王 镇,郭艳花
(江苏海洋大学a.外国语学院; b.文法学院,江苏 连云港 222005)
《西游记》在美国的传播包括文本传播和非文本传播。文本传播开始较早,包括最初的简译本与后来的全译本。最初的作品多是简译本,如吴板桥、李提摩太和韦利的译本,新近又出现了蓝诗玲的译本,这些译本对《西游记》的“改”和“创”,培养了美国受众对西游文化的兴趣。随着《西游记》在美国传播范围的持续扩大,出现了全译本,如余国藩与詹纳尔的译本,全译本对于“传”和“受”的重视为《西游记》在美国的跨文化传播起到了示范作用。随着受众的增加和科技的发展,也出现了众多的非文本传播形式,如影视传播、舞台传播、动漫传播等,扩大了《西游记》的影响,吸引了更多受众。本文对《西游记》在美国的文本与非文本传播进行梳理,同时分析跨文化传播过程中的传播要素,如传播目的、传播主体、传播受众、传播效果、传播距离等,通过对以上传播要素的分析,进一步探索《西游记》在美国的跨文化传播路径,为中华文化更好地走出去提供借鉴。
最早的一批《西游记》简译本是在“西学东渐”时期出现的,此时的译本多是西方来华的传教士进行译介的成果。1895年,美籍在华传教士吴板桥(Samuel I. Woodbridge)的TheGoldenHornedDragonKing:or,TheEmperor’sVisittotheSpiritWorld(《金角龙王或唐明皇游地府》)出版,被认为是目前最早的《西游记》译文,译文当时仅在极少数传教士等专业受众中传播,影响微乎其微。1913年,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的AMissiontoHeaven,AGreatChineseEpicandAllegory(《天国之行,一首伟大的中国讽喻史诗》)发行。“文学翻译是一种再创造,当译者把完成了的译作奉献给读者后,读者又会以他自己的方式,运用他自己已有的知识装备,并调动他自己的人生体验,去加入这个再创造过程之中。”[1]165李提摩太在翻译过程中对《西游记》进行了“改”和“创”,即对原本进行了删改和再创造,他采用化耶入佛的翻译方法,使《西游记》符合美国的价值观念。译本传到美国本土之后,美国读者在进行文本阅读时也参与到了译者对文本的再创造过程中。李提摩太的这种努力,对于美国理解和关注中国文化发挥了有力的推动作用。
1942年和1943 年,英国汉学家阿瑟·韦利(Arthur Waley)的单行本Monkey(《猴》)分别在伦敦乔治艾伦与昂温出版有限公司(George Allen & Allen Ltd.)和纽约格罗夫公司(Grove Press Inc.)出版发行,给美国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韦利同样对《西游记》进行了“改”和“创”,他在译本中删掉了原文中的诗词部分,并特别烘托了孙悟空的英雄形象,对其成长过程进行了细致地描写。韦利的译本与之前的译本有较大的不同,主要是基于韦利个人的身份特征与当时的社会背景。韦利是犹太人,中学时代因身份问题而受到排斥,他被迫改换了名字,但这样仍未能避免歧视。作为无法融入西方社会的“他者”,韦利将目光投向了东方。翻译《西游记》时正值二战期间,他面临着反犹浪潮与战争的压力,韦利的妻子曾回忆,韦利在战时的任务是对信息进行解码,但当空袭警报响起时,他会一人留在房间里开始翻译吴承恩的作品。《猴》中对孙悟空形象的凸显,显示了他希望战士们奋勇杀敌,赢取最后的胜利,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正义和自由的追求,而他的这种想法也迎合了当时饱受战争摧残的欧洲民众的想法,因此译本大受欢迎。
英国学者蓝诗玲(Julia Lovell)于 2021年2月在企鹅公司出版了《西游记》的简译本《猴王:西游记》(MonkeyKing:JourneytotheWest),同样畅销美国。蓝诗玲对中国的兴趣由来已久,她在一次采访中谈到自己之所以喜欢中国文学外译的工作,是因为她从小就学习多国语言,她在20岁开始学习中文,后被中国文化所吸引,从小培养的语言兴趣以及对于阅读的喜爱,使她开始了对中国小说的翻译[2]。蓝诗玲在本科毕业之后,还在中国学习了一年,这对于她了解中国文化和学习汉语有很大帮助。而此次翻译《西游记》,不仅出于她自身的兴趣爱好,也与学界对新译本的需求有关,从李提摩太的译本到余国藩的译本已经经历了近70年时间,时代的发展要求新译本的出现。当蓝诗玲在16世纪的中国和21世纪的英语世界这样时间和空间上相距遥远的文化之间工作时,挑战是巨大的。
蓝诗玲在翻译《西游记》的过程中,追求“对原作阅读经验的再创造”,译本中几乎完全省略了一些描写朝圣者旅程的章节,同时忠实于文本的整体基调,对于省略的章节和注释的地方,通过增强叙事或对话的其他部分的幽默来弥补。她的翻译策略更倾向于读者的可接受性,寻求英美文学中现成的表达方式。蓝译本加入了英美人喜欢的关于儿童与女性的故事,如三打白骨精、红孩儿以及三借芭蕉扇等故事,很好地契合了她作为女性和母亲的身份以及现今女性主义发展的热潮。同时,删节版译本较原文的绝对长度而言,篇幅较短,也成为对教师、学生和一般读者很有吸引力的选择。蓝译本自出版起,就受到媒体和评论家的关注,获得了极高的评价。英国汉学家、翻译家闵福德(John Minford)认为:“猴王是所有中国文学作品中最令人难忘的人物之一,受到老少读者的喜爱。这是一部极佳的译本,语言通顺、用词精确,我非常喜欢阅读该译本。我认为该译本能成功地把该小说内容传达给现代英语读者,有助于西方读者在这个重要时刻了解中国文化的全貌。”[3]蓝诗玲的译本顺应了时代发展的潮流,满足了读者对新译本的渴望,对于介绍西游文化“走出去”有重要意义,也为推动中华文化在美国的传播提供了成功经验。
为蓝诗玲译本作序的是美籍华人杨谨伦(Gene Lune Yang)。杨谨伦对于《西游记》的兴趣,最初是来源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在他小的时候就经常给他讲中国民间故事,这其中就包括《西游记》,可以说《西游记》的种子早早地在他心里扎下了根,也因此,杨谨伦曾不无感触地说:“我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建立在睡前的那一刻。”[4]8基于自身对《西游记》与西方文化的熟悉,杨谨伦在中美英雄之间找到了相似点,如超人与世界末日的史诗般的战斗呼应了美猴王与红孩儿的激烈战斗,美国队长与绿巨人的友谊呼应了孙悟空与猪八戒的友谊。在2006年获奖的漫画小说《美籍华人》(AmericanBornChinese)中,杨谨伦对猴子形象做了自省的改写,以反思华裔美国人为了迎合白人文化而经历的转变和扭曲。
与简译本相对应的,美国也出现了《西游记》全译本,即余国藩(Anthony C. Yu)和詹纳尔(W. J. F. Jenner)的全译本。余国藩在芝大任教期间撰写论文时,回忆起小时候躲避因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引起的战乱,祖父经常给他讲西游故事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从四岁起,就开始阅读《西游记》连环画,在十岁时,花了很多时间读百回本《西游记》,这些经历培养了他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化素养以及对《西游记》的兴趣,而在美国的求学经历又使他对英美语言文化有了更多了解。余国藩看到韦利的简译本,遗憾其对《西游记》的过多删减,于是他凭借自身独特的优势,也出于海外华人的自觉和历史责任感,余国藩开始了《西游记》的英译工作,并于1977年至1983年间相继出版了四卷全译本TheJourneytotheWest。
余国藩译本是内化翻译的典型,他在翻译过程中坚持可译论的思想,忠实地全译了《西游记》中的诗词,同时考虑到中美语言文化的不同,采用了归化和异化相结合、偏重异化的翻译策略。为了减少异化所可能产生的“接受差”,余国藩在译本中加入了大量的注释,这使得他的译本更科学、全面和忠实,更适合于做传播和研究之用。余国藩的全译本相当重视“受”,注重考虑读者对异域文化的直接接受,想让读者读透和接受原汁原味的文化源语,每卷后的附录都有词条式的考证和注释,对一些文化词进行解释,以帮助读者了解词的意义。因其专业性和权威性,余国藩的英译本通常被认为是当前最好的《西游记》英译版本。余国藩的《西游记》译本出版时获得了读者的广泛赞誉,拉铁摩尔(Lattimore)称赞余译本是“我在相当长时间里所读到的任何书籍中最激动人心的翻译”,称之为是“我们这一时代在人文翻译和出版方面最伟大的成就之一”[5]。
比余国藩稍晚的英籍教授詹纳尔的全译本JourneytotheWest,是在中国大陆的外文出版社出版,译本面向中国以及英美大众。詹纳尔当时是中国外文局聘请的教授,他在牛津大学中文专业学习结束后,连续三年(1963—1965)在中国外文出版社从事翻译工作,“文革”后又在中国外文局从事翻译工作。当时适逢改革开放的大潮涌起,中国热切希望将自己的文化传播到国外,让世界一睹中华文化的风采。韦利的简译本《猴》激起了詹纳尔的强烈兴趣,于是他接受了《西游记》的翻译任务。所以,詹纳尔的《西游记》翻译可以说是政治的推动、国家的委托与个人兴趣的结合。
《西游记》作为东方文学经典,对西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他者”世界,译者如何更好地翻译才能使读者易于接受,成为詹纳尔面临的问题。詹纳尔凭借自身的母语优势以及对传播语境的感知,采用更加侧重于归化的策略,没有像以往的译者一样按照西方的意识形态和诗学观念对《西游记》进行较大的改动,尽量少用注释,力求译文的通俗化、大众化和本土化,近于英汉直译。詹纳尔译本不仅在美国流传广泛,也是在中国本土最为流行、影响最大的《西游记》英译版本[6]。相比于余国藩的注重“受”,詹纳尔更注重“传”,全书注解较少,这就使得他的译本学术性和文化性偏弱,而更具流畅性和可读性,作品的可读性是居于首位的。
两个全译本的连续问世,推动了《西游记》在美国的传播,余国藩与詹纳尔出于不同的翻译目的,侧重不同的翻译方法,均成功翻译了《西游记》并获得读者的喜爱。两个译本的译介水平不相上下,余译本更具忠实性,因而对读者的文化水平要求较高;而詹译本更具流畅性,因而可能有更广泛的受众。
通过对李提摩太、韦利、蓝诗玲、余国藩以及詹纳尔的翻译对比,可以发现,他们的翻译与所处的时代紧密契合,李提摩太的译本紧随“西学东渐”的热潮,满足当时人们对东方的好奇;韦利的译本实现了归化东方文化、寄寓自身希望的目的;蓝诗玲的译本顺应时代的进步和语言的更新,满足了人们对新译本的渴求;余国藩的译本顺应了“文化翻译”的大潮,在力争实现东西平等对话方面作出了贡献;詹纳尔的译本保留了中国古典文化的精髓,一改当时流行的翻译方式,实属难能可贵。处于两种语言文化之间的优秀文学作品正是通过翻译才得以互通,为不同语言的读者所接受。《西游记》简译本的“改”和“创”引起了美国对西游文化的兴趣,而全译本对于“传”和“受”的重视,为《西游记》在美国的传播起到了示范作用。
随着受众的增加和科技的发展,《西游记》在美国的传播也出现了众多的非文本传播形式。当今人们进入了“视觉文化”时代,《西游记》也越来越受到西方影视界和现代传媒的青睐,在美国,大众传播媒介的受众人数越来越多[7]140,取材于《西游记》的作品通过影视传播、舞台传播、动漫传播等,持续引发反响。
《西游记》的影视改编成果可谓层见叠出,如电影《失落的帝国》(TheLostEmpire)、《功夫之王》(TheForbiddenKingdom)、《龙珠:进化》(Dragonball:Evolution)以及电视剧《不毛之地》(IntoTheBadlands)等。当前最受人关注的应该就是由北京儒意欣欣影业、贰零壹陆影视公司、华夏电影有限公司携手美国派拉蒙影业全球(Paramount Pictures,Inc.)联合摄制的《西游记》3D魔幻电影《敢问路在何方》(JourneytotheWest),86版中国大陆连续剧《西游记》的很多原班人马都将参与拍摄。据悉,《敢问路在何方》包括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收徒篇,讲述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和唐僧的前世今生,以及唐僧西行途中的收徒经历。第二部分是背叛篇,“火焰山”一段中,孙悟空遇到牛魔王和妖友们,难以选择,上演了内心的纠葛。第三部分是殉难篇,在狮驼国唐僧为弘扬正义牺牲,带领弟子们真心向佛,经历恐惧与重生之路。
这部电影也是未映先火,影片是由中美合拍,由国外顶级的团队进行特效设计,制作成本高,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关注。但是本来预计在2018—2019年左右上映的电影却拖延至今,最初官方公布的消息是因为资金问题,后来据称是因为中方不同意对原著主要内容进行大规模修改,这其中体现了对原著和传统文化的坚守,体现了中国文化自信的一面。美国好莱坞的电影一直是凸显美国中心论的,虽然如今为了吸引国际观众,好莱坞电影开始走向了中性化[8]176,但他们依然认为这部电影中存在的中国元素太多了,这就导致在剧本和造型等诸多方面存在分歧。中国文化走进美国本就是作为一种“他者性”的存在,分歧是难免的,相互沟通与理解才能促成最终的合作。还有一个现实原因是新冠疫情肆虐,使得两国演员无法进行正常的影片拍摄。电影最初计划2018年开始真人拍摄,2019年全球上映,但目前仍没有确切消息表明电影已开始拍摄。电影到底什么时候开拍,什么时候上映,现在仍是个未知数,不过中美以及全球的观众都在期待它的上映。
《西游记》在美国的影视改编已经取得了可喜成果。以电影和电视剧的方式将《西游记》介绍到美国,使得《西游记》赢得更广泛的受众,相比于看译本,电影和电视以其视听兼备、现场感强以及寓教于乐等特点,以轻松愉快的方式获得更多受众。在当今重视视觉的潮流模式下,美国的影视业取材《西游记》并独自或以中美合作的方式对作品进行改编,这是《西游记》在美国传播的重要渠道,必将推动更深层次的中美文化交流。
《西游记》在美国社会也常常被改编成舞台剧,舞台剧采用现场演出的方式,因此未能像影视剧一样获得广泛而迅速的传播,但它仍以自身的特点另辟蹊径,收获了大批受众。舞台剧通过舞台布景与灯光效果,加强演出的视觉效果,极力烘托出环境、气氛的真实感,同时要求演员形体动作的细节真实,使舞台的整体效果震撼逼真。
美国肯尼所州立大学(Kennesaw State University)戏剧学院的中国代表剧就是美猴王题材,学生们通过重新演绎美猴王在现代文明中的荒唐遭遇和奇特感受,道出了当代普通美国大学生的社会心态。2008年,曾上演于英国曼彻斯特国际艺术节的歌剧版《西游记》经过一定程度的完善后在美国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通市(Charleston, South Carolina)的索特尔剧院(Sottile Theatre)上演。同年7月至11月间,该剧重返英国,在众多著名剧场上演,热度依旧很高。这部歌剧版《西游记》经过多年打磨,被打造成一部时长90分钟的精华版音乐剧《猴·西游记》,堪称世界级的经典歌剧。2013年夏季,美国纽约林肯艺术中心上映了音乐杂技剧《西游记·美猴王》,为方便观众看懂《西游记》中的精髓部分,运用众多“国际语言”的表达方式,融合杂技、武术、音乐、舞蹈等多种艺术元素。该《西游记》改编本经历了英国和美国的多次上映与完善后,陈士争和他的国际团队还计划将《猴·西游记》搬上美国更高的艺术舞台。
2013年11月,北京演艺集团和根华国际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共同推出了大型原创音乐剧《大梦神猴》(MonkeyKing:ABroadway-styleMusical),进一步将“中国神猴”打造成风靡全球的舞台形象。该音乐剧从现代、时尚的视角再度演绎了美猴王充满梦幻和冒险的传奇经历,这部歌剧的成功说明《西游记》的传播可以借助舞台另辟蹊径。据《侨报》报道,美国南加州尔湾市诺斯伍德高中(Northwood High School)戏剧社师生将《西游记》搬上音乐剧舞台,该剧在学校剧场演出后,引起了众多不同族裔的家长和其他社区民众的兴趣。而且随着京剧等中国传统戏曲越来越被国外广泛接受,《西游记》也相应出现了戏曲改编本,以戏曲形式出现在舞台上,不论是剧场布景还是角色扮演,都不乏亮点。
中美合作的数部《西游记》动漫备受期待,也是大众话题之一。2015年1月,有中方参股的美国Aquamen娱乐公司在北京宣布筹划出资5 000万美元投拍一部《西游记》题材的3D动画片KONG。3D的放映方式摆脱了传统二维放映方式的局限,给观众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提高体验感,是对传统动漫传播的迭代突破。2015年7月,3D动画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MonkeyKing:HeroisBack(3D),CUG:KingofHeroes)在美国上映,票房可观。动漫文化的社会影响力超越年龄层次,不仅吸引儿童,也感动成人,《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满足了儿童的幻想心理,也满足了大人的西游情怀。预计于2023年正式上映的动画电影《美猴王》(TheMonkeyKing),将由美国导演Netflix执导,影片改编自《西游记》,展现的美猴王是东方化的美猴王,由亚洲人担任电影配音,同时邀请周星驰担任电影的监制。
动画片《乐高悟空小侠》(MonkieKid)由Sarah Harper负责拍摄,中美双方编剧共同监制。2020年乐高集团首次与亚马逊达成协议,动漫片在亚马逊Kids频道播出;同时也与腾讯签署战略合作,双方将在视频、音乐等领域加深合作。这也是乐高为了扩大中国市场而推出的系列动画片。《乐高悟空小侠》以中国古典文学名著《西游记》为蓝本,主要讲述了齐小天与龙小骄、朱大厨、沙大力、唐师父,孙悟空等人击败恶魔、重塑自我的故事。动画片因其精彩的剧情、酷炫的特效、激烈的打斗而吸引了低年龄段的观众,他们在了解中华文化同时也被乐高推出的“悟空小侠”系列产品所吸引,产品一经上市,就引发消费者抢购。《西游记》这一IP已经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了,不仅出现在荧幕与舞台上,同时,由动漫衍生出来的文化产品也是对传统动漫的迭代突破。
《西游记》除了有影视、舞台和动漫等作品外,还有一些游戏。如《奴役:奥德赛西游》(Enslaved:OdysseytotheWest),在未来社会,机器人统治世界,如何团结起来摆脱机器人的统治是玩家需要解决的问题,在玩游戏的过程中玩家要思考人工智能的趋势,揣测未来世界的可能性;《黑神话:悟空》虽然目前发行日期还未公布,但是已经进行了实机演示,在这一游戏中更是出现了两个猴子,这对玩家来说是个新的兴趣点。
《西游记》在美国的改编频率较高,这与其自身的作品特点极有关系。中文原著《西游记》传达出的是人类永恒的精神,克服困难,勇敢前进,追求人性自由和人格尊严。同时作为神魔小说,其魔幻的性质容易赢得最广泛的受众,而经过改编后的《西游记》正好符合当代美国人的需求,以各种方式帮助人们在轻松的氛围中释放压力。
《西游记》在美国的传播目的几经变化,由最初对中国文化的新鲜感或者学习汉语的需要,到20世纪30年代开始借改造西游故事去宣扬美国价值观,再到现在促进中西文学比较和文化交流,这其中的变化与中美之间的“语言差”和“时间差”密不可分。所谓“语言差”[9],是指中国人在学习、掌握英语等西方语言方面比西方语言国家的人民学习汉语更容易。所谓“时间差”,是指中国人深入了解西方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了,而西方人对中国的深入了解开始较晚,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因此,西方对中国文化的了解远不如中国对西方文化的了解那么深入。
《西游记》早期进入美国社会时,它的传播目的定位简单,由在华传教士进行编译工作,满足同行对中国的新鲜感或者学习汉语的需要。比如李提摩太的译本是采用化耶入佛的方式,连“佛祖”都被替换成了“God”,传教目的一目了然。从20世纪30年代起,美国汉学家对《西游记》的传播目的发生了改变,开始注重《西游记》的社会功能,并进行本土化改造,用以彰显美国的文化价值,因而特别烘托孙悟空的英雄形象,表达对正义和自由的追求。
随着20世纪80年代的“文化转向”热潮兴起,《西游记》的传播目的变成了促进中西文学比较和文化交流。美国已不满足于对猴王的好奇,不局限于自身文化,人们期待接触更多的异质文化,期待接受到更真实、全面的《西游记》。适逢中国经历改革开放的大潮,于是中美共同搭建了文化合作的桥梁,极力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在此背景下,出现了余国藩和詹纳尔的全译本,他们本着尽可能忠实译介的原则,同时考虑到中美语言文化的不同,偏重不同的翻译策略,帮助读者理解文本。
《西游记》在美国的传播主体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主要是来华传教士、汉学家、大学教授、文化学者和来华留学生等[10]172。李提摩太凭借着对中国古典文化的好奇,积极参与文本译介,在《西游记》传播的初期做出了极大贡献,李提摩太译本中虽然存在较多基督教元素,但在一定程度上激起了美国受众的兴趣,在当时也为《西游记》的故事传播开辟了路径,对于介绍西游文化“走出去”有重要意义,也为推动中华文化在美国的传播提供了成功经验。
第二类主要是华裔英美籍的汉学家、大学教授和文化学者,如陈智诚与陈智龙、余国藩等。他们因其自身汉语文化的背景、对《西游记》的文化情结以及对受众接受能力的把握,使《西游记》在美国的传播显得更有利。美籍华人陈智诚与陈智龙的选译本TheMagicMonkey,揭示了美国将美猴王简单接受为《西游记》的趋势。余国藩凭借深厚中国古典文学文化素养以及身为华人的自觉性,基于中美文化交流的需求,首次译出全译本TheJourneytotheWest,以其全面性、学术性、专业性在受众心中树立了较高地位。
第三是中西双方的传媒机构及其组织的合作团队。随着现代传播技术的发展,单凭一己之力已很难完成令受众满意并超越前代的作品了。实际上,詹纳尔的翻译就是在中国大陆的鼓励下开始的,也是在中国大陆出版社的赞助下出版发行并走进美国的。余国藩也曾在译本序言中说:“我很幸运,自从我来到芝加哥后就得以向内森·斯科特(Nathan scott)老师及许多同事请教,如果没有老师、同仁和芝加哥大学的帮助,或者我缺乏勇气,要完成如此重大的翻译任务是不可能的。”[11]
《西游记》在美国的传播受众大致可分为两类:第一类传播受众是专业受众,包括在华传教士、汉学家、大学教授和文化学者等;第二类传播受众是普通的社会大众,包括网络中的网民。这两类受众的个体和层次差异明显。
美国专业受众都有较高的语言文化素养,善于吸收、借鉴《西游记》的研究成果,他们的接受成果散见于论文、报刊以及网评之中,实际上构成了一部分《西游记》的接受史,而他们的接受视野也对《西游记》的大众接受起着导向性作用。他们的接受视野有的是从主题寓意角度解读作品,如韦利的译本,通过《西游记》中的人文缩影和人情世态表达了自己对正义和自由的追求;有的是从文本的改写与非文本作品的创作入手,摸索《西游记》的现代发展方向,西游故事不断被演绎成现代改写本并推出众多的影视剧、舞台剧、动漫片等。
普通受众由于受语言和文化水平的限制,他们对作品的评价主要是来自对作品的直观感受,网民还通过在网站论坛上发表一些简短的评论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以个人为中心的普通读者惯于从个人好恶出发,抒发直白坦诚的娱乐情感。他们更偏爱韦利的简要式的简译本而非全译本,谈论个人的好奇和推崇,而不去注意作者的经历,或推断其社会的或历史的原因。韦利的简要式的简译本《猴》,缺失了丰富的中国文化内涵,这是令许多美国读者感到惋惜的。余国藩也曾指出“亚瑟·韦利的节译本《西游记》英译,阅者颇不乏人,但是原文诗体的多样性惨遭抹杀”[12]259。
《西游记》在美国的传播经历了较长的过程,美国受众理解中国这样一个对他们来说属于“他者性”存在的文化,是有一定难度的。在多个简译本的宣传作用下,美国受众开始了解《西游记》,而全译本又使得《西游记》在美国的传播渐入佳境。非文本的传播形式使西游精神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着美国受众,而他们对影片的评论也是导演和演员们发现自身不足并得以改进的一个渠道。
传播效果不像传播主体、传播受众一样是实体可见的,它是传播行为的结束部分,是“受”的最终体现。传播效果与传播目的、传播主体、传播受众、传播距离等密不可分,通过查看传播效果,传播活动中的哪部分需要调整就一目了然了。
《西游记》作为在美国广为人知的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它的成功是百余年苦心孤诣传播的成果。在《西游记》早期传播过程中,吴板桥译文的传播效果微乎其微,几乎可忽略不计。使《西游记》的传播效果进入爆发期的是韦利的Monkey,该译本结合翻译时所处的“二战”的时代背景,表达了争取自由与和平、同心协力赢取战争胜利的愿望,在美国广泛传播,引起极大反响。而余国藩和詹纳尔的译本是继众多片段译本和简译本之后推出的全译本,全译本的出现引起了美国学术界和评论界的广泛好评。《西游记》译本由最初的收效甚微到后来的广受欢迎,这其中少不了传教士、汉学家、华人教授等传播主体的努力,当然也跟译本出现时期的传播要素有关。
与文本传播效果相对的,是非文本传播效果。随着传播技术的进步,《西游记》的传播不只是局限于纸质媒体,众多的电子媒体,如影视剧、动漫等的传播满足了人们对视听的需求,观众对电子媒体的喜爱程度通过各网站的播放量与下载量得以管窥。电子媒体通过多样的形式、广博的信息、便利的方式,在悄无声息中推动大众接受,且都收到了良好效果,这是之前的纸媒时代所难以想象的。
中美的传播距离也是影响《西游记》在美国传播的一个重要因素。这里的传播距离,指的是中美关系的远近以及中西文化的差异。首先是中美关系,从《纽约时报》发布的有关《西游记》文章篇数的统计也可以看出外交政策对于文化传播的影响作用。华裔美国作家、翻译家郭镜秋在1943年的《纽约时报》上对韦利译本Monkey进行评论和推荐,但之后近40年对猴王故事报道数量几乎为零[13],主要原因就是政治隔离使得中美两国的交流被阻断。自从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中美政治关系得以恢复和发展,文化交流也恢复正常化,1977—1983年余国藩的全译本得以面世,这是中美关系缓和后的第一个《西游记》英译本,也是《西游记》外译以来第一个全译本,其意义非同一般。21世纪以后,《纽约时报》对西游故事的报道篇数有大幅上涨,这也是得益于中美关系的平稳发展。
其次,因中美两国分属不同的文化环境,语言差异造成了译介的难度,很多汉字词汇难以在英语中找到对应项,两者在文化上也存在诸多隔阂。中国深受佛教影响,佛教讲求仁爱团结,这也是为什么《西游记》中强调师徒四人团结度过难关的原因;而古希腊文化可以说是西方文明的摇篮,古希腊人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情感态度等都在西方文化上烙下深刻的印记,可以说,它像基因一样决定了西方文化的发展[14]26。美国受基督教影响较多,强调个人英雄主义。在英美受众眼中,孙悟空是完成自我救赎的个人主义英雄,而在中国读者心中,孙悟空是受到民族大义感召的集体主义英雄[15]。
从历史上看,《西游记》在美国的跨文化传播实际上是弱势文化向强势文化的“逆势”行为。数百年来,西方文化已经发展成为当今世界的强势文化,主观上对外来文学、文化无迫切的、强烈的内在需求,不少美国人对于中国的印象还停留在清末民初那个时代,自然对中国文学、文化知之甚少。但值得高兴的是,从最开始译介时的西方中心主义,再到现在的“向东看”,东方与西方正在摆脱西强东弱的不平等局面,开始了“平等对话”。随着第一个《西游记》简译本的问世,后续的简译本、全译本均在不同程度上加深了美国受众对中华文化和西游精神的了解,而非文本便利的传播形式又使得人们可以随时随地去搜索西游知识,拉近传播距离。
有意识地缩短传播距离,从“传”的角度入手,同时注意“受”的作用,加强中美合作推广《西游记》这个IP,可以增进美国读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进而建立起对东方国家和民族的全面认识。
《西游记》在美国的文本传播和非文本传播不可能一蹴而就,《西游记》在美国的跨文化传播必然受到各种传播要素的制约,包括传播目的、传播主体、传播受众、传播效果、传播距离等。结合《西游记》在美国的传播现状来看,不管是简译本还是全译本都广为人知。随着受众的增加和科技的发展,非文本传播形式,如影视传播、舞台传播、动漫传播等,也已出现遍地开花的良好态势。有鉴于此,应综合分析传播要素在跨文化传播中的意义,为《西游记》在美国的深植提供借鉴,同时也为中美文化的和谐共存积累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