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的双向互动
——中国当代文学残疾书写的叙事策略

2022-03-15 16:45:05薛皓洁
关键词:继父残疾残疾人

薛皓洁

(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江苏 南京 210038)

残疾叙事是文学叙事的一种特殊形式,“残疾”常服务于不同的叙事意图。文学作品中的故事空间和话语空间是叙事空间的两极,故事空间侧重故事发生的地点、场景、人物等,话语空间侧重叙事技巧在文本语境中的应用。“人之对空间感兴趣,其根源在于存在。它是由于人抓住了在环境中生活的关系,要为充满事件和行为的世界提出意义或秩序的要求而产生的。”[1]文学作品的空间,既是人物行动和情节发展的场所,更是作者倾注创作情感的真实与虚拟相结合的书写空间。中国当代文学残疾书写,常常以残疾现象为媒介,构建虚拟荒诞的故事空间,借助超现实主义的叙事手法,构建情景交融、虚实结合的话语空间,并且通过故事空间和话语空间的双向互动,在荒诞与现实间架起想象的桥梁,揭示隐含在荒诞背后的社会现实。阎连科获老舍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受活》、东西获首届鲁迅文学奖的中篇小说《没有语言的生活》、迟子建获鲁迅文学奖的《雾月牛栏》、贾平凹的长篇小说《古炉》等作品,就是采用这种叙事策略再现残疾人的生存困境的典型之作。这些作品,将残疾人承受的苦难、遭遇的不公,用虚实结合的文学形式呈现出来,通过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的双向互动,实现文学空间与现实空间的对接,使作品折射出种种社会现实,继而引发人们对各种社会问题的深刻反思。

《受活》的发生地是位于深山峡谷中的“受活庄”,书中人物大多是盲人、聋人、哑巴、肢体残疾人。“受活”是豫西方言,意思接近于普通话中的“享乐”“快活”。这里的人们虽然身体上有残疾,但他们凭借自己的辛劳得以丰衣足食、其乐融融,村庄也因此得名为“受活庄”。“偏僻落后的山村”“身体残疾的村民”“其乐融融的生活”与“形形色色的健全人”“商品经济大潮”等要素,叠加构成了《受活》的故事空间。“受活庄”虽然地处偏僻,但绝对不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受活人”与外部世界不可避免地发生某种关联。封闭的“受活庄”小世界受控于外部的“圆全世界”,残疾的“受活人”受制于社会的“圆全人”。基于这样一种关联,作者构建了作品的话语空间,通过“受活人”视角与“圆全人”视角的双向互动,讲述了一个关于当代“受活人”生存状态的故事。新任县长柳鹰雀讲究虚荣,为了使全县达到脱贫致富的指标,让受活庄的残疾人组成了绝技表演团到“圆全世界”去表演,美其名曰是帮助受活庄“赚取致富的原始资本”,实质上却是为自己捞取政绩。作品采用夸张、变形、荒诞、魔幻化的表现手法,讲述了残疾人的生存境况:“聋子马”表演耳上放炮,冒着生命危险将炸雷放在脸上点燃;小儿麻痹娃儿表演脚穿瓶子跑,瓶子踩碎了,还“拖着他那扎满了玻璃渣的畸脚正三圈倒三圈地跑跑走走。他走过的台子上,每隔一尺就有一个血脚印”,“台下的观众就见了原先露在脚底外的玻璃都已经不在了,都钻进他的脚底板里去,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血水在那脚底板上流,如他跷起的不是一只脚,而是举起了一个城里常用的喷血的水龙头”。到头来,残疾人辱没自尊的表演赚得的血泪钱却被“圆全人”洗劫一空,只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受活庄,回归了原有的生活轨道。

《受活》营造的是一个由麻木城市、麻木市民组成的故事空间。在所谓的“圆全世界”里,上演的是一部催人泪下的荒诞剧:怪诞、凄惨的大舞台上,以小丑式进行自残表演的,是被所谓“致富”前景诱惑了的当代农民;喧嚣、狂热的台下,则是一群无知、盲目的城市看客。在一心追求个人政绩、全然不顾残疾人死活的县长眼里,残疾人是用来赚钱的工具。在城市“圆全人”眼里,“受活人”残缺的身体是供人嘲弄的对象,其赖以生存的表演是让人取乐的方式。荒诞故事空间中上演的那些“绝术”,是残疾人生命苦难的生动演绎。现实话语空间中的茅枝婆一语道破天机:“那是辱你哩,辱你的眼,辱你的脸,那是把你当成猴耍哩。”《受活》中残疾人绝技表演的故事情节是虚构的,与现实生活有一定距离,但不问百姓疾苦、一心追求政绩的“柳县长式”的官员现实中并不鲜见,盲目从众、冷酷无情的“圆全人”看客现实生活中也大有人在,残疾人生存举步维艰、人格遭受侮辱的现象更是屡见不鲜的,社会冷酷的一面在阎连科虚拟的情节设计和荒诞的人物演绎中被无情地折射暴露出来了。

《受活》营造的是一个情景交融、虚实结合的话语空间。故事人物是虚构的,故事情节是荒诞的,但荒诞的背后是严肃的残疾人生存问题。“圆全世界”的商品经济大潮和现代化进程影响到了“受活庄”的边缘存在,“圆全世界”的所谓理性和残疾村民的自然感性之间出现了反差,这是作品情节出现荒诞性的原因与特质。“受活庄绝技表演团”的残疾人,“成了无法召回的流浪者,因为他们被剥夺了关于家乡的记忆,而同时也缺乏对未来世界的希望;这种人与他自己的生活分离,演员与舞台分离的状况真正构成荒诞感”[2]。正因为如此,阎连科坚持关注残疾人,将社会现实借残疾人的朴实话语叙述出来,通过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的双向互动,使作品的虚构情节与严酷的社会现实紧密关联,营造出亦真亦幻的叙事氛围,展现了残疾人在主体性失落的困境中艰难生存的真实图景,揭示了“受活人”为了过上“受活生活”而付出的沉重代价,表现了偏僻山村融入现代文明的曲折过程,实现了对传统现实主义叙事的创新与超越。

《没有语言的生活》讲述的是一家三个残疾人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的故事。父亲王老炳因被马蜂蜇伤变成了盲人,儿子王家宽是个聋人,儿媳蔡玉珍是个有听觉的哑巴,残疾使得一家人的沟通和生活陷入困境。这家人虽然身体残疾,但他们精神健全。经过不懈努力,全家终于形成了默契:盲人问话,哑巴点头或摇头,聋人把看到的情况说给盲人听,如此进行彼此间的有效沟通,组成了一个在身体上自给自足的家庭,以互相补位的方式抵御外界的语言暴力和行为暴力。身体的残疾使他们成为村里人欺凌的对象。为了躲避村里人的侵扰,他们只好另造新屋,把家安在远离村子的河对岸,并且拆除通向对岸的木板桥,断绝了与健全人世界的一切往来。身体健全的孙子王胜利的出生,似乎给全家带来了些许“有语言”的生活快乐,但他从“有语言的世界”带回来的却是辱骂父母的歌谣。身体健全的王胜利从此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跟盲人、聋人、哑巴没有什么两样,全家人继续过着“没有语言的生活”。

作品中残疾人一家生活在“没有语言的世界”里,而他们的话语空间又处于全村人“有语言的世界”的故事空间中。聋人、盲人、哑巴组成“没有语言”的家庭话语环境,三个残疾人靠相互的理解、默契艰难度日,他们在与“有语言的世界”的互动中饱受欺压与凌辱。哑巴蔡玉珍借一张请人写好的文字与“有语言的世界”的村民交流:“现在城市里的人都不用毛笔写字,他们用电脑、钢笔写,所以我到农村来推销毛笔。我是哑巴,伯伯叔叔们行行好,买一两支给你的儿子练字,也算是帮我的忙。”大多数村民对毛笔不感兴趣,“只有色胆包天的男人和一些半大不小的孩童,对她和她的毛笔感兴趣。男人们一手捏毛笔,一手去摸蔡玉珍红扑扑的脸蛋,他们根本不把站在蔡玉珍旁边的王家宽放在眼里。他们摸了蔡玉珍的脸蛋之后,就像吃饱喝足一样,从蔡玉珍的身边走开”。一群不谙世事的学生,“一边喊一边跳,一边将污浊的声音像石头、破鞋砸在王家宽的身上”,王家宽由于耳聋无法听到侮辱性话语,甚至还对骂自己的学生“露出笑容,也和着学生们的节拍跳起来”。蔡玉珍听见骂人的话语,却无法用话语进行反击,只能“对着那些学生咿里哇啦地喊,但是没有发出声音”。王家人的遭遇令人同情。残疾人的“无语世界”与健全人的“有语世界”形成相互对立又相互联系的话语空间。在与健全人的交往中,残疾人处于被压迫、被愚弄、被凌辱的弱势地位。然而就精神状态而言,需要救治的却是健全人。作品情节虽具荒诞色彩,但是借“无形”语言、“聋哑瞎”残疾而再现一种潜在的客观真实。“聋、哑、瞎的艺术结构形成如锥子般的玉石,折射出看似文明实则丑恶的文明之网对人真正美好情感进行禁锢的丑陋。”[3]

《没有语言的生活》以盲、聋、哑残疾人的“没有语言的世界”和健全人的“有语言的世界”构成作品的故事空间,用两个世界的冲突解析语言的物理功能和社会功能,引导人们审视人类生存中的失语现象。“无语世界”和“有语世界”的话语环境形成故事的叙事空间,传统的线型叙事与读者的接受心理相互契合,使故事沿着“没有语言造成的误解、没有语言引来的伤害、没有语言选择逃避、逃来逃去还是失败”的线路前进。作品利用外聚焦视角叙述推动故事情节发展,采用内聚焦的视角进入盲人、聋人、哑巴的感知系统,用其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的生活细节诉说没有语言的痛苦。在河对岸另造新屋,拆除通向对岸的木板桥,既是王家人的无奈之举,也是“无语世界”向“有语世界”决裂的无声宣言。然而,强势话语对弱势话语的欺凌并没有停止,健全人世界对语言秩序的破坏和对失语群体的侵害仍在进行。有人认为,“读东西的小说,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在给读者编制着一个个的虚构故事[4]。《没有语言的生活》的确是一个寓言性的虚构故事,但虚构建筑在作者对现实认真审视和严肃思考的基础上,它引领我们由虚构走向真实、由特殊走向一般,帮助我们从作品人物的悲惨遭遇中窥视残疾人的生存困境,继而引发对物质文化发达时代理性秩序混乱的思考。

米尔希·埃利亚德说:“人类从未在由科学家和物理学家们所设想出来的各项同性的那种空间生活过,即未在各个方向的特征都相同的空间生活过。人类在其中生活的空间是有取向性的,因而也是各项异性的,因为每一维和每一方向都有其特殊的价值。”[5]作家从事文学创作时有取向性,他们往往从自己熟悉的生活空间选取作品的故事空间,从而使作品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迟子建短篇小说《雾月牛栏》的故事空间充满了原生态的自然之美,“与她的故乡,与她的童年,与她所热爱的大自然是紧密相连的”[6]。作品小主人公宝坠在雾月的半夜醒来,看到继父与母亲“叠在一起……弄出的动静跟牛倒嚼的声音一样”[7],继父挥拳将他打倒,使他的脑袋撞到了牛栏上,导致他部分意识丧失而成了“傻子”。宝坠成为傻子的当天夜里,就不肯和人住在一起,闹着一定要去牛屋住,继父以为他不过是一时犯糊,并未太放在心上,于是就在牛屋给他搭了一张临时铺,宝坠从此便开始了与牛生活在一起的日子。

在迟子建的笔下,雾是一种神奇的自然力,笼罩着作品的故事空间,与作品叙事的话语空间共同左右着人物的情感,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雾月引发了继父和母亲的忘情交欢,雾月目睹了继父失手使宝坠成了“傻子”,雾月给继父与母亲的夫妻关系蒙上阴影,雾月年复一年地加大着深埋继父心底的负罪感。白色的牛栏与雾一样,成了善良的继父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时刻提醒着他的“罪孽”。深深的内疚使继父变得沉默寡言,母亲的脾气也一天天变坏。妹妹雪儿因父亲对宝坠的偏袒而心生怨气,从来不叫一声“哥哥”。一家人之间出现了冷漠与隔阂,亲情似乎己经名存实亡。作品叙事仍在继续,在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的互动中,继父死了,浓雾与牛栏的阴影也随之而去,母亲不再暴躁了,雪儿也主动照顾宝坠并且亲切地称呼宝坠为哥哥。雾月过去了,太阳出来了,亲情复苏了!

与《受活》《没有语言的生活》一样,《雾月牛栏》也是一个虚构的寓言故事。宝坠因继父的失手打伤而变成“傻子”的情节使他从世俗情理的规约中解脱出来,使他具有了区别于常人的特殊灵性,获得了对自然、对生命的自发体认。原本属于自然空间的牛栏,既是宝坠的生存空间,也是作品的故事空间。围绕宝坠、继父、母亲、雪儿、雾月的超现实主义叙事,构成了作品情景交融、虚实结合的话语空间。在两个空间的互动中,宝坠的呆傻话语是虚,宝坠的天真率性是实,虚实结合的叙事使得宝坠与自然保持着一种灵性往来。虽然人世间的一切他会事过即忘,但他能牢牢记住许多关于自然的知识。“傻子”的身份使他可以率真、任性,“傻子”的视角使他可以闻到“梅花朵朵清幽”、摸到“草的柔韧性和纯度之好”、感到牛的问候与善意。成为“傻子”后的宝坠似乎脱离了人的社会属性,坚持从人屋搬到牛屋的“无意识”行为使他更加亲近自然,为他保留了人的自然属性。继父的失手是一种暴力,暴力象征着蒙昧思想对青少年的伤害和人性的扭曲。“傻子”坚持与牛为伍象征着人对后现代“文明”的排斥,“傻子”对怀孕母牛花儿的养护,象征着人对自然的关爱。正如作者所言:“‘痴’是一种可以使心灵自由飞翔的生存状态,它像一座永远开着窗口的房屋,可以迎接八面来风。”[8]通过“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双向互动”的叙事,迟子建使读者真切地感到:宝坠的“痴傻”不是健全人眼中的所谓“病态”,而是一种超脱功利的纯真,一种人类自然本性的回归;宝坠对母牛花儿的痴恋,是人与动物之间的一种超现实的亲善,一次人的心灵的自由飞翔,一种人对自然本质——生命的执着守护。人类只有具有回归本真、回归自然的心灵状态,才能使自己从充满功利的世俗行为中解放出来,实现人与自然应有的“天人合一”的原生态。《雾月牛栏》是迟子建生命哲学观和生态主义思想的具体表现,是抒发对大自然的钟爱之情、促进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成功之作。借助于宝坠的“痴傻”,迟子建完成了生态主义文学的实践探索,实现了残疾书写与生态文学的微妙结合。

贾平凹长篇小说《古炉》讲述了20世纪60年代古炉村的日常生活。贾平凹选择狗尿苔作为贯穿整个作品的关键人物,以古炉村为故事空间,用村里形形色色健全人与狗尿苔似傻非傻的话语交流构建作品的话语空间。作者基于狗尿苔的残疾,赋予其“特异功能”,通过他与村民的交流互动呈现出特殊时期的人生百态。

狗尿苔是个天生畸形的侏儒,突眼、大肚子、细瘦腿,这是作者基于残疾虚构的叙事主体,也是当时社会病态的隐喻。狗尿苔无父无母,是蚕婆从镇上捡来的弃儿。因为丈夫跟国民党军队去了台湾,蚕婆被定为受管制的反动家属,狗尿苔也相应成了狗崽子。然而,虽然狗尿苔的处境十分卑微,但他心灵通透、善恶分明。他整天四处游荡,古炉村发生的一切都被他的眼睛所捕捉。他有特异功能,还可以和花草树木沟通、与飞禽走兽对话。他嗅觉极其敏锐,可以嗅到村子里即将发生的各种变故。总之,他具有巧妙串联乡村生活的枝枝节节、助力建构乡土生活叙事话语、推动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互动的神奇能力。

由于身体原因,又是蚕婆捡来的孩子,狗尿苔遭受了许多歧视与侮辱。秃子金摸摸狗尿苔的头说:“啊狗尿苔呀狗尿苔,咋说你呢?你要是个贫下中农,长得黑就黑吧,可你不是贫下中农,眼珠子却这么突!如果眼睛突也就算了,还肚子大腿儿细!肚子大腿儿细也行呀,……你毬高的,咋就不长了呢?!”霸槽说:“你得听我的!我告诉你,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贫下中农,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出身不好,你就得顺听顺说。”

基于狗尿苔的视角,作品呈现了饥饿年代村民渴望食物的细节,“狗尿苔又回到了场上,却发现几乎所有歇下的,并不是坐在场边的碌碡上,他们从麦草集子那儿过来坐在了麦粒堆上,或者在麦粒堆上躺下伸懒腰。三婶坐下后在腰里抓痒痒,顺手将一把麦粒放在了裤腰里。上了年纪的妇女都是扎了裤管的,在裤腰里塞进什么都不会漏下来”。基于狗尿苔的视角,作品还揭示了“破四旧”、查封窑神庙、批斗朱大柜、红大刀队的摩擦与对抗等特殊时期的现象。

基于狗尿苔的“特异功能”,作品具有了某种神秘色彩,情节推进也产生了一种内在动力。狗尿苔具有超常的嗅觉,能够嗅到各种灾难的降临:“狗尿苔觉得很委屈,因为他真的能闻到那种气味。而且令他也吃惊的是,他经过麻子黑的门口时闻到了那种气味,不久麻子黑的娘就死了,在河堤的芦苇园里闻到了那种气味,五天后州河里发了大水。还有,在土根家后院闻到了一次,土根家的一只鸡让黄鼠狼子叼了,在面鱼儿的身上闻到了一次,面鱼儿的两个儿子开石和锁子红脖子涨脸打了一架。”狗尿苔是联通人与动物的桥梁,在他的视角中人与动物本是同类。霸槽狡猾、凶狠、残暴,他投机倒把、打砸抢、耍无赖,村里人对他既恨又无奈。狗尿苔“把霸槽认定了是白熊转世的,霸槽就从此真地有意学着白熊的模样,他走路胳膊都是在身后甩,步子再不急促,岔着腿走”。在狗尿苔的眼里,霸槽、天布之流都不是好人,煽风点火的黄生生、怨鬼式的恶魔守灯、杀人帮凶水皮等,都是野蛮凶残的野兽的化身,“他们的脸全变了形,眼珠要从眼眶里暴出来,牙也似乎长了许多”。在小说即将结尾时,狗尿苔目睹了霸槽、天布等人被枪毙,村庄又回到了常态。善人要把古炉村的未来寄托在狗尿苔身上:“你要快长哩,狗尿苔,你婆要靠你哩,村里好多人还得靠你哩。”“好多人还得靠我?”“是得靠你,支书得靠你,杏开得靠你,杏开的儿子也得靠你。”贾平凹在《古炉》后记中说过:“在我的意念里,神明赋给了我狗尿苔,我也恍惚里认定狗尿苔其实是一位天使。”因为这位天使般的残疾孩子,作品有了一个虚化主体,借助于这个似傻非傻的孩子与村民的话语互动,使那个时代农村日常生活的全景画面、村民们的人生百态等以其本然的状态得以呈现,为读者他们提供了本真性的美学大餐。

总之,人的一切认知活动都离不开心理时空与现实时空的有效对接。中国当代文学残疾书写,采用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双向互动的叙事策略,在虚拟与现实之间架构了一座桥梁,使作者和读者在文本基础上构建起沟通,实现了文学空间与现实空间的对接,让读者能触摸到残疾人物思想感情的律动,使作品透过文本字面折射出种种社会现实,继而引发人们对中国当代文化、道德、伦理等问题的深刻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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