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起义至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初创时期的毛泽东建军思想

王新生

(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北京 100080)

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独立担负起领导革命的重任，开始创建人民军队、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统治。在当时特殊的国情之下，如何建立一支绝对听党指挥、为人民革命事业奋斗的军队，需要进行非常艰辛的探索。毛泽东是人民军队的主要缔造者之一，为人民军队的创建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本文试对秋收起义至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初创时期毛泽东建军思想发展轨迹进行探讨。

一、面对汪精卫集团即将叛变的严峻局势，主张尽量保存革命力量

毛泽东对军事工作的关心始于1927年长沙马日事变发生之后。马日事变使湖南工农运动及党组织遭到严重打击，全省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面对此种情况，应该如何保存革命力量？6月中旬，毛泽东与李立三、郭亮召集湖南来武汉向国民政府请愿惩办许克祥的共产党员和工农骨干分子近200人开会。会上，毛泽东提出：大家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长沙站不住，城市站不住，就到农村去，下乡组织农民。要发动群众，恢复工作，山区的人上山，滨湖的人上船，拿起枪杆子进行斗争，武装保卫革命。[1]P201

7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扩大会议，讨论湖南农民协会和农民自卫军如何对待敌人的搜捕和屠杀问题。毛泽东在会上发言中提出了保存农民武装的两种策略：“a.上山；b.投入到军队中去。上山可以造成军事势力的基础。”[2]P135

毛泽东提出的策略包含这样几点：一是到敌人力量薄弱的农村和山区去，把那里作为保存和发展革命力量的空间；二是组织发动农民群众，为武装斗争与群众结合创造基础；三是将一部分骨干力量投入到军队中去，既能隐蔽保存自己，又能为党培养军事骨干力量。

在当时国共合作尚未破裂，中共中央还没有把武装起义、建立自己的军队作为方针的情况下，毛泽东上述主张虽然是仅从保存革命力量的出发点提出来的，但对于应对汪精卫集团控制下武汉政府即将叛变革命的严峻局势，保存革命力量，为此后发动武装起义准备了思想基础和组织基础。

中共湖南省委落实毛泽东的意见，在7月的工作计划中提出党“组织的发展要深入群众，特别是农村”；在武装问题方面，健全了省委军事部；鉴于工农自卫军不能公开存在，采取了保存武装的三种措施：“第一，编成合法的挨户团；次之则上山；再次之则将枪分散埋于土中”。并要求“工农要用种种方法取得武装(如夺取溃军、团防的枪支或集资购买)”“秘密的从事武装训练”；“设法打入团防局，有组织的投入军队”；“有计划的从事红枪会运动”，向他们输入“‘反帝’、‘反军阀’、‘反唐拥农’的口号，及通俗的革命学说、革命纪律到他们里面，使之走上真正革命的轨道，而赞助土地革命”。[3]P30-31

这些措施取得了效果，如“安源可借矿警局练兵二百名，而一两股兵力可以上山，有约百枪可埋”。“浏阳共有枪约四百枝”，“现该部队已退到平江之北，此间当即派人去，持详缄并带款去指示上山去矣。平江现已编为挨户团，被迫时随即上山”。[3]P34-35在宁乡、益阳、湘潭等地，中共湖南省委也布置了农民自卫军上山行动。

关于工农武装骨干投入到军队去的措施也取得了成效，如宛希先、何挺颖、何长工等一批共产党员，投入到卢德铭任团长的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总指挥部警卫团担任各级干部，加强了党在警卫团的力量。

由于毛泽东关于保存工农武装的建议得到了贯彻落实，浏阳、平江农民自卫军，安源煤矿工人武装和警卫团，构成了此后湘赣边界秋收起义的力量。

二、重视正规部队在起义中的作用，主张不打国民党旗帜

1927年7月中旬，刚组成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临时常委会决定了三件大事：将党所掌握和影响的部队向南昌集中，准备发动武装起义；组织工农运动基础较好的湘、鄂、赣、粤四省农民发动秋收起义；召集中央紧急会议，讨论和决定大革命失败后的新方针。毛泽东受中共中央委托，研究湖南军事形势，筹划湖南秋收起义。8月初，毛泽东起草了《湘南运动大纲》。值得注意的是，大纲中关于军事方面提出：“(1)请中央命令彭湃同志勿将现在汝城之粤军他调。(2)浏(阳)、平(江)军千人立即由郭亮率领赴汝城。(3)江西革命军中调一团人赴汝城。”“三部分共兵力约一师，以革命军一团作中坚。”[4]P7这说明，毛泽东认为在武装起义中，正规军队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

中共中央政治局临时常委会通过了《湘南运动大纲》，并决定以毛泽东为书记组织湘南特委。8月1日，中共中央致信领导南昌起义的前委，“决定由前敌分兵一团或二团交由郭亮处，希率领到湘南占据彬宜汝一带，组织湘南革命政府”[5]P238。目前，未见到南昌起义前委派兵到湖南的资料。以笔者之见，应该是由于当时的交通问题，中共中央的信送到南昌时，南昌起义军已经南下，因而未按照中共中央的指示派兵力支援湘南起义。不过，赴南昌参加起义的警卫团，在到达南昌附近的奉新县城后，得知起义军已经撤出南昌南下，遂转移到湘鄂赣三省交界的修水，成为毛泽东领导的湘赣边界秋收起义的主要军事力量。

在党的八七会议上，毛泽东在发言中指出：“从前我们骂中山专做军事运动，我们则恰恰相反，不做军事运动专做民众运动。蒋唐都是拿枪杆子起的，我们独不管。现在虽已注意，但仍无坚决的观念。比如秋收暴动非军事不可，此次会议应该重视此问题，新政治局的常委要更加坚强起来注意此问题。”“以后要非常注意军事，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6]P58

以往的研究者，对毛泽东最后这一句话很关注，而对前面的几句不大注意。笔者认为，前几句中“蒋唐都是拿枪杆子起的”“现在虽已注意，但仍无坚决的观念”“秋收暴动非军事不可”尤其重要。毛泽东这几句话的“军事”，是指军队，表明这样的思想：党一定要建立绝对听自己指挥的军队，并批评了党的中央领导机关只重视发动工农武装暴动推翻反动政权，而不重视组建政治素质高、有战斗力的正规军队的倾向。

八七会议后，毛泽东以中共中央特派员身份回湖南传达贯彻八七会议精神、改组湖南省委，并领导湘赣边界秋收起义。8月18日，在毛泽东、彭公达主持下，中共湖南省委召开会议，研究了暴动问题、土地问题、暴动的区域问题。在讨论暴动问题时，毛泽东和易礼容认为：“要发动暴动，单靠农民的力量是不行的，必须有一个军事的帮助。有一两团兵力，这个就可以起来，否则终归于失败。”[3]P97关于国民党问题，毛泽东回湖南后曾做过两次调查，发现由于国民党军队残酷镇压工农运动后，群众对国民党的看法已经完全改变了，把国民党的旗帜看成是军阀的旗帜。因而，他和其他与会者认为：国民党的招牌已经无用，并且人民群众已不要国民党了。理由是：

其一，湖南发生马日事变后，武汉国民党中央没有能力去镇压许克祥的暴行，国民党的权力不能出武汉一步，甚至不能出国民党的中央党部，纯粹以几个投机的军阀的意见为国民党的意见，国民党自己的立场已失，这时国民党已经死了。汪精卫发动七一五政变后，国民党这个工具完全为军阀夺去，变成了军阀争权夺利、抢夺地盘的工具。唐生智、蒋介石、汪精卫，甚至军阀张作霖都可以拿了这块招牌来作它压迫民众、屠杀民众的工具，国民党已变成军阀党了。

其二，国民党从前的法律承认民众很多利益，但是民众要它实现时，国民党转眼相向来压迫民众。民众均认识到国民党是骗人的党，现在唾弃了国民党。

其三，国民党虽死，但还有一部分左派，可以继承国民党的工作。所谓国民党左派，大都是小资产阶级出身的人。他们对于革命只是同情，决不会自己开步走。他们的行动是要看风转舵，无产阶级领导力量大，他们可以站在无产阶级方面来附和革命；资产阶级力量大，他们就会站到资产阶级方面去。只要无产阶级的力量大，左派小资产阶级仍然可以来革命。不打国民党的招牌并不成什么问题，因此，湖南对于此次暴动，主张用共产党的名义来号召。

8月19日，中共湖南省委将湖南秋收暴动计划报告中共中央，其中提出：“长沙暴动以工农为主，决调陈烈、李隆光两团做暴动的发火药”。暴动胜利后在湖南建立工农兵苏维埃的政权。

次日，毛泽东以中共湖南省委名义给中共中央写信，提出：“我们不应再打国民党的旗子了。我们应高高打出共产党的旗子，以与蒋、唐、冯、阎等军阀所打的国民党旗子相对。国民党的旗子已成军阀的旗子，只有共产党的旗子才是人民的旗子。”“我们则应立刻坚决的树起红旗。至于小资产阶级，让他完全在红旗领导之下，客观上也必定完全在红旗领导之下。”[3]P50-51

打国民党的旗帜，是共产国际的指示。中共中央收到湖南省委秋收暴动计划和毛泽东的信后，对他们挑战共产国际和中共中央的权威十分恼火。中共中央常委会在8月22日研究后，于次日给湖南省委复信，认为：中国现在仍然还在民权革命第二阶段，我们仍然要以国民党的名义来赞助农工的民主政权，到了第三阶段才是国民党消灭、苏维埃实现的时候。信中批评湖南省委和毛泽东认为目前中国革命已进到第三阶段可以抛去国民党的旗帜实现苏维埃的政权，以为中国客观上早已到了1917年的观点是不对的，要求湖南省委仍然执行中共中央打国民党旗帜的决定，并批评毛泽东和湖南省委的暴动计划中“决调陈烈、李隆光两团做暴动的发火药”是“依靠外面军事力量夺取长沙”，认为“这样偏重军力”“不相信群众的革命力量，其结果亦只是一种军事冒险”。指示“湖南暴动应以农民军事力量最大的地方”。“制定暴动的区域，未难之先即应正式成立若干农军，在暴动成功后，须无限制的扩充数量，施以真正的军事政治训练，所有工农自卫军可改为工农革命军。”[5]P350-353

南昌起义打的是国民党左派的旗帜，成立了包括国民党左派在内的革命委员会，起义军仍称“国民革命军”。由于打国民党左派的旗帜，群众不容易分清哪个是革命的国民党，哪个是反动的国民党。南昌起义军南下后，由于反动派的造谣，沿途居民大多逃跑，起义军连食物和茶水都无法买到，路上病倒、脱队等非战斗减员十分严重。离开南昌行军三天，实力就损耗三分之一。如果说南昌起义时，尚有少数国民党左派参加，而湖南秋收起义则完全不同，这里没有国民党左派，完全是共产党组织发动的起义，却被中共中央要求打一个国民党的旗帜！事实充分说明，在蒋介石、汪精卫两个集团相继叛变革命后，打国民党的旗帜是脱离中国革命实际的，对党创建人民军队产生了不利的影响。由于南昌起义军和中共中央之间没有无线电联系，有关情况中共中央不了解。但毛泽东和中共湖南省委根据实际情况提出不举国民党的旗帜、举共产党旗帜的建议，中共中央听不进去、不予接受则是错误的。

毛泽东和湖南省委提出秋收起义需要一两个团的正规军队帮助，是根据马日事变后农军惨遭反动军队镇压血的教训提出的。大革命中湖南建立起来的农民自卫军，虽然人数不少，但枪支很少，基本上拿的都是梭镖、大刀，且没有统一的指挥，缺乏军事训练和组织。他们革命热情很高，但在没有正规军队的支持下，起而暴动进攻武器装备精良的反动军队防守的大城市、中心城市，甚至是县城，是很难成功的；即使一时成功，也经受不住反动军队的反扑，最后反而遭到惨重失败。因而，毛泽东和湖南省委认为秋收暴动单靠农民力量不行，需要调一两个团正规军的帮助的意见，是符合湖南实际的。中共中央批评他们这种认识是“偏重军力”“不相信群众的革命力量”“军事冒险”，指示他们依靠农军，待革命成功后再进行扩充，进行军事训练，将这些工农自卫军改为工农革命军。在中共中央看来，防守长沙及其周围县城的反动军队不堪一击，不必有正规军队，只要组织农军群起暴动，就能将其消灭，暴动就能胜利。这完全是不顾客观条件一味地暴动的拼命盲动情绪在作怪。在没有正规军队助力的情况下，进攻城市的暴动根本无成功可能。因而，中共中央在暴动后扩充工农武装，进行军事训练，将工农自卫军改为工农革命军的计划实际上是空话。这说明，毛泽东在八七会议上批评的对军事“仍无坚决的观念”的问题，中共中央没有引起重视并加以改变。

毛泽东和中共湖南省委没有按照中共中央的指示，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秋收起义纲领：“(一)省的党组织同国民党完全脱离；(二)组织工农革命军；(三)除了大地主以外也要没收中、小地主的财产；(四)在湖南建立独立于国民党的共产党政权；(五)组织苏维埃”[7]P140。在所组织的起义部队工农革命军第一师中，正规军警卫团是主要的依靠力量。

重视不重视正规部队在起义中的作用和打不打国民党旗帜，是两个相互关联的重要问题。不重视正规部队在起义中的作用和打国民党旗帜，限制了探索创建人民军队的空间。毛泽东重视正规部队在起义中的作用和主张不打国民党旗帜，为探索创建绝对听党指挥、英勇善战的人民军队提供了前提。

三、支部建在连上，确立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

南昌起义的最高领导机构是中共中央前敌委员会。革命委员会成立后，前委成员都参加其中，“前委变成了革命委员会的党团”。当时，革命委员会内有工作人员260余人，内有180多名共产党员。但这些党员只是在起义军南下到长汀才组织起来，“开过两次大会和几次支部会议。对于他们的工作，前委全未能加以管理和指导”[8]P54。

在起义军中，前委之下设有军委，军、师两级也建有党委，团建立了党的总支或支部，个别连队建有党支部。当时数叶挺部队中共党组织最健全。据周士第回忆：“团都建立党支部，营建立党小组。有些团(如七十三团)建立党总支，营建立党支部，连建立党小组。”由于前委没有将部队中的党组织集中统一于领导之下，“同时军委亦很弱，所以党的政治的方针很难深入到军队中的同志去。这是党的组织上一个很大的弱点”[8]P54。

在瑞金，前委有一次发展党员的活动。贺龙经周逸群、谭平山介绍，郭沫若经周恩来、李一氓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另外，有资料说，贺龙部第一师师长贺锦斋在南昌起义后加入中国共产党。[9]P14至于南昌起义军其他党组织是否发展过党员，仍是一个尚待研究的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南昌起义军中，只是零星发展过个别党员，且都是重要军政干部，没有进行过成批发展党员。

南昌起义是前委按照中共中央的指示领导发动的，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是创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的开端。起义军中的各级党组织，在起义和南下途中，做了许多积极的工作，但也存在不少失误和缺点，留下了宝贵的经验和沉痛的教训。由于是处于人民军队创建初始阶段，如何通过军队中的党组织确立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尚需进行探索。

同南昌起义一样，湘赣边界秋收起义的最高领导机构是前敌委员会。只不过南昌起义的前委是中共中央任命的，而湘赣边界秋收起义前委是中共湖南省委任命的。南昌起义前委领导起义打的是国民党的旗帜，起义后通过成立的革命委员会领导起义军指挥机构参谋团和第二方面军总指挥。湘赣边界秋收起义前委打的是共产党旗帜，前委直接通过起义总指挥卢德铭领导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在起义之初，由于前委还没有实现对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的集中统一指挥，起义计划没有得到有效执行，所属三个团各自行动，虽有5000人，却没有形成一个有力量的拳头，是起义遭到严重挫折的重要原因。

前委文家市会议实现了集中统一指挥，但尚未着手对三个团的党组织、党员进行集中统一领导。在起义军南下途中，部队思想混乱，缺乏弹药，没有给养，总指挥卢德铭在萍乡芦溪遭敌伏击牺牲，因而许多人情绪低落，离队而去。这时工农革命军第一师领导层内的问题突出起来。由于警卫团的党组织原先并不归中共湖南省委领导，师长余洒度根本没有把毛泽东任书记的湖南省委前敌委员会放在眼里。因此，解决起义军党组织的统一问题势在必行。

9月29日，在江西省永新县三湾村，毛泽东召开前委扩大会议，讨论部队现状及其解决的措施，决定：1.把部队缩编为一个团，称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一团；2.在部队实行民主制度，官兵平等，待遇一样，官长不准打骂士兵，士兵有开会说话自由。连以上建立士兵委员会，参加对部队的行政管理和经济管理，官长要受它的监督；3.全军由党的前敌委员会统一领导。部队各级分别建立党的组织；班排设小组，支部建在连上，营、团建立党委；连以上设党代表，由同级党组织的书记担任。部队的一切重大问题，都必须经党组织集体讨论决定。

为了落实三湾改编支部建在连上这一原则，10月中旬，工农革命军主力到达湖南省酃县(今炎陵县)水口村时，毛泽东亲自主持第一营第二连发展了赖毅等六名新党员。毛泽东在会上同六名新党员一一谈话，询问他们为什么要加入中国共产党，给他们解释了入党誓词的含义，并带领六名新党员进行了宣誓。

入党宣誓仪式之后，毛泽东讲了话，要求新党员以后要团结群众，多作宣传，多做群众工作，要严格组织生活，严守党的秘密。最后，毛泽东又嘱咐各连党代表，回去后抓紧发展新党员工作；要求各连分批进行新党员入党宣誓仪式。不久，各连的党支部都先后建立起来。

这是秋收起义部队第一次整批发展党员，是人民军队支部建在连上这一原则的重要实践活动，也意味着三湾改编任务的完成。

三湾改编的作用表现在：其一，自上而下实现了全军党组织的集中统一，以前委作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最高党的领导机关，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党的组织体系，使全军党组织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其二，前委作出的战略方针、重大决策，可以通过部队中各级党的组织层层传导得以贯彻执行，从而为前委的决策实现提供组织保障，党的组织得以发挥强有力的战斗作用。其三，连、排、班建立党组织，使党的组织深深植入到部队最基层，从而使党的影响力向基层延伸。通过广大基层党员先锋模范作用，将其他普通士兵紧紧地团结在党的周围，形成巩固的战斗集体。

三湾改编从组织上确立了党对军队的领导，迈出了建设新型人民军队的关键一步，其重大意义在于：

第一，是建立无产阶级政党领导人民军队的一次伟大创新

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来讲，只有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建立了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俄国十月革命，布尔什维克党依靠建立的工人赤卫队和受党影响的波罗的海舰队水兵与彼得格勒卫戍部队的士兵，推翻了资产阶级政府，建立了无产阶级领导的社会主义政权。革命胜利后，1918年1月8日，布尔什维克党中央所属军事组织召开会议，与会者一致赞同建立一支既有工人又有农民参加的新型军队，并讨论了在部队中建立党支部的必要性。1月28日，苏维埃政府人民委员会通过《关于组织工农红军》的法令。1月31日，工农红军第一军开始组建。可见，俄国布尔什维克党是先通过工人武装和受党影响的军队举行城市起义夺取政权，然后再组建自己的正规军队。

大革命失败后，中共中央按照俄国十月革命的模式发动武装起义，即依靠工农武装和受党影响的一部分军队，在中心城市起义或夺取中心城市，建立政权之后，再组织自己的正规军队。中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国家，经济、文化都十分落后，帝国主义势力和反动统治力量主要集中于城市，靠工农武装和部分受到党影响的军队起义夺取中心城市，使革命迅速取得胜利的模式是行不通的。毛泽东在计划秋收起义时就十分重视正规军队的作用，通过三湾改编，开创了先建立党领导的正规军队，在斗争中不断发展壮大这支军队，后建立政权的新模式。这是适应中国革命长期性、艰苦性需要的正确模式。

第二，是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中党组织建设的重大创新

苏俄红军建立之始和国内战争时期，团是基本战斗部队，在团的一级设有党的支部，营和连设有党的小组。北伐战争时期，党掌握的叶挺独立团以及由独立团发展的第二十四师、第二十五师，也基本上是党的支部建立在团上。这个组织架构在南昌起义后没有变化。三湾改编，将党的战斗堡垒支部下沉两级设在连上，以连为基准点，其下设小组，其上设党委，形成了严密的组织系统，以党组织的强固、战斗力影响带动军队强固、战斗力。同时适应了以连作为基本战斗单位的需要。由于连队处在第一线，党员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党员牺牲率较大，而支部建在连上，能够及时考察吸收党员，保证了连队中的党员数量，从而保证了战斗力。支部建在连上，成为军队中建立党组织的一个重要原则。陈毅后来在给党中央写的报告中说：“连上成立支部的作用非常大，因每一连可以担任一方面的任务，一个支部恰可以应付这个任务，连支部的精神，在‘一切工作归支部’这个口号上，四军党的基础在连支部上面，军队力量也寄托在上面。”[10]P774

很能说明支部建在连上这一原则对人民军队发展产生重大影响的是，朱毛会师后建立的红四军，以支部建在连上为原则，在1929年挺进赣南、闽西后，全军共有“五千四百人左右，党员有一千四百人(据六月底统计)”[10]P774。这说明，这时红四军全军已达到了四个人中有一个是党员的标准。卫国战争时期的1945年，苏联才达到了“军人中的党员已占军人总数的25%”[11]P460。由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三湾改编是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中党的组织建设的重大创新。

第三，发展了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中的政治工作

苏俄军队初创时期，曾实行政治委员制。政治委员是党和政府在武装力量中的代表，赋予其监督指挥的权力，参加管理部队，并承担完成一切战斗任务的责任，命令由指挥员和政治委员共同签发。之所以实行政治委员制度，是因为在国内战争条件下，苏俄缺乏足够数量的军事熟练、思想坚定、忠于人民的指挥干部，这一制度是临时措施。1924年，苏俄认为红军基本上补足了党员军事干部，7月28日俄共(布)中央通过了军队中改为“一长制”的决议，即把全部领导权和职责集中到指挥员手中。当时，也曾有人对“一长制”表示过疑虑。朱可夫在回忆中认为：“当时有些同志，当然是少数同志认为，贯彻单一首长制可能削弱党在军队中的影响。但是，要知道，担任单一首长的是共产党员。因此，党的作用不仅不会削弱，相反，会增大。指挥员的责任加重了，他应就军队生活的一切方面对党负责。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武装力量的纪律巩固了，战备加强了。”[12]P98这说明，从1924年起，在苏联红军中，政治委员的地位已经在军事首长之下了。

国共第一次合作时期，国民党效法苏联红军，在国民革命军中实行党代表制度。受国民革命军的性质影响，党代表制度在共产党和国民党左派掌握和影响的部队中执行得比较好，而在国民党右翼和旧军人控制的部队中，党代表的作用受到极大的限制。南昌起义军部队中设总政治部，在军、师两级设有党代表，团、营、连设政治指导员。军、师两级的党代表均为共产党员。至于团、营、连指导员是否均为共产党员，尚需要进一步研究。南昌起义军实行的党代表制度和政治工作，将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军队的政治工作向前推进了一大步。三湾改编要求在连级以上设党代表，明确规定党代表同军事首长同级，确立了人民军队的双首长制度。这个制度适应了当时中国共产党建设人民军队的需要；同时，党代表由同级党组织书记担任的规定，使党组织负责人与政治首长一肩挑，凸显了党组织负责人在军队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为政治工作通过党的组织有效推进提供了途径；部队的一切重大问题，都必须经党组织集体讨论决定的规定，充分体现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和集体领导原则，确保了党指挥枪和人民军队的性质。纵观国际国内军队政治工作的历史，三湾改编所确立的政治工作制度，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政治工作的重大突破性发展，也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军队政治工作的重大发展。

四、军队与人民紧密融合，将原先偏僻落后、敌人统治力量薄弱的农村和山区变为中国革命的先进的前进基地

(一)制定落实“三大纪律、六项注意”，构建与人民群众的生死相依、患难与共的关系

工农革命军是人民的军队，有不同于旧军队的特性，同时又有一般军队的共性，即它是一个武装集团，以打仗为主，需要武器装备，需要吃饭穿衣住宿及其他后勤补给，还需要兵力补充。工农革命军在初创尚无根据地或根据地正在创建时什么都没有，怎么生存？没有武器弹药，工农革命军可以从敌人那里夺取。没有军费，可以靠打土豪获得。那么，没有粮食吃，没有住宿地方，没有地方安置伤病员，需要兵员补充，如何解决？这就需要搞好同当地人民群众的关系，取得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

在工农革命军之前，旧军队给老百姓最深刻的印象，是抓伕、派差给他们挑东西，拿东西不给钱，动不动打人骂人。工农革命军虽与旧军队有本质上的不同，但工农革命军得到人民群众的认可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他们需要从亲身感受中弄清两者之间的区别。

工农革命军在向井冈山进军途中，经常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老百姓对工农革命军不了解，往往一到什么地方，老百姓都逃跑得十室九空。同时，由于工农革命军是原国民革命军一部和农民自卫军起义而来的，尚未来得及进行深刻的政治教育，觉悟程度不高，部队中存在着旧军队的作风和农民的自由散漫习气，因而侵犯群众利益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

1927年10月下旬，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准备上井冈山时，为了与当地群众和王佐部队搞好关系，宣布了三项纪律：第一，行动听指挥；第二，打土豪筹款子要归公；第三，不拿老百姓一个红薯。[13]P198此即工农革命军最初颁布的“三大纪律”。

1928年1月，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占领遂川后，部队分散发动群众，纪律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一些战士借了老百姓的门板和稻草没有主动归还；有的门板模样差不多，战士们归还时往往搞错；睡过的地方，战士们离开时没有打扫干净；遂川城内也出现了工农革命军侵犯中小商人的情况。发现问题后，毛泽东在遂川城里把部队集合起来，宣布了六项注意：一、上门板；二、捆铺草；三、说话要和气；四、买卖要公平；五、借东西要还；六、损坏东西要赔。[1]P231

4月3日，在湖南桂东县沙田圩，毛泽东针对部队受“左”倾盲动错误影响发生违反纪律的情况，根据开辟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几个月以来从事群众工作的经验，宣布了“三大纪律、六项注意”。“三大纪律”是：第一，行动听指挥；第二，不拿工人农民一点东西；第三，打土豪要归公。“六项注意”是：一、上门板；二、捆铺草；三、说话和气；四、买卖公平；五、借东西要还；六、损坏东西要赔。[1]P235

“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的规定，规范了工农革命军与人民群众之间的关系，是人民军队后来普遍执行的铁的纪律。工农革命军广大官兵人人对“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牢记于心，以此来衡量自己的行动。陈毅在向党中央写的报告中提到“三大纪律”时说：“这三条纪律是一个原则，但包括了一切，所以现在红军士兵每每都要抬出这三条来批评他不愿的人。他自己犯了处罚他也就没有话说。”[10]P761由此可见，“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在工农革命军以至此后的红军中成为严格执行的行为准则。

工农革命军广大官兵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由此人民群众认识到，工农革命军是一支完全不同于旧军队的队伍，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因而大力支持这支队伍。“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的严格执行，构建了工农革命军与人民群众生死相依、患难与共的关系。

(二)带领工农革命军做宣传群众、发动群众、帮助群众的工作

毛泽东认为，工农革命军不单纯是打仗消灭敌人，而且要做革命的宣传者、发动者和组织者，做群众工作。

毛泽东要求工农革命军必须要担负起武装宣传队的任务，向群众灌输革命思想。陈毅在向党中央提交的报告中说：“红军现有一个宣传兵制度，凡军队每一个机关(如连部，营部或政治部，卫生队等)均需派五人担任宣传工作，……名叫宣传兵。此五人分两组，一组为演讲队，担任口头宣传，凡红军所到过的地方，行军时经过的乡村酒店茶店，或大市镇均须手执红旗，及标语传单，向群众宣传，到了城市更须〈全〉体出发在大街小巷或商店作个别宣传，或挨户宣传，半日的时间须召集一个群众大会。”“其外一组为文字宣传组，两个人每人提一个石灰桶，大小笔各一支，凡军队经过的地方，墙壁上要统统写满红军标语。”[10]P763陈毅报告中谈的这些情况是红四军的，由于红四军的纪律、制度都是从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一团发展而来的，实际上也反映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一团的情况。比如写标语，现在在井冈山地区还保留了不少当年工农革命军写的标语。为了使标语不被敌人涂抹掉，工农革命军将字写得很大、很工整、很高。1928年3月中旬，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一团进入酃县策应湘南起义，在三河镇太和村潘宅墙壁上书写“农民暴动起来打倒土豪”[14]P38的革命标语，至今还保存完好。

工农革命军每占领一个县城，都要分散发动群众，帮助当地建立革命团体、政权、武装、党组织。1927年11月18日，工农革命军占领茶陵县城，团长陈皓不派人做群众工作，建立了一个县政权，一切都照旧政府的样子，升堂审案，收税完粮。第一营党代表宛希先给毛泽东写信汇报了情况，毛泽东立即回信指示要改变做法，召开工农兵代表大会，成立工农兵政府。根据毛泽东的指示，茶陵县成立了工农兵政府，工人出身的谭震林担任主席。紧接着成立了由陈韶任书记的中共茶陵县委。谭震林上任后，立即遵照毛泽东的指示，抽调工作人员和士兵组成工作队，到城郊农村发动群众，建立基层政权，打土豪，组织赤卫队，并准备分田。茶陵全县出现了轰轰烈烈的革命景象。

1928年1月4日，毛泽东亲自率领工农革命军两个营攻打遂川。占领遂川后，部队以排为单位，分散发动群众。1月8日，毛泽东在遂川天主堂主持召开了遂川县党员会议，重建了中共遂川县委，任陈正人为书记。毛泽东还关心遂川组建游击队的工作，在他的指示下组建了游击队。鉴于工农革命军发动群众已经建立了一批区一级工农兵政权，建立遂川县工农兵政府的条件成熟，毛泽东嘱咐陈正人等人着手草拟了一个《遂川工农兵政府临时政纲》。陈正人等草拟出一个30多条的初稿后，毛泽东亲自审改。1月24日，遂川县工农兵政府成立，农民王次淳任县长。在遂川期间，毛泽东还指导实行保护工商业和保护中小商人的政策，调动了中小商人的积极性，活跃了经济，不仅满足了部队的需要，同时也为实行工农武装割据提供了经验。

2月18日，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第一团和第二团的一个营攻下宁冈新城。宁冈新城胜利之后，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共前委即开始筹备成立宁冈县工农兵政府。毛泽东提议，由农民出身的古城大江边村暴动队长文根宗担任县工农兵政府主席。2月21日，宁冈县工农兵政府成立。会上，还宣布成立龙超清任书记的中共宁冈县委、石敬庭任大队长的赤卫大队。

3月中旬，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一、第二团分三路向湘南进发，策应湘南起义。3月18日第一师各部先后抵达酃县中村。在这里，毛泽东指示将中共酃县特别区委改为中共酃县县委，由刘寅生担任书记。接着，在中村周南学校，毛泽东、何挺颖召集了一次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师委和酃县县委联席会议。会议讨论了酃县革命斗争的进一步开展问题。在毛泽东的指导下，不久，中共中村区委、区工农兵政府、共青团酃县县委、少年先锋队等组织相继建立起来。

由于“左”倾盲动错误的原因，这次下井冈山部队人心浮动，有人期盼到湘南，到大城市里享乐；有人担心回不了井冈山；有人对红色割据产生了怀疑。毛泽东根据部队的思想状况，认为有必要进行一次思想政治教育。在酃县中村，毛泽东给部队讲了一堂政治课，全团人数分两部分上课，分别讲了三天，每天都是半天讲课，半天讨论。毛泽东主要围绕中国革命的形势、任务和特点，讲授为什么要在农村建立革命根据地。他指出：“我们红军虽少，但有共产党的领导和农民的援助，有强大的战斗力，革命是能够胜利的，必须以武装革命来反对武装的反革命，建立革命根据地，建立革命政权，发动群众进行土地革命。”[13]P211-212毛泽东的课对广大工农革命军指战员坚定信念、做好群众工作、建立革命根据地起到了重要作用。工农革命军在中村普遍发动群众，开展分配土地工作。毛泽东也像普通战士一样，置身于群众斗争的行列，并亲自为农民丈量土地，书写和插下分田的牌子，使土地革命很快开展起来。

分析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初创时期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的斗争实践，体现了这样两点思想：

其一，体现了人民革命思想。人民军队必须植根于人民中间，才能生存和发展。人民军队，必须唤醒人民群众，让人民群众自己解放自己，从而壮大革命力量，也使军队拥有壮大力量的基础。人民军队与人民结合，互为力量，促进发展，形成远超以单纯作战为目的的军队能量。

其二，充分利用拥有高度政治觉悟、高度组织起来军队，作为党指挥的拳头突击力量，快速发展革命力量。在敌人统治力量薄弱的地区，虽然革命条件不错，若无人民军队，在仅靠少数党组织和党员、甚至无党组织和党员的情况下，革命将发展缓慢或没有发生可能。人民军队利用游击战术，消灭敌人，发动群众，恢复、创建和建立党组织，建立工农兵政权、游击队、赤卫队和革命团体，发展成为红色区域，由原先落后的地区成为中国革命的先进的前进基地。

结论

上述分析说明，在大革命即将失败的关头，毛泽东极力主张保存革命力量。由于他的建议得到了贯彻落实，浏阳、平江农民自卫军，安源煤矿工人武装和警卫团，构成了此后湘赣边界秋收起义的力量。在酝酿发动秋收起义时，毛泽东重视正规部队在起义中的作用，主张放弃国民党的旗帜，提出举起共产党的旗帜，为探索创建绝对听党指挥、英勇善战的人民军队提供了前提。在秋收起义受挫部队向南转移的途中，毛泽东及时发现部队中存在的问题，在三湾对部队进行改编，将党的支部建在连上，确立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迈出了建设新型人民军队的关键一步。这是建立无产阶级政党领导人民军队的一次伟大创新，是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中党组织建设的重大创新，发展了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中的政治工作。在创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过程中，毛泽东特别注意工农革命军与人民群众的关系，在实践中制定了“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工农革命军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六项注意”，构建了与人民群众生死相依、患难与共的关系。毛泽东认为，人民军队的任务，不单纯是打仗消灭敌人，而且要做革命的宣传者、发动者和组织者，做群众工作。这些主张充分体现了人民革命思想，充分利用拥有高度政治觉悟、高度组织起来的军队，作为党指挥的拳头突击力量，快速发展革命力量，使这里成为红色区域，由原先落后的地区成为中国革命的先进的前进基地。综上可以得出：从秋收起义至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初创时期，毛泽东的建军思想，奠定了人民军队的制度基础和纪律基础，代表人民军队正确发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