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与母题：《红楼梦》结构化阅读路径设计

朱晓荔 张欣悦

摘要《红楼梦》篇幅浩大，内容庞博，但是课时有限，所以结构化阅读是教学的必然要求。视角和母题可以打破长篇小说原叙述结构，对内容重新组元，使之更具条理化、纲领化。通过创设认知情境、聚焦核心任务，提供任务支架，构建阅读图式的教学单元，让学生从视角与母题出发，围绕该议题开展深度阅读，对小说内容进行解构与建构，以形成多层次的互释性阅读系统。

关键词 《红楼梦》视角 母题 结构化 图式

统编教材必修下《红楼梦》整本书阅读的定位并不是专业的“红学”研究，而是着眼于“拓展学生的阅读视野，提升阅读鉴赏能力”，其本质是追求与作者形成共识的理解性、鉴赏性阅读。因此，通读全书，梳理小说情节与人物关系，理解欣赏人物形象，整体把握小说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点是《红楼梦》整本书阅读的主要目标定位。

但在有限的课时内，对《红楼梦》这部人物众多、情节错综、思想内涵丰富的宏篇巨著进行梳理，建构出小说骨架，线性阅读的方式显然并不适宜。笔者尝试从小说的视角与母题切入，以结构为单元进行教学组织，让学生围绕结构化议题进行阅读信息的收集、整理和整合，并利用思维导图的工具，帮助学生对小说的相关内容进行梳理与重新整合，进而从不同的角度建构对《红楼梦》的整体理解。

一、视角

小说的视角决定了故事最后呈现的样貌。通过视角的变化能够增加或者减少叙事信息，增强作者事件的操控，使读者能够在作者的引导下阅读、观察，预测作品，最终让读者破译写作意图与作者达成共识。中国古代白话小说常是以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说书人的口吻来叙述的，但在曹雪芹的苦心经营下我们能够看到《红楼梦》叙述视角呈现多层次、多角度效果。曹雪芹删改批阅数十载，写了《红楼梦》中许多的眼睛，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充当叙述的视角，他们看着别人，也被别人看着。叙述的视角就成为打开《红楼梦》整本书阅读的重要方式。

1.大观园描摹的多层次视角

（1）认知情境创设

《红楼梦》故事的重要发生地——大观园，是曹雪芹用大量笔墨精心建构的理想的古典园林，是小说艺术构思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大观园是重要情节展开的场景，是全书主要人物思想性格表现的舞台，是红楼儿女门的精神之所。如果说《红楼梦》表现了贾府为代表的封建大家庭经历的兴衰，大观园本身就是个有力的见证。那么曹雪芹是如何描摹这一典型环境的呢？

（2）任务聚焦：探作《大观园行乐图》

刘姥姥二进贾府，把大观园的景色比成画卷。为了将这美丽的庭院永恒化，贾母让惜春绘一幅画，并且提出“单画了园子成个房样子了，叫连人都画上，就像‘行乐似的才好”。此画可称作《大观园行乐图》”。那么，如何绘制这副《大观园行乐图》呢？请你为惜春创作这幅画提供尽可能丰富的素材。

（3）任务支架

曹雪芹在描摹大观园时，没有一笔描尽，而如同作画一般，先是勾勒出大观园大致的轮廓框架，分出主宾，该藏的藏，该露的露。安排完了大观园的布置，接着为这张图景描摹颜色，然后在大观园中填充动态的人。最后让刘姥姥参与到大观园的生活当中，通过刘姥姥的视角巧妙地对大观园中主要人物的院落进行细致的描写，为大观园的富贵底色添上生活气息。

①贾政游览大观园

大观园建成之后，曹雪芹先是用贾政之眼带我们参观大观园。在《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一回中，贾政先是秉正看门，从正门进入迎面就是一带翠嶂，其中微露羊肠小径，又出亭过池来到了潇湘馆和稻香村，从盘道过水便见蘅芜院及正殿，最后游至怡红院。贾正以一种文人士大夫的眼光游览大观园，将目光着重于大观园中的山水及各处风情，为我们构建了大观园的空间结构，着重描绘大观园的轮廓。

②元妃归省大观园

贾元春元宵节归省之时，瞧见大观园依山傍水，河流宛若游龙，河流两边的石栏系上了各种颜色的水晶玻璃风灯，树上没有花叶就用绸绫纸绢粘在树上装饰，园内灯光上下辉映像是玻璃世界，珠宝乾坤。就连元妃也要感慨奢华过费。贾元春贵为皇妃，不会被一般富贵迷了眼，而大观园内景色与布置连她都要感慨豪华，可见真是“金门玉户神仙府”。用賈政视角构建大观园的空间结构，用贾元春视角写大观园的奢靡，给大观园描上富贵颜色。

③刘姥姥见识大观园

刘姥姥随着贾老太太逛园子，充满敬畏与好奇观望大观园，大观园中的景致比刘姥姥过年时买的画儿还要强上十倍，见到省亲别墅竟以为是大庙，忙地爬下磕头。除此以外.刘姥姥还见识大观园中的生活图景。作者曹雪芹用刘姥姥的眼睛带读者见识了红楼儿女在大观园中生活状态，一应人物衣着华贵，光鲜亮丽，点心小巧精致，一两钱一个的鸽子蛋，还有制作工艺复杂要用十来只鸡配的茄鲞，筷子用的是乌木镶银，糊窗用的是上用的府纱都比不过的软烟罗。林林总总，无处不彰显着贾府的泼天富贵。

（4）阅读建构如图1所示。

2.人物刻画的多角度视角

（1）认知情境创设

《红楼梦》中人物众多，这些人物在曹雪芹的笔下思想独立，性格鲜明。他们是某一事件的主角，同时又在别的场景中或多或少充当了叙述的视角，每一个人物的视角都有一定的局限性，每个视角都只看到了人物的某一面，曹雪芹的高明之处就是通过多个视角来构造一个生动立体的人物形象。

（2）任务聚焦：认领角色评人物

《红楼梦》一书中，你最感兴趣的人物是谁？你又想通过哪一视角来解读他（她）？请你认领一个书中角色来品评这一人物。

（示例：××眼中的王熙凤）

（3）任务支架

①贾母眼中的王熙凤

作为个体来看待王熙凤，她其实是一个“无权者”，她的权利来自于贾母对她的喜爱。所以王熙凤在日常生活过程中对贾母是极力奉承的，对此贾母也非常的受用。在《红楼梦》中除了宝玉和黛玉能够常常和贾母坐在一起，王熙凤也是享有贾母庇佑的特权的，贾琏冲动之下提剑要杀凤姐时，王熙凤是急忙跑到贾母怀里寻求庇护。在第三十五回中，贾母道：“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么，当日我像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她。”可见，贾母对于王熙凤的能力也是有所肯定的。所以从贾母的视角看来，王熙凤是一个有才干惹人疼的形象。

②黛玉眼中的王熙凤

林黛玉初人贾府，从她的视角，对贾母、三春及在场众人的描写都比较的简单，唯独对王熙凤进行整个形态的描写，在林黛玉眼中王熙凤宛若神仙妃子。林黛玉与王熙凤是平辈，多是日常相处玩笑打闹，王熙凤常将林黛玉与贾宝玉拿来取笑。但这并不意味着林黛玉看不清王熙凤泼辣狠毒的一面，当王熙凤将苦尤娘赚人大观园之时，大观园中的一众姐妹也都曾为尤二姐暗自担心。

王熙凤对待平辈是极力拉拢的态度，却也是真正的善待这些平辈们，在大观园中是怎么也不肯短了她们的，对待林黛玉也是真切的关心的，抄检大观园之时真心担忧黛玉身体，见黛玉要起来，忙按住她劝慰。因此在林黛玉眼中王熙凤是一个容貌出挑，伶牙俐齿，泼辣漂亮，善于心计的人。

③下位者眼中的王熙凤

王熙凤协助处理宁国府的事务，宁国府的总管来升评价王熙凤“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第六十五回，兴儿评价王熙凤“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着，脚底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他都占全了。”在贾府这些下人的眼中，王熙凤治家严厉，泼辣狠毒。

虽说王熙凤面冷心狠，对待下人手段严厉，但是对地位比自己低的刘姥姥，反而格外亲近。刘姥姥第一次来贾府，王熙凤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就真是怪我了”，此时王熙凤是真正动了恻隐之心;刘姥姥二进贾府将要离开之际，王熙凤让平儿送去各种各样的纱布绸子、内造点心、粳米干果和银子，并且体恤刘姥姥年老，回家路途遥远，留刘姥姥多住一晚再走。不但如此，还请刘姥姥给巧姐取了个名。由此可见，在地位低于王熙凤的刘姥姥的眼中，王熙凤是一个雪中送炭的善人，挽救自己的家庭于水火。所以刘姥姥见了王熙鳳心眼里是爱还爱不过来。

（4）阅读图式建构如图2所示。

二、母题

母题是指一再出现的事物，可以是一个意象，可以是一再发生的事情。母题可以说是潜在的主题，母题不带有任何主观色彩，但在故事情节中抽离出来的母题往往会有一定的倾向性，通过这种倾向我们可以探究文学作品的主题。母题在文学作品的主题、结构上都有所体现。《红楼梦》中有诸多一再出现的事物，这些事物能够成为将小说内容结构化的一个个线索。透过母题的分析，可以将问题放在能够进行比较的语境之中，使之系统化。

1.宴会母题

（1）认知情境创设

宴会是展现一个世家大族气韵的一种方式，体现着书香世家对于礼仪、用具、吃食的讲究，能够举行盛大的宴会体现着一个家族的体面。《红楼梦》中贾府宴会将近三十场，涉及《红楼梦》中许多情节，是推动故事发展的重要契机。从这些宴会中你能看到贾府命运的变迁吗？

（2）任务聚焦：“小演说家演说贾府”

前有“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今有“小演说家演说贾府”。班级将举办《红楼梦》阅读分享会，请你来做小演说家。

冷子兴从外部来评价荣国府，演说了贾府的人物关系，也交代了贾府现时萧条的光景。请你走进贾府内部，从贾府宴会着手给大家详细地演说贾府盛衰的历程。

（3）任务支架

①贾元春归省庆元宵

贾元春归省庆元宵，可谓是声势浩大，为此一宴，贾府特意建造省亲别墅大观园。宴会礼仪周全，由皇宫中的太监来安排，何处更衣，何处开宴，何处跪，何处启示等等。大观园内各处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处处灯光相映，四处静悄悄的，无人咳嗽一声。树上没有枝叶，就用通草绸绫纸绢粘在树枝上，石栏上系着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可见省亲场面的盛大隆重和热闹的氛围。但是在皇家的制度下，礼仪繁琐，元妃见到家人许多话说不出，只是呜咽对泣，自己的父亲也只能在帘外问安。在元宵佳节欢聚一堂时，元妃掩面哭泣。因此这场胜大的宴会，表现贾府的富贵之极的同时，也从热闹当中见悲凉。

②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同样是元宵节，这一次没有贾元春归省时的声势浩大，但仍见贾府富贵不凡。荣宁二府上上下下皆是忙忙碌碌，张灯结彩，唱戏摆席，摆了十来席，却有一部分贾家人不愿意前来赴宴有的因为生病，有的因为年迈，有的因为畏惧憎恨凤姐为人而不来，甚至还有嫉妒贾家富贵而不愿意来的人，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贾家内部不合。这十来席“每一席前竖着一柄漆干倒垂荷叶一柄，柄上有彩烛插着。这荷叶洋錾珐琅活信，可以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全向外照着看戏，分外真切。”[7]赏戏子银钱买果子吃，将钱洒的满台响，听戏、听书、击鼓传花，每一个场面，曹雪芹都进行了详细的描写，众人嬉笑玩闹好不热闹，充分展现了豪门贵族气派奢华和细密周到的礼节。

③开夜宴异兆闻悲音

中秋夜宴，贾母携带众人在凸碧山庄设宴，众人团团围坐，竟只坐了半桌，还有半桌空余。宴席上击鼓传花讲笑话，贾赦说笑话暗指贾母偏心令贾母起疑心。夜静月明，又听闻一缕悲怨笛音，勾起众人感伤。这一场中秋夜宴上，人丁不如往日繁多，表面热闹，实际悲哀，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贾府衰败的迹象，在这场宴会之后，贾府举办的宴会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繁盛之景，不再有火树银花之景，也没有了元宵的炮竹喧天，在这一回当中作者不再着重描写他们的饮食和用具，渐渐显露贾府衰败之相。

（4）阅读图式建构如图3所示。

2.梦境母题

（1）认知情境创设

《红楼梦》以“梦”为题，通过梦境叙述，能够不受现实世界的制约，梦境与现实相互交错形成了独特的叙事结构。梦境是贯穿《红楼梦》始终的母题，“更于篇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红楼梦》中所有看似虚幻的梦都绝非空穴来风，你能从这些“梦”中探到作者没有直言的秘密吗？

（2）任务聚焦：“解梦红楼”

请梳理《红楼梦》中的“梦”，走进红楼“梦”中，讲述这一梦境，向梦境的主人公解释梦的深意，并探寻这些梦境背后的哲思。

（3）任务支架

①秦可卿梦警王熙凤

秦可卿身死之后，王熙凤梦见秦可卿与她告别，要她为贾府从长计议，在繁荣富贵之时多多置办一些田地房舍等祭祀产业，并且暗示将来还有一桩大喜事，但鲜花着锦只是一时繁华，三春散去之后各人要自寻门路了。梦境过后，贾元春封妃，贾府迎来了最繁盛的时刻。第72回当中，王熙凤夺锦之梦更是照应了秦可卿暗示的“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可惜偏偏王熙凤是一个不信鬼神阴司报应的人，秦可卿警示王熙凤是一场空，贾家终究要走向败落。作者借助梦境表达一种忧患意识，借秦可卿之口表达作者自己为贾府、为自家、为天下富贵之家所做的筹谋，亦有对自家先人无后顾之策感慨。

②秦钟逝前梦鬼判

秦钟逝前梦鬼判，秦钟因为牵挂甚多，梦中百般哀求鬼判，那鬼判不肯徇私还反叱秦钟“亏你还是读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碍面，有许多关碍处。”待鬼判得知秦钟是要回寶玉的话时，那判官先就唬的慌张起来，急急忙忙将秦钟的魂魄放了回来。秦钟在梦中看见鬼判也害怕豪门贵族，厉鬼都要对富贵之人退避三舍，醒来后对宝玉说：“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秦钟之于宝玉，如同秦可卿之于王熙凤，都以遗言规劝，可惜两人都不能幡然酲晤。秦钟梦见鬼判是曹雪芹借秦钟梦鬼判来讽刺当时社会惧怕显贵，溜须拍马风气盛行。同时，秦钟还是曹雪芹的代言人，而阡悔也是曹雪芹创作《红楼梦》时的潜在情绪。

③贾元春托梦贾母

第86回中，贾元春托梦贾母说道“荣华易尽，需要退步抽身。”这个时候贾府已经处于风口浪尖，贾元春在宫中的生活也不如意，宫中经常有太监来索要钱财，贾元春在这个节点托梦是最高统治者，似乎想力挽狂澜，但又无力回天。贾母此时作为贾府的最高决策人，最睿智的人，她精明预感到了大厦将倾，才能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贾府的衰败家母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明知贾府大厦将倾却毫不作为。

第22回中，曹雪芹以灯谜来喻贾母，“猴子身轻树梢站”，意味着贾母抽身事外，对所有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贾母虽身居高位，但从不料理家事，对于男人们的荒唐行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宝玉也是过分宠溺，从未想过贾家后继无人，教导宝玉经世致用，一心只想着儿孙绕膝享受富贵生活。贾母此时能够梦见贾元春，也是因为贾府已经到了败落的最后关头，贾母也预感到了马上就要到来的大祸，因而有此一梦却无作为。

（4）阅读图式建构如图4所示。

三、反思

《如何阅读一本书》一书中提出：“每本书的封面之下都有一套自己的骨架，作为一个分析阅读的读者，责任就是要找出这个骨架。一本书出现在面前时，肌肉包着骨头，衣服包裹着肌肉，可说是盛装而来。”而《红楼梦》这样一部“盛装”巨著，其骨架是包裹在丰满的肌肉之中的，需要用一双X光般的透视眼，对小说肌理进行解构与建构。

大观园描写的多层次视角，人物描写的多角度视角，以及“梦境”“宴会”等母题，都只是提供了解构小说的一种角度，这样的视角和母题在小说中可以提炼很多。围绕这些议题，在情境、任务、支架和图式组成的结构单元中，让学生对小说环境、人物、主题等核心要素进行深入思考，以形成结构化、层次化的阅读图式，进而建构出对小说的整体的理解。

[作者通联：朱晓荔，江苏宿迁市中小学教学研

究室;张欣悦，江苏宿迁市豫新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