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叫龙场

刘莉

一直以来，故乡是我的一个心结，很早以前就想写写故乡，却一直不敢提笔。

三年前，堂姐家办酒，我回了一次故乡。晚上，我一个人溜了出来，想独自在街上逛逛。走在街道上，街道两边的平房全变成两层、三层、四层的楼房，也跟随潮流开了酒吧、奶茶店、烧烤店……曾经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家的这条街道居然让我有了一些陌生感。站在故乡的街头，在喧嚣的音乐声中，看着灯光璀璨的酒吧、商铺，再看着前面不远处那栋因为没有开灯而黑黢黢的与四周亮着明亮灯光的楼房显得格格不入的房子，我心里一阵疼痛，那里曾经是我温暖的家，记载了我快乐的童年和美丽的青春，此刻，墙上的瓷砖在周围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我在街道旁的冬青树下蹲下来，失落、难过、惶恐一起涌上心头，我怕，怕被故乡抛弃！怕有一天，当老屋被哥哥卖掉后，故乡小得只剩下两个字！有泪自眼角滑落，一群人从酒吧里出来，叫喊着从我面前走过，没有人注意到树荫下的我，我，对于他们，原只是一个过客！

但堂哥每年清明后，托人从老家带来的新茶时刻提醒着我，我们，还有一个故乡！

在规模种植茶叶之前，龙场就有种植茶叶的历史。故乡的许多山上都种植有茶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植的，也没有人管理，没人锄草，没人追肥，任其自生自灭。茶树默默地生长着，每年春天都吐出一片翠绿。

父亲嗜茶，每年清明前后，我们每天放了学，父亲就会带上我们兄妹上山采茶。谁采得最多，就会得到父亲一毛钱的奖励。那时候的一毛钱可以在小书摊上看5 本连环画，为了得到那一毛钱的奖励多看几本连环画，采茶时节，每天早上，我偷偷地一个人起床去采上一个小时的茶才去上学。

采来的茶青，父亲先用一个簸箕晾晒，晒干水分后细细揉捻，揉捻后父亲用一个大铁锅架在柴火上，待温度升高，迅速把茶青倒入锅中快速翻炒，锅中啪啪的声音停止后，父亲抓取一把茶青在手里试试柔软度，觉得可以后就倒出来在簸箕里冷却，待冷却后装进一个陶瓷的土罐子里。

父亲好客，加之性格温和，在乡亲中人缘较好。

冬天农闲时，乡亲们经常会到我家里来找父亲聊天。

有人来家里时，母亲会端上自家种的葵花籽、南瓜籽，而父亲会给大家泡茶。父亲抓上一大把茶叶，放进一个被火熏得发黑的茶壶里，加了水放在柴火上，一会儿，茶水就沸腾了，咕咕冒着气，也会从茶壶嘴里溅一些出来，茶香就在屋里弥漫开来。

父亲和乡亲们喝茶不讲究，不是用茶杯，而是用当地自己烧制的土瓷碗。茶倒進碗里，茶汤浓烈，颜色呈深褐色。我曾尝过一口，才喝进嘴里，“呸”一口吐出，向父亲一吐舌头，好苦！父亲照例是温和地笑着，小孩子家，你不懂。

在温暖的柴火旁，父亲和叔叔伯伯们抽着旱烟，喝着浓茶，喝高度的苞谷烧酒，谈收成、谈趣事，而母亲和婶婶们纳着鞋底，话着家常，冬天就过去了。

在茶叶园区工作的同学打来电话让我去她家品茶。她的书房布置得温馨别致。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作品，上面写着：“人生如茶。”书房中间的茶几上，放置着一套精美的工夫茶具。

我告诉她，不用工夫茶具，用大玻璃杯就好，她淡然一笑说也好。

她拿出一小罐茶叶，告诉我，这是明前翠芽，是茶叶园区清明前开园的第一批茶叶。洗手后，她用茶勺撮了一小勺茶叶倒进大玻璃杯里，开水倒进去，只见芽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开来，片片向上竖立杯中，芽叶翠绿，茶汤清澈，香味浓郁。品茶，品的不是茶，是那份心境。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