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瞬间

2022-03-12 10:23
广东第二课堂·初中 2022年2期
关键词:猪脚外公长大

总有那么一个瞬间,让我们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不够敏感的人,也许对于这个﹃瞬间﹄的到来不曾察觉,然而,长大终于在这个﹃瞬间﹄之后,不可逆转地到来。从此,我们看待自己、看待他人、看待世界的目光不一样了。比如﹃学会了如何忍耐,如何与自己、与生活和解,如何慢慢接受生活中的不顺﹄;比如﹃突然懂得,不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要感受到人情冷暖,学会及时表达、回馈﹄……

从这一刻开始

广州市铁一中学初二级 蒋沛琪

指导老师 朱伊泳

晚上八点半,放学回家路上,我抬头望天,心中默默叹息 : 又是一个没有星星的晚上。身处喧嚣世界,灯火璀璨,我却看不清前方的路,听不清人群的嬉闹声,仿佛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与黑暗之中。

于我,今天并不是个好日子。发下来的期中成绩单上“退步较大”四字刺眼无比;我脾气不够好,学不会忍耐,因此与同学起了争执;我性格古怪孤僻,没有朋友,也没有同学愿意来理解我、安慰我。生活就像一个死循环,每天都在上演同样的故事,有的时候我是中心主角,有的时候与我无关。我不想忍耐,我想大声呼喊,就如同以前的我那样;我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树洞”可以倾诉,也想有一个坚实的臂膀可以让我依靠。我好像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孩,等待着别人来迁就我、安慰我。不知从哪一刻开始,我才能真正成长呢?

离家越来越近了,远远看去,温和的灯光亮着,看来爸妈都已到家了。一肚子的委屈即将迎来倾泻口,我加快了脚步。

到家门口,我抬起手来准备敲门,想了想又放下来,从书包里翻出钥匙自己开了门。客厅和餐厅漆黑一片,只有书房和卧室从门缝透出一点橙黄色的灯光来。我放下书包,换上拖鞋,打开客厅的灯。一碗牛肉面安然呈现在饭桌上,用手托起,仍有些余温。

轻推开书房的门,在重重书堆中,我目睹父亲的背影,他正坐得笔直,全神贯注地翻看着书。父亲听到房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嘎吱”声,放下手中的笔,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微微笑着说:“回来啦。你妈妈在备课间隙给你煮了牛肉面,趁热吃吧。”他的笑是那么轻松。我想起几天前,父亲压低声音对母亲说,为了多挣一点稿费,他必须在这周内写出三篇共十几万字的文章。那时的父亲是苍老的、憔悴的,与眼前温和慈爱的父亲似乎无法重合。我点着头,抿着嘴,转身僵硬地推开卧室的门。

母亲的双手正在键盘上来回飞跃,她在备课。见我进来,她抬起头来对我点了点头,又埋头看着电脑。“牛肉面吃了吗?还热吗?要不要喝点水?”我没有回答。静默的房间里只剩下打字发出的“嗒嗒”声。我伸出手想要搭住母亲的肩膀。“妈……”但我还是收回了手,“吃了,热的,很好吃。”我咬了咬嘴唇。“妈,不早了,你早点睡。”母亲再次抬起头来:“嗯?我不累。”声音虽小,却十分坚定。真的不累吗?我默默地想。母亲白天上课晚上备课,还要为这个家一日三餐和众多烦琐的家务操劳。房间内温和的橙黄色灯光轻柔地洒落在母亲身上,我看清了母亲眼中的那一份坚韧。“那……妈,我去写作业了。”我飞快地掩上门,也许再慢一些,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吧。

面对生活给予的挑战,大家都用微笑给予回应,将一切心酸埋在心中,用温暖照亮他人。这一刻,我感到有一种酸酸的东西在心中发酵。我顿了顿,望向窗外无尽的黑。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我似乎长大了不少,比过往成熟了不少。

我想起来以前一有委屈就大哭大喊发泄自己情绪的日子,现在可能回不去了吧。“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不懂事的小孩子那样了。”“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这么矫情?谁的生活是平平坦坦、一路顺利的呢?”“你已经长大了,你不能……”有个声音一直在对我这么说着。

如果我现在还是这么干,可能真的会被认为是疯子吧。从这一刻开始,我才明白,太多事、太多委屈、太多眼泪,只能在无声的寂寞夜里自己默默吞咽。没人能够永远帮助你走过坎坷人生路。我回过神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我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眼泪与水混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了。

从这一刻开始,我知道我成长了许多,我学会了如何忍耐,如何与自己、与生活和解,如何慢慢接受生活中的不顺。我坚信,即使卑微到尘土里的种子,终有一天,也会开出最耀眼、最美丽的花儿。

等待·成长

汕头市外砂华侨中学初三级 蔡依玲

指导老师 林海纯

我突然懂得,

不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要感受到人情冷暖,

學会及时表达、回馈,

因为人生可能充满遗憾,

自己能做的是尽量减少遗憾。

印象中第一次去见外公,是在小时候,需要渡江。我扯着妈妈的衣角,低着头用鞋尖摩擦着船板上锈红的碎屑,“呲啦呲啦”的声音听起来很新奇。“哧隆……哧隆……”我抬起头环顾四周,想找找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却望见熟悉的码头和亭子愈来愈小。我眨巴着眼,看着幽绿的江水包裹着船底,陌生又肃静的景物缓缓驶来。我抿着嘴,躲到妈妈的身后,手环抱着她的腿。

上了岸,来到镇上,只见弯弯曲曲的街道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满是烟火气。早点刚出炉的香味,锅铲摩擦的声音,都淹没在人群中。我拉着妈妈的手,边蹦边看。突然,一些树枝进入我眼帘,阳光斑斑点点从树叶间漏下,树下站着一位穿着淡蓝色薄衣的老人,他背着手,银丝稀疏,却不减精气神。他正抬着头,不晓得看着哪里。待我们走近,他转过头来,妈妈一边把我推上去一边叫道:“爸。”又拍着我的肩,说:“快叫外公。”我低着头,目光偷偷往上瞟,看见一对正紧拧着的眉头,只得掐着手叫道:“外公……”外公微微咧嘴回应,随后转身进屋。

屋内,正对门摆着一个黑色油桶,我踮起脚尖也摸不着油桶的上面;靠墙放着一袋袋大米,叠到了屋顶;一旁的架子上放着油和烟,还有几箱棉被;过道只容一人通过。外公一坐下来就吸烟,和妈妈聊天时一直看着屋外,声音低沉沙哑,没什么气力。我坐不住,起身张望,看见屋顶还开了个口,上面貌似还有一层。外公对我说道:“那上面是睡觉的。”我“噢噢”地点头,却没看到上去的楼梯,看向外公,他还是拧着眉头看着外面,便不敢问了。

屋里这点小地方没什么好玩的,我跑到外面。屋前老树的枝叶遮盖住了天空,层层叠叠的树叶闪着亮光,很是好看。正当我想着怎么爬上树时,妈妈已经起身叫我准备回家了。“外公再见!”我拉着妈妈的手说道。外公拿起两个相叠的篮子,正准备说话,妈妈打断道:“不用给小孩钱了。”然后她便拉着我的手转身走了。

我扭过头,看见外公拿着篮子一个人站在屋前树下,他看着我们,眼睛的颜色很淡但透亮。风微微吹起时,他低下了头,转身进了屋。我不明白外公眼里藏着什么,但感觉他并不是很想我们离开。

后来,我也有几次跟着妈妈去看望外公,但渐渐感觉没有什么新奇的了,便不愿再去。慢慢地,也有三四年没见过外公了。

某夜,吃饭时,妈妈反复听着一段微信语音,不时抽泣起来。不等询问,妈妈便小声说着:“明天去看看你外公……今年过年也要去一趟……”我应了声“好”。妈妈继续说道:“你外公这么大年纪了,你舅妈被车撞,他急哭了……你舅舅还数落他,说这么大岁数一点事就哭……”我嚼着饭没有回应。“你外公年轻时是很能干的,因为做了个手术只能窝在那小地方做生意……几个月前还从楼上摔下来又去做手术。他这年纪,可能都……”话未说完,妈妈就捂着脸,不再说话。手里的筷子似有千斤重,我提不起来,只是嚼着饭,咽得胸口一阵发痛,难咽的却不是饭菜。

再次坐上渡船,船板依旧有生锈的铁,渡船发动的马达声依旧很吵。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明明到处都是吵闹声,我却恍如听不见声音。“要回去的时候,如果你外公给你钱,不多的话就收下吧,不然……他又感觉自己老了没什么用了。”我愣了愣,点点头。还是那棵老树,树皮粗糙玄黑,枝叶落寞地低垂着,阳光倾泻下来,却没有曾经那般光亮。还是那位老人,他背着手,穿着薄衣,眼睛颜色还是很淡,目光所至不知是哪里。

我叫了声“外公”,他没有看过来。再喊了一次,他终于回过神,笑了笑:“来了。”又领着我们进屋坐下。“爸,我不是给你钱让你买几件厚点的衣服穿吗?怎么还是穿薄的……”妈妈还没说完,外公便打断道:“用不着,不用买。”我坐在旁边一语不发,只茫然地四处张望。我来过这里几次了,却是现在才发现外公住的屋子很小也很暗,黑斑爬满了墙,瓷砖缝里长着青苔。我看不清屋顶,光线太暗了。突然,我瞧见油桶上有一个很大的鞋印,我干眨着眼,一会儿后,低下了头抠着手。

不久,妈妈就示意我要回家了。这次我没有回过头去。小时候我不知道外公眼里藏着什么,如今我长大了才明白那应该是落寞与挽留。他倔强的性格让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以至于每次和妈妈的聊天都很短。他不懂挽留与表达思念,他能做的只是站在树下,望着,等着。没有任何表示的我看了那眼神,只觉得愈发羞愧,吸一口气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风不出来散步,我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也是一语不发。这个点,外公应该在睡觉吧?我抓起毛线和棒针。外公不想买衣服,那我给他织条围巾,他应该会收吧?我织起围巾,针却插错了孔,线分了叉,只得拆掉。再织,却又漏了针,只得再拆。手指摩挲着针棒,我颤颤巍巍地再织起来,眼睛不知何时模糊了,呜咽的声音从嘴里漏了出来。我想我这种弥补也是很可笑的吧?现在的外公会不会有时也害怕,像我小时候第一次坐渡轮时那样,觉得有种无所依靠的慌乱?怕是不会的,这种关起了门便踩着油桶上阁楼一个人睡觉,醒来也是一个人坐在屋里,独自站在树下的生活,已经十几年了,外公早就习惯了。我拿起棒针继续织,在心里自私地哀求着外公能不能再撑一撑,等一等。

孩童时我没有那么多心眼,只有单纯的想法,不懂自己,也读不懂别人的情感。当感受到他人传递的情感时,意味着我已经开始长大,伴随而来的,是无尽交织的矛盾,我会敏感地察觉他人的悲喜,并吞咽自己的苦乐。我突然懂得,不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要感受到人情冷暖,学会及时表达、回馈,因为人生可能充满遗憾,自己能做的是尽量减少遗憾。好奇、感受、悔悟,这也是成长的必由之路。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早该长大……

珍惜拥有

江门市新会葵城中学初二级 杨奕晨

指导老师 翁凤香

意识到自己的成长,往往只是一瞬的事,但那一瞬足以给心灵带来极大的震撼 。

大概是十岁的时候,我和家人一起回外婆家。外婆见到我又惊又喜,不停询问着关于我学习生活上的事,我则随声应和,不断摆弄着新衣服的抽绳——衣服是那年最流行的卫衣,是我和父母闹了一周别扭斡旋而来的。

一阵寒暄過后,母亲便叫我和她一起去把我穿过的衣服送给山里的孩子。一路上,望着车外崎岖不平的山路、异常荒凉的沙地、几棵歪斜的树木,听着寒风呼啸之声,我不禁有些发抖,心里腾起凉意,将衣服拉链拉得更高了。

经历了漫长的车程,终于抵达山区。我伸了伸懒腰,慢慢走下车,眼前的景象让人惊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平房,门口徘徊着几个小孩,年龄好像都比我小,他们衣着陈旧,甚至有的衣裤上还缝着补丁。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一行人,眼神透露出一丝羡慕 。

母亲上前与小孩们打招呼,并从车上搬出那一箱衣服,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眼里充满期待。母亲把衣服一件一件分给这些翘首以盼的小孩。有的小孩感激地接过衣服,对母亲道谢;有的小孩激动得打转,露出灿烂的笑容;有的则把衣服默默收起,向母亲鞠躬。我愣在原地,一身簇新的衣服煞是刺眼,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只是我穿过的旧衣服而已啊,对我而言,是想扔就扔、随时可以换新的。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珍惜和高兴呢?

突然,一把脆生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谢谢你,大姐姐!”是一个比我矮一个头的小女孩,她紧紧抱着我刚淘汰的衣服,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上去水汪汪的,像一潭清澈的泉水,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我犹豫片刻,半蹲下来疑惑地说:“小朋友,你为什么觉得高兴呢?这是我穿过的旧衣服,今年不流行!”她的语气活泼欢快:“因为又有新衣服穿了呀!”我当即颤了一下。越来越多的小孩过来围着我,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在他们零碎的言语中,我逐渐了解到,他们的父母大多在外面辛苦打工,平时很难见到他们一面。他们从小就学会了勤俭节约、吃苦耐劳,每天到山里去拾柴火、稻草,以供家里的生活需求。

“孩子们很懂事,平时多是自己照看自己 ,一件半新的衣服就满意……”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边。看着他们虽然灰头土脸 ,奋力干活维持生活所需,仍然保持乐观 、勤俭节约 、努力生活的样子,我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再细细咀嚼母亲的话语,我眼眶红了,泪水在打转。

我家并不富裕,但我花钱大手大脚,不想要的东西就扔掉,想要什么随时就要买。我还总怨自己不如别人家境好,不像别人那样要什么有什么。眼前这些小孩,得到一件舊衣服就无比兴奋的语气和感激的眼神,像万根铁针一样,狠狠地刺向我。

这一刻,我切实感受到自己成长了。也是从这时起,我开始学会理解父母的不易,学会守好本分,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

转动的小风车

广东顺德德胜学校初二级 蒋子墨

指导老师 谢 静

雨停了,窗外传来丝丝湿气。树的叶子经过了狂风暴雨的摧残,在地上落成一片。路上没有人,也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甚至听不到一声鸟鸣,世界仿佛浸在了一片水雾之中,朦朦胧胧,昏昏暗暗。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情一如窗外的天气。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别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辉煌色彩,而我的生活却总是一片死白。

“咕噜,咕噜……”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打断我的思绪。我抬头望向窗外,看到一名清洁工推着小车出来扫落叶。原来有些人的生活也是不如意的啊!想到被雨水打湿的叶子粘在地上,我怀着同情又带一点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他开始工作。

他似乎并不着急,一点一点地拨弄着地上的叶子。突然,他停下手中的活儿,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翻找起包来。我被他的举动吸引,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他下一个动作。只见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风车,将这个小风车轻轻地插在推车的扶手上。这风车就像是黑白山水画里出现的一抹鲜艳的红,又像是沉寂的黑夜里唯一闪耀的星。

我的心似乎被击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中破土而出。我望着他忙碌的背影,似懂非懂。

转瞬之间,他已经扫完了这一块儿的叶,推着车走向另一个地方。那小风车随着他的步伐缓缓转动,风车上的颜色交织在一起,明丽耀眼,像一个彩色的小精灵,唱着跳着点亮了昏暗的世界。我看着那个风车,久久没有回神。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奋斗在自己小小的岗位上吧,他们每天都在为自己乏味且重复的生活制造一些小小的惊喜。很多人会问:“这个凡尘间到底有什么可留恋的?”原来,我们留恋的都是这些小小的惊喜啊!例如,养了许久的花开了,想吃许久的美食尝到了,生活中的小欢喜都化作一丝丝蜜糖。让我们用心地去欣赏,去热爱,去感恩上天所赠予我们的一切。

当你疲惫不堪的时候,不如打开窗户,让风吹吹你的脸,也去看看别人努力生活的样子。

一只猪脚

高梁叶

直到看清楚妈妈笑容的这一刻,我如同童话故事中吃了变大糕的爱丽丝,瞬间长大了,开窍了,

不再是小孩子了,开始像大人般琢磨妈妈的内心,明白了自己的﹃更心疼人﹄,其实令妈妈心疼、心酸。

天刚亮,我妈和往常一样,带着一饭盒粥忙农活去了,不到傍晚是不会回来的。爸爸常年在外工作,农忙时农活耽搁不得,妈妈一个人像牛似的拼命干活。她忘记了给自己煮一碗寿面,也许她连今天是自己生日都忘记了。

我没忘记,今天是她四十二岁生日。我早想好了,要送她一件特别的礼物,让她开开心心的。

是百雀羚雪花膏,还是力士香皂?或者蜂花护发素?妈妈天生满头小卷发,别人羡慕她不用去烫发,只有我们清楚她每日梳头编长辫子的困扰 。如果用上护发素,头发会不会变得柔顺易梳?

昨天晚饭后,妈妈让我捶捶腿,说有点酸胀。我一边捶一边试探着问她喜欢不喜欢护发素,却没听到她回答,扭头一看,她歪在椅子上,张着嘴睡着了。

那一刻,我决定改生日礼物:以形补形,买一只大猪脚,替她补一补。

妈妈去农田后,我喂好鸡和猪,趁弟妹还没起来,跑到乡里的猪肉摊。

木板上明明还搁着两只猪脚,摊主却说:“没了。”我赶紧掏出一卷钞票举起来:“我有钱。”二十块,这全副身家是我考上高州中学的奖励再加平时的节余。摊主解释道:“猪脚早早被人预订了。”我央求匀一只,他说确实没办法。“别人也是要请客的,要不去沙田镇市场买吧,那里肯定还有。”

望着旁边白白胖胖的猪脚,我想象着妈妈吃上猪脚的情景……沙田镇就沙田镇,走就走!但我们赤坎村离沙田镇5公里多,走路要一个多小时,只怕走到时猪脚早卖光了。

我决定踩单车去。

家里的单车是永久“二八大杠”,我刚学会没多久,也从未一个人踩单车去镇上 。刚上车时还战战兢兢,双腿僵硬,但冲出村子,冲到田间大路,迎着田野间刮过来的风,我渐渐有了信心。

穿过山林坟地时,听着风吹鸟叫,我不敢看两旁坟墓,只望着前方,大声唱着歌给自己壮胆加油。官岭,低坡,卢村……我凭着以前妈妈载我去镇医院看病的记忆,暗暗数着村子,经过一个个三岔路口,超过了一辆辆单车。

前面出现一个又长又陡的U形坡,以前妈妈载我经过时特别小心。我减低了速度,小心翼翼捏着车闸,慢慢下坡,但上坡上到一半时用力蹬也蹬不动了,只好下车来推着车小步跑着走。累,腿脚也酸软,但猪脚就在不远处了呀。

肉菜市场里弥漫着一股腥味。我兴冲冲顺着腥味寻过去,找了几个摊档,果然看到了猪脚。

相比去时,回来简直是一眨眼间的事情。“看看我买了什么!”我停好车,冲进家门,提着猪脚,在弟妹面前晃悠。

“猪脚!”“妈妈生日,送她的猪脚。”秘密公开,我快乐无比地瘫倒在椅子上。“哗——有猪脚吃!”弟妹齐齐拍掌喝彩。

高兴过后,我才发觉,如何处理猪脚,是个大问题。切,切不开;剁,剁不断。连拉带锯,好不容易才割下几块猪皮。

我奋斗良久,始终不得法。算了,开大火炖,只要时间够,不信猪脚煮不熟。

妈妈归来时,我在弟妹的笑声中,骄傲地捧出一只大碗,碗里是一只破破烂烂的猪脚。

妈妈吓一大跳:“哪来的猪脚?”  “我买的,你生日。”我有點气馁了,妈妈并无想象中的欢喜。“我生日——”妈妈真的刚刚才想起来,“你,哪来的钱!”“之前奖的。”妈妈急了:“你不是说要买书吗?”我连忙说不用买,借同学的看就好。

妈妈叹了口气,问多少钱。我说“十七”。妈妈又问砍价了没。“没——”我心头渐渐沉重。难道不用十七块?我浪费钱了?

妈妈大声招呼我和弟妹吃猪脚,说我很有心思了,又笑我忙着送礼,连猪皮上的毛都没处理干净。

“猪脚很好吃的。”弟弟以为妈妈责怪我,替我说情。妹妹也说是我特意骑车去镇上买回来的。“对,好吃,很好吃,你们快吃。”妈妈用筷子拆着猪脚,一一夹到我们碗里。

她的筷子似乎抖了抖,一块猪脚碰了下我碗边,落到桌上。

我的心情也落到了谷底。

妈妈夹起桌上的猪脚,放进自己碗里,又替我夹了另一块。

“吃呀,煮得很软了。”妈妈说。

也许为了安慰我,妈妈提起以前一件趣事。我隐约还有印象。

那时六岁,我肚子饿了,在家里舀粥,忽然想到在田里干活的妈妈,便拿起饭盒,舀了半盒粥,想了想,又加上一根萝卜干,拎着饭盒跑去找妈妈。妈妈看到我时很惊讶,知道我是送粥而来的,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献宝似的打开饭盒,却发现忘了拿汤匙。妈妈说:“没事,直接喝也行。”她端起饭盒,问我吃了没。我说没,她把饭盒递过来,让我喝。

我跑了一趟,肚子正饿,呼噜噜地一口气把粥全喝完了。妈妈笑眯眯地让我把饭盒拿回家,我蹦蹦跳跳往回跑,半路上才突然想起来,本来要送给妈妈喝的粥竟全被自己喝光了,妈妈还饿着肚子呢,不由号啕大哭。

“现在不同了,长大了,更心疼人了。”妈妈又往我碗里夹了一块猪脚。她依旧在笑,但笑容复杂,有我看得懂的,也有我看不懂的。

我从未看过那样难受的笑容。那丝勉强挤出的、努力维持的笑容,如同一把刀,割破了我沾沾自喜的幻梦。

妈妈没回来之前,我得意扬扬,想到的全是妈妈看到猪脚时的欢喜与我将得到的夸赞。直到看清楚妈妈笑容的这一刻,我如同童话故事中吃了变大糕的爱丽丝,瞬间长大了,开窍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开始像大人般琢磨妈妈的内心,明白了自己的“更心疼人”,其实令妈妈心疼、心酸。

她心疼的不是猪脚十七块钱贵不贵,而是我放弃了期待很久的书,买了猪脚,她觉得亏待我了。

刹那间,我甚至后悔买猪脚令她那样难受了,买护发素也许更好一点。

猪脚塞进嘴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临睡前,妈妈把一小卷散钞塞给我,轻声说:“把书买回来吧,书,还是自己的好。”她又笑道:“你买的猪脚,也挺好的。”

后来,我走过更远的路,吃过很多回猪脚,却忘不了自己第一次买的猪脚。

我忘了炖猪脚的滋味,却忘不了买猪脚路上骑车来回时的风声,忘不了妈妈脸上的微笑,忘不了看着妈妈的微笑,那一瞬间的长大。

那是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一,我小学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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