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
摘 要:现代电子媒介在对日常生活的渗透中逐渐深入到宗教信仰领域,并作为一种宗教传播手段被使用。各种佛教网站及电视、电脑等媒介,通过对信息的可视化、动态化、影像化以及循环化播放,扩大受众范围,形塑人们的思想行为。形式多样的电子媒介对佛教信徒的影响有着差异化与层次化的特点。作为受众的普通信众和僧人,并不是被动接受者,他们会根据自己的物质条件、思想层次、实际生活需求以及权利义务职责来进行相关信息的筛选和接受,加以理解内化,并且运用于自己的实际生活之中。
关键词:电子媒介;佛教;信徒
中图分类号:C9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 - 621X(2022)02 - 0116 - 09
一、引言
在麦克卢汉提出“媒介即讯息”这一观点之后,文学界、社会学界、传播学界都展开了对媒介文本、媒介技术、媒介语境等方面的探讨。特别是包括电影、广告、网络在内的现代电子媒介对人们日常生活的渗透,使得传统的口头性讲述、集体性礼拜、宗教信仰崇拜开始逐渐被物质消费主义、电子版本信息、新形式的民俗生活所取代。以电影电视为例,电影传达着一种价值观,为生活提供范型,并体现出一种缓解现实矛盾、让人逃避现实沮丧、进入美好空间的倾向。同时它的“镜像”作用是有选择性地挑出某些社会问题进行夸大,从而紧跟社会脚步[1]。而电视在助长消费主义、重构人际关系、影响传统的年龄性别关系、威胁传统领袖地位等方面产生影响[2]。除此之外,一些学者对广告、图像及消费文化等的研究都表明新媒介对于人的行为、思想、生活环境等有着巨大的形塑作用。
另一方面,也可从媒介受众的角度对新媒体渗透进传统社会的现象加以阐释。澳洲土著居民会使用西方摄影机等新型媒介来保护自身的传统文化,对于他们来说,使用媒介是为了弥补自身知识的断裂,修复历史以及因各种战争、政治运动而使几代人丧失的身份认同[1]。电影是西方文明的产物,但汤加人在观看西方电影时,并未被动接受,而是基于自身理解构建一种新的传统,包括新叙述者的产生、对兄妹神圣关系的规避等[1]。美国民俗学家琳达·戴格(Linda Degh)认为现代社会中的新民俗现象是“新瓶装旧酒”,电子媒介介入所产生的民俗是基于传统的再造,从口头到书面到媒介是民俗完整的链条,应该从整体的视角来研究[3]。
现代电子媒介在对日常生活的渗透中也逐渐深入到宗教信仰领域。网络的迅速崛起,使得曾经必须依赖于特定地理空间的交往活动,转移到虚拟网络空间中进行。一些佛教网站上开始介绍大量的佛事、经典解读、高僧自述等,展示佛教音乐、佛教与健康等纪录片的,有些还设置了互动论坛。可见网络已不再是传递信息的工具,而已经成为一个社会环境、一个生活空间。在此趋势下,传统宗教开始把自己改造成适宜于网络传播的信息[4],以适应网络化逻辑的要求。通过对长沙市在线基督徒的宗教生活进行研究发现,不论从体验仪式、信念知识还是社会关系方面,网络宗教生活都加强了教徒的宗教性水平,信徒的信仰一旦确立就很难改变,而宗教通过网络等实现了电子物质化,使得原本属于宗教宣扬的事物变成现实,大大增加了宗教的现实可感性[5]。因此,宗教要发展,必须在社会提供的框架内凸显自己的功能,面对网络,作为传播主体的网站主办者应以最大化宗教的积极功能为第一要务[6]。除此之外,从媒介受众视角来看,网络对于宗教信徒的生活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但目前学界对网络与宗教信众生活之间的关系还缺乏详细深入的研究。
基于以上诸多研究的启示,本论文拟从媒介传播方式对佛教信徒(包括僧侣与普通信众)宗教生活及日常生活的影响,以及佛教信徒对媒介的接受和适应两个角度来探究电子媒介与当代佛教及信徒生活的关系。基于文本材料限制,本文中所论述的电子媒介主要指电视及互联网。
二、电子媒介作为佛教传播的新载体
根据佛教早期的文献记录可知,佛陀及其弟子最早采取云游布道的方式进行佛教的传播,主要以口语媒介为主,通过乞食、说法、讲道等活动扩展僧人团体,传播佛教文化。随着佛教教派分化,出于对教义的多元化阐释与进一步保存及传播佛教文化的需要,空间上易于携带的书写与印刷媒介逐渐成为传播的主要载体。佛教传播者也不再仅限于僧侣群体,世俗王权的支持成为佛教传播的重要推动力。另外,在以上整个传播过程中,佛教独特的祭祀、法会等仪式制度与碑文、佛像、庙宇等物质载体也对佛教传播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7 - 10]。自此,在多种传播媒介的共同作用下,佛教也由一隅之地逐步走向全世界。
二十一世纪的信息技术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特别是以电视、网络为代表的现代电子媒介,通过改变信息传播及获取的方式,极大地影响了社会生活。而佛教在与电子媒介融合中催生出许多与传统佛教开坛宣讲佛法、阅读文字经典、面对面辩论佛经不同的新兴方式。以“中华佛典宝库”网的佛经文本电子化为例,1998-2010年间,“中华佛典宝库”网完成了《大正藏》84册、《卍续藏》86册等共计四千多部佛经的網上电子文本录入[11]。但是,各种电子媒介与佛教结合的程度有所不同。2007年6月29日,在斯里兰卡总统的大力支持下,斯里兰卡佛教电视频道开播,运用现代科技方式传播佛法。而中国并未开通专门的佛教频道,只在一些科教文化节目中对佛教做一些介绍。网络给佛教传播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力量,虽然网络技术或多或少地受到控制,但相较于电视手机等其他媒介,网络拥有的无限容量、不受限制的地域范围、多样化的表现形式是不可比拟的。在现代社会,网络已成为佛教传播的一种不可忽视的途径,直接或间接涉及佛教的内容都得到了广泛发展。
(一)直接弘扬佛法
纵观当下有关佛教的网站,内容繁杂丰富,有包含各种教派的综合性网站,也有地方色彩浓郁的道场类网站及各种佛教论坛。其中有一些是由专门的佛教高僧来讲解佛经、弘扬佛法,为教徒指点迷津,引导信众福慧双修。2010年11月17日,阿秋喇嘛通过网络对全球弟子开示,向佛教徒们讲授佛法要义以及如何修持自身。事后,有心人将阿秋喇嘛讲法的内容整理成汉语文稿,通过网络发布,使当时没能亲自接受喇嘛讲法的人有机会聆听大师箴言。除此之外,延参法师等佛教高僧还在自己的博客和微博上发布法师语录和对佛经的参悟,以新兴方式进一步弘扬佛法。不论是通过网络视频,还是发布文字稿和博客文章,都是口头讲述佛法的再现。通过电子媒介来展现口头传统,不仅扩大了佛教传播的范围和受众,也以一种动态、直观、表演的形式打破传统佛教静止固定的授业方法。Linda Degh在对美国基督教徒个人神秘经验讲述的录音记录研究中发现,这种被记录的录音通过在信仰者中迅速传播,并不断重复播放,一方面起到强化信仰、加强信众之间联系的作用,另一方面在无限制地再解释中促进个体对于宗教的传播,使得文本得以适应不同需求者而非固定僵化[3]。John Foley认为电子媒介相较于文本媒介更接近于人类思考的方式,即涉及多重人群、多样表演,并且允许参与者自由选择如何进行相关操作的方式[12]。实际上,它与人类古老悠久的传播方式——口头传统有着本质上的一致性,电子媒介的传播效果在现代社会似乎更加容易满足信众对于佛法内涵的求知、接近高僧大德和教义真谛的欲望,对高僧口头宣讲佛法来说也是一种便捷。因此网络弘法被认为是佛教适应现代发展的趋势[13]。
(二)传播与佛教教义、理念相关的信息及实践
除了专门的佛法宣讲、佛教经典解读以及高僧论著介绍,中国的网络更多涉及与佛教理念相关的其他内容,包括佛教题材的影视剧、佛教音乐、在线交流以及布施助学等践行佛教教义的慈善倡导。实用主义的倾向导致佛教在传播方式和传播内容上更贴近现代人的生活。目前网络中的佛教已不止介绍佛教知识,还注重佛教理念行为化,将佛教教义寓于我们的各种行为中。因此有学者指出,“网络之于佛教,绝不仅是一种理念、知识和文化的传播方式,它还理所当然的是佛教在新的社会形势下发挥和实现其社会功能的途径和方式选择……它更是一个空间、一个平台,甚至是一个号称虚拟实则紧系现实的‘社会’”[6]208。
可见,以网络为代表的电子媒介已成为民俗生活的一部分,它不是一个外在化的东西,而是影响人们行为选择的一种因素,是身体、思想精神的延伸。佛教的网络应用以及身处网络佛教中的信众都在被电子媒介所形塑。Kelly Askew曾论述过技术的作用:对生活的再现、促进社区的形成、加强交流、形成想象的共同体、促进社会交往[1]。电子媒介就是这样一种技术,它分享着佛教的知识,传递着佛教价值观,使佛教徒强化自己的行为和思想,也可使非佛教徒在网络浏览中获得宗教认知,进而笃信佛教。
三、电子媒介对普通佛教信众的影响
电子媒介以其难以抵挡的力量进入了佛教传播的领域中,当佛教逐渐披上了电子媒介的外衣,佛教信奉者也开始适应并利用新兴媒介来充实自己的信仰生活。普通佛教信众由于信仰时间、修炼层次、觉悟程度的不同,对于电视及网络中的佛教文化的理解也各不相同。但归总起来,信众通过电视及网络进行与佛教相关的活动主要包括:学习佛教知识、与志同道合者交流、虚拟朝佛等。
电视和网络中的各种图片、视频、文字大大增强了佛教信息的可视性、直观性和传播性,进而成为佛教信徒入门的指引通道。笔者所熟识的一位佛教信友就是在电视中看到了讲解佛教文化的节目而被打动。之后他经常收看佛教节目、浏览佛教网站、学习佛教知识,逐渐成为一名佛教信徒。另有一位信友在怀孕期间身体反应很大,在别人推荐下进入地藏论坛,阅读其中帖子并如法修行,如愿生下了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她将此归功于自己的佛教修行,从此忠实地追随地藏论坛,信奉佛教。除此之外,网络的地域无限制性以及交流即时性给佛友们提供了很多方便。很多佛友因为无缘面见大德法师,便通过博客、微博及佛教论坛向大师或其他师兄请教交流。甚至还衍生出网上求签、虚拟朝圣等诸多现象,虽然这样的行为并不符合宗教教义,但它的确成为网络时代宗教徒们获取宗教满足的新途径,这说明,网络为传统宗教带来前所未有的传播景观和集体认同的重构。
形式多样的网络传播媒介也赋予了普通信众对于佛教传播内容的自主选择权,他们可以筛选更加符合自身认知特点、习惯喜好和实际需要的内容。时下大多数佛教信徒都对网络中的佛教有一定的依赖度,尤其对于在现代城市快节奏生活中的人们来说,以网络为媒介进行的佛教传播更加符合现代城市中白领等都市人群的现实生活需要。都市生活节奏快,压力大,信众的需求大多是渴望从佛教中获得一定的慰藉,摆脱苦难,呈现出更加世俗化、实用化的特点。佛教仪式的电子化、网络化超越了传统佛教传播中时间与空间的限制,降低了传统寺庙之内佛教仪式所需的时间及佛事金钱花费,使更多的人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参佛、礼佛,极大地便利了现代都市信众群体的需求。
在网络匿名性与虚拟性的加持之下,信众充满差异化的个人特点更能够得到充分地表达。王国庆提到这样一个例子:2015年3月13日22点08分,延参法师在新浪微博个人主页发表观点:“人生这一路思考,也许会产生许多疲惫,也会存在许多欣喜,生命可以失落,但不可以暗淡,生命可以承担,但不可以悲观,我们每个人往往给别人提出很多建议,却忽略了给自己几分提醒,让生命充满一份豁达的开朗,调整自己的心态去看待人生和事物的方式,人生许多苦和乐,不妨换个角度去看看。”对此言论,微博网友“宣宝宝 329”表示质疑,回复说:“大师,你说得云淡风轻!可你真的用心感受过痛苦和无奈吗?”[8]67这种对于佛教法师所传播内容的质疑表明佛教传播的受众具有多元化的个性特点,并非所有信众接受佛教都是出于纯粹的信仰,有的只是一時兴起,有的是为了世俗功利,有的也会出现质疑,受众不会一味地接受所得到的信息,而是根据自身多样化的实际情况有选择性地进行吸收和利用。
网络是一种媒介,对于这种媒介使用方式的了解与熟悉程度以及自身甄别能力的高低也会影响受众的接受程度,使其在接受佛教文化传播时出现明显的层次化特征。一些受众由于年龄等多方面原因对于网络的掌握利用能力较低,难以快速地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从而不利于学习佛教文化。甚至在各种良莠不齐的佛教信息冲击下,难辨真伪,上当受骗。2018年2月26日,新浪微博博主“禅理禅趣”推出文章《注意!这是专骗佛教徒的诈骗集团》,列举大量实例揭露利用网络诈骗佛教徒钱财的“骗子高手”。次日经凤凰网转载阅读即超过10万人,许多人表示自己有过相似的被骗经历。1在微信朋友圈,最为常见的就是骗子利用助印经书、放生、随喜等方式,骗取钱财。骗子循循善诱,让人卸下防备,许多人因此中招。这类事件的频频出现在客观上对于佛教文化的传播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但对于一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信众来说,他们会对网络中的佛教知识进行甄别式地吸收。L是北京某大学的学生,是一名佛教信徒,已在五台山皈依,并获法号。他认为网络中佛教资源的利用形式主要以信息获取为主而非实质性的学习交流。他说:“我曾经浏览过龙泉寺、居士林的网站,主要是为了找法会信息,而不是去读网络上的一些关于佛教知识和思想的分享,因为我还是入门阶段,应当树立正见,要读原典而不是发挥,而且网上所谓居士写的东西参差不齐。至于那些佛教论坛,我有进去下载过佛教音乐,搜过一些咒语,也关注了延参法师的微博。不过我不会参与网络中的虚拟朝圣,我和周围的很多佛友都讨论过,这就跟虚拟扫墓一样,不相当于没扫么,因为这些行为本来就是要诉诸物理行动的,而不是强调由此产生的崇敬心理。朝圣的事情是过程性的,不是为了结果,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意义啊,所以指向的是行为、是自身。”2
由此可见,佛教网络化的趋势具有必然性和合理性,不论是对于何种背景、何种目的的信众,网络是第一了解途径,是确定方向、初步筛选的必要步骤。特别是近年来通过微博等媒介进行佛教理念传播和佛教生活推广的延参法师、萌和尚等,使那些不完全参与到宗教生活中的信眾获取佛教的感化更加便捷。但是对于像L这样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而言,网络对于其是一个了解佛教的初级途径,而不会影响到自己的修行,尤其是对佛教经典的阅读学习和佛教朝圣的实践行为。由此可见,电子媒介对于普通信众开始进入宗教生活有一定的作用,但是究其介入具体的修行参悟过程,则呈现出差异化、层次化的特点。
四、电子媒介对佛教僧侣的影响
电子媒介以前所未有的广泛性、多样性、无限制性将各种教派、各种层次的佛教信仰者联系起来,包括了普通信众、在家居士以及遁入佛门的僧侣。随着社会生活的不断发展,电视、网络也进入到佛教僧侣的生活中,并且对僧侣的日常生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释果光对徐州23座寺院中现代传媒的拥有量所作的调查显示,每个僧人几乎都有自己的手机,许多僧舍里有安装了卫星电视接收器的电视机,也有与互联网相接的电脑,寺院基本上都订有当地的报纸,大殿里有CD机播放出来的佛号声等[14]。而僧侣们也普遍认识到了网络等电子媒介在其修行和促进佛教发展中的重要作用,接受了修行网络化这一趋势[15]。互联网等科学技术对于佛教的传播以及僧侣知识的增长有着积极的作用,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佛教寺院教育如何加以正确引导,让学僧客观认识到计算机和互联网的利与弊,规范其行为[16]。但是电子媒介在僧侣生活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僧人对于电子媒介是如何理解的?他们在多大程度上将其融入自己的生活?这些问题是值得进一步思考的。
(一)电视与主流思想价值的进入
作为人类社会十分重要的传播工具,电视的触角深入到了包括乡村社会在内的各个角落,许多偏远农村的家庭里都有黑白或彩色电视机。西藏扎什伦布寺中第一台彩电出现的时间是1984年,彼时,十世班禅大师在寺中宣讲佛经,并且把一些国内外的大事件向喇嘛们讲述,但却发现坐在下面的僧侣们对国家情况完全不了解,于是建议寺院买一台电视机,让僧人们看看新闻,提高素质。到了1988年,扎什伦布寺中的一位老喇嘛和徒弟合买了一部彩电,于是电视机第一次进入了西藏的古老僧舍。
随着经济的发展,僧侣的收入增加,生活水平提高,除了国家给的几台电视机外,越来越多的僧人单独购买了电视机,看电视成了僧侣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起初寺院中购买电视机,主要是为了让僧人们了解国内外政治经济形势,收看的节目也主要是《新闻联播》。当僧舍里增加了单独的电视机后,僧人们收看的节目也发生了变化,由新闻类节目扩大到故事片、连续剧以及其他娱乐节目,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僧人,在学完经后就看连续剧或者故事片,小喇嘛们甚至因此忘记了念经。旺藏寺的僧人们平时收看的主要是新闻联播和娱乐节目,“电视里的宗教类的节目几乎没有,所以想看都没有”。电视作为信息传播的工具,播出内容受主流意识的影响,受众虽然无法主导传播信息,但却可以自主选择接收的方式和内容,并且主动适应媒介信息的介入。电视无法满足僧侣的宗教需求,却可以被用来了解国家时事动态、加强国家认同意识,同时丰富僧人的业余生活,扩大眼界和见识。
电视机无疑给寺院生活带来了些许生机,但是对于电视的介入,寺院中人却持不同的看法。年岁较高的老喇嘛认为小僧侣看电视会耽误学经,不赞同寺院购买电视。但是年轻的僧人却很喜欢电视,认为电视里的内容很精彩,可以开阔视野。虽然二者在起初阶段经常因此产生矛盾,但是发展到现在,电视无疑给寺院及僧人们带来了很多积极影响,特别是“连接了两个时代的僧人”。许多新事物经过电视机的播放可以很自然地传到老喇嘛们的头脑中,无须青年僧人过多的人为阐释。而普通民众对于寺院僧人拥有电视机也持宽容态度,“整个社会生活都发生了变化,人们的许多生活习惯也随着涉及的发展而变化,喇嘛当然也应该接受这些变化”,“喇嘛们不接受现代化,迟早会被社会淘汰”。媒介技术的出现是为了使人更好地生活,任何一个人都有自主选择并应对的策略,最终呈现的都是适应社会的结果。
(二)互联网与社会资源的获取
电视对人们的日常生活、价值观念、思想认识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几乎波及了所有人群。网络的出现虽然掀起了一场信息技术革命,但其影响深度和广度俨然不及电视。对于佛教僧侣,网络并未成为他们宗教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
在现代技术的渗透下,会利用网络的僧人逐渐增多,且基本上以中青年僧侣群体为主,这与电视机刚进入寺院时的状况一样。虽然现在会利用网络的僧人比例逐渐增加,但真正购置个人电脑的却不多。通过对甘南迭部县的调查情况来看,旺藏寺17个僧人中仅有4个僧人拥有自己的电脑,卡坝路寺也仅有1台电脑。没有购买个人电脑的僧侣,有时会去县城或周边的网吧上网。因为许多僧人不懂汉文或汉语水平很差,而藏文的网页又比较少,所以上网也只能看电影或者玩游戏。一些爱好文化、有求知欲的僧人则会浏览学习网络上介绍的汉文化。许多僧人也有自己的QQ号和微信号,主要用来联系其他非佛门中人,有时也会在自己的QQ空间和微信朋友圈里写一些介绍藏文化的内容。但手机也仅仅作为藏传佛教僧侣对外联系的沟通工具,僧侣们寻求化缘、参悟佛经、念经辩经都必须以口头交流来完成,口头传统在这样一个言语社区中仍不可替代。
旺藏寺现年43岁的桑杰师父是寺院中第一个购买电脑(2008年)的僧人,也是寺院的寺管会主任。他平时在念经完毕后会打开电脑,搜集信息或是打印经文。桑杰师父是一个比较容易接受新事物的人,他认为:“网络可以传送消息,讨论观点,是好的。但是有些人利用网络可以遮住他的身份,就妄所欲言,毁谤,是不好的。”桑杰师父通过网络和电视了解了很多现代社会的新事物、新现象,作为寺管会主任的他要经常奔波于县城各地,为寺院寻求经济补助和布施来源,而那些信息成为他与外界人士沟通谈话时宝贵的资源材料。通过对各种现代新信息的掌握而为寺院争取到较多的利益,桑杰在僧侣和非佛门人士中的影响和地位得到稳固,而这又为他提取更多信息提供了便利。这是一个相互循环的过程,正如柯克·约翰逊所指出的,个人关于世界的知识依赖于个人对电视的接触和电视所传递的信息图像,社区中更年轻、信息更丰富的成员对于传统领袖地位产生了冲击和挑战[2]186 - 199。现代社会中,拥有信息的人便可获得更多资源,而这又是以电子媒介对人的形塑为基础的。
佛教信众除了利用网络上的佛教知识来充实自己,他们还会经常参与网络朝圣与网络布施。薛一飞等人在四川35所汉传佛教寺院中的调查显示:僧人的化缘(包括慈善公益和助印经书)占到网络利用率的67.2%,信众对于僧人化缘给予积极的财布施超过了50%,特别是以寺院为单位的有组织的僧人网络化缘得到了信众的广泛支持。积极参与的僧侣认为网络化缘更加方便,免去了远行和供养的成本,对于信众来说则是增加了与佛结缘的概率。但不论是信众还是僧人,对于网络在持戒修行中的工具性意义表示认可的同时,对其社会性影响却并未持统一意见[15]。笔者在甘南调研过程中发现,藏传佛教僧侣不会参与网络修行,在他们看来,“修行是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传承正法”,“成本本身也是施主或社会给予的,何来成本之说”。他们也很少在论坛上与其他人交流,除了语言障碍之外,多数僧侣们认为网络中的佛教信息以及经验交流有很多夸大其词之处,也有很多不符合实情。“比如没念两天(经)就有什么感召了之类的”,“有些人,没学几天,就想另辟蹊径,反而越来越远……也许个别人例外吧,但有时候这样的例外也太多了,什么因,才能得什么果”。网络中的许多佛教徒经验与他们所认同的“修行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是相违背的。而且,藏传佛教僧人们很少在论坛博客等网络平台写文章,他们认为这不符合僧人的身份。虽然网络正在逐渐扩大其受众群体,但僧侣群体却没有像信众那般充分利用网络中的佛教,即便同是作为佛教僧人的汉传佛教僧侣和藏传佛教僧侣,在对待网络修行上也呈现出了显著差异。电子媒介在此充当的仅仅是一种呈现信息的工具,然而在工具使用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对佛教信仰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僧侣对佛教信仰持学习、参悟与修行的态度,他们将自己奉献给佛教教义修行,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但在达到这一目的过程中,不同派别和地域文化传统的僧侣所秉持的方式方法也有差异;而普通信众则是将佛教当做一个解决人生困境的“法门”,表现出一种工具性的、目的性很强的态度。不同的认识,产生了对电子化佛教这一现象完全不同的理解与应对行为。
五、结语
电子媒介渗透进人类生活的各方面,成为宗教的一种传播手段。虽然受意识形态及社会政治等因素的影响,但媒介传导者仍然采用各种方式来传播信息,以期扩大受众范围、形塑人们的思想行为。通过对佛教信息的可视化、动态化、影像化以及循环化播放,媒介传导者与受众均可从中获取相关信息以及满足需求。然而与主动传导者相对应的受众,并不是一个被动接受者,他们会根据自己的物质条件、思想层次、实际生活需求以及权利义务职责来进行相关信息的筛选和接受,加以理解内化,并且运用于自己的实际生活之中。人不仅是媒介和信息的作用对象,也是主导媒介和信息的灵魂,传导者与受众双方都有主动权。
对于佛教信众来说,形式多样的电子媒介的影响有着层次化与差异化的突出特点。信众群体掌握着对于佛教传播内容的自主选择权。普通信众(例如都市人群)对佛教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依赖,希望通过对佛教知识、教义的了解来解决自己的人生困惑和實际需求,因此网络和电视是他们掌握佛教信息的一个方便快捷途径,信仰的功利性、目的性决定了这类信众会尽可能选择容量大、使用方便的电子媒介来获取信息。而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信众则会对网络中的佛教文化进行一定的甄别后再加以吸收。网络的匿名性与隐蔽性也使得信众的多元化差异特点在网络空间中充分得到表达。除此之外,对于电子媒介工具的使用熟悉程度与在网络空间中的适应辨别能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信众对于佛教传播的接受程度。可见电子媒介在不同维度上对于信众群体的“宗教生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然而对于僧侣来说,虽然接受了电子媒介进入他们的日常生活之中,认同其对于佛教传播的积极作用,但他们的目的是修行渡人,是以宗教为基本出发点和最终回归点,其职责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普遍性地将网络和电视上的佛教内容用于自己的修行过程,电子媒介更多是对其宗教生活之外的日常娱乐生活以及渡人济世的某些方式有着一定的作用。目的和职责不同,受众对媒介的使用及态度也全然不同。但归根到底,电子媒介对人类的生活确实有着积极的作用,不论是哪一方面,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人类的发展。“信息化的本质是以人为本,信息化的终极功能在于充分利用信息和知识,以此来满足人们的精神和文化需求,促进人们在物质文明基础上提高精神文明水平,实现全面发展”[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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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兴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