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共情在国际传播中的实施策略

2022-03-11 19:38祝莹莹
关键词:共情话语受众

祝莹莹

(哈尔滨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中指出:“必须加强顶层设计和研究布局,构建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战略传播体系,着力提高国际传播影响力、中华文化感召力、中国形象亲和力、中国话语说服力、国际舆论引导力。”[1](P316)“五力”的提出,为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指明了方向,提供了新的动能。党的二十大报告也向世界各国发出真诚呼吁,“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促进各国人民相知相亲”[2](P63)。而文化共情作为弘扬并践行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情感力量,作为联系不同国家和民族的精神纽带,必将为全面提升国际传播效能,“深化文明交流互鉴,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2](P46)提供有益滋养。鉴此,本文就文化共情的概念内涵、它的形成机理、基本特征以及在国际传播中的实施策略作以如下探讨,以期增强国际传播的亲和力和实效性。

一、关于文化共情的内涵分析

1.共情概念的心理学意涵

作为心理学概念,所谓共情,是指“个体感知或想象他人的情感,并部分检测到他人感受的心理过程”[3];也有学者认为,“共情(empathy)是我们与他人的情绪状态产生共鸣的一般能力”,“但是不同研究对共情的理解存在差异”[4]。还有学者指出了共情的功能并进行了溯源:作为“心理治疗发挥作用的关键”环节,“共情的德语单词‘einfuhlung’源自使自己‘感受到’(feelinginto),最初是美学领域提出的一个概念,指的是将主体本身已有的观点和情感注入客体对象当中(vernon,1935:460-465),因此中国美学界将‘einfuhlung’译为‘移情’。但由于这一概念的内涵并没有统一,也有人将其翻译为‘同感’‘神入’‘同理心’”[5]。但无论如何,正是基于它始终活跃于人的精神世界,上世纪5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卡尔·罗杰斯出于心理治疗的需要,将共情这一德语单词从美学引入心理学领域,为心理学的学科研究与发展,进行了富有创新性拓展。如今,其“研究重点从共情的结构和功能角度逐渐向塑造和调节共情发展”[4]。

从上述共情概念内涵的阐释、源起以及发展现状我们可以获得如下认知:首先,共情产生于主体与客体、主观与客观之间,它源自于人的精神世界,作用于人的心理空间;它来自于美学领域,尚未形成统一的为大家所公认的概念内涵;再次,对共情的研究正在深入发展,已从对共情的内在结构向共情的可调节、可塑造方向发展。

2.共情作用于传播学领域

随着时代的发展,学术的创新,学科的裂变(表现为学科的分支)或学科的“跨界”已成为一种必然。某一概念内涵由此学科跨入彼学科,恰恰是它的普适性、富有生命力的体现。这已为共情“走进”传播学领域所证明。北京大学国家战略传播研究院院长程曼丽教授就阐释如何提升我国国际传播的话语优势时曾指出:“要进行国家议题及话语体系的开掘与建设,利用中国经验这一丰富语料库,从人类共性、共情的角度体现中国作为世界大国的责任与担当。”[6]可见,共性与共情是为不同国家与民族的人类所共有,并且也是提升我国话语优势的基础和重要依托。可谓英雄所见,我国著名学者、北京师范大学韩震教授也指出:“国际交往应该遵循‘同情地理解’的价值原则,唯有如此才能找到交往的根据和基础。”他进而指出,“同情地理解,也被称为‘共情’。”[7]将共情作为国际交往中的首要价值原则,不难看出它在国际传播中的基础性、关键性地位。

必须承认,在心理学领域,共情有积极、消极之分,正像有学者所归纳的那样:“长期以来,不论将共情视为短暂的心理状态,还是作为稳定的人格特质,大部分研究者所关注的都是对他人消极情感的反应方面,因此也可以称作对消极共情(negative empathy)的探讨”;“直到最近十年内,个体对他人积极情感的共情——积极共情(positive empathy)才进入了心理学家的研究视野,并迅速成为了共情研究中新的热点所在。”[3]较之心理学,传播学领域关于共情的研究探讨更趋向积极共情。尽管消极共情现象在传播过程中也存在,但是,如何化消极为积极,即致力于对共情的“塑造和调节”是提高中华文化国际传播力的重要课题之一。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来,在传播学领域培养文化共情,也是打造传播的动力机制所在。

3.文化共情即是人的共情

何谓文化?中外学者从各自的研究视角出发,给出了不同的思考和结论,据有学者统计达数百种之多,可谓各有千秋。在这见仁见智的诸多阐释中,达成学界共识的阐释为:是“指人类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也特指精神财富,包括科学、教育、文学、艺术,等等。显然,文化共情的文化,隶属精神财富的范畴。

关于文化共情,有学者基于英国文化批判家雷蒙德·威廉斯的“情感结构”概念作以分析:现实生活中“文化共情结构的作用机制主要体现为”它“融社会意识、文化符号与个体经验为一体”[8],是三者共同作用的结果:(1)社会意识的背景作用。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从宏观层面作用于个人情感生成。尽管这种作用是隐蔽的、潜在的、不易为他人所察觉的,但是,它却的的确确活跃在文化共情的环境氛围,决定着个人的情感世界。(2)文化符号的媒介作用。作为文化产品的凝结或者说标识,特别是在数字技术造福于人类的今天,无论是表现为文字、图像或者声音,无不催化着个人共情的产生,并且,文化符号的媒介作用,正是通过文化产品的精神滋养作用,而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3)个体经验的辨析作用。经验来自于经历。由经历及其积累的经验作为过滤网的辨析,无疑是一个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过程。一般说来,由个体经验辨析之后所萌发的共情将愈加稳固和持久。

总之,作为文化共情的三维结构,社会意识、文化符号和个体经验,分别肩负着底色、引领和认同的功能,作为文化共情结构,它仿佛一个三维坐标,而作为社会生产、生活实践中的人,正是这一坐标的中枢。因为“人们对文化的关注,其实就是对人的关注,因为文化的发展既是‘人化’的过程,又是‘化人’的过程,人与文化二者实为相互创造的关系”[9]。人,作为生产与生活关系的存在,他与文化互为因果,相辅相成。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来,文化共情说到底就是人的共情。在传播学领域,所谓文化共情,是指传播主体所传播的文化产品获得客体受众的认同,并在心灵产生共鸣的情感力量。

二、文化共情的形成机理

文化共情作为人的共情,揭示了文化共情的本质所在。那么,它是怎样形成的?探讨共情产生的内在机理,不仅有助于我们把握文化共情的基本特征,进而使文化共情的策略实施有规律可循,而且有利于更加精准到位、有的放矢。

1.思想观念相通

所谓思想观念,隶属理性认知的范畴,因此,也称之为“观念”。由于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着人们的思想,观念自然成为人们对事物的主观与客观认识的理性化、系统化之集合体。观念一经形成,具有相对的稳定性。所谓思想观念相通,表现为主体与客体、传播者(主要通过文化产品)与受众拥有了可以沟通的基础、条件和可能。相通而非相同。相通,是传播主体与受众对象进行对话协商的前提条件,甚至是十分成熟的条件,从而产生文化共情。例如,一部《红楼梦》,反映了宝黛钗的爱情婚姻悲剧,不仅有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杨译本”,亦有英国汉学家霍克斯的“霍译本”,以至于有学者就杨译本与霍译本进行比较研究。尽管二者各有千秋,但是,这部不朽的文学名著走进英语世界,让汉文化圈以外的受众也能领略到这部经典的艺术魅力的美好初衷却是不谋而合的。不同民族、不同肤色、不同习俗的人民,正是由于思想观念具有相通之处而升华为文化共情,从而使这部不朽的文学经典以两个版本在英语世界竞相媲美。这是仅就阅读文学的欣赏而言。其他文化产品,包括戏剧、音乐、绘画、雕塑以及人文社会科学的学术专著、学术典籍也是如此。

2.经历阅历相似

对于受众说来,传播者所传播的内容,与他的人生经历及其思想情感相同或相似,更容易产生共情。因为将人生的不同经历联系起来,构成了一个人的成长史。在其成长的不同时期,酸、甜、苦、辣、咸,获得他人不曾有过的人生顿悟与情感体验,甚至埋下了轻易不肯倾吐与言说的情结。于是,作为受众,当他所接受的内容一经与他记忆深处的人生体验相近或相似,可谓一触即发,久违了的共情则油然而生。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电视连续剧《今夜有暴风雪》,让当年无数在北大荒战斗过的知青心潮澎湃,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垦荒戍边、建设北疆的峥嵘岁月;不仅当年的知青,乃至于他们的子女也开始追剧,感受父母当年的知青生活,这恰恰是共情产生了“移情”效应。同样,电影《长津湖》的摄制与上映,让尚健在的抗美援朝老兵又回到了趴冰卧雪的朝鲜战场,回忆起保家卫国的英勇悲壮……所有这些心灵的震撼,无不是文化共情使然。受众所特有的人生经历,使之获得的人生认知是体验性的,甚至永远镌刻在心底,挥之不去;而传播者相应的内容传播,无异开启了他记忆的闸门,掀起情感波澜。此时,经历作为宝贵的人生财富,使之与他所接受、所获得的传播内容形成了某种契合。由此,从既往体验性的认知到形成与传播者新的共识,可谓实现了质的飞跃,这其中,文化共情发挥了不可或缺的媒介作用。

3.美好愿景相同

如果说,人生经历相似,是“过去时”点燃了文化共情,那么,相似或是相同的美好愿景,恰恰是“未来时”的感召唤起文化共情。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主席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和建设“一带一路”的合作倡议,其宗旨就是“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10](P433)。如今,“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多次被写入联合国文件,这标志着这一理念获得了国际社会的高度认同。例如,欧洲知名智库、德国席勒研究所研究员斯蒂芬?奥盛库曾评价说:“习近平主席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为避免冲突、冷战和异化思维描绘了蓝图,是当代最重要的哲学理念。”[11]显然,这一理念已被海外学者视为解决世界性难题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再看“一带一路”建设:“至2021年底,中国已同147个国家和32个国际组织签署200多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中欧班列累计开行超过4.9万列,通达欧洲23个国家168个城市。”[11]这组数据充分说明世界上有众多国家和国际组织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积极响应。奥盛库对此评价说:“‘一带一路’已经成为世界历史上最大的发展项目,满足了当今世界最紧迫的需求,即经济发展、减贫、文化交流互鉴,以及建立一个基于尊重与和平的国际关系新体系。”[11]上世纪90年代,我国著名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曾提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文化交流理念。进入新时代,习近平主席多次引用这一理念。“一带一路”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与实施,是对“美人之美、美美与共”的深化与具体化。实践证明,美好愿景相同作为文化共情重要的形成机理,具有感召性与激励性的特征,它鼓舞着受众从心底迸发一种力量,为美好愿景的实现付诸行动。

总之,思想观念相通是传播主体与传播客体以思想内容为媒介、以“三观”为重要表现形式产生共情的底蕴与基础,它在文化共情的形成过程中起到根本性、决定性的作用;人生经历阅历相似,是对往昔岁月的回顾与品味,共情产生于对所接受内容的观察、分析、总结之后,是对灵魂的触摸与抚慰,乃至产生共情转移的效应;美好愿景相同,作为不同国家与民族对未来的期许与展望都有其共性,特别是“美人之美、美美与共”,为世界人民谋福祉的胸怀,这是共情产生的源头之所在,也是充分体现中国作为世界上负责任的大国勇于担当、有所作为之所在。由此可见,共情作为复杂的心理现象,它是由思想观念、经历阅历、旨趣向往、价值取向综合作用的结果,并且最终通过受众的心灵共鸣得以体现。对于受众说来,由对传播内容产生共情更易于认同与接受;对于传播者说来,为使受众认同与接受,必须从整个传播链条上充分认识并把握文化共情,才愈加有助于培养文化共情。

三、文化共情的基本特征

从一定意义上说来,把握了某一事物的基本特征,也就把握了事物发生发展的内在逻辑,即它的基本规律。就文化共情说来,把握它的基本特征,则为文化共情的实施提供了有益参照与基本遵循;同时,这些基本特征亦可以作为衡量和检验文化共情实施效果的尺度。那么,文化共情的基本特征有哪些呢?

1.贴近心灵的感应性

作为文化共情首要特征,贴近心灵的感应性,是对文化共情产生态势的描述性总结。研究表明,文化共情在心理学和传播学中具有不同的情感进路与价值取向。先看心理学,有学者对德国哲学家、精神病学家雅思贝尔斯的共情理论进行了研究,他认为,作为心理医生,“由于我们不能直接像对待物理现象那样,直接知觉他人的心灵,所以这永远只能是复现、共情、理解的事情。我们只能根据情况,通过对心灵状态的外在特征的系列枚举,通过对他人心灵现象的列举,通过感性的直觉类比和符号化,通过一种感应呈现,来知觉他人的心灵状态”,即通过“自我心理状态与他人心理状态之间的类比”,实现“对他人的共情”[12]。显然,这里的共情,是心理医生直达患者的心理,去感受他的内心世界及其反应。再看传播学,它同样把共情视作心理的活动过程,却与心理学有着明显的不同。有学者指出:“如何使更多外国人接触、理解并接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重要的传播与修辞问题”,“要基于共情修辞理念,使情感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外传播中以共情的形式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13]显而易见,这里的共情,是传播主体通过对优秀传统文化即思想内容的传播,使作为客体的受众产生情感上的呼应与接受。二者的差异在于:前者是通过患者的外在表现及其倾诉,使作为治疗主体的医生贴近并感知患者的心理;而后者是作为主体的传播者寄希望于作为受众的客体对传播内容“通情达理”。换而言之,前者是主体必须进入客体的情感状态,感受他人的内心世界;后者是让客体进入主体的情感状态,感受“我”的内心世界,即通过对文化内容的接受产生共鸣。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从中不难发现,二者都是通过贴近心灵的感应而实现各自的共情。

2.寓理于情的相融性

这是对文化共情内蕴的聚焦分析得出的结论。作为主体与客体、共情的双方并非是脱离了“理”而达到“纯粹的情”,而是具有情理相融性,它具体表现为寓理于情。尽管它是以情感人,甚至是感人至深,但必须以理服人,让真理性孕育于情感之中。换而言之,文化共情,它是以真理性为重要支撑。也正是基于此,有学者将共情划分为情感共情和认知共情两种路径:“情感共情指对他人的情感作为相同或类似的情感反应,带有人类本能色彩并通过情绪或情感感染实现。认知共情指深入理解他人处境,知晓他人情感的产生原因,并能够在理性的基础上作出反应。情感共情和认知共情并非二元对立的关系,两者早已相通相融,调节着人类对理性与情感的运用。”[13]例如,由北师大文化创新与传播研究院、清华大学美院共同主办的“汉字之美”创意设计国际论坛暨2016全球青年设计大赛则非常生动、形象地说明了这个问题。大赛2015年于法国巴黎联合国教科文总部启动,至2016年于北京举行颁奖盛典,有“全球16个国家的选手提交作品,最终17份极富审美意味与文化意蕴的汉字创意设计作品,从1500多份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其中,金奖1名,银奖5名,铜奖11名,优异奖49名。”[14]大赛的主旨在于:以汉字为载体进行全球性的青年创意设计竞赛,讲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故事。“汉字之美”文化项目总召集人、北师大于丹教授形象地概括了汉字文化的底蕴:“握在中华民族掌心里的纹路,藏着它的指事象形,可以触摸到所有观念由来的秘密”[14]。大赛之所以参赛者众多,是对汉字之美的认知与认同;而在创意设计的过程中,在全面理解所锁定汉字的深刻意蕴中,感同身受地理解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愈发激起对于汉字的“一往情深”。其文化共情的相通相融表现为:由汉字之美的认同之情而涌向科学认知,即涌向真理性,可谓因理而生情;在全面领略汉字的文化内蕴的基础上进行创意设计,情感已经转化为受众的聪明才智,并倾注进艺术创新中来。可谓理性认知所得提升了情感温度,又因情感共情而使认知共情转化为作品的智慧性表现,使中国的汉字义项及其故事得以传承弘扬。可见情感共情与认知共情的相辅相成。

3.异域文化的接受性

这是文化共情的表征。在中华文化的国际传播过程中,受众一旦对异域文化产生共情,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接受它。这是传播者的初衷与旨归,也是传播的价值所在。在这里,我们应该看到,不同的文化产品具有与其思想内蕴及其载体形式相适宜、也有利于受众接受的文化样态,从而在社会生产生活中发挥相应的作用。基于此,受众一经对文化产品产生共情,由其传播媒介之不同所决定,其接受方式也各异。实践表明,如果能在传播媒介上、接受方式上做好做强国际传播这篇大文章,愈加有助于异域文化的接受与文化共情的提升。

据报道:“经过一批美籍华裔艺术家的多年努力和大胆创新,中国古典文学巨著《红楼梦》成功地以英文版歌剧形式现身美国第二大歌剧院——旧金山歌剧院的舞台。”[15]此剧在不到三周的时间里公演6场,其上座率高达97%,甚至部分场次不得不出售站票。收到如此的演出效果,其原因有三:(1)经典性内容。《红楼梦》的经典性与世界性在西方已经先声夺人,观众通过欣赏歌剧领略其风采,进行审美体验,“西方歌剧院是如何演绎东方中国的经典文学作品的”,从而了解18世纪的中国文化与社会生活。(2)别具一格的表现形式。歌剧源自意大利,作为舞台艺术的重要剧种之一,其强烈的抒情性为其他剧种所无可比拟,以此表现宝黛钗的爱情故事恰恰是艺术形式与文本内容的完美结合。以尊重受众欣赏习惯的审美形式向世界讲述了中国古典文学故事。(3)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结果。歌剧的旋律贵在其音乐创作,如果说由图书的文字叙事到歌剧的舞台表演是创造性的转化,那么,歌剧的作曲“娴熟融合中西方音乐形式”则创新性发展了歌剧的音乐创作。从内容到形式、从表现到再现,如此中西合璧是歌剧演出获得成功的奥秘所在。由此可见,对于传播者来说,把握文化产品的不同样态以及由此所决定的受众的接受方式,更有利于产生共情。

4.潜在动能的激发性

这是文化共情最高境界的具体表现。作为一种外推力,随着动能的产生,才能付诸行动。所谓动能,《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为:“物体由于机械运动而具有的能,它的大小等于运动物体的质量和速度平方乘积的二分之一。”[16]这种能是在受众既往的求学历程或职场生涯中形成,它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只要条件具备、时机成熟则会被发掘出来。作为文化传播,其思想内容的输出作用于受众的精神世界。显然,潜在动能的激发性,作为文化共情的表现形态,它已相继跨越了心灵感应、情理相融、认同接受的不同发展阶段,而成为文化共情的至臻境界,即受众参与其中、付诸传播实践。

在这方面,海外汉学家走上汉译之路的例子尤其典型。提起葛浩文,在中国文学界、翻译界人们耳熟能详,被誉为“帮莫言得奖的功臣”。言外之意,莫言的作品走向英语世界,他是做出了突出贡献的“摆渡人”。不仅是莫言,他还将中国当代作家张洁、贾平凹、刘恒、苏童、王朔、阿来等20多位作家的40余部作品译成英文,使之在英语世界广泛传播。葛浩文之所以进入“汉译英”的领域,承担起摆渡中国当代文学走出去的任务,完全是对汉语文化产生共情的结果。20世纪60年代,他在服役期间对汉语产生兴趣,并于台湾学习汉语。可以说,汉语成为他走进中国文学、走进中国作家的媒介。他的以萧红为研究对象的博士论文《萧红评传》在港台出版后掀起了“萧红热”。他不仅学习汉语、研究中国作家、翻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而且还居然续写了萧红尚未完成的长篇小说《马伯乐》。可见,中国的作家作品让他如痴如醉。放眼世界,由对汉语、对中国产生文化共情而成为汉学家、翻译家的学人不胜枚举。追踪汉学家的成长、成才足迹,有相当一部分的成就卓著者,都是偶然地接触了中国文化。由机缘而生情,由共情而留下情结,不远万里,来到这片古老的土地考察调研、切身体验,进而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使者。而所有这些,无不是文化共情的使然。文化共情为提升国际传播能力提供了新的研究与实践视域。

四、文化共情在国际传播中的实施策略

文化共情存在的趋避动机表明:“人们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调节共情。共情的可调节性强调了个体的主观能动性。”[4]共情的可调节性、可塑性召唤我们把握机遇、创造条件去实现文化共情。同时,这种可调节性、可塑性为中华文化的国际传播拓展了新视野,增添了新动力,也为在国际传播中精准施策提供了可能。

1.传播凝聚共情的理想愿景

理想愿景不仅是一种理念与蓝图,对于传播者来说,它更是一种胸怀、境界与担当。作为语言文化、文学艺术、学术著作、中医中药等不同类别的这些中华文化国际传播,一旦为受众欣然接受所获得的将分别是交际工具、审美愉悦、思想启迪、强身健体,等等。所有这些,应该是与我们输出的文化产品及其思想内容、传播初衷相对应。唯有这样的理想愿景,才能凝聚受众的文化共情,才能使国际传播真正“走进去”。由此,创意策划、确立凝聚共情的理想愿景则成为国际传播不容忽视的首要策略。(1)遵循传播规律。传播是有规律的。不同的文化产品和文化资源由于其媒介、载体不同,样态、功能与受众不同,其传播的规律也不同。因此,着眼于凝聚文化共情的理想愿景,必须遵循其固有的传播规律,这是易于产生文化共情的根本所在。(2)满足受众需求。依据传播内容,锁定相应的受众。或者说,通过调查研究,我们输出的正是受众所需要的,甚至是急需的。例如,随着中国的崛起,汉语作为各国与中国进行经济贸易、开展文化交流不可或缺的交际工具,成为世界各国年轻人的共同需求。适应这一需求,中国创办了孔子学院。据百度百科显示,从2004年11月创办截至2022年10月,18年里,我国在全球162个国家和地区已建立550所孔子学院。作为国际中文教育机构,它的非盈利性以及选择孔子作为汉语教学的标识,不仅成为我国对外汉语传播的品牌,以孔子的名字为学院命名,本身就成为凝聚共情的样板。(3)促进了各国人民相知相亲。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各种文明本没有冲突,只是要有欣赏所有文明之美的眼睛。我们既要让本国文明充满勃勃生机,又要为他国文明发展创造条件,让世界文明百花园群芳竞艳。”[10](P469)这其中,“为他国文明发展创造条件”,应成为中华文化国际传播的主旨之一。在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根本前提下,国际传播促进了相知相亲,才能与各国人民携手开创人类更加美好的未来。

2.遵循培养共情的叙事逻辑

推动中华文化国际传播,有学者提出了共情修辞的概念:“在修辞目的的驱动下,修辞者有意识地使自己进入对受众的共情状态,在能力范围之内达成与受众情感的时间同步和类别同向,并能够清楚判断受众和自身情感类型及来源,区分受众和自我表征,随后,设定并施行修辞策略,这一修辞运作机制可被称为‘共情修辞’。”[17]那么,修辞目的是如何确立的?“共情修辞提倡以受众在情感和认知上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接受和认同为具体目标,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外部世界产生深刻而久远的积极影响为后续宏观目标,两者共同构成修辞目的。”[13]由此说来,修辞者作为传播人不仅立足于受众的立场上同频共振,“时间同步和类别同向”,且知己知彼,对传受双方的情感类型、缘起,保持泾渭分明的认知,并实施与受众产生共情相匹配、相适宜的修辞策略;而经过共情修辞的语言文字即所要表达的思想内容不仅能为受众认同和接受,且作为“定型的”文化产品及其文化样态,它的影响将深远而持久。

在笔者看来,修辞有各种方法,诸如比喻、拟人、排比、对偶等等,因此将它称为“修辞格”,而修辞格的功能在于受众易于产生共情、进而认同并接受的叙事。由此可以认为,共情修辞是最小单元的微观叙事;而培养共情的叙事是拓展的、包括共情修辞在内的更大单元的宏观修辞。这是共情修辞概念的提出给予我们的有益启示。

有这样一个案例:2015年7月,在迎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日子里,中共黑龙江省委宣传部、哈尔滨市委宣传部联合举办了“英雄当归:为俄罗斯‘二战’老兵中医保健全媒体公益行动”系列活动。在俄罗斯,亚佐夫·德米特里·季莫菲耶夫元帅是前苏联国防部长,曾经历了卫国战争,晚年饱受病痛折磨,右臂长期不能抬过肩部。当中国医生将十几根银针捻进他的头部穴位,十几分钟后亚佐夫的右臂竟然自如地抬过头顶,充分彰显了中国中医的神奇!如此这般,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中国医疗队到访了莫斯科、圣彼得堡、新西伯利亚等11座城市,行程1.5万公里,为130余名俄罗斯二战老兵和600余名的民众提供了医疗保健服务,期间辗转数百里,回访老患者。在送医送药的同时,活动的总领队、哈尔滨电视高级记者郑鸣先生还拍摄了10集电视纪录片,以口述历史的形式记录了老兵们讲述的二战时期中俄共同战胜日本侵略者的故事[18]。

从共情修辞视角对案例进行分析,活动体现了“三缘”:一是机缘,抓住世界人民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年的最佳时机;二是地缘,中俄是睦邻友好的战略合作伙伴;三是人缘,当年中苏军人同仇敌忾击溃负隅顽抗的日寇侵略者,迎来反法西斯战争的最后胜利。如果说理想愿景直接决定着共情的表现形式,那么,作为中医中药文化传播俄罗斯所产生的共情,则以针灸、按摩、火罐赢得二战老兵和俄罗斯民众的认同与信赖为表征。这一案例相继呈现的关键词“70周年”“俄罗斯二战老兵”“中医中药文化传播”以及“口述历史”,通过“三缘”的脉络滋养使叙事逻辑蕴含其中,且润物无声,顺理成章。由此,俄罗斯老兵与民众对中医中药文化的信赖之情,中俄战略合作伙伴源远流长、用生命和鲜血凝成的友谊之情,随着活动的开展呼之欲出,水到渠成。总之,叙事逻辑越是缜密有序,越是遵循传播规律,越是有助于培养共情。

3.构建产生共情的话语场域

从传播学视角观照话语场域,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的话语场域是指不同的传播主体就其所占有的话语资源,以期获得受众认同的话语体系,而行使话语权力、反映话语博弈能力的时空集合”;“狭义的话语场域,是指由话语发起者发起,围绕不同的话语主体,所共同关注的话语议题,进行对话、沟通以期达成共识的话语处所。”[19]笔者认为,构建产生共情的话语场域,传播滋养共情的时代话语,应着眼宏观视域,从我国新时代的话语资源优势出发,行使应有的话语权利,彰显话语博弈力,同时,立足话语处所这一微观话语场域,就世界各国所共同关心的话语议题进行对话协商,以期“确立中国在国际传播中的主体地位和话语优势”[6],应该看到,进入新时代的中国愈加接近世界舞台中央,愈加发展、强大起来,西方敌对势力势必千方百计进行遏制与打击。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由于西方长期掌握着‘文化霸权’、进行宣传鼓动,当代中国价值观存在太多被扭曲的解释、被屏蔽的真相、被颠倒的事实。同时,我们的阐释技巧,传播力度还不够,当代中国价值观的国际知晓率和认同度还不高,有时处于有理没处说、说了也传不开的被动境地。”[20](P199-200)基于此,构建产生共情的话语场域,是运用阐释技巧、提升传播力度,在博弈中掌握话语权,确立我们自己的主体地位和话语优势、变被动为主动的应然之举。

那么,如何构建话语场域?(1)善于利用话语资源。话语资源是话语场域主办者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的,尚未完全为他国所知的理念、主张、贡献、愿景的集合,是其所占有的话语优势,程曼丽教授将其称为具有中国经验的“丰富语料库”[6]。(2)明晰话语议题。话语议题是话语场域主办者审时度势,回溯历史、立足现实、展望未来所进行阐释与建构的话语主题,它由场域的主旨演讲得以生动体现,其思想内涵不仅对于发展中国家,对于发达国家的未来发展,亦有启示与教益。(3)创造合和共生的场域氛围。必须承认,由于各国的历史渊源,发展进程、利益诉求的不同,与会者存在的话语差异是难免的,有学者甚至认为这将影响共情的生成。应该看到,所有与会者都是话语主体,主办者创造条件、搭建对话沟通的平台,势必获得与会者的尊重,这是产生共情的基础。况且,“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正所谓,合羹之美在于合异,合和而共生。从弘扬人类共同价值的立场出发,践行合和共生的场域理念,洋溢着和合友好的话语氛围,这本身即已实现了共情的生成。(4)实时传播话语产品。话语产品表现为场域的话语共识,它往往以“宣言”“公报”的形式向域外传播,必将使以主旨演讲为标志、以“宣言”“公报”为载体的话语共识、话语成果,在获得认同与接受的同时,在国际范围产生新的传播辐射。关于构建产生共识的话语场域,2017年12月1日在北京召开的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2021年7月6日在北京召开的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领导人峰会都提供了成功的范例。

综上所述,确立国际传播理想愿景生成感召力,它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21]为主旨,依据不同文化产品及其文化样态为传播媒介,依据文化产品的功能与作用践行这一主旨;沿着叙事逻辑培养共情,可谓提供了培养的可行路径,其叙事的缜密周到、天衣无缝,对文化共情之培养,则会收到“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传播效能;从“时空集合”的宏观着眼,从“话语场域”的微观入手,“在世界发展新态势和多样性的发展格局中求取最大公约数”[6],以共同价值观为引领的文化共情必将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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