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婧 王 琼 ,
(1.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 北京 100875;2.北京师范大学政府管理学院 北京 100875)
关于众包,2006年杰夫·豪(Jeff Howe)首次给出定义:将交给指定对象(通常为雇员或承包商)所做的传统性的工作通过网络外包给一个开放的、非特定的大众群体来完成[1]。2008年,达伦·C·布拉汉姆(Daren C.Brabham)[2]提出,众包就是一个基于互联网的分布式问题解决和生产的模型。2012年,埃里克(Enrique)等[3]认为,众包是由具备不同专业知识的异质个体、机构、非营利性组织或企业所参与的在线活动。来自不同领域的学者给出的三种定义,分别从“发包方、中间技术平台、接包方三类参与要素”[4]角度出发,说明了众包是由任务发布方(发包方)发起,通过中间的互联网技术平台,寻找和吸引合适的任务承担者(接包方)接收并完成任务的过程。同时埃里克等人强调,通过众包所得到的成果将回馈给大众群体,这也是众包的应有之义。
目前,众包理念已经逐渐应用于科学研究和商业实践之中,许多知名企业尝试以此解决人力短缺问题,使跨区域、跨组织、跨文化、跨专业合作成为可能,从而提高自身的整体竞争力[5]。国外很多图书馆也纷纷在馆藏特色资源建设中践行众包理念,形成成功的实践案例,并对图书馆的组织边界产生根本影响。组织边界具有两重属性,一是由土地、劳动、资本等有形资源决定的规模边界;二是由知识、技术等无形资源决定的能力边界。能力边界是组织边界的核心属性,它的变动决定了组织规模边界的变动方向[6]。
馆藏特色数字资源(下文简称“数字特藏”)众包对图书馆的核心能力和组织边界将产生什么影响,这是图书馆学界亟须关注的课题。这一研究将有利于图书馆在动态、复杂与多变的互联网环境下,重新认识功能定位,及时调整应对策略,充分利用互联网环境与技术的优势,发挥开放、共享、合作的精神,突破传统组织存在的局限,更加从容地在互联网信息环境中提升自己的核心价值。
国外图书馆在数字特藏建设中通过践行众包理念,成功积累了诸多案例。例如,大英图书馆联合牛津大学等机构参与建设的“欧洲数字图书馆”数字特藏建设系列项目,英国伦敦大学学院于2010年9月开始的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手稿抄写项目,多家图书馆数字特藏的光学字符识别(OCR)项目,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图书馆旗袍虚拟博物馆元数据方案制定项目等等[7]83-90。
针对上述国外图书馆数字特藏众包项目(如表1所示),从发包方要素看,众包项目的发布者有国家级公共图书馆、国家级数字图书馆项目建设委员会,也有城市公共图书馆、大学图书馆等。各类发包方均是基于本馆的数字特藏建设项目,通过在资源的选择与征集、组织与描述、整理与审校、评价与推广等各环节中运用众包方式,完成项目的建设与应用。从接包方要素看,各项目受众基本来自其对应的用户人群,如各大学图书馆的众包项目主要由学生用户完成,而各公共图书馆的项目则由范围更广泛的公众用户来完成。无论哪类用户均是通过互联网接包的方式参与数字特藏建设工作。
表1 部分国外图书馆众包项目案例
从众包应用平台看,由于各项目的成本预算不同,因此对于各类免费或商业平台均有应用。上述各类项目中,有的利用图书馆机构主页进行项目发布;有的专门开发了专业的资源管理平台进行项目运作,如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的Trove平台、欧洲数字图书馆项目的Transcribathon平台等;有的利用免费开源软件平台进行项目运作及资源管理与发布,如英国伦敦大学学院应用的Media Wiki平台、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图书馆应用的Green Stone平台等;有的利用了商业化内容管理平台,如为公众提供免费或付费的图片存储、发布、分享网络社区服务的Flicker平台,以图片资源为主的众包项目大多采用了此平台进行项目运作。除成本因素外,平台对于数字资源的组织、特征揭示及众包项目工作内容特性的支持等功能也是平台是否契合项目需求的重要因素。
从众包的项目内容看,从建设前期的数字特藏征集到图书馆员的传统工作——资源组织描述,再到数据整理、审校与纠错,甚至到项目内容资源描述方案制定,以及建设后的数字特藏评价等,基本覆盖了数字特藏建设的整个过程。从完成效果可以看出,各项目运作均较为成功,不但节约了图书馆数字资源建设的人力,还解决了图书馆员专业涉猎范围有限的问题。众包项目的运作结果,使图书馆的资源类型更加丰富,资源特色更加鲜明、独特;内容揭示更加准确,更具吸引力;工作过程有趣,方式灵活;更加贴合用户需求,建设成效显著。
1964年,美国社会学家W·理查德·斯科特(W.Richard Scott)从一般组织理论角度出发首次提出“组织边界”[18]的概念。他认为,开放系统视角下的组织是相互依赖的活动与人员、资源和信息流的汇聚,这种汇聚将不断变迁的参与者同盟联系在一起。组织具有相对固定的边界,能够为其自身划定一个相对稳定的内部环境。众包在图书馆领域的实践,容易被人们认为是参与方的增多使图书馆稳定的内部环境发生变化,即组织边界的扩大引起能力的提升。但是,企业能力理论认为,能力才是决定组织边界的核心要素,企业的本质是“能力的集合体”[19]。
如果将组织活动的实质看成是对人类行为的理性控制,这种有限的理性使得组织边界存在,那么组织边界便是能力控制消失的地方,也是能力的适用边界。因此,组织能力与组织边界存在相互依赖、相互促进的正向关系。一般来说,组织能力的增长会使组织具备更强的竞争力,进而带来组织规模的扩张,这使组织的边界富有弹性,有利于组织边界的扩大。组织边界越大,组织所拥有的异质性资源和专有性知识越多,通过学习、整合并创造新知识的能力也就越强。
借助企业能力与组织边界相关理论研究成果作为分析框架,结合目前已成功实施的数字特藏众包案例,我们可以对众包如何影响图书馆核心能力及组织边界进行分析。
“核心能力”[20]一词最早由管理学家加里·哈默尔(Gary Hamel)和普拉哈拉德(C.K.Prahalad)提出,国内有研究者据此将图书馆的核心能力定义为:“根据自身的信息资源特点,能够最大限度地整合与协调资源的技能,更好地为读者或用户提供有独特价值服务的一组技术或能力的组合。”[21]119并指出“要构建一个图书馆的核心能力,首先须拥有自己独特的文献信息资源——特色馆藏,并以此为基础,运用各种现代化技术,实行科学的、以人为本的管理——人本管理,开展多层次服务,推行服务的更高层次——知识服务,最终形成一组特有技术的集合”[21]119。特色馆藏是图书馆构建自己核心能力的重要资源,数字特藏正是图书馆应用现代化信息技术和管理手段所建设的数字化特色馆藏。人本管理是把“人”作为组织的重要资源,围绕如何利用和开发组织人力资源,服务组织内外的利益相关者[22]88,达到组织和个人共同发展的最终目标。“人本管理在图书馆管理中的应用应体现在两方面:对馆员的管理和对读者的服务。”[22]88知识服务是从各种显性和隐性知识中搭建知识网络,为用户提供知识内容或解决方案的信息服务过程。因此,依据上述研究成果,文章尝试从数字特藏建设(特色馆藏)、馆员能力与读者(用户)满意度(人本管理)、知识服务与创新能力(知识服务)三个方面入手,分析数字特藏众包对图书馆核心能力的影响。
数字特藏的开发利用是图书馆资源建设的重点工作,其生产出的具有独特文化内涵的数字特藏产品,构成了图书馆核心能力的独特性。数字特藏规划是一项长期、系统的建设任务,首先要对拟建的数字特藏进行顶层设计,从资源的内容上,考查其是否基于馆藏资源自身的特色、是否服务于本校的学科建设重点。其次要考虑拟建资源的特殊性和独有性、地区乃至行业的建设情况,还要兼顾社会需求和地方特色。从资源的需求上,既要尽量满足用户的当前需求,又要符合未来的发展趋势;既能服务于教学科研需要,又能服务于社会经济文化发展需要。从资源的利用上,既要保持数字特藏的连续性,又要兼顾数字特藏的可持续发展。
在数字特藏规划过程中,图书馆员由于自身专业和技术的局限,需要借助相关领域专家的知识力量完成目标定位、资源收集范围的甄别、资源特性描述方案等工作。众包的出现,使互联网用户在开放的环境下,按图书馆规划内容分享各种形式的数字资源成为现实,为图书馆提供了一条更为便捷、有效的定位并获取数字特藏的途径,大大节约了在传统数字特藏征寻过程中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成本,提高了图书馆资源收集的工作效率,使数字特藏规划能力得到有效提升。与此同时,这一过程集中了互联网用户的集体智慧,选定内容更加符合用户需求。
此外,通过众包实现数字特藏的建设规划,也有利于增强图书馆资源开发和整合能力,并以此为基础深入开发与利用资源。数字特藏众包,使图书馆将资源建设规划的关注点从组织内部转为内外统筹考虑,并根据外部资源的获取情况重塑组织内部的规划能力,扩大图书馆的资源服务发展空间。
数字特藏建设过程包括资源的挖掘与利用、数据整理(数据转换、识别纠错等)、数据组织与描述、数据审校、数字特藏平台开发等工作。由于数字特藏通常具有数据量大、内容专业、用户需求个性化等特点,因此在传统建设过程中,图书馆一方面需要耗费较多人力与时间完成各种数据处理工作(如数据转换、数据识别纠错等),另一方面对专业资源内容的组织与描述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产生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在于图书馆员具备的信息资源组织能力无法满足用户对资源利用的个性化、专业化需求。
通过国外数字特藏众包案例可以看到,传统数字特藏建设过程中的各类海量数据处理工作,在众包过程中,得以充分利用互联网平台及大众用户的优势,被分解为各种简单、耗时短、前后关联性不强的“微任务”[7]83-90,并且完成得非常成功,解决了图书馆数字特藏数据处理工作人力与时间成本高的问题。同时,通过众包进行数字特藏组织描述工作,互联网用户完成了资源描述元数据方案的制定、基本编目类组织描述、标签类组织描述等工作。众包汇集了互联网大众的专业领域知识,弥补了图书馆数字特藏组织专业知识的不足。此外,在数字特藏众包过程中,完成任务的用户扮演了领域专家和终端用户两个角色,既对图书馆贡献了自身的专业知识,也通过知识分享过程展现了自身的信息需求。
因此,数字特藏建设工作的数据量大、专业性强、用户需求多样化与个性化等特点与众包的优势十分契合。通过众包方式完成数字特藏建设,一方面可以大大节约图书馆数据处理投入的人力与时间成本,提升图书馆数字特藏建设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弥补了图书馆员专业知识的不足,使其更专注于研究资源本身和用户的信息行为与需求,有助于图书馆员专业能力的提升,并实现对用户更高层次需求的满足,进而提高用户满意度。这是互联网时代图书馆适应技术环境并满足用户需求的核心能力。
图书馆的核心能力是通过为用户提供服务来体现的。在以知识管理为特征的知识经济时代,图书馆的核心能力在知识服务中得以充分展现。数字特藏知识服务,依托数字化和共享化的信息资源,不受时空所限,能全天候为用户提供个性化、专业化的深层次服务。各图书馆根据自身的馆藏资源特色及人力资源的优势,开展特色知识服务,充分展现其不可替代性,提高图书馆的社会效益与社会价值。
众包应用于数字特藏知识服务的过程,为与用户的密切联系带来了便利。图书馆与用户共同构建了一个虚拟组织,在这个组织中,图书馆以更加开放的角度直接与终端用户交流沟通,不仅促进了图书馆对用户需求的把握和对个性化需求的理解,也为图书馆员向用户学习相关专业知识提供了可能和机会,激发了图书馆员的学习热情。“由个人隐性知识创造,上升到团队间共享和交流,通过交流增进知识的理解,最终实现新知识的创造,这正是知识创新呈现的螺旋模型。而分散的、独立的个体知识通过协调知识的机制进行有效整合,形成组织知识是组织获取能力的关键,并最终促进组织成长。”[23]图书馆与用户在众包过程中建立的虚拟组织为图书馆与用户之间进行个体知识特别是隐性知识的交流、共享、整合提供了实现机制。知识的积累和组织学习会对组织能力产生正向影响[24]313-326,知识创新能够增强企业的能力[25]。图书馆在众包过程中通过持续学习不断产生新知识,经过积累和运用,必将利于图书馆组织知识的创新,从而提升图书馆的知识服务和创新能力。
通过上述分析,图书馆核心能力的提升体现在数字特藏规划、开发、利用等各个环节。众包有利于图书馆合理规划数字特藏目标,丰富资源收集途径,增强图书馆对内外部资源的整合能力,进而提升图书馆特藏资源建设能力。众包可以减少图书馆在数字特藏建设过程中所耗费的投入成本,获得来自用户的专业领域知识,使图书馆员更专注于研究,进而提升图书馆员的专业能力,也利于提高图书馆的用户满意度。数字特藏众包为图书馆与用户构建的直接交流沟通知识的虚拟组织,让图书馆员与用户之间可以不断进行学习、共享和交流专业知识与信息需求,这将使图书馆突破传统的专业束缚,增强自身知识服务能力。图书馆数字特藏建设、馆员专业能力与用户满意度、知识服务和创新三方面能力的不断增强,使图书馆的组织边界不断扩大,并与增强核心能力之间形成良性循环。
随着数字特藏众包实践的深入,图书馆将拥有更多的知识社群,社群用户来自各个行业领域,有助于图书馆实现在知识整合、知识挖掘和知识创新等方面的社会职能。“在众包模式下,图书馆的组织边界必然会随着理论创新发生彻底改变,实现从角色定位到社会职责承担等一系列转变。图书馆作为公民知识生活的中心,除了保留实体馆藏空间功能外,必须在知识管理中有所作为,努力成为众包的载体、知识管理的枢纽、知识创新与生产的桥梁。”[24]313-326图书馆将逐渐简化为一个集链接与虚拟服务于一体的充满魅力的“网站”,这意味着图书馆将逐渐转变为虚拟化的组织形态。因此,图书馆必须根据外部资源的需求对管理能力进行重塑,这对图书馆的内外统筹管理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数字特藏众包像一把双刃剑,扩大了图书馆的组织边界,但也使图书馆自身的生存受到挑战。图书馆发展至今,已经逐渐演化为“数据中心”“学术信息中心”“交流中心”[26]。虚拟现实、AI和区块链等信息技术的发展将图书馆资源和服务“嵌入”到用户的电脑桌面、浏览器、各类工具中[27],使图书馆更加虚拟化。数字特藏众包,促使图书馆实体馆藏空间和虚拟知识沟通机构的功能逐步融合,单一的组织架构朝着复合化、多元化方向发展,这些都将对图书馆组织边界产生深刻影响。图书馆势必要重新确定功能和定位,以保持自己的核心能力和竞争优势。
“在数字网络化时代和信息资源共享的趋势下,数字特藏将成为图书馆创造价值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28]数字特藏众包有利于增强图书馆建设数字特藏的能力,同时使图书馆员有机会提升自身的专业能力,提高图书馆用户满意度,促进图书馆的知识服务和创新,从而提升图书馆在同行业中的竞争力。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随着众包理念的不断实践,在图书馆组织边界逐步扩大甚至模糊的同时,众包的引入也对图书馆的管理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图书馆需要把控内容来源,内外统筹,促进各方相互协同,从而更高效地汇集大众智慧,使图书馆切实服务于知识经济和现代信息社会。
(来稿时间:2021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