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湖上飘来的茶香

◇ 田万里

船渐渐离开了岸。

船行驶在晨雾弥漫的太平湖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氤氲的气息。浓浓的雾霭在半山腰上，甚至，连高高的山顶都淹没在了其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雾在向天空升腾着、升腾着……雾气遮住了阳光，风儿在我的脸上四处游荡。在阳光下，雾腾腾的山顶上，一会儿又现金黄色一片。从距离上目测的话，尽管很遥远，依然能感受到色彩的温暖。在看不见的风中，迎面吹来了馥郁的茶香，已将我陶醉。

太平湖地处皖南“一湖担两山”的中心位置，黄山、九华山的青翠和绿色延绵起伏，湖水碧绿清澈，素有“中华翡翠”之美称。俗话说，日登黄山，夜游太平。如果说黄山以巍峨俊秀的奇峰怪石，向世人展示出徽州的雄浑气概，那么，太平湖则更像一位水韵灵秀的徽州姑娘，将徽州地区特有的秀美与灵动，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说闻名中外的青山秀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么，太平猴魁的茶香就是大自然的馈赠。船儿行驶在波浪里，疾驰的风儿携带着茶香，来到了船舱。浓郁的感觉,似乎是太平湖的问候，感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我心门就已经打开了。透过窗口朝外看，远处的青山是雾蒙蒙的。阳光下，那些雾霾升腾着……仿佛儿时的记忆，清晨或黄昏里的炊烟，在唤我回家。一片片竹林直指蓝天，就像鸟儿振翅欲飞。在竹林的深处，有时还能听到狗吠声。古人云：万绿丛中一点红。这一点红在太平湖两岸的青山上、竹海里，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可以说根本看不见。

有些竹子，它们的身子倾斜在湖中，犹如一位妇女在倾诉什么。安徽诗友告诉我说，过去山上厚厚的植被都已被砍伐掉了。这一方山水，家家户户劈柴做饭都得上山砍柴呀，所以，那时候太平湖两岸的青山，最后都被砍成了光秃秃的山。有了煤气、天然气之后，家家户户都不用上山砍伐了，经过几十年的植被修复，这才有了今天这两岸青翠之色。山上那厚厚的植被，远远地欣赏着，该是多养眼啊！

这时候，船上一位当地的女人，禁不住亮开了嗓门，唱起了歌。歌声如此委婉动听，居然让船上的嘈杂之音变得悄无声息，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那女人歌罢，我的心还沉醉其中，还停留在过去的回忆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好好的，转眼之间就变了，太阳不见了踪影。而且，哗哗啦啦的，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雨中，两岸的青山都浸透在雾中，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影影绰绰出现在眼前的，是大山的轮廓。鸟儿的叫声在空中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似乎它们在大雾中迷失了方向，好像是在盲目飞行。一会儿在高处急剧盘旋，似乎在寻找前方的路；一会儿又贴着水面故弄玄姿。远处的山顶在阳光下，云气缭绕，看到这般景致，我的心不禁连连惊叹。湖面上大雾弥漫，船儿在雾中行驶，就像行驶在一种仙境里。只见人影绰绰，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出现。此时此刻，可以说只闻其声，不谋其面。又仿佛隔着很遥远的距离，相互在猜测什么。甚至，在人和人之间，就是一个幽幽的庭院，抑或是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深渊。

船顶上的风很大，人们被吹得睁不开眼睛，而且能感到阵阵凉意。竹子在风中摇摇晃晃，叶子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就像湖水一样灌满呼吸和心跳。沉闷的雷声轰隆隆地滚过头顶，如同石头从高空坠落。即使沉入湖中的那一刻，湖面上依然是那么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太平湖仿佛往常一样安静得出奇。

风在我的内心深处扩张，使我时刻紧张的感觉和神经迅速找到片刻宁静。我在这种没有压力的宁静之中沉入梦乡，而我的梦，早已被湖面上飘来飘去的茶香，全部占领和浸透。梦中的我，似乎又从梦中醒来。是因为这样的梦，早已承受不住对茶香的贪婪，一瞬间，就坍塌在倾盆大雨中。闪电雷鸣在暴风雨的疯狂举止里，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鸣一阵接着一阵，阴沉的天空向湖面低低地压来……茶香的姿态，依然在铺天盖地的雨中，岿然不动。

情绪似乎已经浸透这碧绿的茶香，投向远方的目光淹没在竹海里，疯狂吮吸着大自然的气息。看它们的样子，就像盛满水的一只只玻璃杯。船儿似乎在滚滚的云雾里穿行，疾驰的速度始终驾驭着茶香。这茶香仿佛我的脚步，浓浓地滚动在湖面上，越来越远，越来越有味道……

宽阔的湖面上，我们每一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向在摇曳，摇曳在太平猴魁的香味里。仿佛黑夜里遍地的火照亮了湖面，我以一个诗人的姿态和胸怀，穿插其中。疯狂之中，周身上下都是抹不掉的茶的香味儿，甚至，连眼睛在张开与闭合之间，都溢出了茶韵……

乌云的毛发是白色的，湖水的火焰是绿色的。电闪雷鸣的感觉是嘎吱吱的沉默，震耳欲聋，响彻天宇。它们急匆匆地飞奔而来，又急匆匆地飞奔而去。太平湖就像一个偌大的嘴巴，吸收着这一切，消化着这一切。湖面的平静只是暂时的，飞速前行的船儿，活生生地把它劈开，湖水朝两边迅速散去……

云儿奔腾在思绪里，天空倾斜在目光里。惶恐的鸟儿，认为在我激昂的白发上筑巢是徒劳无益的，所以，又弃之而去。我的脸在疾风中感受到无数只手，在撕裂我、在扭曲我，让我的想象一直盘旋在远方。我敞开胸怀，让疾风穿插于生命的各个部位，让灵魂露出它强壮的肢体。狂风暴雨一会儿抖动着湿漉漉的烈焰，一会儿心急火燎地冲进湖水深处，湖面上到处都是它们匆匆的身影。

船儿依然行驶在云顶之上，茶香一旦游离生命本体之后，就会在湖面上四处飘荡。而驾驭茶香的风，简直兴奋到了极点，一会儿窜上蓝天，一会儿坠入云端；一会儿消失竹海，一会儿缠绕山顶。而让我奔腾不息的，就是已经浸透血脉和生命的，甚至，这些已将我彻底淹没。

我从感觉的窗口里，时时捕捉着那些漫天飞舞的茶香。只见它们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然后就沉落在湖面上。湖水掀起的波浪，携手它们一路荡来荡去，或以平静方式出现，或以绿色姿态波动。它们早已经忘记了归家之路。浩浩荡荡的茶香不断袭击着我，让我的心戛然而止。太平猴魁的香气，从此，开始活跃在我的生活和嗜好里，就好比一个深渊，一旦品尝，从此难以相忘。

偶尔闪现在好奇里，太平猴魁的名字，其实早在我的向往里驻足。有人沉醉在茶香里，甚至，早已忘记自己身在何方？感觉已坠入茶香之中，茶香四处飞溅，纷纷涂满他们的生命和灵魂。

我就是一位好奇的茶客。浮现在太平湖上，无数个我，就像茶香一样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或在思考着什么。我不知道失魂落魄是为了什么，或者是在寻找那一片片太平猴魁的出生地吧。

那绿油油的茶地里到底隐藏着什么，让我的心从此深入于此。我抬头问天，我低头看水，湖面上飘来的，似乎已经告诉了我，似乎已经点透了我。今天的感觉有可能在明天、后天，还会持续发酵。这些可能已经发生的，也许都源于茶香吧。一步一询问，我小心翼翼地走在茶香里，唯恐惊动太平湖的平静。我已暗下决心，匆忙之中就已经到了黄山高铁北站，心想茶香从此就已远去也。可是，脚步虽已远去，但茶香依然在心里，星星点点的布局，让我难以忘怀。也就是说，茶香终于露出了回味无穷的一面。

从山顶上往下看，湖面上飘来飘去的茶香是绿油油的，犹如升腾的雾气一般，弥漫在湖面上，欲消犹存。茶香流动在茶叶上是湿漉漉的，茶香挂在发丝上是湿漉漉的。深夜沉沉的睡梦里，不请自来的茶香，突然让我从梦中惊醒。东瞅瞅，西看看，却怎么也看不到它的倩影。可它却见到了我，问道：

“你从哪儿来呀！”

“我从樱城鹤壁来！”我说。

“那你平时都喝什么茶呀？”

“太平猴魁！”我点点头说。

茶香哦了一声，笑着转身而去。

……

茶香在雨中，雨是香的；茶香在目光里，目光有了味道；茶香在蓝天上，蓝天上的白云如获至宝；茶香在湖里，一尾尾的鱼儿兴奋地在游戏……太平湖周围的一切，比如树木、花草、翠竹等各种植物都浸透了茶香。那山上,那岸上,那房前屋后绿油油的茶树，似梦非梦。

茶香在湖面上游荡，感觉在空气中传播……我在茶香的角落里翻寻了许久、许久，才找到了它明天的样子。太平湖上的茶香在阳光下，便是如此，哪儿都少不了它。茶香从山顶跌落竹海，又从山下爬上高山顶端。茶香在竹叶上那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里，只有拨开了枝丫，才会有所发现。茶香在湖里的水草上，鱼儿们不时前来吮吸。茶香在一位老人的笑容里，老人还以为前边有什么阻碍了视线。他一来到湖边，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起来。看到这种情景，闻到这样的茶香，这样的举动，自然而然，就会让我有所理解。

“哦，茶香就在游客的脚步里，步步有味！”我想。“哦，茶香就在人们的心情里，流连忘返！”我想。“哦，茶香就在我背过身去的泪水里，依依不舍！”“哦，茶香就在我千里之外的回味里，感觉潸然而下。”

……

茶香浩浩如也，每一个人的体会都有自己的感觉。茶香惊奇地瞪大眼睛看着我，它又像我一样，仰望着湖里的蓝天白云。这并非梦，似乎茶香已攀上发顶。船儿在湖面上飞驰，而我身前身后，依然是吹不散的茶香，一片接着一片，就像雨中的彩虹。我握着太平猴魁的名字，走过湖水的沉思，走在鱼脊上，走在云端上，走在茶香里……淡淡的茶香，在阳光下成了浓浓的收获，太阳的照射倾刻间让我芬芳四溢。天地一气，天人合一，这无疑就是我诠释太平猴魁的最佳出处，是茶香的归宿。

此时此刻，太平猴魁的茶香向我发出了邀请。是在一个清晨，向我发出一份露珠一般的邀请。晶莹的内容，已在我的内心深处掀起层层涟漪。房间里、阳台上扑面而来的茶香，在风中摇曳。看不见的感觉透过窗户，向湖面眺望。太平湖的绿是动荡的美，湖面上的茶香相互追赶，在嬉戏、在玩耍。还在风中携着我在奔跑，在大笑。我想着想着，太平湖上飘来的茶香又开始向我诉说什么了，就像一个爱哭爱笑的美女，缠绵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