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尚
“奥林匹克运动会”随着我国主办了两届奥运而成为汉语中的常用词语,奥运是一个外来词,英文写作Olympic games,“Olympic”一词来源于拉丁语的Olympicus,拉丁语来源于希腊语 Olympikos。奥运名称可谓历史悠久。它融入我国的历史至今也有114个春秋了,在这114年中它见证了我国积极参与创造和平的历程。很多人可能还不知道,奥运在历史上有着众多的译名,这些不同译名的统一,是一段很有意义也很有意思的中国故事之一。
奥运一词的首译出现在清末译学进士颜惠庆编撰的《英华大辞典》中,书于190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译为“欧林撇”。颜惠庆(1877-1950),字骏人,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他以优异成绩获美国维金尼亚大学文学士学位,更是我国历史上毕业于该校的第一位中国留学生。回国后,从事教育工作期间编纂了我国第一部《英华大辞典》,该书名副其实首创第一,个头之大,可以与英语世界单本最大辞典《韦氏国际辞典》相媲美。很巧《英华大辞典》英文词汇主要是根据韦氏第一版选编的。颜惠庆虽然不是北京生人,但是他和北京的不解之缘,让他成为了北京近现代史上著名人物,外交家、外语大家、政治家。清朝被推翻后,中华民国成立,颜惠庆最初出任北京政府外交部处长。他也是参加巴黎和会的我国外交代表之一,这一年1919年,回国后,就被任命为外交总长。解放以后,颜惠庆老骥伏枥,担任了中央人民政府政治法律委员会委员,1950年5月病逝,享年74岁。如果我说奥运一词的译名首译诞生于北京,我想大家一定会同意的。
191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英华合解辞汇》译为“洼林比亚”,有意思的是,1915年同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英华日用字典》则不翻译,直接把英文放上,然后在这个词条的后面,加了一条1896年第一届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英文注释。也许是编者认为这个词译过来太不像汉语词,加上此前从颜惠庆的译名,如果《英华合解辞汇》自己弄一个译名出来,各不相同,在国人理解上容易造成误会,以为它们是不同的词汇,所以采用了不译。这样处理有两个好处。一对于懂点英文的人来说可以直接说出这个词,自然明白。二对于不懂英文的人,可以直接书写这个词,也知道是一个外来的事物。但是这部词典既然叫作“日用”词典,那么目的就在于日常使用。这样只用英文解释“奥运”这个词,就会使得大部分没学过英语的人不知该词所说的是什么。
192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综合英汉大辞典》,这部大辞典是我国历史上第二部英华大辞典,一直广为人们喜爱,直到解放之后,还有很多单位和个人在使用它。它译奥运为“阿令辟克”。
最有意思的是,1936年世界书局出版的《英汉求解作文文法辨义四用辞典》,译为“奥林比亚”;193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双解实用英汉字典》为“奥令配亚”。总起来说,这些都是音译,所不同的只是使用的汉字不一样罢了。
在1930年代以前,中国绝大多数的辞典都只注明奥林匹克运动会是古希腊每四年举办一次的“竞技大会”。进入30年代,随着我国参加了1928年在荷兰阿姆斯特丹举办的第9届、1932年在美国洛杉矶举办的第10届、1936年在德国柏林举办的第11届奥林匹克运动会,这一时期出版的英汉辞典中差不多都在古希腊每四年举办一次的竞技大会这个解释之后,添加了“近代每四年举行一次的国际运动会”,有的也叫“世界运动会”或“万国运动会”。《双解实用英汉字典》的译名我比较喜欢,它译作“奥令配亚竞技大会”,这已经和现代的标准译名同音了。1949年以后出版的郑易里的《英华大辞典》与今天的译名就完全一样了。
比英文奥运首译晚了二年的是,法文词首译见于1910年商务印书馆初版《商务印书馆法华新字典》,其中收有“奥运”的法文“Olympique”,今译“奥林匹克运动会”,该字典译为“每四年祭的”,只能算是意译,比较罕见。这反映了清末人们对于古希腊与祭神活动有关的竞技会还不了解,这里的汉译解释似乎只强调奥林匹克运动会祭神的一面。不过它毕竟是第一次将法文译介为中文,最起码学习法文的人还是可以通过这个不全面的解释大致了解古希腊有这样一个活动。清被推翻后,1923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模范法华字典》,其中对于奥运法文词的汉语解释,比前面那部详细了许多,“古希腊人之赛神竞技会”。法语词首次使用的时间,据法文权威辞典的考证,为1520年,它来源于拉丁语。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翻阅法国原版权威辞典《罗贝尔》,其中有较详细解释。
《商务印书馆法华新字典》属于小型辞典,但它的编译阵容还是比较强大的,领头的是清末民初著名人物陆伯鸿,他18岁的时候就考取了秀才,光绪三十一年的时候因为废除了科举,他就去了新学堂学习,他的法语是在教堂里面学的。编译这样一部词典,据编者说花了5年时间。法文“奥运”一词进入中国的时间应该比印刷出来的时间要早几年。这样推算,它比颜惠庆的英译“奥运”要早些。不过一个像“奥运”这样的外来词,正式进入汉语那还是应该以正式出版为是。但我们也不能忘了陆伯鸿,这位近现代中国知名实业家、慈善家为“奥运”一词呕心沥血的操劳。
德文奥运比英文、法文晚了十多年。其首译见于1920年中华书局出版的马君武编著的《德华字典》,“奥运”的德文“Olypiade”,马君武译为“四年期”,也是意译。同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瞿侃、余云岫编著的《德华大字典》,则译为“阿林普节”,后面有个汉文解释“希腊每四年举行一次”。这两个汉译及其解释。1945年上海璧恒图书公司出版的《德华大辞典》仅将其译为“世界运动会”。据1996年版《德汉词典》上说这些旧译法已成罕见用法。如今统一译作“奥林匹克运动会”。
特别要说的是马君武(1881至1940年),他和北京关系最为密切,也应该算是半个北京人。著名政治活动家、教育家。清被推翻后,1913年初,国会成立,马君武在国会参议院担任议员。二次革命失败,马君武不得不迫于形势离开了北京,去德国柏林大学研究院读书进修。四年的苦读,他最终获得了柏林大学工学博士学位,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一个获得德国工学博士的人。1925年回国后,国立北京工业大学师生邀请他担任校长,有如三顾茅庐,五次请求,终于就任。1926年,马君武又被认命为段祺瑞执政府司法总长。同年3月,又改任教育部总长。后来段祺瑞政府制造了“三·一八惨案”,马君武彻底看清楚了执政府的罪恶面孔愤而辞职。退出政界,专心祖国教育事业。马君武病逝后,中共方面领导人周恩来所送挽词书写:“一代宗师”;朱德、彭德怀所送挽词书写“教泽在人”。他与蔡元培齐名并称“北蔡南马”。
从上面那些不同的译名和解释当中,我们可以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我们还没有去参与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时候,它在我们的文化解释中,只不过就是古希腊一场竞技大会。只有当我们真正地积极参与其中了,它才进入了我们自己的文化生活,真正成为我们文化观念中、语言中乃至视野中的一项神圣的事业。从这个变化也可以见证,我们参与世界,创造世界和平业绩的历程。
114年奥运译名史,是由那一朵朵不同的译名浪花构成,最后形成为统一固定的专用日常名词。
奥运名词只有融入了汉语日常应用,它的生命力才真正焕发出来,译名的统一化历程才从此开启。奥运完全进入汉语常用词之前,它只是翻译词,丰富多彩的译音写法,就说明了这点。只有它真正成为汉语词,尤其成为常用词之后,它才真的成为了我们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这么跟您说吧,这个事告诉我们,也告诉世界,我们接受了它,不单单是简单拿来一个名字,我们吸收了它和它所显现的精神。可以作为标志性的事实,是1947年中华书局初版的由舒新城等主编的大型工具书《辞海》,书中选用了当时常见的奥运译名。尽管这一步比奥运首译晚了40年,但它却让奥运走入千家万户。词条是这样写的,颇有30年代人口语特点:
“奥林比亚赛会(Olympic Games)一作亚林匹克赛会,古代希躐人在奥林比亚神殿前举行之竞赛,为希腊最大之国民祭典,起源公元前776年,嗣后每四年举行一次,而谓每4年为一次奥林比亚,且即以第一次奥林比亚之第一年为希腊纪元之始。赛会时全国参加,于祭宙斯(Zeus)神后,表現竞技;竞赛种类自战斗、拳艺、赛跑以至于音乐诗、歌剧曲等均有。会期最初为1日,后加至五六日。至公元394年为罗马狄奥多西大帝所禁遂废。1896年在雅典举行第一年赛会。此后亦每4年举行1次,地点不定,世界各国多参加之。”
1947年《辞海》是今版《辞海》的前身。1979年《辞海》关于奥运会词条,写得很简单,内容大体相同,但有一点值得注意,“冬奥会”一词现身其中。“冬季运动项目的竞赛会,从1924年起举办,另称奥林匹克冬季运动会。”从此“冬奥会”与“奥运会”一同成为汉语常用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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