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CiteSpace的近60年玄府学说知识图谱分析

张益生，张君冬，朱彦，杨佳楠，宋坪，李宗友

1.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北京 100700；2.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北京 100053；3.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监测统计中心，北京 100027

“玄府”首见于《黄帝内经》，狭指“汗空”，后刘完素广用其义，提出“玄微府”概念，称其“无物不有”，为“精神、荣卫、血气、津液”升降出入之门户。近60年来，玄府学说不断丰富，其在临证诊疗及科研方面的独特价值逐渐显现。部分医家于常规临证思路外，另辟玄府蹊径论治脑出血、银屑病、糖尿病肾病等难治性疾病，均获良效。此外，部分学者依据玄府存在的普遍性、结构的微观性与物质代谢的相关性特点，提出“玄府-血脑屏障”、“玄府-细胞间隙”、“玄府-水通道蛋白”、“肝玄府”、“肾玄府”等假说，为玄府学说中医基础理论与现代医学搭建桥梁。玄府学说随着临证经验的积累及科学研究的深入而获得迅猛发展。

本研究采用CiteSpace软件，将文献转换为知识图谱，结合文献内容进行分析，人机结合探析近 60年玄府学说研究情况，以期为相关研究者提供参考。

1 资料与方法

1.1 数据来源

计算机检索中国知识资源总库（CNKI），检索式：“（SU='玄府' OR KY='玄府' OR TI='玄府' OR AB='玄府'）”。检索范围为建库至2020年9月29日。检索时间为2020年9月29日。

1.2 文献筛选标准

纳入标准：主要研究内容为“玄府”的相关文献。

排除标准：①关键词、题名、摘要、正文涉及“玄府”，但主题与玄府无关的文献；②学位论文、会议、报纸、成果等或其他CiteSpace无法分析的文献类型；③非中医药领域期刊来源文献。

1.3 数据分析

根据纳入与排除标准逐篇阅读并进行人工筛查，下载题录并使用 Refworks格式保存文献信息为 txt样式。

采用WPS11.1.0.10700对年发文量进行统计并绘制折线图，获知其研究热度。依据普莱斯定律计算核心作者及核心作者发文量。将题录信息导入CiteSpace5.6.R2软件，绘制作者共现图谱，设置时间跨度为1960－2020年，2年为1个时间切片，以Top N设定数据阈值，N＝50，采用关键路径法（pathfinder）和精简时间分区网络法（pruning sliced networks）清晰精简网络。绘制文献关键词共现图谱，并采用LLR法进行聚类，分析各聚类包含的关键词，结合文献具体内容对聚类标签进行人工分类，了解玄府学说主要研究内容。对关键词进行突显测定，读取突显并延续至今的关键词，了解研究热点前沿。

2 结果与分析

2.1 研究热度

初检获得玄府学说相关文献1 145篇，经筛选，纳入有效文献708篇。对年发文量进行统计，结果见图1。自1960年首篇相关文献发表，玄府学说相关文献年发文量整体呈上升趋势，研究热度逐渐升高。

图1 1960－2020年玄府学说研究文献发表情况

由图1可见，玄府学说研究可分为3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为 1960－1982年，年发文量整体较少。自1960年陈达夫发表《治疗球后视神经炎的探讨》后，直至1975年才出现第2篇相关文献，此阶段文献仅在辨证分型中提及玄府，尚无论治专病研究，说明此阶段玄府学说仅得到部分关注。第二阶段为1983－2004年，年发文量较前一阶段增多，整体趋势平稳略有波动，说明此阶段玄府学说热度较以往升高。第三阶段为2005－2020年，年发文量快速增长。2005年可见1个波峰，该年常富业对玄府概念进行系统诠释，发文量突出。2019年达最高发文量（86篇），说明此阶段玄府学说热度较高。因文献仅纳入至2020年9月，故2020年发文量较少。

2.2 研究团队

依据普莱斯定律计算得到玄府学说相关文献核心作者发文量≥4篇，共涉及62位核心作者，发文量占总发文量的 73.2%（518/708），大于普莱斯定律定义的50%，表明在玄府学说研究领域已形成稳定的研究团队。

作者共现图谱见图2。结果显示，节点数N＝491，连线数 E＝480，表明共出现作者 491位，作者间合作480次，存在5个主要研究团队。

图2 1960－2020年玄府学说研究文献作者合作网络

以常富业、王永炎为代表形成的研究团队整体发文量较高。常富业等基于玄府结构微小、功能多样，提出“玄病”为中医学最基本病机，任何层次结构病变均可以此表达。其后，该团队提出“水淫玄府”及“玄府-细胞间隙”假说，围绕脑出血脑水肿，对具有“利水开玄”功效的利开灵进行了药效机制研究，在中医药防治脑病领域做出突出贡献。杨辰华师承王永炎，提出“胰腺内玄府郁闭，燥热内结”为糖尿病基本病机，并基于肾小球滤过膜与玄府在结构和功能上的相似性，提出“肾玄府”假说，用于论治糖尿病肾病。宋坪在王永炎指导下，开创玄府新视角论治银屑病。该团队与其他研究团队合作较少，结合发文机构进行分析，中国中医科学院、北京中医药大学地处北京，而其他机构多位于西南，地域可能是造成合作较少的主要原因。

以王明杰为代表的研究团队研究持续度较强。王明杰承袭眼科名家陈达夫经验，总结了开玄明目八法，后又提出“玄府郁闭为百病之根，开通玄府为百病之纲”及“玄府通微循环”说，拓宽了玄府理论的应用范畴。王明杰等对风药重新认识，将解表药与风药加以区分，率先提出风药是最有效、最常用的一类开通玄府药物，并具有增效作用。研究者对王明杰从玄府及风药角度治疗下肢动脉硬化闭塞症、脱发、抑郁症、内伤发热、椎-基底动脉供血不足性眩晕、骨病、重症肌无力的经验加以总结，初步完善了玄府理论在多学科的应用研究。

以罗再琼为代表的研究团队受王明杰“玄府论”学术思想影响，依据水通道蛋白广泛分布于机体组织细胞、主要介导水跨膜转运的特性，与玄府存在普遍、结构微观、流通水液具有共性，提出“玄府-水通道蛋白”假说。而后该团队提出玄府是中医藏象理论中的微观结构，并分别将鼻腔鼻窦及其被覆上皮、肝窦内皮细胞窗孔构成的肝筛结构与鼻玄府、肝玄府作密切联系，提出相关假说。2018年，王明杰、罗再琼共同编著《玄府学说》，对玄府学术体系进行阶段性汇总，但因CiteSpace无法对书籍进行处理，故二者联系并未很好地显示在本次作者共现图谱中。

白雪师承王明杰，以其为代表的研究团队致力于心脑血管疾病的研究。该团队认为，血脑屏障作为脑内各离子通道及水通道蛋白的整合体，是脑玄府的一种表现，提出“玄府-血脑屏障”假说，并从心玄府视角探讨了冠状动脉介入术后无复流现象。同时重视心脑血管疾病的药物研发，如心安颗粒治疗心肌缺血、病毒性心肌炎，蛭龙活血通瘀胶囊治疗缺血性脑卒中，加减祛风通窍方治疗血管性痴呆、脑卒中后认知障碍等心脑血管疾病，颅痛颗粒治疗偏头痛。该团队重视玄府在中医学与现代医学知识的桥梁作用，倡导以“玄府-微观结构”构建中西医结合诊疗思维模式。

以由凤鸣为代表的研究团队节点较小、颜色偏暖，发文时间集中于 2017－2019年，为新兴团队。该团队视玄府-络脉体系为机体微观结构组成，以玄府为枢纽，络脉为通道，实则玄府郁闭，虚则脉络空虚，利用“开玄充络”改善肺脏微环境，治疗放射性肺纤维化等肺络病。该团队认为肿瘤由“内风暗旋”所致，而风药具有调节气机、扶助正气、引药直达病所等功效，可治疗恶性淋巴瘤，干预结肠癌前病变，改善肿瘤缺氧微环境。

2.3 研究内容

绘制玄府学说文献关键词共现图谱，并采用LLR法进行聚类，结果见图3。图中节点数N＝416，连线数E＝721，模块值Modularity（Q值）＝0.754 4，平均轮廓值Mean Silhouette（S值）＝0.504 1。表明共计出现关键词416个，关键词之间连线721条，模块值＞0.3、平均轮廓值＞0.5提示社团结构显著，聚类合理。

图3 1960－2020年玄府学说研究文献关键词共现聚类网络

通过查看聚类标签及聚类关键词，将聚类标签进行人工分类，结果见表1。主要研究内容分为疾病、药物及方法、病机治则、文献研究4大类。

表1 1960－2020年玄府学说研究文献关键词聚类

聚类#0、#6、#7分别为眼病、银屑病、脑水肿，代表玄府学说所应用的主要领域。聚类关键词显示，眼病（聚类#0）主要由“神水瘀滞”“疏肝解郁”“舒肝理气”“利水通络”“开玄明目”等关键词聚类而成，可知该领域研究类型以治法研究为主，眼病开玄以疏肝、利水、通络为要。银屑病（聚类#6）主要由“发病机理”“刺络放血”“补肾培元”“润肤止痒乳”“临床经验”等关键词聚类而成，可知该领域研究类型以治法研究、临床试验研究、名老中医经验总结为主，银屑病除开通玄府亦重视凉血、活血、补肾等法。脑水肿（聚类#7）主要由“脑血管病”“超敏CRP”“离子通道”“血脑屏障”“水通道蛋白”等关键词聚类而成，可见该领域以分子机制研究为主。

聚类#1、#2、#4分别为解表药、风药、针灸，其中#1、#2聚类标签同为药物研究。聚类关键词显示，解表药（聚类#1）主要由“解表扩络”“柴葛解肌汤”“鼻腔鼻窦”“急性视神经炎”“麻黄附子细辛汤”等关键词聚类而成，表明该领域研究类型以治法研究、方药研究、名老中医经验总结为主，在眼病、鼻病应用较多。风药（聚类#2）主要由“血管性痴呆”“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川芎”“冠心病”“coxⅡ（细胞色素C氧化酶Ⅱ）”等关键词聚类生成，表明该领域研究类型以治法、单药、分子机制为主，涉及心脑血管、内分泌、皮肤等多学科。针灸（聚类#4）主要由“肝窍”“视神经萎缩”“血瘀证”“慢性传输型便秘”“临床疗效”等关键词聚类而成，该领域研究以临床试验研究为主，针灸作为开玄要法常用于眼科疾病及慢性传输型便秘的治疗。

聚类#5、#8分别为开玄府、玄府郁闭，代表玄府病机治则。由聚类关键词可知，开玄府（聚类#5）主要由“双向调节”“固密”“吐”“桂枝”等关键词聚类而成，玄府郁闭（聚类#8）主要由“升降出入”“藏象”“营卫失调”“病机”等关键词聚类而成，可见这2个领域均以治法研究、理论探讨为主，而玄府易与气机升降出入理论、藏象学说、营卫理论联系比较，阐述病因病机。

聚类#3、#9分别为刘完素、内经，代表玄府文献研究。由聚类关键词可知，刘完素（聚类#3）由“玄府气液论”“伤寒直格”“六经传变”“阳热怫郁”等关键词聚类生成，表明在文献研究中，除玄府气液论外，刘完素其他理论、著作亦被研究者所重视。

2.4 研究前沿

对416个关键词进行突显测定，突显词的出现代表关键词在特定时间区间出现频率激增，在该时间区间内可能为前沿术语。分析得到5个突显关键词，“眼科”为突显值最高的关键词，而“银屑病”“风药”2个突显词分别从2009年、2017年起突显并延续至今，结果见图4。

图4 1960－2020年玄府学说研究文献突显关键词

“银屑病”为前沿术语，且其中介中心性为0.12（＞0.1），代表与其他关键词联系密切。宋坪在此领域表现突出。2009年，宋坪提出从玄府视角审视银屑病的发病机制，认为“玄府闭郁，热毒蕴结”为银屑病的核心病机，利用麻杏石甘汤加味组成的“开玄解毒方”治疗银屑病。2015年，宋坪结合银屑病的发病特点与以往治疗经验，进一步提出玄府郁闭症状或根植于肾精亏损，创立“开通玄府、补肾培元”法，在辛温类药物基础上增加淫羊藿等补肾药物，应用“开玄补肾方”治疗银屑病，并率先于动物实验中进行验证。2017年，宋坪团队从间充质干细胞和角质形成细胞角度，探讨开玄补肾方中巴戟天多糖等不同中药有效组分治疗银屑病的机制。其他研究者在其影响下开展温通开玄治疗银屑病的临床实践，治疗药物以麻黄汤类方为主。

“风药”为前沿术语，且其中介中心性为0.15（＞0.1），代表与其他关键词联系密切。王明杰等提出“风药开玄”及“风药增效”说。近年来，各科玄府学说初步完善，风药也得到更广泛应用。自2017年，“风药开玄”在各科应用研究持续升温，发文增多，尤其在肺癌、淋巴癌等肿瘤治疗方面逐渐得到关注。在药物研究由中药复方向中药单体、由宏观疗效评价到分子机制研究的大环境下，风药以其独特的开玄、增效作用，或可成为研究前沿。

3 讨论

知识图谱可清晰展现领域知识结构关系，为研究者提供较全面的视角了解学术发展情况。本研究采用CiteSpace软件，以知识图谱为工具，分别从研究热度、研究团队贡献情况、主要研究内容3方面切入，人机结合探析传统中医理论研究情况。研究领域涉及的主要机构有泸州医学院、西南医科大学、成都中医药大学、中国中医科学院及北京中医药大学等。鉴于“泸州医学院”于2015年更名为“西南医科大学”、北京地区人才流动性较大等因素，机构合作网络无法较好体现机构贡献度，故本研究未展示。

CiteSpace软件设计的哲学基础为托马斯•库恩的科学革命理论，即新旧范式转化过程，亦从时间维度上提供了观察视角，以获知知识的演进过程。通过聚类标签平均年份发现，“玄府”在近60年经历了2次重要的概念范式变革。明•楼英《医学纲目》载“盖目主气血，盛则玄府得利，出入升降而明，虚则玄府无以出入升降而昏”。“目玄府”自刘完素初步论述，经后世医家完善，已确立其在玄府学说中的优势地位。王永炎院士提出“玄病”概念，并从神经科切入，提出“脑玄”概念，从玄府视角重新审视中风病急性期公认的瘀血致病观，认为脑玄由瘀血所阻，脉道高度膨满，卫、营之气津内外交流失常，津停为水，形成水淫，即“水淫脑玄、浊毒损脑”是中风病急性期脑水肿的基本病机假说，这是“玄府”概念第1次范式转变。宋坪在王永炎院士指导下，应用玄府理论指导皮肤科难治性疾病的治疗，认为“风邪闭郁玄府，阳气不得外达，怫郁化热成毒，燔灼气血津液，发为红斑鳞屑”为银屑病的基本病机，突破了银屑病传统血分论治及凉血法的治疗常规，反向倡导以辛温药物开通玄府，以热治热，带动了后续玄府学说在皮肤科中的应用，承载了“玄府”概念的第2次范式转变。

4 小结

玄府流行有赖“气、血、水、神”，而病多见“郁、淤、瘀、虚”。近60年来研究从“眼病”到“脑水肿”，而后到“银屑病”，2次范式转变均守住玄府基本病机“玄府郁闭”。正如王永炎院士提出玄府是物质功能、信息与能量的集合。玄府郁闭，物质功能、信息与能量流通失常则发病，开通玄府，恢复物质功能、信息与能量流通则病愈。2次范式转变的内在动力是基于对中医学理论的深度思考。王永炎院士从“气血”跨向“水浊”，宋坪从“水浊”跨向“热毒”，均是传承精华、守正创新的结果。

从近60年玄府学说领域的发展情况展望新时代的中医药理论发展创新：首先应重视中医药理论的继承工作，一方面重视经典，坚守中医辨证思维及内因学说；另一方面薪火传承，共同开展中医学术研究。其次，促进中西医融合汇通，不断纳新，吸取现代医学的新发现、新突破，积极建立假说，搭建中西医宏观辨证与微观结构的桥梁。最后，要在传承基础上多开展跨学科、跨地区的学术交流，促进不同学术思想的交流碰撞，为中医药理论的发展创新提供源源不断的内生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