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富
我从小就对一切新鲜事儿充满好奇心。听到有什么好玩的新鲜事物,总想去第一现场亲眼看一下,亲身体验一下;自己有了什么新的想法,总是努力想去实现它。我真的曾经想过要飞向太空,想过到大江大海去锻炼。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回蔡老师说我们东北是“棒打狍子瓢舀鱼”,我一听就来劲儿了,这我可得试试!狍子一时见不到,可是河咱们有一条啊,就在我家屋后面。剛好我肚子有点疼,于是马上说想方便。得到蔡老师批准后,我飞奔回家,先上一下厕所,证明我没有撒谎,然后抓起脸盆就奔向小河,在柳树窝子下面捞弄起来。蔡老师真没瞎说,三两下就给我舀起条白鯈子来。我扔下盆子跑回教室,老师那些话还没唠叨完。
我家屋后的河叫二道河,往北山下走很远,又有一条河叫四道河。“三道河呢?”我问村里老那家的爷爷。那爷爷给我问懵了,随口答:“在那边老远的地方拐弯到别处去了。”到底流到哪里去了呢?终于有一天,我和赵德民出发去找三道河了,向着二道河流来的方向,往上游找。四道河也是从那边流来的,所以三道河也应该从那边开始流。赵德民是原住民,对河里的东西熟得很,他在那条柳条子围的水坝上翻几下柳条子,就抓出一条鲫瓜子来。走进草丛中,又折了一根蒲棒。三道河最终没找到,但这个找的过程已让我很满足。
夏天,孩子们都去草丛里摘“天星星”吃。天星星是黑色的小球球,甜得要命要命的。有一回,一个小伙伴说他吃过一种黄天星星,更甜。他说的时候,手还指着天空。我一听就想:我得找到这种金黄的天星星。于是每天都到草丛中去,一来找金黄的天星星,二来想遇到蛇。都说草丛里有蛇,咬到人会死,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蛇。我一天天走到更远的草地去,终于给我找到了金黄色的天星星,一整棵。黄天星星秧子高很多,果实也比黑天星星大一点,是透明的浅金黄色,我全摘回来和小朋友们一起吃,牛得很。蛇真的是没见到——幸亏没遇到。
后来,我们全家回城了,住在小南山下。小南山顶上有一个大铁架子塔。塔高啊,一直耸到天上去。我们的愿望就是爬到塔顶上去,于是就一个接一个地爬了上去。我们抓紧三角铁杆上的扶手,向北望。很远的北面,一条银亮的大河静静地奔向东方。“那是松花江,”伙伴说,“看没看见那个大塔?那就是防洪纪念塔。”从小南山走到大塔去,会怎样呢?我想。于是,找一个日子,我们就出发了。天真冷啊!我们几个人上午出发,走到下午天快黑了才回家。可是,我们全都很高兴,很骄傲,因为我们干成了一件特别大的事。
小南山上栽满了杏树,春天一到,漫山遍野开满杏花,把小半个城市染成一幅水墨画。杏花落时,小小的杏子就长出来了。但是,这杏子长到指甲大小就不再长了。但我觉得一定有一颗甚至几颗能够长得成的,长成那种金黄顺甜的大杏。于是我一有空就到树林间去找,一棵一棵地找。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了那样一颗杏子。我把它吃了,很甜。长大以后,每当我在艰难的探究中感到辛苦时,我总是能想到这段找杏子的经历;每当我有一点点收获时,我总是想到那颗金黄的大杏子。
上初中的时候,武打片看得小孩子都想练“五把操”。体育老师说:“真正的武术家哪有这么瞎抓挠的?都有自己的拳法,一套套的。”我一听,就决定自己也来创一套拳法。我把从小人书、电影、电视里看来的各种动作组合在一起,“一二三四”地编了一套“拳法”,一会儿站一会儿蹲的,还有两个跳起来和一连串在地上滚的动作。一边编一边拉几个同学来练。拳法当然没有创成,但这事在某一方面对我的影响挺深——长大后,我干什么事都想弄成一套一套的。有个同学说我:“就像祥子一样,总想有一辆自己的车。”干事业的人,谁不想有所成就呢?
初中教我们语文的石连科老师讲《愚公移山》时说:“其实这两座山是岳飞元帅移走的。岳元帅与金兀术开战,一次战斗中,岳家军失利了,领着队伍匆忙撤退。眼看着金兵越追越近,岳元帅向天空一指,一座大山从天而落,正好挡住了金兵……”石老师问我们:“太行山是怎样来的,你们能编出更有趣的故事吗?”于是,编故事成了班里的时尚,人人都以能编故事为荣。我同桌老董把当时一个反特电视剧画成了连环画,情节与电视剧差不多,但是里面的警察有了神力,特别好玩。我当然也编了好几个故事。一直到我当了教师,我还经常和学生玩编故事的游戏,设计过一些以编故事为学习方式的课,如《骑马挎枪走天下》。我对孩子们说:“今天晚上外星人要来占领学校,并且以学校为圆心向外扩展,占领整个地球……”孩子们进入了情境中,想象着什么样的自己骑什么样的马挎什么样的枪,上怎样的战场去保卫家园……
大学写作学教授钟汝霖先生把我的好奇心从玩的心态中升华出来,玩在我心中转化成了一种学习方法。
钟先生上新闻写作课时,先讲解了基本理论,引导我们阅读了一些优秀范例,然后就让我们两个人一组去采访学校中的教授或工作人员,写一篇人物通讯,优秀的作品会发表在《哈尔滨师大报》上。很幸运,我和赵春莉同学共同采写的文章入选了。
钟先生的写作课让我通过实际操作亲身体验到了、认识到了写作的完整过程是怎样的——让我在学习发生的第一现场真正地学会了写作。我认为,到第一现场学习是世界上最好的学习方法,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知行互进。
这门课程让我对采访、调查、观察、体验活动的兴趣达到了痴迷程度。有一次,我们去师大附小听课、参加活动,在听一位班主任老师讲述工作经历时,我发现问题儿童的教育是很重要的。回来后我查阅了大量资料,之后又对这位老师再次进行了采访,听她讲述了更多问题儿童的教育故事。当年暑假,我主动留在了哈尔滨,对问题少年的教育情况进行了更为深入的调查。我去了工读学校进行实地探访,听校长讲孩子们的故事,还和孩子们一起吃了午饭。我又去了病犯监狱,还去了哈尔滨市南岗区人民法院旁听了对一个少年嫌疑犯不公开的庭审。回来后,我写下了8000字的调查报告,获得了大学当年的“社会实践先进分子”奖。
这件事的另一个作用是勾起了我给报刊投稿的愿望,读大学期间,我发表过300行的长诗《永远的夏季》,现在仍然有作品发表。
我当了老师以后,也喜欢这样教学生。2003年,我承担了一次广州市天河区的公开课。教学设计是学生现场采访听课老师,然后根据采访结果写一篇短文。这堂课以后,我在每届学生中都开展了采访活动。学生精心选择主题,采访当事人,然后写文章,可以在采访的结果中取材,也可以在采访的过程中取材。
再后来,采访就成了我设计的“成长型写作主题活动”中的一个重要主题,用采访的方式把学生的写作学习引回了生活中,让生活成了写作学习的第一现场,让学生以真实的人的身份参与到了学习中,活动得到了学生、专家的认可。
在现在的教学中,我已把这种采访活动拓展到人、事、物、景四个方面。学生在生活中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不同寻常的东西,就主动去观察,用恰当的方式做好记录。如今手机拍照特别方便,我鼓励学生随手拍照,鼓励学生在确保人身安全的前提下跟踪观察有价值的东西,弄通某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深入思考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个活动我命名为“跟踪5分钟”。
这种基于第一现场的写作活动,我在给学生开的课中称为“采访”,纯以练习写作技巧为目的的叫“写生”。一家报纸曾专版介绍过相关活动的方法及成果,另几家报刊专版发表过学生作品,还有一家重要的语文教学专业刊物发表过我的教学论文。
最重要的是,孩子们喜欢在第一现场学习,他们有一种完整地经历了真实问题解决全过程的真实感,有一种自由自在地创造的感觉。
(作者单位:广州中学)
责任编辑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