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不卑不亢的挽词中笑出声来（组诗）

传说

在人满为患的江湖，传说

我爱九月的某一只蝴蝶，更多时候

胜过爱灯火、琼漿以及

一切不及蝴蝶妖娆的事物

九月之后

鸟鸣佐证又质疑我的存在，并且

在我不卑不亢的挽词中笑出声来

这放浪的笑声让旁观者

深受鼓舞。他们纷纷赠我以

隐姓埋名的牧羊犬和拟建中的宫殿

我以雾霭和枯黄阔叶为遮羞物

信步人间

从爱一个未亡人开始，我爱过

草木，雨水，木鱼声和所有婴儿

爱过糜烂生活里个别笨拙的舞者

也爱过你

九月

明月有意

允许菊花在九月恣意妄为

用缠绕昼夜的清香

见证有情人成为眷属，泣别

孤苦的老者

收留夜行的马匹

在无人问津的寓言里

菊花有欲言又止的凄美

绝望，坦然。这最后的使者

蕊中有一页页信笺

写满泉水般甘冽的恩怨

菊花迎风起舞

台下有亲人和多疑的草木击节叫好

致

那日白露，雾重。

鹤走天涯

鱼龙各自安息，伊人抱病出征

英姿飒爽

我在秋风中伫立

众乡亲簇拥着走出村庄

林梢有哨子声声，有雹霭重重

飞鸟凌乱，越过橙色江山

落在故国的哀伤里

说话

不说爱，只说爱边缘的事

说乡愁，说西楼旧事和风月女子的幽怨

说血色海棠，说逼近城郭的战火

不说爱，只说春天的沉闷雷声

说鹿鸣响彻白桦林，说猎人眼里

随风而动的蓝火苗

说溪水里漂浮的旧信笺

不说爱，只说田野尽头的黑夜

说焕然一新的明月，说孤寂的羽毛

在天空书写了什么

说王侯将相秘不可宣的财富

说灵魂对肉身清算和遗弃

明天

明天注定有花朵在暗处开放

作为春天的使者，它长袖善舞

它诡异，有隶书之美

它让春无丧失了颜色

它鼓动了潮汐

把颂辞倒装，在故纸中失火

造成了灰烬横行的假象

马行千里，不洗泥沙

父兄在野史中迷路

我领着成群的飞鸟来观看

被迫诵读夹在泡沫中的誓言

把悲悯挂在树梢，等待

清风徐来

我有漫天的愁绪，指望它

有一天会变成雪花

让人间洁白

无题

我有时失语，失聪，而有时

用月光遮掩自己泉水般丁冬作响的忧伤

向日葵、苹果花和梦中行走的鱼

是我懦弱的战友

它们蜂拥来去

而你是我的爱人，我熟悉你

像熟悉自己亲爱的故乡，你是我

绯红而不可更改的向往

抵达你，我才可以放纵

才可以在人间苟活

冬天

我习惯在冬天做梦

梦蜻蜓，梦失足的骑士，梦

在河边低泣的蓝蜻蜓

梦自己是被义士追杀的国王或者

是爱上女妖的玉面书生

雪花漫天。而我已不再清白

我潦倒，无辜，像一匹生病的瘦马

我信马由缰

只身去投靠炉火或者其他善良的东西

你说我是爱过火焰的，还有梅花

梅花再度开放时

我消瘦，是你无法指认的故人

朔风向南吹，我正西去

我只叮嘱你一个人

记得给我写信

给我写信，不谈忧患，只说清欢

饮酒者说

某个夜晚月朗星稀

我以为我在唐朝，我举杯

邀明月，邀卖艺不卖身的芳邻

请在我左侧落座，右侧留待不速之客

干杯，杯中桂花是一粒粒赤金

喝了它，我们会更加贫穷

我的经验有残荷之美

它是臆想和疼痛的结晶体

夏天被山花覆盖，被雨水洗刷

霜降之后

陆续成为一枚枚诡异的坚果

香气荡然无存

只剩下相互撕咬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