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森
因工作需要,經中共江西省委组织部与湖南省委组织部联系,我于1989年4月从湖南省委政策研究室副厅级研究员任上,调江西省委办公厅担任时任江西省委书记毛致用同志的秘书。这一跨省调动,对于我这么一个江西籍的湖南干部来说,真可谓是重大转折!其实,我与致用同志在湖南工作时并无渊源,只不过是1987年他来湘潭市调查供销社改革情况时,我作为当时湘乡市委书记,在座谈会上被点名发了个言,可能引起过致用同志的注意。
现在回想起来,我在致用同志身边工作的这几年,正是江西推进改革、开放和发展的关键节点年。1992年1月30日下午,邓小平同志南方考察途中,在鹰潭火车站接见了时任江西省委书记毛致用和省长吴官正。小平同志强调,只要能快一点还是要争取快一点,胆子要大一点,放得要开一点,有机遇能跳还是要跳。这是小平同志鹰潭谈话的精髓,也是他对江西的期望。后来,省委把这个谈话与江西的实际相结合,概括为“思想更解放一点,胆子更大一点,放得更开一点,发展更快一点”。小平同志的鹰潭谈话,是邓小平南方谈话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江西加快发展的动员令。
紧接着,在小平同志途经鹰潭后的第三天,省委省政府即作出了建设昌九工业走廊的战略决策,主要是沿昌九高速公路和赣江两侧布局,包括南昌、九江两个设区市的市区和南昌、新建、永修、德安、九江等五个县,集中力量把工业经济搞上去。当时,全国改革大潮正在兴起,昌九工业走廊立刻成为当年中国十大经济热点之一。
但此时,致用同志又在深入思考一个问题:昌九走廊有“沿线”、有“块面”还不够,还得要在中间构建一个重要的战略支点。这个“战略支点”放在哪里好呢?经过反复调研、比较,致用同志提出,最好是放在地处南昌与九江两市中间的“共青城”。“共青城”的前身原本是1955年98名上海青年志愿者来这里垦荒时创建的“共青社”;1957年,“共青社”与金湖农场合并为德安县国营共青综合垦殖场。后来因为“共青垦殖场”发展越来越快,与德安县差不多,也就脱离了德安,不过既没有改县,也没有改市,人们就一直那样叫它“城”了。为此,1984年12月12日,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同志第二次亲临这里时,还高兴地为他们题写了“共青城”这个新名字。而这一次,为加快推进昌九工业走廊建设,致用书记和官正省长竟不约而同地想到要正式启用这个新名字了。
随后,在省委、省政府密集出台包括《昌九工业走廊总体规划要点》《江西省关于鼓励开发建设昌九工业走廊的规定》《江西省关于鼓励外商投资昌九工业走廊的规定》等一系列政策措施的同时,1992年5月,省政府即正式行文,批准成立江西省共青城开放开发区,设立副厅级管理机构,并赋予省级利用外资审批权。为确保这个副厅级管理机构建好配强,致用同志还和时任江西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卢秀珍同志一起,带领一个工作组深入到共青城就领导班子的配备、自身建设的完善、基层单位的设置等做了一系列的调研。在调研过程中,我也曾就这样做的必要性委婉地请教过致用同志,而书记的回答竟令我至今仍羞愧不已:“年轻人呀,你可能是认为我这个省委书记没必要这样就一个开放开发区的建设兴师动众搞调研吧?你是还没有看到这作为昌九走廊战略支点的特殊重要性啊!”事后经过反复琢磨,尤其是目睹了共青城开放开发区日新月异的发展,包括2010年撤区改市,地区生产总值的增幅连续多年保持九江市第一位、全省前五位,财政总收入的增幅连续多年保持九江市和全省前三位,为整个昌九工业走廊建设起到了重要的支撑和引领作用后,我便更加对致用同志心悦诚服了。
为此,我记得还就这事同致用同志谈过一次心:
“书记,您怎么会想到在昌九走廊中间要设个战略支点呢?”
“我是农民出身,经常要搬石头、抬木料,但要搬动石头、抬起木料,总得想办法先把它们撬动开来吧?而要撬开,就得找个支点啊!”
原来如此!致用同志几句“农活经”,竟把书本上的“杠杆原理”“支点战略”讲得如此通俗易懂、明明白白!从那以后,我便开始对致用同志讲的那些朴实无华、却带有哲理的话格外留意了。
在致用同志身边工作四年后,1993年6月,井冈山所在地的吉安地区主要领导出现空缺,省委组织部建议并经省委同意,调我去担任地委副书记、行署专员。去吉安上任的前一天晚上,致用同志非常严肃地找我谈话,反复叮咛我:“下去后,要放开手脚做事,夹紧尾巴做人!”同时交代:“你虽然有基层工作经历,但那是在湖南。你现在去的是江西的吉安,那是老区中的老区,搞改革也好,创新也罢,都要从实际出发,一切经过实验!”致用同志这两段语重心长的话,对我来说,真可谓是醍醐灌顶,没齿难忘!此后我在吉安工作近九年,可以说,都没有越过致用同志给我划的这两条杠杠。
去吉安后的头半年,我基本上除了处理日常事务外,就是下基层调查研究改革、开放和发展中的问题及其解决的办法,同时大力倡导进一步解放思想。进而,我同地委书记傅国祥同志商量,并一道专程向省委致用书记和省政府官正省长请示,要求把吉安列为全省加快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实验区。在取得书记省长同意,并委派省委政研室帮我们对有关报告进行修改把关后,省委常委会议即对此事进行了专题研究,同时以省委1994年1号文件的形式,将我们地委行署关于要求将吉安地区列为加快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实验区的请示批转全省,并希望我们“精心组织,大胆试,大胆闯,试出好效益,闯出新路子”。这对我们的工作,无疑是极大的鼓舞和推动!这中间,致用同志对我们实验区工作的高位推动,尤其令人难忘。
记得就在省委省政府向全省批转我们搞改革“实验区”那个月的月底,致用同志曾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我们地区的遂川县和永丰县,调查基层干部群众对搞“实验区”的反映。当一些同志反映对实验区“八个建立”的奋斗目标、十个方面的改革探索内涵不甚明了时,致用同志就当即提醒我们:“‘磨刀不误砍柴工’。要大家做,就先要让大家把做什么、为什么做、怎么做弄清楚。‘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是不行的”。事后,我们即根据致用同志的指示,对“实验区”改革中需要逐个攻克的难题,一个个抓紧制订了具体实施的方案,进而集中力量一个个予以攻破。
鉴于吉安地区国有经济在全区国民经济总量中所占的比重只有30%,国有工业也只占乡及乡以上工业经济51.6%的份额,我们在“实验区”改革的实施方案中明确,推行股份合作制应作为我区深化改革的突破口。在政策指导上,则坚持“先放后导、先引后推、先易后难、先新后老、先小后大、先内后外、先点后面、先学后干”的原则,对“国有小型企业着力突破,城镇集体企业稳步推开,乡村企业尽快普及”。这样,经过几年的努力,已基本做到新设立的企业一开始就办成了股份合作制企业;原有的老企业也大都实行了股份合作制改组。据1999年上半年統计,全区438户地方国有企业,已有401户实行了以股份合作制为主要形式的改制,共盘活国有资产存量10.5亿元,并涌现了江西燕京啤酒公司等一大批靠改革求发展的先进典型。与此同时,全区通过不断优化投资环境,实际利用外资也实现了每两年上一个千万美元的台阶,在1994年突破1000万美元的基础上,2000年已超过4000万美元。尤其是一个投资近30亿元的建设项目——井冈山华能电厂,1998年9月正式在吉安开工建设,并一起步就按现代企业制度要求组建和规范运作,对全区无疑是强力推动。
为培育和发展市场体系,探索通过市场机制配置生产要素的有效形式,我们坚持从本地实际出发,在地委行署所在地和各个县(市)城,普遍推行“五项公开拍卖”(公开拍卖客运线路、汽车牌照、电话号码、闲置资产和罚没物资、追回赃物、无主物等“三物”)的同时,在农村则要求各地继抓紧把土地承包期再延长30年的政策落实到位之后,重点把“五荒”(荒山、荒坡、荒地、荒滩、荒水)使用权的拍卖作为深化农村改革的突破口来抓。随后,吉水县即在全区敲响了拍卖荒山第一锤;万安县韶口乡又将乡里的小(一)型、小(二)型水库和大小山塘全都拍租出去搞立体开发;吉安市兴桥乡罗塘村竟在1994年12月15日那天,就公开拍卖了400多亩荒山坡地的使用权,省委致用书记听说后,也专程赶来现场观看,并给予了充分肯定。为了说明拍卖“五荒”使用权这件事办得好,致用同志还从便于算账的角度,问我们全区共有多少可养水面?水利局局长回答:“大约120万亩。”致用同志随即说道:“我算过一笔账,立体开发1亩水面,至少可以增加260元税收。你们的水面只要有一半搞立体开发,一年增加的回报就是1亿5600多万啊”!
随着“实验区”改革的深入,干部人事制度的改革也较快地提上了议事日程。1995年7月初,吉安地委研究决定,在全省率先采取“一推双考”的方式,公开选拔16名副县级领导干部,改善县级领导班子的年龄和知识结构。就此,我们也曾专门向致用书记和官正省长作了汇报,获批准并争取到省委组织部派员督导后才对外公布和动员。事后,普遍反映这样做,有利于拓宽识人渠道和选人视野,解决“在少数人中选人,由少数人选人”的问题,激励年轻干部努力学习,奋发向上。应地直单位和县市的要求,我们还在1999年年中和2000年下半年进一步完善选任方式的基础上,又先后面向社会公开选拔了9名和12名副县级领导干部。目前这些干部大多已成为市县班子的中坚力量。
现在回过头来看,吉安地区当年搞“加快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实验区”改革,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受致用同志“一切经过实验”的改革观影响搞起来的。经过7年的努力,吉安能初步构筑起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框架,并提前4年实现地区生产总值翻一番的目标,到2000年按可比价计算增长2.8倍,顺利进入撤地建市的新阶段,也实属不易。
谨以此文纪念我崇敬的致用同志!★
题图 毛致用
(作者系政协江西省委员会原党组副书记、副主席,毛致用同志原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