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17窟,也就是举世闻名的藏经洞,它是每一个来到敦煌的游客必看的石窟。1900年,这个洞窟当中出土了5万多件珍贵文物。但非常可惜的是,其中4万多件文物,都随着1907年外国探险家们的纷至沓来,而最终流失海外。在学习这个洞窟的时候,我一直有个疑问,在1900年到1907年这段“空窗期”,真的没有人有机会拯救这批藏经洞文物吗?
在莫高窟藏经洞陈列馆中学习的时候,展板上的一个人物吸引了我的注意。1902年到1906年期间,担任甘肃学政的叶昌炽,他正是苏州人。他跟我居住的甪直古镇上的沈家颇有渊源,他为慈善家沈宽夫所写的墓志铭,今天还静静放置在甪直古镇沈宅的展厅之中。我想他或许又是一根细而坚韧的丝,能够再次将河西与江南,敦煌与苏州,甚至藏经洞与甪直古镇,奇妙地联结起来。
最有可能拯救藏经洞文物的苏州人
在网上大量查阅资料之后,我发现叶昌炽应该是当时最有可能拯救藏经洞文物的人了。他担任甘肃学政的时间,正是一个藏经洞刚刚被发现不久,外国探险者还没有“闻风而来”的空窗期;而他本人是晚清著名的金石学家,也收到了来自敦煌县令进献的敦煌遗书和相关文物,应该能够判断出藏经洞文物的价值。在叶昌炽得到的文物中,就有《大中五年洪辩告身牒碑》拓片,这张拓片上记录的是藏经洞主人洪辩法师当年被皇帝敕封为“河西都僧统”的经历。当年叶昌炽研读拓片的时候,或许也曾与藏经洞最初的主人有过跨越千年的神交。
但最终叶昌炽没能拯救敦煌遗书,1906年开始,科举制度废止,“学政”职位也撤销,叶昌炽回到苏州。随身的行囊中,就有出自藏经洞的《宋乾德六年水月观音像》、绢本《水陆道场图》等文物。后来因为叶昌炽老年无子,晚景凄凉,不得已将这些文物转售他人,最后流落海外。
回到苏州的叶昌炽,就居住古城花桥巷七号“花桥老屋”中,直至病故。我想今天的花桥老屋或许已经面目全非,但是在这座屋子当中曾经存放过多件藏经洞文物,它们跨越千山万水而来,在这里串联起来了敦煌和苏州;或许早已经多次易主,但它曾经的主人就在这里写下过他一生的遗憾和懊悔—— “午后,张暗如来言,敦煌又新开一石室,唐宋写经画像甚多,为一法人以二百元捆载而去,可惜也!……(我)竟不能罄其宝藏,輶轩奉使之为何!愧疚不暇,而敢责人哉?”
让华尔纳计划破产的苏州人
但另外有一个苏州人却真的“救下”了一个莫高窟的洞窟,这就是莫高窟著名的285窟。它是莫高窟早期洞窟当中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艺术水平最高的洞窟,同时又是莫高窟最早有明确纪年的洞窟,在各类宣传当中,常代表敦煌出鏡,堪称莫高窟的超级明星。但如果没有那个苏州人或明或暗的保护,或许今天的285窟就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洞穴了——他就是苏州人陈万里。
我跟这个名字也有一些奇妙缘分。因为一度酷爱摄影,我很早就知道了陈万里,因为他是中国最早的摄影发烧友之一。1923年,他在北京大学发起成立了中国第一个摄影社团“光社”。而在前一年,他曾跟随他的苏州同乡顾颉刚,一起到访过我今天生活的甪直古镇,为镇上保圣寺中的国宝塑壁罗汉留下了许多珍贵照片,并跟顾颉刚一道,掀起了民国最为人称道的一次文物保护运动。
而陈万里与敦煌,与285窟的故事发生在1925年。一年前曾在莫高窟无耻盗走壁画和塑像的美国人华尔纳卷土重来(323窟中的失窃壁画就是被他盗走)。这一次他将目标锁定在无与伦比的285窟,企图以学术研究为名,将整窟绝美壁画全部揭走。为了这个阴险计划,他再度以哈佛大学名义率领考察队来华,并力邀北京大学相关人士同行,希望借此减小阻力,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当时的北京大学并不知道华尔纳在敦煌的所作所为,他们同意合作,但也慎重地派出了陈万里同行。陈万里在随同考察队前往敦煌的过程中,获知了他们妄图盗走285窟全部壁画的无耻计划,便不断通过与各处地方政府和机构的沟通,提醒敦煌当地注意提防,终于让华尔纳的计划完全破产。而285窟也因此逃过了这次“谋杀”。
虽然此行陈万里在莫高窟停留的时间很短,但他还是排除万难,发挥摄影才能,为莫高窟留下了弥足珍贵的17张影像,这其中就包括285窟。他也因此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拍摄敦煌莫高窟的中国人。面对这段285窟往事,我不禁心生感叹:这就是江南与敦煌的不解之缘吧。即便千山万水,即使素昧平生,还是会有江南人挺身而出,西入大漠,去护佑那些光华夺目却又遍体鳞伤的敦煌石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