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仙与异路 河南浚县姚厂村汉墓蕴含的民间信仰

2022-03-02 13:28张露胜
大众考古 2022年9期
关键词:墓主汉墓画像石

文 图/张露胜

1973 年,姚厂村汉墓出土画像石6 块,现存于浚县博物馆,年代为汉明帝延熹三年(160 年)。画像石多以四神、连胜题材为表现内容,表达了汉代辟邪、升仙的民间思想。其中一石有一篇12 行68 字的题记,表达了两世“生死异路”“不得相注”的思想,从内容看是典型的镇墓文,属于随葬文书的一种。

商代浚地称为黎,西汉高祖年间(公元前206—前195 年)始设黎阳县,宋政和五年(1115)升为浚州,明洪武二年(1369)由州降为县,延续至今。浚县姚厂村附近的善化山在汉代就有石材开采和利用的历史,并通过白沟运河运抵各地,运河沿岸出土的众多题材丰富、雕刻精美的画像石就使用了此地石材。姚厂村汉墓1973 年出土画像石6 块,现存于浚县博物馆,根据出土题记应为汉明帝延熹三年(160 年)的墓葬。当时未发表完整的发掘报告,仅见1986 年高同根先生的《简述浚县东汉画像石的雕像艺术》一文对该汉墓的部分描述。姚厂村汉墓出土的画像石,雕琢手法简洁流畅,造型古朴,跟同时期画像石细腻、繁复的构图和细节相比更显得与众不同。其中一块画像石上格刻有一篇题记,内容具有早期镇墓文、告地书、买地券的性质,体现了汉代的民间信仰,在众多汉画像题记中显得与众不同。

姚厂村汉墓部分画像石线图

阴阳观念与升仙信仰

由于墓室结构未知,仅从现存的门楣、墓门画像石构成可以大致推断出墓室为砖石结构。其中门楣由两石组成,总长3.53 米,中间有一立柱支撑。画面四周是连弧纹,中心用剔地浅浮雕的手法雕刻出朱雀、白虎、青龙、鹿四神兽,造型特征与南阳地区画像石接近。造型飘逸、纤细,受楚地艺术风格影响明显,反而与紧邻的鲁西南地区细腻的雕刻风格不同。内容反映了四方神兽镇墓的寓意。汉代四方神兽应用广泛,体现了汉代的宇宙观,在墓室中青龙、白虎掌管天地四方,朱雀和玄武则调和、理顺宇宙间贯通物质和人事的两大对立面。阴阳代表了天地间化生万物的二气,道家所生之万物皆源自二气。《周易·系辞上》:“阴阳不测之谓神。”这里四神中的“玄武”被“鹿”替代,鹿的形象在上古时期寓意丰富,鹿代表着“阴”,是女性之神,是孕育的象征;而鹿角则象征着王权,春秋时期楚墓中多以鹿角作为礼器殉葬;同时“鹿”音同“禄”,《说文解字》曰:“禄,福也”,鹿在汉代多为长寿的象征。门楣刻画的四神兽体现了汉代人对时空的朴素认识,隐喻了天地间秩序、和谐、周而复始的观念。

山东东平县老物资局汉墓M1 墓顶

山东临沂市吴白庄汉墓前室北壁立柱

山东滕州大康留村小祠堂盖顶

山东嘉祥宋山许安国祠堂盖顶

左右两扇墓门石尺寸均高1.18 米,宽0.55 米,厚0.13 米。左门画像上为“双鱼”,下为“鹤啄鱼”;右门画像上为“鹤啄鱼”,下为瑞兽。汉代人认为鸟属“阳”,“银金气、依火精”,鸟在汉墓中多是以祥瑞身份出现,或者于神木扶桑之上引领墓主升仙,或者居于日轮驱使日升日落,作为沟通仙人两界之物,无疑具有汉代信仰中“阳”的象征。鱼则具有“阴”的属性。在沂南北寨汉墓门楣处的“胡汉交兵”画像、苍山城前村汉墓前堂右壁上石的“胡汉交兵”画像都表现了中原车马队伍过桥、桥下有渔船捕鱼的场景,无论题材表现的是西汉与匈奴之争,还是中土与西方邪怪之战,有桥有水必有鱼的画像格套体现了汉代人独有的阴阳观念,将鱼刻于画面下方与天上的祥云仙界、中间的车马人间相对应,塑造了“阴”的属性。苍山城前村汉墓更有一段题记与墓室中的画像相应对,“上卫桥,尉车马,前者功曹,后主簿,亭长骑佐,胡便弩,下有深水多鱼者,从儿刺舟渡诸母。”“啄”即“食”,《释名》中有“食,殖也,所以自生殖也”。“鹤啄鱼”体现了阴阳相合的汉代宇宙观,人们认为蕴藏在背后的、推动自然规律发展变化的不可知元素,是万事万物发展演变的原生动力,在本土宗教观念中“鹤啄鱼”与“朱雀玄武”同样具有“顺阴阳”以协调万物运转的寓意。《周易·系辞下》中的“男女精构, 万物化生”,即所谓“立天之道, 曰阴曰阳”,宋代周敦颐认为“乾道生男、坤道生女, 二气交感化生万物”。此时的阴阳观也有男女合欢之意,意喻“子孙兴旺,生生不息”,演变至汉代则与时兴的升仙术相结合,与“服饵”“乘瑞兽登天”“尸解”等升仙手段一样,“顺阴阳”的“房中术”也成为汉代羽化成仙的重要方式,所以墓门上的“鹤啄鱼”图像体现了对逝者登仙的美好祝愿。双鱼形象常见于墓门,或与墓顶的柿叶纹相配合,如嘉祥宋山许安国祠堂、邹县黄路屯和微山两城乡汉墓出土的画像石等都刻有双鱼、三鱼争头、鹤啄鱼的图案。在汉代双鱼是一种祥瑞,在嘉祥武氏祠双鱼画像的榜题上刻有“比目鱼,王□明无不衙□至”,其图像样式也极似于太极图中的阴阳鱼。

山东邹县黄路屯汉墓横梁石

汉代四灵纹玉胜

山东高青陈庄营丘遗址中的祭坛

第五石呈长方形,长1.68 米,宽0.43米,厚0.36 米。画面四周连弧纹,横分三格,左侧第一格为凤鸟,头向尾部;右侧第一格亦为凤鸟,头向前方;中间格两侧刻有玉胜,胜中心有线连接,连接线上下横分两格,上为玄武下为羊。汉代“胜”是舆服的一种,用于固定发髻,多为玉质,郭璞注《山海经·大荒西经》曰:“胜,玉胜也”,《后汉书》曰:“太皇太后、皇太后入庙服……簪以玳瑁为摘,长一尺,端为华胜,上为凤凰簪”。在汉代丧葬礼仪中由于西方掌管不死仙药的西王母蓬头戴胜,久而久之“胜”就成了西王母形象的典型特征,成为原始宗教信仰中权威与神行的象征,后期用中心圆形两翼辅以梯形的抽象样式形成了胜纹。这种单胜纹类似于西汉石椁画像中的悬璧纹,在姚厂村汉墓第六石中也刻有一悬璧纹,上方丝帛吊住玉璧,玉璧下方有丝帛垂下,单胜纹上下的梯形类似于丝帛的抽象化。西汉早期的悬璧纹更简化为正方形中的穿璧纹或正方形中仅有一圆形,在滕州画像石艺术馆可见大量此类的石椁画像,此类早期的穿璧纹可以上推至周代的祭坛形象。2008 年在高青陈庄周代齐国都城营丘遗址发现了最早的用于祭天仪式的祭坛,就是外方内圆的造型,与西汉石椁画像顶板常见的穿璧纹类似,其祭祀升天的作用也一脉相承。可以假设汉代的单胜纹本身就具备沟通天地的作用,头戴胜的形象又进一步隐喻了西王母接引升仙、延年益寿的神力。在嘉祥武氏祠画像石中“胜”演化成一种祥瑞,将以西王母为代表的神仙世界人格化为一种纹饰,用这个纹饰标示这块画像石所描述的世界。多个胜相连称为连胜,作为纹饰称为连胜纹,第五石中格的二胜相连画像即为连胜,武氏祠一组祥瑞图案中有一个榜题名为“玉胜,王者……”的图案,就是两个“胜”相连的样式。出土的汉代连胜器物数量众多,扬州邗江姚庄101 号墓中出土一件连接处穿孔的连胜玉饰件,是串饰的一部分。上海博物馆藏东汉四灵纹玉胜,两侧为单胜,中间有玉管连接,分上下两格,上格为朱雀,下格为玄武,胜上刻有“长宜子孙,延年益寿”的题刻,胜外侧雕刻有青龙、白虎的造型。四灵纹玉胜尺寸很小,高仅3.2 厘米,应为某种配饰的一部分,但其结构形式与姚厂村汉墓第五石极为类似,第五石的画工显然借鉴了当时流行的礼仪纹饰,并将其应用到墓室当中。以连胜为分割,塑造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各自的领域空间,连胜又象征着沟通天地四方之极,这种组合应用与墓室门楣“辟不祥、顺阴阳”的画像内容不谋而合。

第六石呈竖长形,高1.2 米,宽0.48米,厚0.42 米,分四格。第四格为铺首衔环,第三格为朱雀,第二格为相连的双胜,中间垂挂宽帛系玉璧,第一格为12 行68 字的题记。铺首衔环在商代就已出现,“铺”指面颊,对于铺首的解读很多,有“方相氏说”“饕餮说”“熊面说”等。无论铺首起源于何物,它位于门上有辟邪的作用都是一致的,东汉应勋的《风俗通义》将铺首守护的门户视为逝者升仙唯一进入的通道。在汉代朱雀除了作为四神镇守一方外,更多是作为祥瑞接引升仙。在“拜谒图”中朱雀立于屋顶,在送葬的“车马图”中朱雀盘旋于祥云中,在“射雀图”中朱雀卧于扶桑枝头,朱雀刻于墓门上表明了神鸟接引墓主人升仙的愿望。第六石的铺首刻于下格,与上格的朱雀构成了一组完整的画像,铺首衔环与朱雀的组合常见于墓门,而此墓门上则刻有鹤啄鱼的画像,这与常见汉墓的画像布局略有不同,推测此石应为成对出现,置于墓门两侧,类似于绥德一带汉墓门框的结构。

第六石帛悬玉璧的画像起到了祭祀上天祈求逝者升仙的作用。古人对日月的崇拜在全世界各个族群中均有出现,新石器时代中原地区的人们就加工了简单的玉璧对日神、月神进行祭祀,《周礼·春官·大宗伯》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玉随着社会阶级出现,被赋予了沟通天地的神力,周代将玉璧放在祭祀的首位,圆形的璧象征天,方形的琮象征地,高青陈庄的祭坛就以天圆地方的样式与祭器相关联。墓室中的悬璧纹同样也被赋予了沟通天地的作用,汉人认为玉能辟邪、防腐,在汉代大型墓葬中常有玉璧放于墓主身上或棺椁上方,祈求尸体不朽。身之不朽是得道成仙的基础,可见,悬璧纹在墓葬中具有典型的宗教观念。

画像石题记反映的生死观念

第六石第一格为一篇68 字题记,曰:“惟汉永平兮,延嘉三年十二月六日丙申上旬,时加亡亲,天为人父,地为人母,蚤失天年,下归蒿里,迒苦舍陌,诸君看老,孰忘蒿里,生日甚少,死日甚多,恶诸君长,夬不复见,何乎!”

“惟汉永平兮,延嘉三年十二月六日丙申上旬”一句出现了“永平”“延嘉(熹)”两个年号,“永平三年十二月六日”为汉明帝永平三年(公元60 年)十二月丁未日,“延熹三年十二月六日”为汉恒帝延熹三年(160 年)十二月丙申日,故此墓为公元160 年东汉恒帝时所建。“惟汉永平兮”表达了对汉王朝永享太平的殷切期望,与同为东汉晚期的南阳许阿瞿墓(建宁三年,170 年)镇墓文“惟汉建宁”的表述方式有所不同。“上旬”一词在已知的汉代镇墓文、画像石题记中实为少见,南阳许阿瞿墓镇墓文中“惟汉建宁,号政三年,三月戊午,甲寅中旬”中“中旬”的用法与此石类似。“时加亡亲,天为人父,地为人母,蚤失天年”意为那时家中双亲亡故,墓主认天为父、地为母,“天年”是天赋的寿命,最终墓主的生命也早早结束了。本句描述了墓主丧亲后孤苦的生活状态,最终早早离世,短短几句概括了墓主凄惨的一生。“下归蒿里,迒苦舍陌”,“蒿里”是泰山南麓的一座小山,是死人埋葬之所,蒿里山泛指汉代宗教观中魂归之所。蒿里一词常见于汉代镇墓文一类丧葬文书,“下归蒿里”表明了墓主与生人阴阳两界,互不往来。陕西户县阳嘉二年(133 年)曹伯鲁朱书陶瓶镇墓文中曰:“生人得九,死人得五,生死异路,相去万里”;西安熹平元年(172 年)陈叔敬朱书陶瓶镇墓文中曰:“生人上就阳,死人下归阴,生人上高台,死人深自藏,生死各异路”;洛阳刘伯平震墓铅劵曰:“生属长安,死属大山(泰山),死生异处”,这些镇墓文均表明了东汉人对待生死分别的态度,这里既有对逝者不舍的感情,又蕴含着对死者魂魄重返阳间扰乱生人的惧怕。“迒”为野兽或车辆经过的痕迹,“陌”为田间东西方向的小路,与“阡”相左,“迒苦舍陌”描述了魂魄前往蒿里山路途艰苦,经过有车痕、足印的道路,穿过屋舍和田路才能到达阴间,这里既感叹墓主魂魄死后的艰辛,同时也告诉生者生死两界路途遥远。“诸君看老,孰忘蒿里”,《说文解字》曰:“老也,七十曰老”,此句意为等到逝者的各位亲友看起来有七十岁的样子,也不要忘记在蒿里山逝者的魂魄,表达了对逝者的怀念。“生日甚少,死日甚多,恶诸君长,夬不复见,何乎”,此句的内容类似于汉代朱书陶瓶上镇墓文的内容,“夬不复见”表明要复见的内容对生者无益,当为阴间之物,即为“恶诸君长”。“诸”解为“注”,夏鼐先生在敦煌发掘的朱书陶瓶上写有“太山长阅,汝自往应之,苦莫相念,乐莫相思,从别以后,无令死者注于生人”;敦煌佛爷庙湾五凉墓葬的朱书陶瓶上写有“今下斗瓶,用当重复,解天注、地注、人注、鬼注、岁注、月注、日注、时注,乐莫想念,苦莫相思,生人前行,死人却步,生死不得相撞”;敦煌西祁家湾发掘的朱书陶瓶上镇墓文曰“厌解天注、地注、岁注、月注、时注,生死异路,千秋万岁,不得相注忤,便利生人”。“注”乃注病,汉代人认为非正常死亡的人均为因不知病理的注病而亡,注病属恶病,病至则无解且死亡较快,因注而亡的人逝后魂魄会重返人间,给家族带来传染性极强的注病,甚至会产生灭门惨剧。这是古代由于医学条件不发达对不明缘由恶病的解释,也是汉代墓葬中常会见到装有“药粉”的五方解注瓶的原因。在汉墓镇墓文、买地券中常书有“生死异路”“不得相注忤”之类话语的原因,一方面是生者怀念逝者,另一方面是生者更害怕魂魄扰乱人世。此句中给“注”添加了“恶”的形容词,更显的生者对死者魂魄的惧怕。“君长”一类词在汉代买地券中常常出现,常指代掌管墓室、魂魄的各类阴官,在长清孝堂山石祠画像中刻有“太(泰)山君”的字样,在延熹四年(161 年)钟仲游妻买地券中记有“黄帝告丘丞墓伯、地下两千石、墓左墓右主墓狱史、墓门亭长,莫不皆在”,洛阳光和二年(179 年)王当买地券记有“告墓上、墓下、中央主土,敢告墓伯、魂门亭长、墓主、墓皇、墓臽”。大量随葬文书记载有阴间的各类“君长”,他们是完全按照汉代社会官吏的等级和种类进行的移植,包括阴间的主管泰山君、郡守两千石、掌管地方治安的亭长等,以及后期的游檄、阡陌将军等都是不同司职的阴官。最后一句意为人活着的时候时间很少,死后时间很长,魂魄不要注忤生人,阴官也不要与生人相见,这句再次表达了生者与逝者的“生死异路”,希望两者“夬不复见”。

敦煌西祁家湾前凉姬令熊墓镇墓瓶

敦煌佛爷庙湾五凉墓镇墓瓶

敦煌西祁家湾西凉画虏奴墓镇墓瓶

此篇题记通篇四字韵文,用语简练,其行文风格极似南阳许阿瞿墓镇墓文,姚厂村汉墓题记要比南阳许阿瞿墓早10年。作为葬仪的一部分,显然东汉安阳一带形成了类似的题记书写方式,此地的方士道人宗教文书的撰写方式具有传承性。在题记中使用了“蒿里”“恶诸”等明显的道教用语,这些词语在汉代题记中实为少见,而在同时期以及延续到两晋的解注瓶、镇墓文、买地券中却是常见。在汉画像石题记中有如临沂五里堡汉墓“人马今守百鸟皆食于太仓饮于河梁之下”的祝福墓主、子孙的吉语祥文;有表现汉代举孝廉制度下,体现造祠费用的曲阜徐家村延熹元年(158 年)画像石“延熹元年六月三日,始作此藏堂。北为□相,皆处□方,丞使工五万,又食九万,并直钱十七万”;也有记载明确墓主人籍贯、生卒时间、生平事迹的东阿铁头山永兴二年(154 年)芗他君祠堂墓志铭;也有描述墓室画像石内容的苍山城前村汉墓题记。姚厂村汉墓题记显然与这些题记类型都不相同,题记通篇表达安抚逝者,对逝者魂魄的两界相隔,禁锢其亡魂返回阳间祟扰亲人的内容,记述了宗教信仰中前往蒿里的情景,此文应为一篇带有鲜明的冥世信仰色彩的镇墓文。镇墓文在民间丧葬礼俗中广泛应用,在姚厂村墓主的丧葬仪式中祭官向阴间诵祝词、下买地券和置五色魂瓶镇墓这三个流程都被浓缩到这一篇短短的镇墓文中,所刻的文字既像告地书一样表达了向阴官“君长”告知墓主双亲身亡、墓主早丧的身世,流露出阴阳两地相隔不得相注忤的镇墓之意,同时也感叹墓主身世的不幸和怀念。

这篇刻于画像石上的镇墓文体现了浓厚的道教色彩,此时正是汉恒帝在位道教初步发展的滥觞期,浚县也正处于深受早期太平道影响的区域。早在西汉成帝时期,方士齐人甘忠将当时流行的黄老道学说和儒家谶纬神学的部分内容相结合,写出了《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崇拜赤精子所传之“太平道”。东汉顺帝时,蜀郡鹤鸣山的张陵以《太平经》为纲领,创立了正一盟威道,成为早期道教雏形,其创始人张陵最终隐居于河南洛阳的邙山。张陵的正一盟威道主要活动区囊括了当时的邺城和浚县。之后汉灵帝时期,张角率领的太平道自邺城起义席卷全国,河南、河北两地正是黄巾军主要活动地,夹在两地之间的浚县自然也深受道教影响。道教的影响塑造了这一地区特殊的画像石题记行文方式。由于镇墓文的特殊性,南阳许阿瞿墓画像石被誉为南阳汉画像石馆的镇馆之宝,而姚厂村汉墓的此篇镇墓文与南阳许阿瞿墓镇墓文殊出同源,堪称南阳许阿瞿墓镇墓文的姊妹篇,且其更早10 年,它的史学、宗教价值被大大低估,目前对其研究少之又少。

结论

浚县姚厂村汉墓出土的画像石数量不多,其画面风格简洁明快,造型古朴,无论是四神、连胜纹还是铺首衔环都表达了“辟不祥、顺阴阳”之意,根本上又可以归结到汉代民间盛行的升仙信仰,这与东汉晚期道教的兴起密不可分。68字题记,用词简练,通篇韵文,字里行间中无不透露出“生死异路”“不得相注”的镇墓思想。题记中使用了大量解注瓶、买地券中常见的葬仪用语,其在众多画像石题记中甚为罕见。画像石与题记所表达的“升仙”与“异路”观念反映了汉代人希望逝者羽化登仙的美好愿望,又展现了对地下魂魄侵扰生人的惧怕心理,两者交织再现了东汉晚期民间盛行的丧葬观念和宗教信仰,对于中国古代美术史研究和早期道教、随葬文书的研究都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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