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杰,琚 琼
(1.大连理工大学,辽宁 大连 116024;2.东北财经大学,辽宁 大连 116025)
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是党中央做出的重要战略决策,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地朝着这个宏伟目标迈进。为此,党中央及政府相关部门先后出台了旨在推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系列政策与措施,尤其是“双一流”建设政策的顺利实施,开启了建设具有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的新征程。
2016 年正式开始实施的“双一流”建设政策,“为我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描绘了宏伟的发展蓝图”[1],经过5 年的实施与实践,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尤其是在一些量化指标上。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双一流”建设成效自评阶段,有些高校自信地宣布已全面建成世界一流大学,另有一些高校也宣布基本实现了预期建设目标。相关建设高校自信满满的表态,似乎表明我国已实现了“双一流”建设目标。然而,教育部指出:“经过这五年的建设,相关学校不断地汇聚优质资源,不断地加强内涵建设,取得了一定的阶段性成果。但是也要清醒地看到,我国高等教育的整体实力和世界一流大学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尤其是要实现到21 世纪中叶一流的大学、一流的学科的建设目标,不论是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要进入世界前列,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相当多的工作要做,还有很艰巨的任务要完成,所以对此要有清醒的认识。”[2]应该说,面对中国大学迅速提升的国际排名,教育部的这个初步判断还是理智而清醒的,既没有骄傲自大,更没有妄自菲薄。
由此不禁引人深思“双一流”建设高校的自评与教育部的初步判断之间为何出现如此较大的差异。近年来,在QS、US NEWS、THE 以及ARWU 发布的世界大学排行榜上,可以看到我国“双一流”建设高校在各大排行榜上的表现异常亮眼,并且中国高校的整体排名逐渐提升。正是因为有了如此亮眼的国际排名“硬指标”为其背书,“双一流”建设相关高校才自信地宣称已基本甚至全面建成世界一流大学。当前,教育部虽没有正式发布第一期“双一流”建设成效评价结果,但基本可以肯定的是,部分“双一流”建设高校“自嗨式”的自评,既与教育部的期待存在一定的差距,也没有得到中国公众的认可,更没有赢得世界一流大学应有的国际声誉。
之所以会出现上述现象,本研究认为主要是因为“双一流”建设相关主体依然以构成论思维来理解、审视、建设与评价世界一流大学,没有深刻认识与准确把握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本质。在传统观念与固有思维之中,世界一流大学是构成的[3]、是数字化[4]的,只要达到了预设的数字化指标,就标志着或表明了世界一流大学建成功了。实践早已证明,以指标论英雄,围绕大学排行榜转,是建不成具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的。实际上,构成论世界一流大学根本不愿也无力深入分析世界一流大学的本质,而倾向于以支离破碎的现象来刻画世界一流大学的本质,或者钟情于从纷繁芜杂的现象之和中凝练世界一流大学的本质。因此,构成论世界一流大学的思想,异化为一种建立在抽象推演之上的精巧的数理游戏,进而不可避免地蜕变为一种为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社会现实进行辩护的教条。由此可见,构成论世界一流大学的理念与思维,必须得到深刻的批判与彻底的扭转。马克思主义实践生成论为我们对构成论世界一流大学进行深刻的批判和对生成论世界一流大学展开深入的探讨,奠定了坚实的思想根基与理论基础。
实践生成论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主轴,是贯穿于马克思全部著述的潜在的深层思维方式。有研究者旗帜鲜明地指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主轴是实践生成论,实践活动是人类生活于其中的客观物质世界之根,人类生活的现实世界由实践所生成[5]。在马克思主义实践生成论看来,“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6],“地球和整个太阳系表现为某种在时间的进程中生成的东西”[7]。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实践生成论认为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在实践中历史地生成的,并且在实践中不断地生成着,是以发展的、历史的、动态的、系统的眼光看待事物的生成及其运动规律。因此,在马克思主义实践生成论视野中,事物具有未完成性、开放性、历史性、生成性、整体性等特征,而这能够更深刻地揭示与描述事物的本质及其运动规律。这相比于构成论的静态的、实体的、预成的、割裂的基本思想,是一场巨大的思想认识革命,是一种世界观与方法论的转变。正如有研究者指出的那样:“贯穿于马克思全部著作的实践生成论思想并非深奥抽象的玄学空谈,而是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社会实践的世界观与方法论,具有强大的社会历史功能。”[8]
自20 世纪90 年代以来,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研究一直是热点。然而,至今对世界一流大学的本质及其是怎么来的等基本理论问题的认识,依然仁智各见。当然,也正是因为对此类问题有不同认识与理解,才产生了不同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思维与实践。此番“双一流”建设高校自评与教育部判断之间的差异,再次表明构成论思想依然深深地影响着我们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实践,由此也表明亟须重新审视与探讨世界一流大学的本质及其是怎么来的等基本理论问题。
在我国全力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背景下,再次探讨世界一流大学本质及其是怎么来的,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实际上,当我们竭力地实现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目标的时候,却忘记了追问世界一流大学的本质及其是怎么来的这个前提性问题。在主流话语体系里,世界一流大学是“建设”出来的,这几乎是尽人皆知的常识。若深入分析就会发现“建设”出来的世界一流大学,其思想根基是构成论的。然而,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实践,业已表明立足于构成论来建设世界一流大学,非但难以实现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的宏伟目标,还有可能南辕北辙、渐行渐远。实际上,在马克思主义实践生成论的视野中,世界一流大学是在实践中历史地生成的,是人类社会历史性实践活动的产物之一,并不是先天给定的、预成性的存在。
已有研究对什么是世界一流大学,进行了诸多探讨,形成了一大批富有启发性的研究成果。然而,无论如何界定与理解世界一流大学,世界一流大学都是大学的一个子集。也就是说,世界一流大学是大学,而不是“非大学”。我们都承认世界一流大学是那些做出了卓越贡献与突出成就的大学,即培养出了世界一流的人才、生产出了世界一流的知识、提供了世界一流的服务的大学。由此看来,我们要探讨世界一流大学是怎么来的,也就是要探讨大学是怎么来的。众所周知,大学并不是天然地存在的,也不是与人类社会同时产生的,而是人类社会发到一定阶段才逐渐地生成的。也就是说,大学不是先天存在的,而是从无到有历史地、实践地生成的。
学界公认的现代意义上的大学首先产生于西欧中世纪,至今已有千余年的历史。但是,相对于人类社会的历史而言,大学的历史很短。大学产生之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逐渐地变化,一直处于不断地生成之中,即历史地生成着。可以说,大学是在人类社会实践活动过程中历史地生成的,生成于人类的培养人才、探求知识以及构建制度的社会实践活动过程之中,并随着这种社会实践活动的开展而逐渐地发展、演变与确证。在高等教育发展史上,不断地有大学产生,也不断地有大学转变,又不断地有大学消逝。可以说,自大学产生以来大学的变化须臾没有停止,只是有些变化易于察觉,有些变化不易察觉。当我们站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去考察那些历史最为悠久的大学,就会更加清晰地发现大学的生成变幻。大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那些始终能够很好地处理内外部关系的大学,那些在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等方面不断取得新成就并能不断满足社会需求的大学,逐渐地成长为世人共认的世界一流大学。
本研究认为,世界一流大学是在人类社会实践活动过程中历史地生成的,生成于人类的培养人才、探求知识以及构建制度等社会实践活动过程之中,并随着这种社会实践活动的开展而逐渐地发展、演变与确证。世界一流大学是在实践发展过程中历史地生成的,因此大学虽有相同或相似的基因,但现实世界中的世界一流大学都是各不相同的,只是“共享着”世界一流大学这个共同的称谓而已。如果我们深入剖析这些不同的世界一流大学,就会发现其发展基础、运作方式、价值选择、服务面向以及发展诉求等是千差万别的。只是这些不同的世界一流大学的产生、运行与发展,体现或遵循着一些相同或相似的逻辑而已。即世界一流大学都是在实践发展过程中历史地生成的,也都是在实践发展过程中不断地生成着,又都是在实践发展过程中不断地得到确证。
在马克思主义实践生成论看来,生成论世界一流大学具有一些典型的特征。世界一流大学是实践的而不是抽象的,是生成的而不是预成的或构成的,是多样的而不是单一的,是开放的而不是封闭的,是发展的而不是静态的。由此看来,世界一流大学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既有不同类型的世界一流大学,也有不同层次的世界一流大学,又有不同规模与不同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一言以蔽之,世界一流大学是多样的,不存在定于一尊的世界一流大学的理想范型。
前文所说的“双一流”建设相关高校的自评,基本都是基于数字化指标——主要是各种五花八门的大学排行榜——得出的结论。本研究认为,以构成论思维与理念来理解、建设与评价世界一流大学,只能认识世界一流大学的表面与浅层,难以准确地把握世界一流大学的本质,也难以建成具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因为,构成论世界一流大学看到的只是生成论世界一流大学的特殊形态,并不能表征世界一流大学的本质。在新一轮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实践过程中,我们亟须以马克思主义实践生成论为思想根基,从构成论世界一流大学转向生成论世界一流大学。
世界一流大学既然是实践地生成的,那就需要进一步追问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起点何在。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起点,就是世界一流大学产生之最初,是研究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相关问题的基础。纵观已有研究,基本都忽略了这个问题。因为,在构成论的视域中,世界一流大学是各种可以抽象化为数字化指标的师生数量、基础设置、奖励荣誉、课题论文以及专利授权等构成的,并不需要追问世界一流大学从何而来。或许也正是由于对此问题的忽略,或者根本就难以回答该问题,构成论才难以成为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的指导思想。
世界一流大学是大学,具有大学的一般规定性,绝不是“非大学”。由此看来,探讨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起点,也就是探讨大学的生成起点或历史起点。关于大学历史起点的问题,学界普遍认为现代大学起源于西欧中世纪。但是,学界对大学历史起源问题的探讨,主要是从“为什么”生成的角度出发的,而很少关注“怎么样”生成的问题。所以,本研究并不满足于大学起源于西欧中世纪这样的共识性结论,而是继续追问其深层的生成起点问题,即要回答中世纪大学是如何生成的。
正如实践生成论认为事物都有历史起点一样,大学也是有历史起点的,历史起点也就是生成起点。立足于实践生成论,本研究认为大学是生成于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的相互作用过程之中,并在此三者的相互作用过程中历史地生成着。也就是说,大学的生成起点是由人才培养(即人)、知识创新(即知识)以及制度建设(即制度)的相遇与耦合而形成的生成元。人、知识以及制度的相遇与耦合形成的生成元,蕴含着大学生成的全部可能的信息。大学的生成元在适宜的环境中就会发育、成长,而在中世纪特殊的时空条件下就逐渐地生成了中世纪大学。正如有研究者所言:“不同于后世大学有一个具体的建立时间,中世纪大学的形成更多的是一个自然的生成过程。”[9]在中世纪大学生成过程之中,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与制度建设等发挥着必不可少的基础性、关键性与根本性作用。经济繁荣与贸易往来促成了相关领域专业人员的聚集,进而形成了学者行会,学者行会的主体是教师与学生,他们之间频繁地沟通、交流与合作逐渐形成了人才培养的功能。这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大学的人才培养职能的最初形态,也成为大学生成的根源之一。学者行会进行的具有人才培养功能的交流与沟通,并非凭空产生的,而是建立在知识创新与积累的基础之上的。正如有研究者所言,在中世纪大学产生之前,“大学还不曾存在过,原因在于西欧没有足够的知识积淀可资成为其存在的理由,随着这一时期(中世纪)知识的增长,大学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知识革命和机构革命是同时发生的。”[10]由此,我们可以说,没有知识的创新与积累,大学不可能产生,更遑论其存在与发展了。当然,知识创新与积累活动的有序、稳定、持续与有效的开展,需要制度的支撑与保障,即大学的生成离不开制度的保障。有研究者就曾不无赞叹地指出:“欧洲中世纪的人们是把伟大思想和理念以及新社会秩序制度化的大师,其中大学是最重要的新社会秩序,是制度化推进的产物。”[11]概而言之,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等在特定时空条件下耦合生成的生成元,随着实践的不断推进而逐渐地生成了大学。由此可见,大学也具有有机体的特征,也需要适宜的环境,并且在不同的环境之中生成的大学具有不同的表征。在我们今天的“一流”话语体系之中,那些在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等方面取得卓越成就与突出业绩的大学,逐渐地形成了世人共认的世界一流大学。
立足于以上的简要分析我们可以说,世界一流大学生成于大学的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等实践过程之中,并在此三者相互作用过程中历史地生成着、确证着。由此可见,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的实践活动,不仅是世界一流大学生成的根源与基础,也是世界一流大学生成的方式与途径,又是世界一流大学生成的表征与确证。人才培养是世界一流大学生成的宗旨,知识创新是世界一流大学生成的根基,制度建设是世界一流大学生成的保障,此三者的耦合整生形成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起点。在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过程之中,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三者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缺少。有鉴于此,今天我们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也需要立足于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离开此三者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取得建设的成功。在此需要说明的是,由于用语习惯和主流强势话语等原因,我们依然在使用“建设”的话语,而没有用“生成”的话语,但这里“建设”话语的思想根基是马克思主义实践生成论,与传统上以构成论为根基的“建设”话语已截然不同。
众所周知,大学的实践样态是丰富多样、异彩纷呈的,而大学所从事的主要的、核心的、基本的实践活动还是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其他的诸多实践活动都是围绕此或在此基础上推进与开展的,或者是这些实践活动的衍生与延伸。根据矛盾论思想,我们分析问题与解决问题,只需要抓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即可。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是大学基础性、根基性与支撑性的实践活动,脱离其中任何一项实践活动,都不可能有大学的生成,更不可能有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因而,本研究所说的大学实践活动,主要就是指大学的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的实践。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的实践活动,既是世界一流大学的基本存在方式,也是理解世界一流大学的钥匙,又是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必由之路。只有实现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等实践活动的相互衔接、有机统一、耦合整生,才有更高质量的人才培养、更高水平的知识创新以及更高效率的制度建设,如此才可能有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如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不同的时空条件下生成的世界一流大学呈现出不同的样态,同时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不同的国家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所走的道路不尽相同。实际上,世界一流大学是一个千姿百态、丰富多彩、千变万化的百花园,而不是定于一尊、千校一面、一成不变的静态世界。今天我们要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必然也要立足并致力于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等实践活动,必然需要扎根中国大地坚持走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中国道路。
生成元生成世界一流大学,不是自然自发地实现的,需要有生成动力的作用才能完成。生成动力是世界一流大学生成的决定性因素,探讨世界一流大学的实践生成必然需要研究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动力问题。
在马克思主义实践生成论的视野中,事物间的矛盾运动是事物生成、发展与消逝的根本动力。矛盾运动也就是事物间内在的相互作用,是能动过程与受动过程的辩证统一,是事物生成的基础动力。正如恩格斯所深刻指出的那样:“相互作用是事物的真正的终极原因。我们不能比对这种相互作用的认识追溯得更远了,因为在这之后没有什么要认识的东西了。”[12]可以认为,相互作用是事物生成的原因与动力,事物在相互作用中生成、生长与消逝。当然,“事物相互作用是双向的,因而某事物与他物的相互作用必然包括能动(active)过程与受动(suffering)过程,事物的存在方式正是这两个过程的统一”[13]。这就为我们认识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动力,提供了思想基础与方向指引。正如上文所言,世界一流大学生成于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等实践活动过程之中,但这些实践活动的开展并不是自发推进的,需要有强大的、持续不断的动力才能保持蓬勃生机与旺盛活力。
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动力来源于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以及制度建设等实践活动过程中的矛盾运动,即来自大学内外部对更高水平的人才培养、更高层次的知识创新以及更高效率的制度建设的不懈追求与大学当前不能满足这些追求之间的矛盾运动。也可以说,大学的生成、运行与发展的过程,就是这种矛盾运动的过程。旧矛盾解决的同时必然会有新矛盾随之产生,那些能够不断地解决矛盾的大学逐渐地生成为世界一流大学,当然也只有能不断地解决矛盾的大学才是真正的世界一流大学。在不同的时空条件下,不同的大学面临的需要解决的矛盾是不一样的;在同一时空条件下,不同的大学也面临着不同的矛盾。因此,我们应以实践为标准来检验大学在不同时空条件下的表现和不同大学在相同时空条件下的表现,以此来评价与判定一所大学是不是世界一流大学。正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道理一样,实践既是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根源,同时也是检验世界一流大学的唯一标准。所以,我们说世界一流大学是在实践中生成的,也在实践中生成着,又在实践中得到确证。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指出的“只有培养出一流人才的高校,才能够成为世界一流大学”[14],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动力不是单一的,而是复杂的。我们可以将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动力分为内生型生成动力与外生型生成动力。内生型生成动力是指大学自身对更高质量的人才培养、更高水平的知识创新以及更高效率的制度建设的追求与大学当前难以满足这些追求之间的矛盾运动所形成的生成动力,也可称之为内驱力。外生型生成动力是指外界对大学更高质量的人才培养、更高水平的知识创新以及更高效率的制度建设的渴望与大学当前难以满足这些渴望之间的矛盾运动所形成的生成动力,也可称之为外驱力。在建设世界一流大学过程中,任何一所大学都具有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内驱力与外驱力,只是不同大学所具有的内驱力与外驱力是存在差异的,且有时差异较大。一般而言,基础好、能力强的大学,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内驱力与外驱力也都相对更强。我们认为强大的内驱力是形成不同类型大学争创世界一流大学的基础,而过于强大的外驱力却容易甚至必然导致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同质化。当然,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是内生动力与外生动力共同作用的结果,二者缺一不可。如果回顾我国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历程,可以发现过强的外驱力已导致非常严重的同质化和恶性竞争的不良后果。道理非常简单,过于强大的外驱力给不同类型的大学划定了一条标准化、数字化、统一化赛道,每所大学的内驱力只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之内施展,进而形成你追我赶、力争上游的独特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中国景象。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双非高校”向原来的“211 工程”建设高校学习,“211 工程”建设高校向“985 工程”建设高校学习,而“985 工程”建设高校则努力在各主要大学排行榜上不断提升世界排名。只要在某个大学排行榜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就迫不及待地向世人宣布建成了世界一流大学。当然,正如文章开头所言,这样的建设成就是经不起实践检验的,如此自然难以建成真正的世界一流大学。实际上,世界一流大学是多样的,不同类型的大学都可以建成世界一流大学。外驱力的作用应是引导与推动不同类型的大学争创不同类型的世界一流大学,而不是让不同类型的大学都沿着同一条赛道竞争与追逐,如此才能百花齐放。
从行为表现上来看,世界一流大学的内生型生成动力的行为表现就是大学自主办学,外生型生成动力的行为表现就是国家行动。在本研究中,大学自主办学是指大学为提高人才培养、科学研究以及社会服务的水平与质量,在落实办学自主权、提升自主办学能力以及承担自主办学责任正向匹配与耦合共生的动态过程中表现出的行为[15];国家行动是指以政府和社会为主的行动主体根据自己的意志通过战略规划、制度供给、资源配置、考核评价、监督管理以及信息服务等方式与手段,参与、介入、调控与推动大学改革与发展的各种行为[16]。外生型生成动力的行为主体主要是政府与社会,在社会主义的中国,无论是政府还是社会,其行为都必须符合国家的规定与诉求。基于此,本研究将政府与社会的行为统称为国家行动。大学自主办学与国家行动之于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而言,犹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二者不可或缺,并且又必须相辅相成、衔接协同。不过,就当前我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实际情况来看,国家行动的作用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大学自主办学的价值尚未受到应有的重视,大学自主办学的作用更没有被充分激活与释放。
从大学自身来看,建设世界一流大学,需要立足于大学自主办学,但大学自主办学并不是无意识的。追求自主办学是大学与生俱来的天性,是大学生成与发展的不竭动力,也是世界一流大学生成的基础动力。但是,大学自主办学又不是脱离实际的自主自由,而是有着自身的规定性。恰如有研究者所言:“学校组织并不是像我们想象那样没有情感、没有需要、没有利益要求、机械式的教育实施机构,而是一个有着自己行动目的与理性偏好的‘行动者’,在‘社会结构’的制约下进行着‘能动’的选择。”[17]实际上,大学也是一个有理性偏好的“行动者”,是办学活动的主体,具有主体性与自主性。所以,大学对来自内部的动力如何行使与作用方向等问题都有着自己的判断、倾向与选择,即大学具有自主办学的行为特性。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的大学,其办学行为与发展思路可能迥异。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路径不是单一的,而是多样的。[18]
从外部环境来看,建设世界一流大学,需要立足于国家行动,但国家行动也是有限度的。世界一流大学之于一国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过分。所以,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必然需要立足于国家行动。从世界范围内来看,任何一所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成,都离不开国家行动的作用,只是国家行动的方式与途径等可能存在一些差异。中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国家行动既是建设具有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的基础动力,同时也是建设具有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的根本保障。当然,在建设世界一流大学过程中,国家行动不是随意而为的,是有限度的,其限度就是尊重与遵循大学自主办学的基本规律。否则,国家行动的作用也将难以体现。
如此一来,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过程中,以大学自主办学为行为表现的内生型生成动力和以国家行动为行为表现的外生型生成动力,在自主自由选择和限制框定选择之间形成矛盾运动,即大学自主办学与国家行动之间形成矛盾运动,其间的冲突、协调乃至辩证统一决定了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进程、方向与成效。正是因为如此,在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的伟大实践中,需要协调与促进内生型生成动力与外生型生成动力实现同向同行、同频共振、耦合整生,从而形成世界一流大学生成的强大合力,如此才能早日建成具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