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视域中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2022-03-02 02:50甄红菊
学术探索 2022年11期
关键词:命运共同体马克思

郭 鹏,甄红菊

(山东中医药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5)

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是当今世界的显著特点和基本趋势。习近平总书记正是站在世界历史发展新阶段的时代高位上,在顺应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的基础上,在聚焦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并适逢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时,集中围绕“建设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何建设这个世界”这一21世纪重大课题,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极具时代感和世界情怀的战略目标和科学命题。作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外交思想的重要内容,“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逐步成为全球治理体系构建目标下的价值共识,而由外而内地追溯“人类命运共同体”命题基于理论的、历史的脉络源流,可以说是21世纪马克思主义研究的重要学理问题。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代背景与相关内涵

面对“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这个艰巨的时代之问,习近平总书记精准地洞悉“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后深层的世界历史机理,是对以往人类社会发展道路认识局限的一次突破性的“扩容”,彰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话世界、贡献人类政治文明的智慧和决心。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提出的时代背景

1.全球化背景下人类命运的紧密相连

首先是全球化效应下世界各国、全球人民的依存与绑定。全球化塑造了世界各个国家基于生存与发展的高度依赖性。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无论是工业国还是农业国,只要想在当今世界获得发展,就必须融入全球化体系之中,秉持开放、包容的发展理念与发展国策。可以说,当今世界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发展机遇与利益能够脱离于世界大格局、大圈层,彼此之间相互依存、彼此合作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和基本趋势。其次是世界一体化局势决定了风险挑战的共担共对。世界大变局就意味着正负条件同在,发展机遇与风险挑战的并存体现的是全球化的双刃剑属性。诸如生态恶化、能源危机、自然灾害、恐怖主义、灾荒难民等已成为各个国家地区和人民不可回避、必须共同面对的全球性危机,危机与风险的跨境性、牵连性决定了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单独应对这些风险,也没有哪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而是要通力合作、共担使命。最后,基于共同的发展机遇与风险挑战,世界各国在国际舞台上构筑国家关系、全球秩序的过程中,往往呈现出不断模糊领域边界、交融性与交互性不断加强的共同议题。这种议题的提出,已不再囿于单纯单边的国家利益,而更多地是从世界、全球、人类这种宏大的、整体的、战略的视角提出并寻求治理。可以说,全球化让机遇、风险与应对方案,都成为了世界共有,世界各国作为命运共同体已是基本事实。

2.全球治理体系与秩序亟待变革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的“变”,有一个重要的事实趋势指向,就是总体经济秩序中的“东升西降”,从而形成了对既有全球秩序与治理体系的基础性变革诉求。同样,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视角来看,作为底层的各国经济发展实力的变,既有国际权力资源配置及其秩序与治理体系日益暴露出越来越多的缺陷和不适应。一方面,既有的全球治理体系与秩序无法如实反映当代国际政治经济发展事实,有脱离“大变局”之势,新兴市场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对全球经济贡献已经达到80%,成为当前拉动世界经济增长的主力军和火车头,但在全球治理体系中获得的发言权和代表性则严重不匹配,而背后仍然是西方主要国家主导,这一滞后性自然导致全球治理体系与秩序极易走向失衡,继而产生变革诉求。另一方面,这种治理体系与秩序也已无法应对全球性风险和人类的共同挑战。由西方主要国家所把控的治理体系与秩序由于固守以往的利益格局,顽守其单边的国家利益,面对恐怖主义、金融风险、地缘冲突等往往逃避、推卸责任,造成了全球治理的失序、失灵和失信,甚至扩大了风险的破坏性和延展性。因此国际社会呼唤新的全球治理理念和模式,亟待要求构建更加符合全球化时代特征的、更加公正合理的国际治理秩序和体系。

3.大国崛起之势成为向世界贡献“中国力量”的底气

这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何以在中国首次提出”这一问题的最直接、最硬核的答案。中国从100多年前的积贫积弱,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连续多年超过30%,世界创新力排名第15,在科技革命中从过去的跟跑者、参与者向并跑者、主导者转变。中国的科技创新成果震惊世界,华为引领全球5G技术与市场,“中国天眼”成望穿宇宙最大神器,“北斗”成地表最强GPS,“嫦娥五号”登月成功采样,“墨子号”量子通信卫星和高铁领跑世界。中国在全球治理领域承担更大责任、发出更多声音,成为多边合作的积极倡导者。中华文明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成为文明多样发展中不容忽视的重要力量。中国以竞技体育大国的地位,在2008奥运早已震撼世界的高起点上,继续精益求精地申办了2022冬奥会,顶住全球疫情的重压,办出了史上“最绿色环保”冬奥会,收获了全世界运动员与体育爱好者的点赞。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将冷战结束后世界社会主义低潮局面、与资本主义竞争的被动局面实现了很大程度的扭转,社会主义优越性得到很大程度的彰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成为振兴世界社会主义的中流砥柱。美国《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费里德曼表达对中国制度优势的羡慕。由美国探索频道出品、英国子午线制作公司承制的纪录片《中国:习近平时代》通过采访多位国际知名专家学者,深入解读中国发展道路和发展理念对世界的启示。可见,世界大变局中“东升西降”,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世界政治文明的贡献不断加强。中国持续快速发展,成为世界格局演变背后的主要推动力量,是当今世界最瞩目的新兴世界性大国,也成为代表广大发展中国家、变革既有的以西方国家单边利益为核心的全球治理体系与秩序的代表性力量。因此,“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命题的提出,是融合了历史逻辑、理论逻辑与实践逻辑三位一体的科学理论与目标战略,既如实体现了当今世界大变革大调整的局势,又集中展现了中国日益走向世界舞台中央的强势。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科学内涵

作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类命运共同体继续围绕着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思考应对来自世界层面的机遇与挑战的全球治理体系,不仅是正在崛起的中国有效应对复杂世界变局的创造性回答,也是探索国家间交往和世界、全人类未来前进方向的科学预判和构想。正如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的:“我们生活的世界充满希望,也充满挑战……我们呼吁,各国人民同心协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新世界。要相互尊重、平等协商,坚决摒弃冷战思维和强权政治,走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的国与国交往新路。”[1](P58~59)可以看出,人类命运共同体有着丰富系统的科学内涵。

1.“共同之体”的本体论意义规定

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科学命题、战略目标,也是一个现实的、可经验的实体,这个实体从本体论意义上可以确定为是各个国家突破了地理、行政界限,以共同利益为纽带、以国家间联合行动为基本方式,最终达成共同目标而结成的集合体。每一个民族国家都是这个集合体中的成员,按照这个集合体运行的规律、规则,共担责任、共享权利。人类命运共同体从本体论意义上则具有更大的历史进步意义,是对进入现代社会以来以民族国家为基本单位来构建国际关系认知系统的一种积极超越。习近平总书记虚怀若谷、心系寰宇,以人类历史发展作为至高站位,构建起以“人类”为本体单元基本的世界观和以“人类福祉”为价值的发展观,为全球治理和国际社会发展提供了中国智慧,做出了原创性贡献。这种理念充分体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语境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天下观”在新时代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充分展现。因此,追问“共同体”的现实形态,可包括普遍的友好型、民主型国家关系,符合新时代合作共赢精神的国际组织,以及国家间合作共赢、共担全球治理使命的联合行动。

2.“命运之共同”的价值论意义展现

共同,集中展现了一种价值引领和价值目标,是对这个集合体中的成员,各个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进行的整合、协调与关切,通过共商共建,实现共享共赢,是基于共同利益而达成的“价值最大公约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始终坚信,多样化是人类文明的常态甚至是最佳状态,各种类型的人类文化并无优劣高低之分,而是异彩纷呈、各具特色,文明只是内容与形式的不同,而在世界上存在的地位与发展的权利应当是平等的,因而对其应该是包容的态度。文明因交流而多彩、因互鉴而丰富,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与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只要放下隔阂,文明就不存在冲突。在这个价值意义系统中,民主、公正、和平、自由、多边是基本的价值原则,而平等互信、义利兼容、包容互鉴、非对抗不结盟,是应用的价值准则。命运之共同,目标之共同,最终导入的是价值之共同。

3.“体之构建”的实践论意义确立

人类命运共同体既是一个引领认知、确立思考的目标概念系统,同时也是一个用于指导国家相处模式、探索国际关系塑造的实践系统,包括方法论、体制机制等。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方法、过程与制度设计,既是对历史经验的继承与发展,又是对当前国际公约、联合国宪章等世界通行准则的遵循,是融合了“一带一路”、全球治理体系、新型国际关系等变革性实践。尤为可贵的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命题的提出与实践层面的有步骤展开,有效地抑制并扬弃了曾经由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所主导并推广的,诸如零和博弈、丛林法则、霸权主义、冷战思维等高度竞争性、紧张性、充满着现代性危机与人性焦虑的错误思想倾向,而代之以对公平正义、相互尊重、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的构建尝试与探索,以及共商、共建、共享的发展模式的主张与搭建。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出席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时提出的倡议“让铸剑为犁、永不再战的理念深植人心,让发展繁荣、公平正义的理念践行人间”。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与实践,打破了以西方国家为中心的国际政治经济发展格局,走出了一条“以合作取代对抗,以共赢取代独占”的发展之路,为全球治理提供了中国智慧图谱和中国行动方案。可以看到,人类命运共同体是融合了认知层面、价值层面和实践层面的概念范畴和内涵要素的完整系统,有历史经验也有未来展望,有理论底蕴也有实践根基,有世界情怀也有国家诉求,因此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也同样是一个系统工程,要用系统战略思维来把握和统摄。

二、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溯源的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

世界性与历史性,本身正是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庞大理论体系的鲜明的视阈特质和认知维度,从唯物史观的世界观起点,到共产主义的目标归宿,就可以看到这种对人类社会发展时空规律的认知层次的深化和高层次抽象。而鲜明的历史意识、历史思维也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理论特质,对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凸显和强调,也成为习近平总书记多次重要讲话中的亮点关键词。如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总书记指出,“要学习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关于世界历史的思想”,“要站在世界历史的高度审视当今世界发展趋势和面临的重大问题”,“不断拓展同世界各国的合作”,“同各国人民一道努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把世界建设得更加美好”。[2]

(一)作为历史走向的世界性趋势

马克思对黑格尔的继承、批判与超越,不仅在辩证法层面,还有历史观层面,因而作为理论成果,不仅有辩证唯物主义,还有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继承了黑格尔对历史的“过程本质论”的认知规定,同时驱除了建基于“绝对精神”哲学根基的“头脚倒置”的历史唯心主义,强调了人类历史本质上的物质性、感性实践性。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由此可见,一开始就表明了人们之间是有物质联系的。这种联系是由需要和生产方式决定的,它和人本身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这种联系不断采取新的形式,因而就表现为‘历史’,它不需要有专门把人们联合起来的任何政治的或宗教的呓语。”[3](P81)既然认同“历史是一个过程”,马克思自然认同人类历史发展具有趋向性,而继续思考探索人类历史的走向,是从各自独立的国别史、民族史,归于总体的、关联的世界史。马克思即将历史横向维度归纳为“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3](P57)这里,马克思对“世界历史”的范畴界定是以人类历史的地域性、民族性为参照对比的,由此强调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从原来各自封闭的状态,通过交往不断走向开放、融合,逐步形成了相互关联、互相依存的集合体,而这是势不可挡、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规律和必然性,是基于唯物史观的“自然历史过程”。而对于这种必然趋势,马克思也并没有流于抽象,而是具体到了确定的社会形态上,即资本主义对封建主义的超越、未来共产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替代。资本主义既是世界历史的开启者,而其自身的基本矛盾也终将成为世界历史向前推进的障碍,而共产主义作为更高层次的理想社会形态,将成为世界历史的新的前进方位。由此,马克思将作为认知起点的唯物史观与作为价值归宿的共产主义,融合到对世界历史的阐述与构想之中,论述了这个趋势的科学性和必然性。

(二)作为历史动力的世界市场标志

唯物史观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其中关于发展动力的经典论述即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一般规律。而结合资本主义之于世界历史的更为具体的关系,马克思将推动人类世界历史形成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阐述为普遍交往从而逐步形成的世界市场。关于世界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在学术界观点是分层次的,有的直指作为底层革命力量的生产力,有的认为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水平而促成的普遍的国家间交往,还有的认为是这种交往逐步编制形成的世界市场。抛开争议,生产力、交往和世界市场可以共同组成世界历史发展的动力系统,生产力是原动力,国家间交往是动力形式,而世界市场是集中的动力标志,这个动力系统是一个因果推动的关系,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分工和贸易,从而形成了交往,而交往范围逐步扩大至跨境跨国,从而形成的世界范围的交往,而稳定下来的形式、状态和功能即世界市场。尤其是进入了资本主义时代,资本的积聚、技术的进步、人力的自由流动,都提升了交往的力度、深度和广度,从而突破了民族、地域壁垒而推动贸易市场从一国扩至多国。马克思在这里也表达了对资本主义的基于客观作用的认可,即资本主义通过积聚资本和社会化生产终结了孤立的国别史,明确资本主义通过大工业“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以往自然形成的各国的孤立状态”。[3](P68)如果说生产力、交往和世界市场是基于唯物史观视角对世界历史形成的“认知一般”,那么对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促成世界历史的作用,则是基于科学社会主义视阈的“认知特殊”。可以说在对世界历史形成的动力机制的探索中,马克思集中展现了科学意识和批判意识。

(三)作为历史特征与要求的国家间交往

因生产力发展、分工的细化而形成的普遍的国家间交往,一方面是作为世界市场的动因存在,而另一方面也作为世界历史的普遍特征而存在,这是基于交往的持续性和自我强化性属性,同时表现为与世界市场之间的互相强化、互为因果。马克思认为,伴随着世界市场的初创和成熟,人与人、资本与资本、商品与商品、国家与国家都会发生愈发便利、全方位、多角度的交往,因而不断扩大的、深化的、多层次的交往是世界历史的重要特征。交往的内容也会从单纯的生产交往扩至生活交往、文化交往等。通过这些多层次、复合型的交往方式,各个国家民族能够将自己优秀的文明成果进行相互学习和借鉴,从而共同促进世界的进步,也促成了世界历史内容体系的丰满立体。世界历史与国家间交往事实上又是彼此交互影响,交往既是世界历史的基本特征,又是基本要求。国家间往来越是密切频繁,世界历史就越发具有开放性和交互性,就越是“同一个世界”。而越是在世界历史进程加速推进的时代,就越是对国家间交往提出更高要求,而那些故步自封、离群索居的国家和民族就越难以发展自身。而不断扩大、频繁的交往也正是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即“只有在交往具有世界性质,并以大工业为基础的时候,只有在一切民族都卷入竞争的时候,保存住已创造出来的生产力才有了保障”。[3](P61~62)在世界历史背景下,国家、民族之间频繁密切、内外兼具的交往,也成为了各自生产力持续发展的保障。

(四)作为历史归宿的共产主义社会目标归宿

世界历史理论的逻辑起点和哲学支撑是历史唯物主义,而终点归宿是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所指向的共产主义社会。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对资本主义做了辩证的评价,一方面是肯定其社会化大生产、创造大量财富并终结孤立隔绝的民族史,而另一方面也批判其利用资本在世界市场上攻城略地,让弱小民族成为其主导的体系中的廉价劳动力、原料产地和倾销市场,从而成为附庸、从属甚至牺牲品。因而资本主义并非世界历史的应有常态,而最终目标是要建立更为理想的共产主义社会。而从人的角度、从生产力的角度,共产主义社会是“自由人联合体”,这个范畴界定一方面体现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与超越,即“自由人联合体是对劳动异化、物的依赖的全面扬弃”,彰显了马克思唯物史观对人的本质的关照与自由全面发展的归旨构想;另一方面也从生产力的角度阐释与世界历史的深度关联。认为资本主义虽然开创了世界历史,但不会永远主导世界历史,更不会是历史的终点。而根源就在于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以及为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而无偿占有并无限榨取无产阶级剩余价值,在世界历史的广泛交往格局下,引发的无产阶级的反抗也是世界性的。最终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会反过来阻碍、破坏世界交往的正常秩序和常态性。马克思认为根本上解决这一矛盾的正是共产主义,即“共产主义和所有过去的运动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推翻了一切旧的生产和交往的关系的基础,并且破天荒第一次自觉地把一切自发产生的前提看作是先前世世代代的创造,消除这些前提的自发性,使它们受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支配。因此,建立共产主义实际上具有经济的性质,这就是为这种联合创造各种物质条件,把现存的条件变成联合的条件。共产主义建立的制度,正是这样的一种现实基础,它排除一切不依赖于个人而存在的东西,因为现存制度只不过是个人之间迄今所存在的交往的产物。”[3](P79)因此,无论是现实的人的视阈,还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关系视阈,共产主义作为“自由人联合体”同时将是“世界历史的归宿”。

总之,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系统编织了唯物主义的历史理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经济理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人学理论和共产主义社会形态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是整体的马克思主义的一条主线思维。

三、人类命运共同体对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继承与创新

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的固有的基本矛盾,由此阐明了“两个绝不会”的历史规律和“两个必然”的历史趋势。不可否认的是,一百多年之后的当今世界,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社会制度长期并存的客观事实不会在短期内发生本质改变。马克思对世界历史走向的把握、预判在今天仍然是一个基本的总体事实与可靠的认知框架。而人类命运共同体也正是基于此,在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科学体系与其所指向的现实世界的双重基础上,面对21世纪世界大变局、人类社会发展面临的诸多严峻考验和不同社会形态与国家制度共存的事实,提出的用以超越资本主义、解决全人类问题的伟大构想。可以说,人类命运共同体是马克思世界理论在当代的最新成果体现和新时代表达。

(一)从世界市场到全球化: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代视野扩展

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阐释集中建立在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基础上,在揭示世界市场是世界历史基本动力和基本特征的同时,突出强调了资本主义、资产阶级之于世界市场的先在性、主体性和支配性,认为世界市场是资产阶级实现其自身资本积累的手段和方式,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适应其生产力发展要求的必然选择,是资本关系的最高层次的外化体现,因此也打上了资本主义的烙印。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变成世界性的了。……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4](P469~470)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所依托的时代背景与当今世界确实存在着“不变之变”的关系构成,不变的是“多制并存”,但悄然发生变化的正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精准洞察与把握,即“东升西降”的全球治理秩序的调整。人类命运共同体一方面继承了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唯物史观根基,强调生产力、发展、国家利益等范畴的重要的基础性地位,强调国家间普遍的、深度的、多维度交往的重要作用。但另一方面,又在“东升西降”的大变局中见证马克思对资本主义之于世界市场主导性“风光不再”的历史预言,深层洞悉全球化效应框架下不同制度背景、不同民族文化、不同社会形态的世界各国却面临命运的共同性。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锁定的时代背景,其聚焦的侧重点已经超越了对资本主义的单纯批判与替代,而进入了更高境界、更高层次、更大格局的“融合与关照”,即无论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就当前这个全球化、世界经济一体化、多极化的大变局下,要面对的问题、风险和挑战往往是共同性多于差异性的。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50周年纪念会议上的讲话中所指出的:“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以一种制度代替另一种制度,不是以一种文明代替另一种文明,而是不同社会制度、不同意识形态、不同历史文化、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在国际事务中利益共生、权利共享、责任共担,形成共建美好世界的最大公约数。”[5]之所以斗争、对抗、替代的意味不那么明显,而展现出更多的是共存之下的共同面对,就在于与时俱进地关照这个不断走向成熟和不可逆的全球化背景。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一种构想,体现的是中国共产党人汲取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精华而在不同时代的奋斗实践中,不断摸索实验而逐步找到的一种更加符合全人类共同发展方向和利益诉求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对“文明冲突论、“历史终结论”等西方中心主义价值的扬弃和成功超越,是向国际社会应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所提供的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可以预见,由中国共产党人正在励精图治、努力探索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以开放的大国姿态化解保守的偏见,以自由全面发展理念超越机械宿命论,以充满机遇的未来观念取代故步自封的“终结”论调,真正地构建起一个以和平与发展为前提、民主与自由为目标、公平与正义为归旨、反映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这是从世界历史进入全球化以来人类文明发生形态更新与升华的必然性和现实性,而人类命运共同体则是探索这一文明新形态的充足思想准备和宏伟设计蓝图。

(二)“自由人联合体”从蓝图到方案: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归宗再现

共产主义是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乃至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奋斗目标,这个目标也是多维度的,共产主义作为对难以克服自身基本矛盾的资本主义的全面超越,“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是国家制度与社会形态的目标所在;共产主义作为劳动异化的彻底终结、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彻底实现、人的类本质与最高境界的人道主义的最终完成,是基于人文关怀与人学关照的最高哲学承诺;同样,共产主义作为一个终极目标,必然是甚至从一开始就是“世界性的”,无论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无产阶级解放人类的宣言,还是对“共产主义是以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相联系的世界交往为前提的……只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实现”[3](P39~40)的深刻洞悉和科学预判,都是在彰显共产主义是世界性、全球性的。如果说哲学根本关注的是人与世界的关系,那么马克思主义作为无产阶级的哲学,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作为无产阶级的历史哲学,则是通过“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建立“自由人联合体”来塑造人与世界和谐统一关系的完全态。人类历史的起点是现实的人及其物质实践活动,即“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3](P31~32)因而人类的历史走向世界历史,则是以现实的人的世界性普遍交往为物质前提和基础动力的。而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共产主义从构想蓝图到路径方案的过程见证与成果体现,则是以人与世界关系的应然本质与必然趋向为内在的价值主线,从劳动异化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深度和高度来批判资本主义,继而预判资本主义主导世界历史的暂时性与世界历史走向“自由人联合体”的必然性。从“自由人联合体”到“人类命运共同体”,马克思世界历史体系中对人的本质、人的主体自觉、人的生命价值、人的世界性存续意义和人的终极归宿,都有着极为自觉、完整的规定性和清晰的阐释脉络。从这个意义来说,马克思通过深入研究人的“类本质”,肯定了人基于对象性实践活动所具有的类存在、类意识、类思维、类价值,作出“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论断,指明了人类历史日益从民族的区域的历史向全球的世界的历史转变的大趋势,最终完成了“自由人的联合体”的理论确证。马克思所谓的共同体是基于个人全面自由发展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即由“人类”为种属划分而来的命运共同体。……人类命运共同体伟大构想以“人类”为主体视域、以“共同体”为组织框架,以谋求解决当代全球性问题为目标任务,是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逻辑必然。……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正是为基于“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时代背景,从“类主体”出发,坚持共同体思维,在由民族国家共同体迈向“自由人的联合体”的历史场域中,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具有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属性。[6]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语境下关于人的“类”的规定性,伴随着社会主义运动与建设的进程推进也将不断扩大至全人类,也对应着经济活动、民族交往的全球化和世界广度。正如同“中国梦”最终落实为人民的每个个体的幸福梦想一样,人类命运共同体也要实现世界人民的每个个体命运由自己掌握,完成马克思所构想的“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的理想社会形态。

(三)从世界革命到全球治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施路径转型

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建基于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和扬弃,在解释了未来世界市场不能永远以资本主义为主导的基础上,归纳了世界历史的真正依归即“自由人联合体”的共产主义。在《共产党宣言》中明确表达了以暴力革命的方式推翻现存社会制度,意味着劳动者异化的终结、自由人联合的实现、无产阶级与全人类的解放,不会自然自发地到来,也无法单独依靠思想革命、伦理感召、阶级和解等,必须依靠血与火的斗争,因此联合起来的全世界无产者势必要组织发动武装暴力革命,摧毁资产阶级国家机器继而摧毁资本主义制度,建立无产阶级政权,从而改变世界市场的资产阶级从属派生性、改写资本主义制度一统天下的世界历史。

相比于这种“二元对立”的世界革命的视角,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明显是立足于世界范围内各个国家的社会制度的实际对比情况,更加侧重于面对全球化背景形势、应对世界性风险与全人类共同挑战,主张采取和平、合作、共治、共赢的全球治理模式。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相比于革命理念所赖以形成的革命时代,当今世界伴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世界早已凝合成小小的“地球村”,国家之间依存度高,发展的同步同频性愈发明显,因而发展机遇与挑战也是高度并存,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激烈的革命往往带来的是连坐的震荡和冲击。因此,国家和国家之间作为理性的主权主体,往往更多选择携手共谋发展机遇与合作平台,以协同、和平治理的方式的打造共同发展格局。同时,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不确定性与高风险性成为当代世界的重要特征,机遇全球化相伴生的还有危机全球化,这就需要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合作,致力于完善全球治理体系尤其是公平正义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针对恐怖主义、核恐慌、传染病、生态危机等全人类共同面对安全威胁,以平等协商、和平谈判的手段解决国际争端与地区冲突,共同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上明确提出“合作共赢”理念作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治理原则,展现了这样的新时代构想:合作,意味着全球化背景下各个国家利益彼此交织、深度依存,合作是应对诸如恐怖主义、生态危机、战争冲突、新冠疫情等全人类难题的最有效途径;共赢,意味着世界各个国家在通过全球治理体系进行合作、共治的基础上,能够真正有效、持久、根本地解决世界性问题,从而最大程度地共享发展机遇和文明成果。“不同历史和国情,不同民族和习俗,孕育了不同文明,使世界更加丰富多彩。文明没有高下、优劣之分,只有特色、地域之别。文明差异不应该成为世界冲突的根源,而应该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动力。”[7]人类命运共同体建基于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深深植根于科学社会主义理想沃土,深沉思虑于资本主义给世界带来的深层危机与困境,寄大情大义于世界人民的生命价值与幸福追求,相比于资本主义文明语境下的“历史终结论”“文明冲突论”“民族中心主义”“自由主义”被伪装成的普世价值的自负姿态,人类命运共同体表达出的是真正的“大道志诚”。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看来,共苦才能同甘;共赢,必须共治。

人类命运共同体相较于马克思世界理论的革命性所表现出来的和平性,并不是基于调和,也不是完全无视制度之间的宏观对抗,而是站在当今世界大变局的更高位,站在全人类、整个世界的立场,去思考并重塑人类文明发展的方位。由此可见,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领导集体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精准把握与和平发展时代主题的延续坚守,但又不是即时的、应激反应式的、基于特定国家关系的暂时策略,更不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诸如曾经的“华盛顿共识”等带有强烈的殖民主义、霸权主义、种族文化优越论等腐朽反动意味。人类命运共同体是真正立足科学社会主义这种人类已知最理想的国家社会形态的构想构建,并站在全人类的生存与发展的根本利益的立场上,思考并探索如何构建一个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人类社会共同的价值追求,是世界各国人民对于美好世界设想的系统生动描摹。这一理念与构想继承了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两个必然”,又超越了对两种制度对抗的单纯批判,深刻揭示了现阶段不同国家制度的和平共处、合作共赢的新型交往方式,是中国道路、中国智慧点亮世界大舞台的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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