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银行成立时间考辨

窦秉慈

（淮南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淮南 232038）

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十八届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五次集体学习时指出：“要坚持用唯物史观来认识和记述历史， 把历史结论建立在翔实准确的史料支撑和深入细致的研究分析的基础之上。 ”［1］北海银行是山东抗日民主政权在抗战初期创建的地方银行， 也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革命根据地的主要银行。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北海银行积极开展对敌金融货币斗争，为战略物资的筹集、根据地财政经济的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 1948年12月1日，经中共中央批准，华北解放区的华北银行、山东解放区的北海银行、西北解放区的西北农民银行合并，成立中国人民银行。 中国人民银行的成立，为新中国金融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长期以来，由于原始资料缺失，关于北海银行成立的时间众说纷纭。 笔者在对当前几种说法进行辨析的基础上,对档案、文章、论著等进行深度考察，以确定北海银行成立的准确时间。

一、有关北海银行成立时间的四种说法

关于北海银行成立的时间， 目前主要有以下四种说法。

其一，1938年8月成立说。 这是较为流行的一种说法，很多重要论著都采用了这种说法。 例如：《毛泽东军事文集》称，北海银行是抗日根据地银行之一，于1938年8月成立，总行设在山东掖县［2］。 《中国共产党史稿》称，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北海银行于1938年8月成立，发行北海币［3］。 时任胶东抗日游击第三支队（简称“三支队”）机要秘书的李佐长称：“经过约3个月的时间，大约于8月中旬北海银行正式成立，票面有1元、5角和2角、1角几种。 ”［4］时任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简称“三军”）司令部秘书长的罗竹风称：“确认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8月18日，是有充分根据的。 ”［5］

其二，1938年10月成立说。这种说法也被一些论著采用。例如：《中国共产党历史》称，1938年10月，山东成立北海银行［6］。 《中共山东专题史稿》称，为了整顿、管理山东的金融，早在1938年10月，胶东地区的根据地就在掖县建立了北海银行［7］。 时任掖县抗日民主政府二科科长的郭欣农称，“一九三八年十月北海银行诞生了……同时发行了一角、二角、三角、五角等零毛辅币①”［8］。

其三，1938年11月成立说。这种说法的认可度不高， 仅有少数论著采用了这种说法。 例如：《山东通史》称，中共胶东区特委于1938年11月以公私合营的形式创办了北海银行， 发行1角、2角、5角、1元等4种面额的北海币［9］。 《博物馆里说革命金融》称，北海银行成立的时间为1938年11月，成立的地点为掖县［10］。

其四，1938年12月成立说。这一说法也被一些由各级党委、政府组织编写的论著所采用。例如：《山东省志》称，1938年12月1日，中共地方党组织创建的蓬黄掖抗日根据地创办北海银行，发行北海币［11］。 《山东抗战纪事》 称，1938年12月1日， 北海银行正式成立，北海币被确定为掖县、黄县、蓬莱抗日根据地的通用货币［12］。 《烟台市情》称，北海银行于1938年12月1日在莱州市（原掖县）成立，下设蓬莱、龙口两个分行［13］。

二、目前关于北海银行成立时间的四种说法均不成立

笔者通过检阅相关文献发现， 目前关于北海银行成立时间的四种说法都是不成立的。

首先，“1938年8月成立说”是不成立的。 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8月这一说法的主要依据是事件亲历者的回忆， 目前尚未发现支持这一说法的原始文献。 据《中共山东编年史》记载，1938年8月12日，山东省委发出指示，三军与三支队合编，撤销三支队的番号［14］558，8月中旬，中共胶东特委决定将三支队于4月间筹建的北海银行收归特委筹建，以抵制伪钞、稳定抗日根据地的物价［14］692。 这表明，截至1938年8月中旬，北海银行一直处于筹建状态。 50年后，时任三支队党委书记兼政治部主任的张加洛在回忆北海银行筹建情况时称：“在合编时，胶特、三军接管了掖县县政府和三支队的财经委、兵工、被服、报社及大宗资财，银行筹备处自然也在其中。 ”［15］208月下旬，中共胶东特委和三军将领导机关由黄县迁至掖县。 8月底，三军发起了收复沙河、土山的战斗［16］。 可见，从8月下旬到8月底的这段时间，中共胶东特委和三军所做的工作主要是搬迁和收复失地。由此可见，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8月的可能性不大。

其次，“1938年10月成立说”是不成立的。 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10月这一说法既缺乏原始文献的支持，也缺乏具有说服力的佐证材料的支持。虽然当时负责北海银行筹建工作的郭欣农持此说法， 但他的观点毕竟只是一家之言。

再次，“1938年11月成立说”是不成立的。 山东省档案馆馆藏档案显示：北海银行总行设在掖县，下设会计科、营业科、出纳科、度务科、发行处，发行处的会计是独立的；北海银行原定于黄县、蓬莱设立分行，但蓬莱分行因蔡晋康、陈煜、秦毓堂围攻蓬莱县城未能设立［17］。 这说明，在蔡晋康等人围攻蓬莱之前，北海银行总行就已经成立了。 而蔡晋康等人围攻蓬莱的时间在文献中是有记载的。 据 《八路军山东纵队史》记载，1938年10月上旬，盘踞在栖霞一带的国民党山东省第九区专员兼保安司令蔡晋康， 勾结秦毓堂、陈煜等部围攻蓬莱，妄图消灭我蓬莱党政机关和部队［18］。可见，北海银行在10月上旬之前就已经成立了。 这样看来，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11月的说法肯定是不成立的。

最后，“1938年12月成立说”是不成立的。 1938年12月15日，《海涛》创刊号“半月大事记”称，12月1日，北海银行开幕［19］。 由此可以确定，北海银行是在1938年12月1日“开幕”的。 那么，“开幕”与“成立”是不是一回事呢？ 笔者认为，“开幕”与“成立”是有区别的，“开幕”与“开业”的含义应该更为接近。 笔者通过查阅文献发现， 称北海银行于1938年12月1日 “开业”“开门营业”乃至“举行开行典礼”者不在少数。例如：《中国金融通史》 称：“北海银行于1938年12月1日在掖县城内正式开业。”［20］曾经参与北海银行筹建工作的邢松岩也称，北海银行“经过七、八个月的筹备，于12月1日正式开门营业”［21］110。 另外，《中共山东编年史》也称：“为进一步扩大北海银行的影响，1938年12月1日，北海银行在掖县城举行开行典礼，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第五支队司令员高锦纯和第五支队第二十一旅旅长郑耀南到会讲话。 ”［14］641-642由上述文献的记载可知，银行“开幕”是为了扩大影响而举办仪式，“开幕”与“成立”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既然北海银行于1938年12月1日开幕，那么其成立时间一定早于这个时间。

三、北海银行实际成立于1938年9月下旬

笔者通过对现存档案、文章、论著中的相关记载进行研究， 认为北海银行成立的准确时间应当是1938年9月下旬。

第一，从现有的资料来看，曾经有人提出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9月。 例如：《中国共产党执政历程》称：“经过近8个月的准备，12月1日（一说9月，一说11月），北海银行在掖县正式成立。 ”［22］《山东重要历史事件》称：“1938年12月（一说9月，一说11月），北海银行在山东掖县成立。”［23］可见，关于北海银行成立的时间在学术界一直存在争议，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9月的说法由来已久。

第二， 从当事人的回忆来看， 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9月18日之后。 1988年印制的《北海银行五十周年纪念文集》由山东省金融学会编纂，该纪念文集收录了部分亲历者对北海银行创建过程的描述。 时任黄县抗日民主政府财政粮食科科长的陈文其称：“三支队领导听说张玉田是个银行家，即请他筹建银行。特委到掖县，山纵五支队②组成后，更得到特委和五支队的支持。 ”［24］陈文其和刘涤生称：“特委到掖县，部队合编为山纵五支队③后，更得到特委和五支队的支持。遂在原有基础上继续筹备，并作为蓬黄掖根据地的银行。”［25］张加洛称：“到此时，出票子的事，才正式获得胶特和五支队的支持。 ”［15］20邢松岩称：“1938年9月，掖县三支队、文登三军和黄县一部分游击队合并改称五支队，高锦纯任司令员。他对筹建银行的计划表示赞许和支持。 ”［21］109在事情过去50年之后， 几位亲历者不约而同地提到当年五支队支持北海银行筹建一事，应该不是巧合。既然北海银行的筹建得到了五支队的支持， 那么北海银行成立的时间必然晚于五支队成立的时间。 《山东党史资料文库》一书对于五支队成立的时间是有记载的。 《山东党史资料文库》称，1938年9月18日，中共胶东特委和三军总部在掖县沙河镇召开“九一八”纪念大会，会上宣布三军改编为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第五支队［26］。 由此推定，北海银行应当成立于1938年9月18日之后。

第三，从沈鸿烈给蒋介石的密电来看，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10月9日之前。 台北“国史馆”馆藏档案显示：1938年10月14日，时任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的沈鸿烈给蒋介石发去密电， 称：“顷据第九区特派员蔡晋康佳电④称，蓬莱、黄县、掖县有号称八路军者3000余人，首领为高锦纯、宋澄，擅划蓬黄掖为北海区，以曹漫之为行政督察专员，郑耀南为警备司令，并私设北海银行滥发纸币，强迫行使，该处民众不堪其扰。”［27］密电所提及的我军干部的姓名和职务是准确的，这说明蔡晋康的这份情报可信度较高。由此看来，在1938年10月9日之前，北海银行已经成立并开始发行纸币。而这份密电的内容也可以在《中共山东编年史》的记载中得到印证。 《中共山东编年史》称：“同年10月，为了保证根据地的财政供应，解决部队冬装和收购棉花，北海银行首次发行北海币，票面分1元、5角、2角、1角四种，共发行9.5万元。 ”［14］641

第四，从北海币印出的时间来看，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10月初的可能性不大。 据曾担任三支队党委书记兼政治部主任的张加洛回忆，1938年8 月12日，三军和三支队合编，此后，三军“即多次研究改进图案（画票样）及印刷工作，又用了将近2个月的时间， 几经试验， 终于在1938年10月份正式印出票子”［15］20。 由此推定，票子印出的时间大致为1938年10月初。 票版的制作、运输等需要一定的时间。 据山东省档案馆馆藏档案记载，银行成立伊始，即找海外关系定制了1元、5角、2角、1角各两套票版，第一批委托同裕堂印制局代印［28］。 曾经参与北海银行筹建工作的邢松岩回忆称：“其中难度大、 比较费手脚的是购买票纸和铸制票版。 ”［21］110因此， 既然北海币是在1938年10月初印出来的， 那么北海银行成立的时间一定早于这个时间。

第五，从原始档案来看，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9月。 山东省档案馆馆藏档案《胶东区1938年至1942年五年来财政经济建设工作总结》 是胶东区行政主任公署的工作总结，该总结内容全面，记述完整，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 总结主要包括“胶东区财富的调查与经济上的优越条件”“财政建设工作”“经济建设工作”“粮食工作”“银行工作与金融斗争” 等五个部分，其中，“银行工作与金融斗争”部分明确指出，胶东北海银行“从开办到撤出蓬黄掖县城，时间是1938年9月到1939年春天”［28］。 该档案形成于1943年2月，这一时间与北海银行成立的时间较为接近，因此，该档案称北海银行成立于1938年9月的说法具有较高的可信度。

四、结语

笔者通过梳理文献提出， 目前关于北海银行成立时间的几种说法都是不准确的， 北海银行实际上成立于1938年9月下旬，这个时间也是根据现存文献所能推知的与北海银行成立的实际时间最为接近的时间。

注释：

①关于北海银行发行货币的面额， 资料中的记载不尽相同。 笔者据实摘录，以期为相关研究提供参考。

②③1938年12月27日， 中共中央批准建立八路军山东纵队，故此处“山纵五支队”应为“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第五支队”。

④根据韵目代日法，“佳电”指的是9日的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