彳亍徘徊还是砥砺前行

2022-02-28 22:36李天紫洪春梅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2年2期
关键词:塞丝创伤公正

李天紫 洪春梅

摘 要:托尼·莫里森的《宠儿》史实般地再现了奴隶制下黑奴创伤的群谱图。创伤具有侵入性、持久性和改变意识等特征。在后现代视域下,重新书写黑奴创伤史对反思社会公正、争取话语权和提升民族精神意义重大。非裔美国人当下应释放创伤、治愈创伤,砥砺前行,勇敢担当共同体的历史命运。

关键词:创伤 塞丝 公正

美国非裔女作家托尼·莫里森著名长篇小说《宠儿》(1987)中女奴塞丝的悲剧命运一直是学界关注的焦点,奴隶暴政、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等被公认是造成悲剧的主因。莫里森本人则宣称这是一部探究“自由”的小说,目的是“在高声说话的鬼魂盘踞的墓地里搭一顶帐篷”,邀请读者一起走进那段被“排斥的情景”,去体验那“即将被遗忘、被隐蔽、被故意掩埋的绝地求生的记忆”(见《宠儿》序言)。“绝地”是因为残暴和虐待挑战了人类的极限,“求生”则意味着要将所有苦难都转化为宝贵的财富,砥砺前行,更加乐观自信地走向公正、文明、和谐的明天。因此,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大背景下,非裔美国人,尤其是黑人女性,如何直面创伤,走出历史,活在当下,争取自身权利和幸福才是当务之急。当然,要治愈创伤,首先必须走近创伤,本文将分析女奴塞丝的创伤特征,审视后现代语境下黑人创伤书写的现实意义。

一、创伤的缘由及特征

(一)创伤的缘由

1874年,辛辛那提郊外蓝石路124号“充斥着一个婴儿的怨毒”a,婴儿的母亲塞丝一个月之内接连遭受两次重大打击,先是被抢去奶水,打得皮开肉绽,后又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从而被迫承担由此引起的一切耻辱和创伤。塞丝生活在封闭的空间里,断绝了所有社会交往,整日与鬼魂为伍,日子过得无比孤单寂寞。十八年后,塞丝依然无法忘怀身上的丑陋疤痕和奶水被抢的耻辱:

“他们用皮鞭抽你?”?

“还抢走了我的奶水。”

“你怀着孩子他们还打你?”

“还抢走了我的奶水。”

以上对话直截了当地反映出塞丝遭受的虐待和侮辱,同时指明了创伤的来源。抢走奶水损害和剥夺了塞丝的哺乳权。奶水是母亲与孩子最直接的关联,是母亲的权利和责任的象征,抢夺奶水则意味着母权被剥夺,天职被亵渎。塞丝携带着绝望和无助,逃离“甜蜜之家”以期过上幸福安宁的新生活。然而仅仅28天之后,庄园主追踪而至,情急之下塞丝断然割断未满周岁的女儿的喉咙,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杀女惨剧。“为什么要在她的小下巴下面拉动锯齿,要感觉婴儿的鲜血在手中如油一般喷涌”呢?小说运用意识流和内心独白等写作手法,通过书中男女人物观照和代际对比的方法,对此进行了不同视角的探讨,但最直接的答案还是出自塞丝之口:“就算我没杀了她她也会死的”,“可我不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没有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敢在纸上把她的女儿的属性列在动物一边了”。为了不再重复做奴隶的悲惨命运,塞丝选择了以生命的代价维护自己和女儿的神圣人格和尊严。塞丝的绝地反击震慑了追捕者,对造成她命运悲剧的统治者和暴行制度发出了最强烈的抗议,但她并未得到公正和道德的宽恕,而是被关押起来,就连同是命运共同体的黑人邻居们也孤立她,使她备受煎熬,整日生活在阴影之下。

(二)创伤记忆的表征

从表面上看,塞丝残忍地杀死了女儿,但从心理学的角度看,杀婴是抢奶事件应激机制作用的结果。当暴力事件严重冲击受害者的心理和精神时,这种冲击会潜伏在受害者内心的某个角落伺机归来,对个体造成难以抹除的消极影响,冲垮其身份认同系统的堤坝,最终导致其精神崩溃。b下面逐一分析塞丝创伤的几个特征。

1. 往事重现和影像侵入

塞丝长着“铁的眼睛,铁的脊梁”,但生活在罪恶的“甜蜜之家”,再坚强的意志品格也无法抵挡残暴的侵害:“两个长着青苔般牙齿的家伙,一个吮吸着我的乳房,另一个摁着我,他们那知书达理的老师一边看着一边做记录”;当她试图找回公道时,“一个家伙划开了我的背,伤口愈合时就成了一棵树”。在扭曲的意识形态以及强暴和压迫体系之下,奴隶女性的身体常常遭到侵犯和亵渎。莫里森以视觉化的语言创设了关于压迫和虐待的创伤图景,清晰而逼真地再现了难以言表的历史创伤。作为生命力象征的树的基本意象转化为虐待图景,既凸显了受害者肉体所遭受的创伤,也隐喻着创伤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朱迪斯·赫尔曼指出,创伤记忆是一种“抹不去的影像”,这种影像让创伤经历更显清晰具体。如果记忆完全聚焦在这样的感官片段和无前后因果的影像上,会更加放大创伤记忆的临场感,变成“终极恐惧”c。“甜蜜之家”不斷跳跃式地闪现,对塞丝的生活构成极大困扰:“尽管那个农庄里没有一草一木不会令她失声尖叫,它仍然在她面前展开无耻的美丽。它看上去从来没有实际上那样恐怖,这令她怀疑,是否地狱也是个可爱的地方。”记忆不断侵扰塞丝的生活,使她欲罢不能:“尽量不去记忆,因为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但她的脑子迂回曲折,难以琢磨”;她不能回想过去,“因为一提起过去就会唤起她的痛苦。过去的一切都是痛苦”;塞丝努力挣扎想让“她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想让“那两个家伙来吃她奶水时的景象已经同她的后背上的神经一样没有生命。脑子里也没有哪怕最微弱的墨水气味,或者用来造墨水的樱桃树胶和橡树皮的气味”。但与甜蜜之家有关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学校老师把那绳子在我脑袋上缠来缠去,横过我的鼻子,绕过我的屁股,数我的牙齿”;“学校老师四处夸耀,她做得一手好墨水,熬得一手好汤,按他喜欢的方式熨衣领,而且至少还剩十年能繁殖”;“‘把她的属性放在左边,她的动物属性放在右边,别忘了把它们排列好’”。用“繁殖”形容她的生育能力,像动物一样对待她,就连墨水也成为痛苦的物理符号,这些记忆组合在一起构成的创伤图景最终成为“终极恐惧”:“猛然间,‘甜蜜之家’到了,滚哪滚着展现在她眼前……她因而不能原谅自己的记忆。”

场域的真实性与创伤的永恒性之间的关联成为标记种族主义话语意象的符号和承载历史暴力的容器。甜蜜之家的图景清晰地储存在塞丝脑海中,“重现的记忆”在十八年后仍不消退。在和丹芙的对话中,塞丝详细地描绘了时间、地点与创伤记忆的关系:“我在说时间。对于我来说,时间太难以信任了。有些东西去了,一去不回头。有些东西却偏偏留下来。我曾经觉得那是我重现的记忆。你听着。有些东西你会忘记。有些东西你永远了忘不了。可是不然。地点,地点始终存在。如果一座房子烧毁,它就没了。但是那个地点——它的模样——留下来,不仅留在重现的记忆里,而且就存在着,在这个世界上。我的记忆是幅画,漂浮在我的脑海之外。我的意思是,即使我不去想它,即使我死了,关于我的所做、所知、所见的那幅画还存在,还在它原来发生的地点。”

地理位置强化了视觉影像和虐待图景之间的联系,揭示了暴力与反抗的关联性。原本赖以生存的场所“甜蜜之家”因此转化为痛苦的容器,成为创伤的核心场域。这个场域长期占据塞丝的大脑,霸占思考空间,使创伤记忆牢牢控制她的思想意识并不断强化过去记忆,导致她失了应有的思考能力,无法摆脱过去或设想未来。换句话说,影像创伤对塞丝创伤后恢复正常生活形成巨大障碍。

2. 耳鸣和回避

除视觉外,创伤还与听觉、触觉等多种生理感受相关联。塞丝在面对创伤时,往往出现针刺、蜂蛰或鸟鸣等表征:“头皮痛得像针扎似的……我的头皮痛得要命,好像有人把针扎进了我的头皮”;“有关他们的所有新闻都应该同她头发里的小鸟一起停住”。当她看到“学校老师”的帽子时,耳畔出现了“小蜂鸟”的嗡鸣声:

当她看见他们赶来,并且认出了“学校老师”的帽子时,她的耳边响起了鼓翼声。小蜂鸟将针啄一下子穿透她的头巾,扎进头发,扇动着翅膀。如果说她在想什么,那就是不。不。不不。不不不。很简单,她就飞了起来。收拾起她创造出的每一个生命,她所宝贵、优秀和美丽的部分,拎着、推着、拽着他们穿过幔帐,出去,走开,到没人能伤害他们的地方去。到那里去。远离这个地方,去那个他们能获得安全的地方。蜂鸟的翅膀扇个不停。

这是塞丝杀女时的生理反应,以上描述形象地再现了身体与事件之间的关联,创建了创伤的可感知性。感知系统精确再现杀害女儿的可怕图景,重演创伤个体身体上所遭受的煎熬可以使读者深切体会奴隶反抗和抵制的诱因,加深人们对创伤的认知和记忆,建立创伤与历史经验的关联。塞丝强烈地感知到自己和孩子都处于危险之中,以至于十八年后在面对保罗·D的询问时,她还是采取回避策略:“回想起那件事,塞丝笑了。微笑戛然而止,变成猛的一抽气,可她没哆嗦也没闭眼睛。她转着圈子”;“转啊,转啊,现在她又嚼起了别的事情,就是不往点子上说”;“塞丝知道,她在房间、他和话题周圍兜的圈子会延续下去。她永远不能围拢来,为了哪个刨根问底的人将它按住。如果他们没有马上明白——她也永远不会解释”。塞丝对不愿触及的内心伤痛采取规避行为以期痛苦的记忆随着循环转圈向其他方向迁移。“塞丝拾起一张床单,尽她胳膊的长度抻开来。然后对叠,再叠,再对叠。她拿起另一张。都还没有完全晾干,可是对叠的感觉非常舒服,她不想停下来。她手里必须干点什么,因为她又记起了某些她已经忘记的事情。事关耻辱的隐私,就在脸上挨的耳光和圆圈、十字之后,早已渗入她头脑的裂缝。”可见,母亲身上的奴隶记号以及受辱吊死的画面也是她精神崩溃的加速器,她不得不依靠重复动作来摆脱记忆的反复侵扰和伤害。

从心理学角度看,转圈和对叠等行为都是心理创伤者用以缓解潜亢奋状态的“回避行为”。回避是心理创伤的一种,在此状态中,受伤者把自己的生活局限在不被激活的状态中。d身体容纳了过多的创伤记忆,亢奋长期受到压抑无法释放,从而形成一个持续的循环圈,使之成为创伤记忆的囚徒。回避表明塞丝缺乏把控和疗愈伤痛的能力。

3. 麻木封闭与意识改变

心理学研究表明,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完全处于无能为力的境地时,就会进入屈服放弃的状态,此时受害者会采用改变意识的方式逃离此种处境。e改变意识的主要特征有放弃自主行动,停止主动和必要的判断功能、主观梳理和平静增强的知觉能力,感觉功能改变(包括麻木和无痛觉),现实的扭曲(包括人格解体和现实解体)和时间感的改变。f在《宠儿》中,莫里森强调“创伤会使人变盲、变聋、变哑”,塞丝自己也说“棚屋事件之后,我就不再看了”。宠儿的鲜血弱化了她的感知能力,某些感观功能变得麻木乃至丧失:“故意的,她暗想,肯定是故意的,因为她女儿墓石上的粉红颗粒是她记得的最后一样颜色。……从那以后,她就变得像母鸡一样色盲了。……每个黎明她都看到曙光,却从未辨认或留心过它的色彩。……色彩就到此为止了。”

意识改变反映了情绪上的疏离以及完全处于被动和不再抗拒的状态,可以解释为身体试图化解耻辱和赎罪的企图。漠视和规避缓解了内心的负疚和痛苦,减缓了潜意识中携带的耻辱感,再造了创伤者的情绪能量和价值体系,成为创始者反思创伤事件及其价值、重新构建自我认知和行为的基石。由于粉红色墓石停留在意识层面,拒绝红色成为塞丝疏离这个世界的标志。这种感知系统的改变在一定程度上重构了塞丝的价值体系。她主动放弃无为的挣扎,露出冷漠的表情,本能地自寻解脱。在《宠儿》中,发生意识改变的不止塞丝一人。婆婆萨格斯在周围邻居的谴责和讥笑之下选择上床去“琢磨”色彩,她琢磨蓝色、黄色,然后是绿色,就是不触及红色。对此,老黑奴斯坦普·沛德做出解释:“蓝色。它不伤害任何人,黄色也是。”塞丝也承认:“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和宠儿已经用它做了空前绝后的表演。实际上,那个颜色和她的粉红色墓石是我能记起的最后的颜色。”塞丝的意识本能地停留在与女儿相关的物体上,女儿的鲜血和粉红色墓石成为承载痛苦的物理载体。而色彩的匮乏和缺失也凸显了生命活力的衰竭和丧失,从侧面说明了强烈的创伤痛苦错综复杂的特性。此外,七岁的丹芙被问到妈妈是否涉嫌谋杀时也关闭了自己的听觉,“她问妈妈,她还没听到回答,耳朵就聋了”。流血事件之后,塞丝一家与外界断绝联系,可见放弃交际和话语权利也是创伤的显著特征。

二、《宠儿》创伤叙事的后现代意义

消弭和疗愈创伤是创伤叙事的重要责任,莫里森对此做出了积极的努力,如保罗的爱情、宠儿的回归、宗教的召唤、邻居的友情和集体的力量等都为治愈创伤提供了可能性。站在后现代的视角看,拯救塞丝揭示了关于历史创伤的深刻洞见,创伤的危害持久而长远,奴隶创伤不应该被遗忘、掩盖或忽视,正视奴隶创伤的价值和教育意义,砥砺前行才是站在民族自立和文化融合交汇点上的美国非裔们和全人类应该面对的主题。所有创伤记忆碎片所期许的价值体系只有与集体的力量联系在一起,才能更清晰、更完整地承担认识自我的责任,因此疗愈创伤离不开集体的团结和支持,共同分担创伤历史才能割破脓包,挤出脓汁,创造全新的自我。

创伤促使读者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意义。黑人的悲惨命运和无奈处境揭露了种族霸权在历史上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彰显了生命的尊严和意义。在《宠儿》中,塞丝的丈夫黑尔目睹妻子受辱失去理智;女儿丹芙失去听觉;宠儿阴魂不散;婆婆不堪重负一命呜呼;两个儿子时时害怕受到妈妈的加害,不敢松开彼此紧拉着的双手,这些都是无法规避的历史创伤。塞丝一家的遭遇代表了奴隶制下全体黑人的命运走向。莫里森把故事背景设置在解放黑奴之后,就是要告诫人们,尽管奴隶制早已废除,宪法也倡导平等自由,但不争的事实是,现实并不乐观。迄今为止,种族平等依然停留在意识形态的表面,那些无出诉说、无处安身的冤魂仍然没有得到安慰和救赎。这些鬼魂高声索要公道,而当权者却编造黑人低级的霸权逻辑,使得黑人处境维艰,利益至今无法得到保障。作为少数族裔,每个黑人心里都承载着过去的创伤和痛苦,这些创伤延续至今,早已成为当权者头上的虱子和黑人心中的刺,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流血和冲突。因此,托尼·莫里森借用老祖母贝比·萨格斯之口告诫读者,仁慈不是法令,自由不是表面文章。“平等”不仅是制度问题,更是人心问题:“加纳夫妇施行的是一种特殊的奴隶制。对待他们像雇工,听他们说话,把他们想知道的事情教给他们,而且,他不用他的奴隶男孩子配种,从来不把他们带进她的小屋,像卡罗莱纳那帮人那样命令他们‘和她躺下’,也不把他们的性出租给别的农庄。”但是“他会给他们挑女人吗?这些男孩兽性爆发时会发生什么事呢?”虚伪的自由和奴隶制一样可怕,赋予他们真正的平等自由,尊重人的发展才是种族平等中首要的问题。

亲母杀女在任何社会都是会遭到谴责的极端行为,但在暴戾的奴隶制下,却是母性的胜利。塞丝认为代价是值得的,她的态度是:“我一直都是对的。”所以,她能够坦然面对和承担恶行的后果,出卖自己,长期与女儿的鬼魂为伴,纵容宠儿的任性和过度索取,原因就在于,生命需要尊严:“我不能让那一切都回到从前,我也不能让她或者他们任何一个在‘學校老师’手底下活着,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为了获取自由,“我把我的宝贝们带到了安全的地方”。莫里森通过赋予杀婴行为的合理性,告诫人们,与残忍的塞丝相比,万恶的奴隶制度才是元凶。从社会历史的角度看,苦难记忆会作为民族象征发挥其作用。奴隶制是全体黑人共同的痛苦记忆,构成了全体美国黑人的集体创伤。相对于个体创伤者的自我苛责、自我贬低或自我放逐,集体创伤更具攻击性,对其他文化也更具排他性和侵略性。这种创伤既是现实层面的,也是心理层面的,它会导致整个民族极度自卑或极度自恋,在这个意义上,《宠儿》的创伤叙事与社会公正和自由密切相关。

在《宠儿》的序言中,托尼·莫里森指出,现在自己感到幸福,享受着从来没有过的自由,但她知道恐惧的滋味,因此她想去探究“自由”对女人意味着什么(见《宠儿》序言)。站在现代女性的立场,莫里森认为自由首先要保障女性的生育权、哺乳权、见面权等基本权利。可怜的塞丝无法保护自己和孩子,只能用绝地反击的行为来保全孩子和尊严。事实上,在奴隶制度下,做母亲、做家长、做夫妻的权利都是奢求,黑人“男男女女都像棋子一样任人摆布”。《宠儿》中的每一位黑人被剥夺、被奴役、被贩卖,都失去了这种“自由”,生存权受到严重威胁,话语权的缺失更不用说,因此值得一提的是,莫里森用内心独白的方式为书中每一位人物赋予了话语权利,由他们多视角、多层次地叙述塞丝杀女的心理和动机,提供了叙事的内视角,由此建立了被隐藏者和沉默者的话语权。这对探究在黑奴制下黑人个人价值观和心理状态具有重要作用,其意义在于在重建自我的旅途中。整个黑人民族要清除心理创伤,加强个体之间的联系和团结,把过去的苦难转化为积极向上和砥砺前行的动力。

三、结语

莫里森的黑奴创伤叙事具有独特的后现代魅力,莫里森在引领自己的同胞走出痛苦方面迈出了积极的一步。追忆创伤的价值不止在于再访创伤,还原历史,更在于站在历史和伦理的高度为冤屈者发声。莫里森以民族成员的身份为非裔美国人代言,控诉和批判蓄奴制度的暴行,发出了“不能回到过去,不能再那样活着”的呼喊。塞丝的每一段回忆都是对奴隶制的控诉,她用行动编织了有力的语言,和书写故事的托尼·莫里森一起担当了黑人民族的代言人。塞丝的意义不仅在于显示母爱的伟大,更在于呼唤生命的尊严。有别于传统战争、暴力事件的受害者,塞丝是莫里森笔下的女英雄。这段黑人女奴创伤史上荡气回肠的悲歌,将永远飘荡在自诩“自由”的美国上空。

a 〔美〕托尼·莫里森:《宠儿》,潘越、雷格译,南海出版公司2006年版,第3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b 何卫华:《创伤叙事的可能、建构性和功用》,《文艺理论研究》2019年第2期,第172页,第171页。

cdf 〔美〕赫尔曼:《创伤与复原》,施宏达、陈文琪译,机械工业出版社2015年版,第34页,第38页,第39页。

e 〔美〕艾文·彼得、安·费雷德里克:《唤醒老虎:启动疗愈自我本能》,王俊兰译,机械工业出版社,2016年版,第128页。

参考文献:

[1] 托尼·莫里森.宠儿[M].潘越,雷格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6.

[2] 何卫华. 创伤叙事的可能、建构性和功用[J].文艺理论研究,2019(2).

[3] 赫尔曼·朱迪斯.创伤与复原[M]. 施宏达,陈文琪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5.

[4] 艾文·彼得,安·费雷德里克.唤醒老虎:启动疗愈自我本能[M].王俊兰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6.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以菲利普·罗斯为个案的后大屠杀时代犹太小说创伤叙事研究(2016年)”(项目编号:16BWWW066 )

作 者: 李天紫,宁夏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洪春梅,博士,宁夏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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