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徐涛
安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内容提要: 绘画的政教功能在《历代名画记》中得到张彦远的鼓吹。本文首先分析了《历代名画记》的孕育过程,随后论证了其成书的历史必然性,最后着重论述与分析了《历代名画记》的“政教”观。
张彦远出生于唐代河东道(治蒲州,今山西永济市),出身三代宰辅的名门望族。他的高祖、曾祖父和祖父都曾位居相位,位高权重。当时的文人士大夫都有相近的兴趣爱好,都比较喜欢书法,并以写书法为乐,充满闲情雅致。谈及对张彦远的人生有重大影响的人,便不得不提及他的祖父与父亲。“近朱者赤”,张彦远自小受书香氛围影响,自身又勤勉研习,在书法方面取得长足进步。家庭环境为张彦远在书画创作、书画理论研究方面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
张彦远曾对前人撰写的画史、画论作评述:一、简单粗陋,不完备,缺乏学识或修养;二、部分资料有缺失和遗漏;三、观点片面,与实际不符,难以反映绘画艺术发展的实际面貌。[2]张彦远认为上述种种问题会阻碍书画艺术及技艺的良性发展,扭曲大众审美和价值取向。因此,他出于“明乎所业”“探于史传”的目的,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以及所见所学写成了《历代名画记》。
近代学者余绍宋是著名的史学研究者、书画家。他对古往今来的画史、画论进行了解读与分析,认为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为画史之祖,亦为画史最良之书,甚至将《历代名画记》提高到“画坛《史记》”的地位[3]。由此,《历代名画记》被誉为绘画史的典范。
《历代名画记》成书的必然性,有三点:
其一,时代(客观)原因。张彦远生活于晚唐时期,当时文人山水画已兴起,人物画发展已趋向仕女画、佛道人物画,而专注宣传礼教的帝王忠臣、贞女烈士人物画已日渐式微,绘画及画家的地位有所下降。张彦远把绘画的政教功能提高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是想借助儒家思想来提升绘画的地位。
其二,理论基础。张彦远自身学识渊博,对前人的画论进行过认真研究,采百家之长,形成了深厚的理论根基。《历代名画记》注重引用前人著述成果,如对顾恺之的“传神写照论”颇为重视,强调表现绘画对象的心理特征和精神风貌。[4]此外,唐朝晚期山水画理论研究迅速发展,与此对应,出现了山水画理论著述。这些著述也丰富了张彦远的绘画理论知识。
其三,个人原因。张彦远自幼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自身喜欢书画,饱读诗书,后来全身心投入书画研究中,业精于勤,以“旁征博引、叙论结合”的方式,最终完成《历代名画记》的撰写。
《历代名画记》云:“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发于天然,非由述作。”[5]这表明了绘画是“教育的工具”,能够起教育感化的作用。古代统治者依靠绘画维护国家的稳定,让人们在潜移默化中形成伦理道德规范。如《列女仁智图》既有美感,又有教化作用。
张彦远认为绘画的政教功能与“六籍”(“六经”)一样,在他的心目中,绘画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讲述其在收集、修葺古画时的经历:每当他收集到一卷或一幅古画,他会开心地修复它,对古画爱不释手。对于那些一定要花费钱财方可得到的绘画,他便毫不吝惜地变卖衣物、节省伙食,只为买下它们。而家人们便暗中嘲笑他,有人说:天天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结果有什么帮助吗?张彦远感叹地说:如果他不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那么在他有生之年又怎么算是快乐呢?这是他的心里话。在他心里,绘画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历代名画记》云“洎乎有虞作绘,绘画明焉,既就彰施,仍深比象,于是礼乐大阐,教化由兴,故能揖让而天下治,焕乎而词章备”,说明政教体系的完备得益于绘画。[6]
张彦远也举例说明传统绘画有助于治理天下、维护纲常礼仪,如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图1—图3)。张彦远认为绘画是事关国家兴衰、存亡的宝物,能给世人以警醒,起教化的作用。《历代帝王图》中的皇帝造型各异,构图上采用“主大从小”的方式,以小衬大,以突出帝王形象。画家根据13位帝王各自的特点和对其功过的“正统”评价加以表现,并将自己的褒贬态度融于笔端,力图通过对各个帝王不同相貌表情的刻画,揭示出他们不同的内心世界、性格特征。
图1 阎立本 历代帝王图(宋以前摹本)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
图2 阎立本 历代帝王图(局部一)
图3 阎立本 历代帝王图(局部二)
在中国古代,儒家思想的影响遍及各个领域。政治教化功能的有效实施有赖于儒家思想的深度贯彻,在儒家思想逐渐赢得正统地位之后,文艺的政教功能便在相关论著中被不断强调。
关于早期绘画的政教功能,《孔子家语·观周》载明:“孔子观乎明堂,睹四门墉,有尧舜与桀纣之象,而各有善恶之状,兴废之诫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负斧扆,南面以朝诸侯之图焉。孔子徘徊而望之,谓从者曰:‘此周之所以盛也。夫明镜所以察形,往古所以知今,人主不务袭迹于其所以安存,而忽怠所以危亡,未有异于却步而欲求及前人也,岂不惑哉。’”孔子在周代明堂中看到尧舜、桀纣以及周公抱成王的壁画,由此了解周朝繁荣兴盛的原因,同时也说明了可以通过绘画以古鉴今、汲取历史经验教训。古代论画者多从绘画的政治和教化功能入手,到了唐代晚期,这已经形成一种惯例。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开篇就把绘画的政教功能提升到无与伦比的位置,并由此论证绘画的存在价值。
在张彦远生活的时代,儒家思想占据正统地位。张彦远想利用儒家礼教思想提升绘画及画家的地位,在《历代名画记》中不断强调绘画的政教功能。在张彦远看来,绘画的政教功能是至高无上的。其在总结前人绘画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以绘画史论与绘画理论相结合的绘画通史体例,完成“画坛《史记》”——《历代名画记》的写作,不仅强调了绘画的政教功能,还提升了画家的社会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