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俊琴
(敦煌研究院,甘肃 敦煌 736200)
敦煌石窟是指古代敦煌境内开凿的所有石窟寺,主要有敦煌的莫高窟、西千佛洞,瓜州的榆林窟、东千佛洞,玉门的昌马石窟,以及肃北的五个庙和一个庙石窟。敦煌石窟主要由建筑、壁画和塑像3部分组成。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国内外许多学者致力于敦煌学研究,其中敦煌石窟建筑也是研究的重点和热点之一。经过70多年历程,相关学者出版了大量敦煌石窟建筑研究方面的文献资料。通过整理和分析,利用文献分类学方法可划分为以下几个方面:(1)敦煌石窟营建研究;(2)敦煌石窟形制研究;(3)敦煌石窟窟檐研究;(4)敦煌壁画中的建筑图像研究;(5)敦煌石窟窟前殿堂遗址研究;(6)敦煌石窟建筑构件研究;(7)敦煌寺院研究;(8)敦煌古塔研究。文章重点通过对前4个方面的文献研读、分析、总结与梳理,尝试厘清敦煌石窟建筑研究的发展脉络与进展,为后续研究提供参考。
敦煌壁画是我国乃至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建筑和古代科技史料。持续开凿了1000多年的敦煌石窟保留了大量不同时代、不同形制的洞窟类型,在石窟中绘制了大量描绘美好佛国世界的建筑画,向世人展示了一部中外文化不断交融演进的建筑发展史。除存在不同类型洞窟形制和敦煌壁画中的建筑资料外,敦煌地区至今还保存有一些建筑实物和遗址,如汉代玉门关和阳关、唐宋窟檐、窟前建筑遗址以及十余座古塔等。敦煌建筑主要有洞窟形制、佛寺、阙、城垣、塔、住宅和其他建筑类型(监狱、坟墓、台、草庵、穹庐、帐、帷、桥梁、栈道等),建筑部件与装饰主要有台基、台阶和勾栏、柱枋、墙壁、阑额和门窗、斗拱、屋顶、脊饰等[1]。按历史沿革可把敦煌壁画中的建筑分为6个阶段,即中外交融的建筑形式(北凉-北周)、承上启下的变革时期(隋代)、步入佳境的净土世界(初唐)、辉煌的天上人间(盛唐)、唐蕃共绘佛国画图(中晚唐)、三危夕照的余晖(五代、宋、西夏、元)等。敦煌壁画中的宫殿、城阙、寺院、宅第等建筑形象,虽然不是古代建筑实物,却是我国古代建筑史的形象资料,壁画中的建筑形象描绘的是美妙的佛国世界,但主要是基于当时存在建筑的想象,基本是可信的,这也可以从大量典籍文献与考古发掘资料中得到佐证[2]。学者对敦煌石窟兴建的历史背景、开凿时间以及石窟的选址等进行了研究,敦煌石窟形制每一个朝代既有继承,又有发展,即使在相同的石窟形制下,同一时代的石窟也不是简单地重复,总有许多局部的变化。另外大量敦煌文献记载了古代工匠营建敦煌石窟的历史、石窟寺的木构建筑以及窟前殿堂遗址等[3]。通过对以上内容的详细研究,一方面可以梳理基于敦煌素材的建筑科技发展史,另外一方面也可为现代建筑学的发展提供养分。
敦煌石窟经历了从公元4至14世纪延续千年营造历史过程。石窟营造方面的研究主要从各类历史文献入手,开展包括石窟创建、发展历史线索,建筑形制、营造技术程序与时间,石窟群的形成、营造史分期断代、石窟营造者特别是工匠的情况、石窟营造的社会历史背景等一系列问题的研究,涉及历史、考古、宗教、艺术等学科领域及其研究方法的综合运用[4]。敦煌石窟的营建与古代工匠息息相关,这些工匠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与社会生产及人们生活直接相关的,为人们提供劳动工具和满足人们衣食住行需要的各行业工匠;另一类是专门从事文化艺术活动的,也是最具敦煌特色的工匠,按技术分为都料、博士、师、匠、生等级别。敦煌的历代工匠们,用他们的勤劳和智慧,创造了光辉灿烂的敦煌文化,留下了万古不朽的敦煌石窟艺术。公元9至10世纪时,敦煌的工匠们已经有了行会组织,体现了多元文化交融下的敦煌地区手工业的进步、生产力发展和社会的变革[5]。
莫高窟崖面使用历史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366—640年),包括十六国至唐初的多个时代,是崖面的开创阶段,主要集中于南区的中部最好的地段;第二阶段(640—914年),从唐代至五代初,是其发展和形成阶段,洞窟基本布满了崖体;第三阶段(914—14世纪末),是崖面的停滞、维持阶段[6],这一阶段开凿洞窟很少。20世纪80年代末,敦煌研究院考古研究所对北区洞窟进行了发掘,整理出的243个洞窟,2个是礼佛窟,其他分别为僧房窟、禅窟、瘗窟、廪窟等,说明北区是供僧众生活、居住、禅修以及死后瘗埋的区域,是莫高窟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南北两区性质和功能不同的洞窟群,共同构成了完整的莫高窟石窟寺[7]。通过对敦煌西夏石窟营建史的简单梳理,可了解敦煌石窟群西夏时期艺术的精品主要在榆林窟、东千佛洞,莫高窟基本流于程式化,也体现出了榆林窟和西千佛洞的重要价值[8]。通过对莫高窟第464窟历史、考古、图像全面地分析,发现该窟营建前后经历了多次重修:第一次重修确为西夏时期,改造北朝多室禅窟为一座完整的礼佛窟,但前室未画壁画,为素壁;西夏晚些时候,对前室进行了二次维修,制造出前室西北角和西南角2个密闭的空间,这2个密闭空间又成为元代中晚期某个时间藏经的地方,使洞窟兼具了礼佛和藏经双重功能[9]。
通过以上文献反映出的敦煌石窟的营建,体现出了我国石窟的长时序的完整的营建过程,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早期的洞窟一般相对较小,且窟型单一,力学承载不够科学,绘画内容和材料均较为简单,风格整体偏向印度或西域。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进入隋唐以后,无论洞窟形制,还是绘画材料和使用颜料均变得更加丰富,整个洞窟的结构稳定性明显提升,反应出工匠们对于开凿洞窟的技艺已经非常熟悉,壁画的绘制风格已经完成了石窟佛教壁画的中国化;第二,随着时间变化,洞窟营建工匠的分工也越来越细致,由于佛教的不断兴盛,在敦煌已经形成了完整的石窟营建行业,使得相关的技术和工艺能够不断传承与创新;第三,不同历史时期不断的维修,是脆弱的敦煌壁画能够保留至今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敦煌能够看到很多洞窟都有不同时期维修的痕迹,这些维修不但增加了洞窟自身营建历史,也为洞窟的长久保存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20世纪40年代石璋如先生对莫高窟的窟形作了实象记录,用简单的线条描绘出莫高窟每窟的平面和剖面的形状,是研究敦煌千佛洞(莫高窟)十分重要的资料[10]。中国的佛教石窟根据洞窟的使用功能,可分为礼拜窟、僧房窟、禅窟、影窟、讲堂窟(皆存于龟兹石窟)、瘗窟、仓储窟等。在中国各地区的佛教石窟中,礼拜窟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敦煌莫高窟的南区有大量的礼拜窟,礼拜窟包含中心柱窟、佛殿窟、佛坛窟、大像窟、涅槃窟等,礼拜窟中均有塑像和壁画。莫高窟北区仅有4个洞窟有壁画,僧房窟、禅窟、仓储窟和瘗窟等洞窟均没有壁画[11]。
禅窟,即古代梵文音译的“毗珂罗”,是专供佛教僧侣们生活和坐禅修行的处所,与印度、中亚以及中原地区同类洞窟形制相比,莫高窟北朝石窟禅窟和中心柱窟是在印度及西域的影响下,继承了河西佛教艺术的传统又形成了自身的特点[12]。公元3—8世纪,河西地区禅法盛行,河西地区的禅窟以石窟式禅窟为主,分为有禅室类和无禅室类,其形制特点主要是受到中原石窟的影响[13]。印度的支提窟对莫高窟的中心柱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莫高窟存有壁画的492个洞窟中,20个洞窟内有中心佛坛,佛坛边沿有排列较整齐的孔洞,经过对孔洞的仔细研究,推测佛坛上最初有栏杆存在。敦煌研究院也保存着几个木栏杆构件遗物,通过对这几个栏杆构件尺寸及形式分析,认为可能是佛坛栏杆构件中的转角望柱[14]。隋代洞窟形制主要分为两类,一类为殿堂窟,一类为中心柱窟。中心柱窟又分为2个类型:一是须弥山式的中心柱,如第302、303窟,中心塔柱形与须弥山造型有关,表现的主题是三世十方佛;第二类是中心柱正面不开龛的大型窟,如第292、427窟,洞窟前部的三铺佛像表现的是三世佛主题[15]。莫高窟的中心柱窟,从北魏开始营造,历经西魏、北周、隋代、唐代等朝代。中心柱窟内塔柱周围留有甬道,塔柱以及洞窟周壁图像作为绕行观瞻的重要对象,可以绕行礼拜。敦煌中心柱窟的功能或许难以适应时代的需要,导致其主流地位逐渐被覆斗式窟取代,从而逐渐衰微[16]。
覆斗顶窟是隋唐时期的主要形制,平面方形,正壁开龛。洞窟空间开阔明亮,适合佛教徒聚集、礼拜。通过对敦煌早期的覆斗顶窟与麦积山石窟攒尖顶、汉代墓室形制比较,可以看出墓室形制对敦煌覆斗顶窟形成的影响巨大,敦煌覆斗顶窟与汉墓、高句丽墓、巴米扬石窟、克孜尔石窟以及克孜尔尕哈石窟等藻井形式比较,可以看出敦煌覆斗顶窟的藻井受到以上类型文物的影响[17]。敦煌石窟中覆斗顶窟是唯一贯穿敦煌石窟营建始终且数量最多的石窟形制。覆斗造型的平顶结构不利于其在房屋建筑中应用,但这种覆斗顶所特有的高敞通透的空间造型优势使之成为河西地区两晋十六国墓葬建筑中最主要的墓顶造型。可以确信,敦煌石窟石窟覆斗顶的造型取法于河西地区墓葬[18-19]。敦煌早期石窟中保存的5个完整的覆斗顶型洞窟,其窟顶藻井图案与新近公布的北大藏秦简中的陈起“三圆三方”宇宙模型一致。该图由中心3个圆外切3个互相叠交的正方形的形式构架而成,三圆直径分别等于三方边长,三圆直径之比和三方边长之比都为2(1/2)的倍数关系,体现出中国传统宇宙理论中天圆地方、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念。通过比对同期各地墓葬藻井图案,发现相同类型的图案表现的是三圆三方宇宙模型,表达的是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念,体现的是天与天国的理想景象,传导的是天人合一的终极思想[20]。
瘗窟,埋葬僧人尸骨的洞窟。莫高窟现存瘗窟均位于北区,存有18个。时代自隋代至元代。此类洞窟较小,平面呈方形或长方形,制作较粗糙。通过对敦煌莫高窟北区石窟多年的大规模发掘,共考证出瘗窟25个,绝大多数营建于隋唐时期。在推定莫高窟北区隋唐瘗窟建造年代的基础上,可将形制演变的过程分为四期,通过比较与同时期龙门瘗窟的异同点,探讨了瘗窟出现的过程和逐渐消亡的原因[21]。
以上文献中提及的敦煌石窟类型,基本涵盖了石窟的全部类型,也体现出了明显的时代特征,反映出了石窟从印度传入后不断中国化的过程,其中既有对原有形制的选择性传承,也有基于汉文化的创新性发展,多元文化的不断发展演进,形成了璀璨辉煌的敦煌石窟艺术,为研究中华文明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很好的实证材料。
梁思成先生一生没有到过敦煌,通过参阅法国人伯希和拍摄“敦煌石窟图录”,他看到了敦煌莫高窟存有的木构窟檐,凭借丰富的学识和敏锐经验断定有唐代的风格,是当时国内发现得最早的木构建筑实物。由于敦煌地处边陲,虽已至宋初,仍会遵循唐风,窟檐可以定为唐式[22]。莫高窟无数洞窟的外崖面上,差不多都有许多大窟窿,这是原来栋梁插入的旧孔痕迹,可见原先差不多每个洞口都有一座檐廊。这些窟檐不仅可以装饰洞窟,作为洞窟建筑的主要组成部分,而且还可以为洞窟内文物提供相对稳定的保存环境,有利于壁画和塑像的长久保存。
敦煌石窟现存的古代建筑中,宋初窟檐六处,其中三处窟檐的年代可考;北魏洞内木造斗拱三处,在建筑史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第427窟,系宋开宝三年(公元970年)曹元忠创建;第444窟,系宋开宝九年(公元976年)曹延恭所建;第431窟,系宋太平兴国五年(公元980年)曹延禄所建。其余第196、428、437窟,虽无年代可以考证,但它们的形制构造与确定年代的3个窟檐相同,在形制上较近唐式。营造法式的“官订式”是至北宋末年方才成熟,敦煌远在边陲,当时所奉为法则是唐代的规矩,可见这3个洞窟窟檐应为同时期建造[23]。
北魏第251、254、257窟洞内有木造斗拱三处,其年代均不可考[24]。选择莫高窟第53窟,依据遗址及岩面遗迹、修建年代以及参考现存唐宋窟檐等,对第53窟的窟前建筑进行复原,有助于了解莫高窟宋初窟前建筑的概貌[25]。敦煌莫高窟第16窟(三层楼)、第94窟、第96窟(九层楼)、第130窟、第138窟、第177窟、第454窟等7座窟檐保存完整、工艺水平较高。除第96窟、第16窟窟檐有明确的建成年代外,其余都没有明确纪年。通过对敦煌地区建筑实物和工艺的调查,得知莫高窟及敦煌地区清代、民国木构建筑以抬梁式大木作技术为核心,斗拱、结角、角梁构件组合等工艺具有鲜明的地方特征,并且自成一体[26]。莫高窟共有735座洞窟,窟前建筑主要分布在南区。通过调查发现南区窟前有建筑痕迹的洞窟345个,建有窟檐271座,其中175座窟檐的建造形式为三开间,93座窟檐的建造形式为单开间,3座窟檐的形式为五开间。这些窟檐错落分布在超过1 600 m的崖面上,两头比较稀疏,基本一层,中间密集可见三层或四层,上下左右窟檐之间以栈道相连,蔚为壮观[27]。
由于中国土木结构建筑的耐久性问题,使得现存宋代以前的建筑非常稀少,因此莫高窟的窟前建筑具有非常高的研究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对于研究中国传统木作工艺,发掘和整理中国古代建筑史有非常重要的价值;第二,石窟寺前的古代建筑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已经损毁,目前保留下来的大多是不完整的石窟形制,这些留存下的窟前建筑,为了解中国石窟寺完整形制,研究其发展演进过程具有重要意义;第三,石窟寺窟檐不仅仅是石窟寺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为石窟内珍贵文物的保护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因此通过研究和还原石窟寺窟前建筑类型和样式,对于我们理解古代壁画和塑像过去的保存环境,以便为她们创造更好的保存环境,为这些珍贵文物长久保存发挥重要作用。
敦煌石窟壁画中的建筑图像包含宫殿、佛寺、塔、城垣、草庵、坟墓以及建筑部件装饰等。梁思成先生简略地叙述了中国建筑的主要特征,数千年来,中国建筑的平面部署,以若干座木构骨架的建筑物联系而成庭院,这个中国建筑的最基本特征应用于宗教建筑和非宗教建筑。对敦煌壁画中所见的建筑图中的庭院部署、建筑类型、建造的情形等做了详细介绍。并且根据壁画和窟檐所见,详细分析了各部分构筑物的结构[28]。
莫高窟北朝的32个洞窟中,在大量的佛传、本生、因缘故事画面里,出现了很多建筑,比如城、宅第与宫殿、塔、阙以及其他装饰,这些建筑都是彩色的和采用透视画法绘成的立体图样,可以给我们以更真实的印象[29]。
敦煌莫高窟隋代壁画中描绘了许多建筑图像,这一时期的建筑图像具备单个建筑图像表现构架体系和环型建筑图像关注建筑群的组合美2个特征。隋朝建筑图像的屋顶形式大部分为歇山顶,只有少量庑殿顶;屋身绘出墙壁和柱子,墙壁色彩为白色,侧面墙壁为生土墙,正面为敞开的木构架,屋身的正立面比较开放,屋身轮廓呈正梯形,增加了稳定感;隋代的台基有砖石基和须弥座两种,出现在一层的底部。隋代建筑图像群有山字形布局、前后相重布局、聚合布局等组合方式,院落式建筑较为成熟,形成封闭的环型建筑图像,具备了中国院落式建筑的特征[30]。
初唐时期由于佛教净土思想的广泛传播,敦煌石窟中多画阿弥陀净土变、弥勒净土变及东方药师净土变,在这些经变画中出现了简单的寺院组合建筑形式,这几种经变中的寺院组合形式一直贯穿于唐以后的各个时代,最具典型意义。盛唐时期的第217、45、320、172、148等窟的观无量寿经变和药师净变画中,满壁画殿堂、楼阁、平台,四周回环绕廊,水池和平台组合成纵轴对称、多进院落的布局,院宇开阔,殿阁井然有序。中、晚唐时期,壁画中为了表示寺院壮观华丽,把寺院的三门、钟楼、藏经楼、歌台等画在寺院最前面,架楼叠屋,层层密密,使建筑群拥挤繁复,似有踵事增华的感觉,壁画正逐渐走向程序化[31]。阿弥陀经变和弥勒经变这两种经变的画面构成非常相似,即佛像和圣众坐在平台上,平台建在宝池中,同时画有建筑图。通过分析大幅净土变中的建筑图的画功特色,发现贞观年间的第220窟和武则天时期第353窟各具特色[32]。莫高窟第148窟开凿于盛唐,其东壁南侧画一幅中堂向心式观无量寿经变画,壁画呈现出净土世界建筑群,包括佛殿、配楼、楼阁、回廊、角楼、庙宇建筑、王舍城、宝楼等。中央佛殿为五开间,进深用四柱;屋顶形式有庑殿顶、歇山顶、攒尖顶、双坡顶、悬山顶等;斗栱位置主要在柱头和转角。壁画中的建筑形象基本以现实中的建筑为依据,体现了盛唐时期建筑的特点[33]。随着中唐以后“称名念佛”修持法取代“观想念佛法”,宝池-露台布局在敦煌经变画中数目减少。在这个过程中,“池”-“台”这一对关系中,池从初唐早期环境主体地位退化到中唐以后成为台的背景、分割线,而台作为诸神的载体建筑,从初唐的简单走向盛唐的丰富细致和中唐以后的程序化。净土经变中的宝池-露台布局在中唐以后影响到非净土经变,并形成更加简略而象征意义的方形、亚字形巨大平台布局[34]。榆林窟第3窟西壁门两侧绘制文殊变和普贤变,用水墨山水画作为壁画的背景,画面中除了佛寺,还有亭、草堂、园石。通过对古典文学作品、中国古代园林艺术、唐宋时代绘画作品的详细调查,发现亭、草堂、园石可以反映文人的生活、增添文人的色彩,并且可供人们观赏,是园林中不可缺少的要素[35]。
敦煌建筑画中的局部形象,是对当时建筑物的忠实写照,它们虽然不是实物,但在我国早期古代建筑缺乏实物的情况下,所提供的形象却又是文献资料所无法比拟的,敦煌壁画中的建筑画所表现的建筑形象就成为古代建筑信息的保留和传播通道,如台基阶梯、须弥座、散水、栏杆、柱枋、门窗、斗拱、屋檐、屋顶、瓦饰、脊饰、塔刹、相轮等。起翘的屋角又称为翼角,形象有些象鸟翼上翻的样子,角翘使建筑轮廓更加轻扬秀逸,给古典建筑平添了许多风韵趣味。角翘在东汉已经出现,魏晋时仍极少应用,至唐渐多,同时仍有不少无角翘的例证,唐代可说是有角翘和无角翘二者并行的时代,角翘在建筑上的普及是宋初以后的事。从唐至清,凡有角翘的建筑,其翘度是渐趋加剧的。历代角翘的流行情况。角翘肇兴于北方渐流于南方,起源和发展与斗拱的发展有密切的关系,它与椽与飞的排列方式以及由昂之设等都有内在的有机联系,自有其结构逻辑上的依据,是大木结构发展到一定阶段上的产物[36]。平阁和楼橹作为单体建筑中的2种类型,它们的形象存在于敦煌壁画中。平阁在初唐就已经出现了,流行于盛唐,中唐以后逐渐消失。楼橹可以登高望远,可以用于军事,敦煌壁画中的楼橹上的人物多是佛、菩萨以及乐伎等。楼橹形式绝迹于宋代壁画,逐渐演变为盝顶建筑[37]。敦煌石窟中唐时期的建筑画中保留了早期藏民族建筑的一些典型特征。在中原地区流行的翼形栱样式与吐蕃壁画中的一种叶状斗拱近似,中原建筑斗拱上的翼形栱出现时间均晚于吐蕃时期,且“翼”与“叶”读音相近,再加之吐蕃语与汉语的差异原因,导致吐蕃地区树叶形状的叶形拱演变为“翼形拱”[38]。在我国古代建筑脊饰中,鸱尾作为厌火辟邪的象征,常被用于象征权力和宗教的建筑之中,中唐之前的鸱尾呈现出似鸟非鱼的特征,中唐之后逐渐演变成鱼形和兽形。在敦煌壁画建筑中的脊饰鸱尾大致分为凤鸟形鸱尾和鱼形吻鸱尾,这种特殊的鸱尾形象源头是摩竭鱼的变形,不仅具有功能性特征,还兼具装饰性和鉴赏性[39]。
敦煌壁画中有许多塔的形象,包含窣堵婆式、单层木塔、楼阁式木塔、单层砖石塔、多层砖石塔、砖木混合塔等类型。有的塔高达2~3 m,有的仅高几厘米。莫高窟壁画中的窣堵婆式塔较多,有单层或双层素平台基,高耸的覆钵形塔身、莲瓣或忍冬纹饰覆钵,覆钵上面有塔刹相轮;单层砖石塔方柱形或圆柱形,砖砌素平台基,台基下有散水,塔身叠涩出檐,塔顶平面方形,塔刹相轮四重;单层木塔基座华丽,塔顶作四角攒尖,塔刹由山花蕉叶、相轮、华盖宝珠等装饰;楼阁式塔以四层塔较多,平面形式多为方形,以歇山屋顶作顶,没有塔刹相轮;多层砖石塔平面方形,每层塔身有叠涩出檐,檐端悬金铎,檐变有山花蕉叶,塔刹有四重相轮;砖木混合塔叠涩须弥座,塔身中有圆券龛,庑殿屋顶,正脊中部置窣堵婆,正脊两端有鸱尾,覆钵上有锥体状的塔刹,顶上悬幡[40]。
1000多年的敦煌石窟艺术壁画中从始至终都有城的形象,类型种类繁多。壁画中城防建设与设施也是最完善的,有高大壮观的城门楼、凸出的马面(既敌楼)与角楼、蹬城的慢道等,同时在城市的建筑规模及城门前的布置中还能看到城市的等级制度。在城的建筑与装饰上既符合就地取材的要求,也顺应当时的建筑潮流,利用各种花砖将城墙、城门等装饰起来,显现出城市的繁华富丽[41]。敦煌莫高窟第61窟为公元947年曹元忠夫妇出资营建,因窟内供奉文殊菩萨,又称“文殊堂”,主室窟顶呈覆斗形,窟内正面壁绘制文殊菩萨道场五台山图,图中布满了大小寺院(楼阁界画)、传说故事、高僧说法、信徒巡礼等形象,并且有从太原经五台到镇州的鸟瞰图。这幅五台山图补充了五台山历史的空白,给我国建筑史、艺术史、佛教史提供了崭新的史料[42]。
敦煌莫高窟北周第296窟、隋代第302窟、初唐第321窟、五代第72窟等窟的壁画中对建筑施工场面进行了描述,再现了一千多年或几百年以前工匠建塔、建屋的场景。画幅中的工匠,大都赤身露体,可知当时通常的情况,为人所习见,所以纳诸画中。北周和隋代两幅画里有工人手持矩尺的形象,可能是技术较高的工匠,负检查指挥之责。隋代壁画画出辘轳,辘轳即滑轮,作垂直运输用。五代的那一幅描绘修塑大佛场面的画上有脚手架。脚手架古代称为“棚阁”,又或借称为“栈道”或“悬阁”[43]。
敦煌壁画中的建筑虽非实物建筑,但其写实性使得敦煌壁画建筑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也是敦煌建筑研究中最重要、最丰富的部分。从公元366年至公元1365年,敦煌石窟整整开凿营建了1000年,未曾间断,这1000年的古代壁画中绘有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类型文化相互交流影响的建筑,保存了不同类型古代建筑的营建与发展演化史。另外,在壁画中绘制的诸多建筑场景,也为研究古代建筑科技史留下极为珍贵的图像资料,补充了我国古代建筑著作中仅为文字记录的缺憾,为我国古代建筑科技研究提供了十分丰富的形象资料。
通过研读大量敦煌石窟建筑研究文献,利用文献分类学,在对敦煌石窟建筑研究文献分类的基础上,详细地梳理和总结了敦煌石窟建筑研究的主要内容、研究现状与进展。主要得出以下几方面的结论:
(1)从敦煌石窟建筑整个研究历程来看,敦煌石窟的建筑研究体现了一个从无到有、从简单到复杂、从整体到细节的研究历程。研究更多集中于石窟营建研究、石窟形制研究、石窟窟檐研究、敦煌壁画中的建筑图像研究4个方面。
(2)敦煌石窟建筑研究作为敦煌学主要研究内容之一,石窟建筑和壁画中的建筑所提供的形象是文献资料所无法比拟的,对厘清我国古代建筑营建脉络和发展演化史具有重要意义。
(3)从研究的深度和广度来看,尽管敦煌石窟建筑研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目前研究的专家学者数量较少,研究成果在敦煌学中的影响力还有待加强;从研究方法手段来看,敦煌石窟建筑研究更多的是将历史文献和建筑史相结合来开展研究,也急需开展多学科支撑下的综合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