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晚
无论怎样的夜晚,风
都会从一些角落无中生有地吹向
另一些。那被扰乱之后的,依旧是秩序
在记忆的链条里,我是一阵风之外的
一片乌云。我是一头刺猬之外的,一只狐狸
目光透过一面墙,以及墙面镶嵌的
窗口。我曾见过窗外狂暴的黑色马匹
黑色马匹驮着我,无数次返回
年轻时那些风向四面逃窜的夜晚
泅 渡
我几乎把所有的夜晚当成河流
河边,小径四向绵延。所有走过的人
都有着明暗交杂的形象
月亮是一种疾病的隐喻,感染河岸
水草益发光泽,触角在水的倒影中
散开。我意识的幽深,在生长
竹枝辨认晚风的温度,它认出泥土里的
断壁残垣,来自根须的松动
我内心的碎瓦片来自阅读与记忆
记忆里的夜空有一张寄寓遥深的脸,一副
炯亮眼神,柔软的指尖,光亮额头
夜空张开嘴巴,群鲫鱼贯而过
在浩大的夜空之下,一条河流
永无止息地流淌,你还未出现,不然
你会见到我裸露的灵魂,独自泅渡在河中
雨中的庞然大物
雨水像一只庞然大物骤然逼近
眼神自带光芒,额头高挺
爪尖的寒光,划伤枝叶,与花蕊
风久久吹拂,像是一种情绪
需要在红绿灯前紧急停下
斑马线浸泡在水里,如同鱼之鳞片
人群的快速穿越,如同刮鳞
如同刮鳞般痛快又乖张
路口右转,绕道修建中的立交桥
掉头,左转,轧过雨水的坑洼
闪过停在路边的人,坏掉的车
满地铺开的是季节的接力棒
雨水像是天空的一把利器
它刺痛你。它让惊慌失措的蜂鸟
撞上一堵墙
我就是那只蜂鸟
经受雨水野兽般的撕咬
我扇动坚强的羽翼,飞向天空
我啄食天空无边的苍茫
搬 家
每次搬家,都感觉是对书的重组
当我把它们一本一本放入纸箱
就像安置一具具可爱的灵魂
我曾经嗅到过树木的根须钻出地面
多么难得,多么绵远的记忆
像水晶碎片一样闪光
我放入背包的是一本写满的笔记
口哨,削尖又画钝的铅笔,和斯特内斯库
的诗
长时间的阅读
使我更加迷恋一把手枪
闪电、打雷,以及骤然到来的暴雨
当我拆封,用折叠刀划开纸箱
书本似乎正在从长时间的沉睡
和遗忘中醒来,当我抬头
空中闪现着未来天堂的设计图
醒着,在悠远的夜里
坐在竹篾椅子上,风从窗外吹进
带着茫茫黑夜的气息
远山,连缀成一个粗略的轮廓
稀疏还有灯火,心生的感慨
谈不上良多。毕竟也只是还有人
尚未睡去。夜生活
显得寡淡而单调
但一天的沉睡之后,夜间格外清醒
这些天,总觉胸闷
轻微的咳嗽,伴着失眠,与心悸
就这么一直坐着,并不是等待天亮
这一夜和以前的夜并无两样
而灵魂,仍在辗转的途中
颠沛流离的日子,形成一种疏离
一种破碎
在夜晚,如果醒着,宜独酌
宜举目远眺,深呼吸
重新燃起对生活的渴望,与激情
在新东西酒吧
灯光变幻着,色彩,旋转,照射
灰暗而复古
的砖墙。旖旎,曼妙。从门外的
寒风里走进来几个人,他们
安静地找到一张桌子
坐下来,像无所拘束的猎狗,抖擞
头上的皮毛,和雨水,然后举起酒杯
台上的歌声,空灵,绵远
来自一个穿白色毛衣、深蓝牛仔、长靴
发梢齐肩的女孩。而我的
朋友们,正一杯接着一杯地
喝蓝带啤酒,就像一条宽广的
河流,没有局限。而这个夜晚
我的局限性不仅仅在于不宜喝酒,而是
我内心的卡夫卡不能带着菲莉斯
穿过停车场的空旷,走到江边
去见识一种植被,像飞翔一样的,生长
【陈振波, 1987年生,广西北流人。2013年畢业于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文学硕士。现为广西中华文化学院教师。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中国现代诗学研究。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星星》《作品》《广西文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