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质量发展水平的测度与均衡性分析

龙 莹，王 菲

（安徽大学 经济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中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基本实现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但经济增长条件转变和结构失衡已经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新特征，一如既往地追求经济规模已不是最佳选择，只有借助雄厚的经济实力，努力实现更高质量、更效益、更公平、更可持续的发展才能打破当下困境，顺应时代潮流。

在“高质量发展”提出之前，经济增长质量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焦点。早期关于经济增长质量并没有统一的明确主旨，有部分学者对经济增长的某些特性进行了研究，如波动性、可持续性和效率等[1-4]。2007年亚洲开发银行提出“包容性增长”概念后，一些学者逐渐在经济增长特性的基础上引入社会福利、机会等对经济增长质量进行更系统的实证分析[5-6]。随后Mlachila等（2017）[7]提出包容性增长的本质就是多维度的高质量增长，且这一增长模式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更为重要。但当时关于经济增长质量和高质量发展的具体关系研究成果极少。

近年来中国发展进入了新阶段，随着高质量发展理念的提出，结合当下发展现状，部分学者发现，与经济增长质量相比，高质量发展含义更加广泛、影响更加深远，高质量发展除了经济的影响，还可通过扩大高知识群体、加强创新等方式对一系列的要素质量进行升级，实现中国由经济发展为主导向社会发展为主导的转变[8-11]。基于深层次的发展定位，构建指标评价体系成了目前测度高质量发展的主流方法。综观国内学者的研究，可依据指标的特点分为以下三类：第一类顺应时代发展要求，将“五大发展理念”作为构建体系的指导思想[12-14]；第二类是将经济特性与社会发展成果结合，以此构建评价体系[15-17]；第三类将经济、社会、创新、区域、生态等多方位指标列为研究对象，进一步考察高质量发展水平[18-19][8]。除此之外，还有学者试图探究重要指标与高质量发展的关系，例如创新驱动、绿色发展、数字经济、金融规模等指标分别对高质量发展起到一定的影响作用[20-23]。

综观上述文献，大部分研究高质量发展问题的成果专注点在于最终的发展成果是否具备高质量特性，而忽视了“发展”这一动态过程。此外，依据“五大发展理念”构建高质量发展评价体系，虽适应新时代发展潮流，但指标选取受限，测度普遍存在片面性，不能全面评价高质量发展。本文基于发展的循环过程选取多方位指标构建高质量发展评价体系，测度、描述并比较2003—2018年中国各区域、各省份的发展状况，同时结合GDP指标探究各省份发展的均衡性，为全面认识和评价中国经济发展状况及相关政策的制定提供一点参考。

二、高质量发展体系的构建

（一）构建逻辑

本文基于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将高质量发展视作一个周而复始的社会再生产过程，整个过程从微观上说是货币—生产—商品的无限循环，从宏观上说是生产资料与消费资料的无限循环，与传统经济体系不同的是，高质量发展是从经济系统内部循环扩展到经济系统外部，与医疗、文化、教育、资源、生态等多个领域进行交互和循环[24]。因此，将高质量发展分成条件、过程和成果三个阶段，高质量发展条件在满足人们基本生存需求的同时，将有效的供给基础给予了高质量发展过程，生产过程中结合产能过剩、要素配置不合理、城乡发展差距大等实际问题优化经济结构、助推发展动力、改善发展方式，最终将发展成果惠及人民，人民作为生产者，又可为新一轮的生产提供生产资料，循环往复实现社会再生产。在现实经济社会中，各个发展阶段的有效衔接、相互渗透、协同发展不仅是经济体系稳定运行的保障，也是整个国民经济良性循环的重要前提。

（二）指标选取

基于上述逻辑分析，考虑数据的可得性和统计的高效性，本文构建高质量发展评价体系共包含3个一级指标、9个二级指标、23个三级指标和56个基础指标，具体如表1。

表1 高质量发展指标体系

（续表1）

（续表1）

（三）数据来源与处理

由于样本期间2003—2018年西藏的数据缺失较多，故本文以中国除港澳台及西藏外的30个省份作为研究对象并测度高质量发展水平，其中指标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中国能源统计年鉴》，各省份统计年鉴、国民经济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中华人民共和国生态环境部网站等。此外，在数据处理过程中，对于个别数据的缺失，结合实际情况采用了均值法和插值法。有关价格的指标均以2000年为基期进行了GDP指数平减，且涉及到外币为单位的指标，数据统一用当年人民币平均汇率进行了换算。

本文测度方法采用组合赋权法，并将主观法与客观法视为同等重要，其中主观法借鉴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将各基础指标均等赋值，同时结合客观的熵值法以保证测度结果的可靠性。具体测度方法如下：

1.指标标准化处理。为避免计算熵值过程中所取对数无意义，将标准化数据向右平移一个单位：

式（1）中，i代表省份，j代表基础指标，Xij为第i个省份第j项指标值，xij是处理标准化后的数据结果。

2.测度指标xij的熵值eij计算：

3.各项指标对应客观权重wj：

4.高质量发展指数Qi的表示：

其中，Wj为基础指标的主观权重。Qi值越大，说明高质量发展水平越高。

三、实证分析

（一）高质量发展水平

将中国划分为东部、中部和西部三个区域，由于样本年份较多，图1柱状图仅展示各省份2003年和2008年的高质量发展结果，折线图为样本期间高质量发展的平均水平和年均增长率。从时间上看，各省份高质量发展水平均有较大提升，其中东部的江苏、中部的河南和西部的贵州是各区域发展进步最大的省份。从高质量发展均值看，总体来说，东部地区水平较高，中部和西部地区发展水平依次靠后且均低于全国平均指数1.38，具体而言，除河北省外，排名前十的省份均位于东部地区，其中北京、上海、天津发展最突出。中部地区的山西与河南发展水平最靠后，其余省份均处于中下等水平。西部地区出现发展极端现象，重庆与四川高质量发展水平最高，且超过中部地区排名第一的江西，其余省份排名落后，云南、甘肃和贵州在全国高质量发展中排名依次最低。从高质量发展的年均增长率来看，区域分布特征不明显，其中发展最快的前五个省份分别是贵州、内蒙古、河南、江苏和山东，发展较为缓慢的后五个省份是天津、辽宁、四川、北京和福建。

图1 中国各省份高质量发展状况

（二）高质量发展阶段趋势——依据一级指标分析

图2中顺时针以北京市为首，将30个省份按东部、中部、西部区域依次排列，直观地展现了样本期间各发展阶段指数均值的结果对比。从三个发展阶段均值排序来看，发展过程＞发展成果＞发展条件，可见，中国发展呈现出了明显的重形式轻内涵、重过程轻结果的现象。从各省份来看，北京、上海、天津等领先省份各发展阶段水平均突出，发展过程与发展成果两阶段呈现出自东向西的递减趋势，其中中部地区以江西、湖北、吉林为首，西部地区以重庆和湖南为首的省份在这两阶段中发展较好；其次就发展条件而言，西部地区整体发展要高于东部和中部地区，尤其是青海、新疆等省份。

图2 各省份高质量发展阶段情况

（三）高质量发展阶段趋势——依据二级指标分析

由于本文时间跨度较长，故将考察期间分为2003—2006年、2007—2010年、2011—2014年、2015—2018年4个时间段，省份按东、中、西部依次排序，依据测算的二级指标结果对各省份发展阶段趋势进行评价。

1.高质量发展条件

图3展示了中国省域具体发展条件指标的时序变化。从时间角度分析，基础设施、环境禀赋及财政状况的水平不断从低向高发展，其中基础设施尤为明显。从省域角度分析，基础设施的完善水平主要由东部地区的上海、北京、浙江和西部地区的新疆、内蒙古占据领先地位，而河南、贵州、广西发展靠后，是需要加强完善基础设施的省份。对于自然环境的改善，青海、内蒙古、黑龙江、四川和新疆近年来一直稳居全国前五，东部地区上海环境水平最低，其余省份均处于全国中等水平，中部地区相对落后，其中河南、安徽、湖南虽发展具有一定的提升，但仍处于全国靠后位置。由于2007年中国财政支出统计口径发生变化，因此该部分只分析2007年后各省份财政状况的变化情况。整体来看，近年来中国各省份财政状况上升幅度不大，中部地区最为平稳，北京、浙江、甘肃较为突出，内蒙古、黑龙江、吉林排名靠后。

图3 2003—2018年中国各省份高质量发展条件趋势

2.高质量发展过程

如图4所示，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的经济结构、创新驱动、绿色投入发展水平均有所提升，且经济结构和创新驱动发展具有显著的地域分布特征。对于经济结构水平，东、西部地区的发展差距较大，样本期间指数排名靠前的一直是东部地区的上海、北京、广东，而西部地区的甘肃、青海、内蒙古处于全国后三名，具有明显的“东强西弱”发展趋势。近年来，东部地区较注重创新驱动的发展，尤其是北京、上海、天津等省份，而中部和西部地区的省份发展幅度不大，大多处于全国中下等发展水平，其中西部的广西、云南、贵州创新动力尤为不足，其次是东部的海南和中部的河南。绿色投入作为对高质量发展方式的考核指标，相比较而言东部省份发展平稳，中、西部追赶效应显著，其中东部地区的北京、天津、江苏起到领头作用，中部地区的黑龙江、吉林和西部的贵州绿色投入最低，其余中、西部地区的省份差异不大。

图4 2003—2018年中国各省份高质量发展过程趋势

3.高质量发展成果

对于高质量发展成果，样本期间产品与服务质量、经济效益发展不稳定，甚至出现了逆向发展，而由民生共享的社会成果发展趋势稳健上升，但存在一定的地区分布差异。具体如图5所示。从时间上看大多数省份的产品与服务质量水平有明显提升，而北京、上海、海南和贵州在2011—2018年却出现了发展倒退的现象，其中北京、上海和海南均处于东部地区，逆向发展程度较小，且发展水平一直靠前，而西部地区的贵州逆向发展明显，2007—2010年达到产品与服务质量的最高水平，随后一直呈下降走势。大体来看，产品服务质量水平靠前的省份有北京、上海、海南，西部地区的大部分省份水平较低，尤其是青海、新疆、陕西一直处于全国落后水平。随着中国GDP的快速增长，经济效益发展却出现了背道而驰的局面，这正凸显了中国经济的高量低质问题。从省域角度看，北京、广东、江西经济效益处于全国领先水平，青海、辽宁、山西相对落后，此外，每个区域均有水平较高和较低的省份，因此经济效益发展没有呈现明显的地域特征。中国社会成果发展较稳定，近年来在全国一直呈上升趋势，其中东部地区的北京、上海、天津一直领先于其他省份，与西部地区的贵州、甘肃、云南形成了明显的差距，东部地区除河北、海南和山东，其余省份发展均在全国前十名内；中部地区的吉林成果惠民发展最突出，河南最低，其余省份水平中等；西部地区除宁夏和内蒙古以外，其余省份均处于全国落后水平，表明中国各省份社会成果惠民程度存在明显的地域分布特征。

图5 2003—2018年中国各省份高质量发展成果趋势

为了明确2003—2018年各省份的高质量发展状况，分别对9个二级指标进行了均值处理，并由高到低进行排名，对比如表2所示。

表2 中国各省份二级指标与高质量发展排名

由上述分析可知，构建的高质量发展二级指标除经济效益外均具有明显的地域差异，这也是造成中国高质量发展具有地域聚集效应的直接原因。根据区域划分，东部地区除河北外整体发展水平较高，创新动力和社会成果发展为集体优势，但环境禀赋是大多数省份的短板，与其他指标发展情况相比，高质量水平最高的北京、上海、天津在环境保护这一方面尤为欠缺，因此为追求高质量发展，东部地区的各省份应根据实际情况，优先改善环境卫生，着重补足环境发展。处于全国中下等水平的中部地区省份，如江西、黑龙江、湖北、吉林、湖南和安徽，在基础设施、环境禀赋和财政状况方面发展均落后，即高质量发展条件动力不足，因此导致发展水平整体不高，其中个别省份还存在明显的发展短板，例如江西缺乏创新动力，黑龙江发展过程绿色投入不足、产品与服务质量不高、经济效益低下。此外，河南和山西是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最靠后的两个省份，各指标的发展水平普遍较低，还需充分利用地理优势，全面加速高质量发展。西部地区高质量水平总体落后，相比之下，重庆和四川发展水平领先，但就其短板而言，重庆发展的成果共享性相对较低，四川在财政状况、经济效益和社会成果方面提升空间较大。其余西部地区省份除环境禀赋和财政状况外的发展指标排名均靠后，高质量发展过程与成果共享还需加大力度发展，快速推进高质量发展进程。

四、高质量发展与经济增长的均衡性分析

2003—2018年中国30个省份高质量发展指数年均增长率最低为福建的0.516%，最高为贵州的0.869%，全国年均增长率也仅为0.686%，这与年均高达10%左右的经济增长速度形成巨大的反差。为探究各省份在发展速度上是否兼顾质量与数量的相对均衡，本文将各省份的高质量发展年均增长率和GDP年均增长率排序之差定义为均衡差BD（Blance Difference），BD为正数说明高质量发展速度高于经济增长速度，为负数则说明高质量发展速度低于经济增长速度；其绝对值越接近0，说明该省份高质量发展速度和经济增长速度在全国水平中是基本一致的，此时将两者发展视为均衡，反之则视为失衡。根据实际情况，本文将均衡差分为五类：当0≤|BD|≤5时，处于优质均衡；当6≤|BD|≤11时，处于基本均衡；当12≤|BD|≤17时，处于轻度失衡；当18≤|BD|≤23时，处于中度失衡；当24≤|BD|≤29时，处于重度失衡。通过测算，具体结果整理如表3所示。

表3 中国各省份高质量发展与经济增长的均衡情况

通过表3的对比分析，可以看出2003—2018年，中国高质量发展与经济增长速度发展处于优质均衡、基本均衡、轻度失衡、中度失衡状态的省份个数分别为11、9、7、3，且不存在重度失衡的现象。总的来说，全国均衡发展的省份占2/3，失衡发展的省份占1/3，表明就质量与数量的发展速度而言，大多数省份相对同步。此外，表3中还显示出，一个区域内高质量发展速度的超前与滞后问题可能并存，例如东部地区的天津与浙江，天津（23）表示天津高质量发展速度超前于经济增长速度，且均衡差为23，而浙江（-14）表示浙江高质量发展速度落后于经济增长速度，且均衡差绝对值为14。此情况在中、西部地区均普遍存在，如湖北（14）与黑龙江（-13）、四川（22）与甘肃（-7），具体原因还需进一步探究，本文不再展述。

五、结论与启示

本文依据经济循环理论，从发展条件、过程和成果三个动态角度构建高质量发展评价体系，运用组合赋权法测度2003—2018年中国高质量发展指数，进而分析区域内各省份的高质量发展水平及各阶段的发展状况，最后评价了各省份高质量发展与经济增长的均衡性。得出的结论是：

第一，中国高质量发展总体稳步上升，但区域之间差异较明显。东部地区整体发展水平高，其中北京、上海、天津最为突出。中、西部地区发展较落后，且不及全国平均水平，其中贵州、甘肃、云南排名最低。

第二，高质量发展阶段出现重过程轻结果现象，且具有地域差异性。考察期间各省份发展过程指数＞发展成果指数＞发展条件指数，其中发展过程与发展成果两阶段在中国东部地区水平最高，其次是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而西部地区在发展条件这一阶段水平要高于东部和中部。

第三，各区域的二级指标发展特征不同是造成高质量发展阶段具有差异性的主要原因。具体来说，基础设施、环境禀赋、财政状况的发展水平呈西、东、中部地区依次递减走势，其中环境禀赋是西部地区的明显优势，而是东部地区的集体短板；经济结构、绿色投入、产品与服务质量、社会成果发展均呈东强西弱走势；创新驱动在全国发展差异最大，东部地区处于领先水平，且在北京、上海、广东等先进省份尤为明显，而中、西部地区水平相当且发展落后；经济效益发展无明显特征分布。另外，在上述二级指标中，除经济效益呈逆向发展，其余均在各区域内随时间正向发展。

第四，中国高质量发展与GDP增长在速度上处于相对均衡状态的省份占大多数，但同一区域内存在高质量发展速度超前和滞后并存的现象。

得到的启示：首先，高质量发展是高水平、高标准的发展，需要正视新时代的发展矛盾，适应新时代的发展要求，拒绝重形式轻内涵、重数量轻质量的发展方式，要激发发展循环活力，畅通国民经济循环，在稳固加强发展条件的同时，升级经济结构、增强创新动力、优化生产方式、提升服务质量以及改善经济效益和社会成果，从根本上实现人民的全方面发展。其次，针对地区间的发展差异，需积极调整并加强各地区间的合作模式，优化经济结构协同能力。领先地区要根据自身情况维持发展优势，找准短板，突破发展瓶颈；落后地区，需打破空间约束和传统发展模式，横向联合地区，借鉴领先水平地区的发展经验，采取奖惩措施的激励政策，共同促进高质量发展，纵向联合自身短板指标，制定精准度高、联动性强的组合政策，最大限度发挥政策效应。最后，客观看待高质量发展与经济增长速度的均衡与失衡，均衡可能是两者之间发展速度同时高水平或低水平造成的，不可依据发展的均衡度降低发展质量和数量的最低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