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坤
我住的小区由多栋小高层和别墅组成,南北向对,中间隔着条水泥路和绿化带。别墅区东北角的一栋小楼里,住着一对老人,男主人姓王,六十六、七岁,我喊他王老哥。
王老哥是位银行退休职工,老伴体弱多病,基本干不了活;两个女儿,一个在北京,一个在重庆,都成家有了孩子,回来看望父母的时候也不多,平日家里家外王老哥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他住的别墅独门独院,院子不大,有四分多地,中间一溜走道将小院儿分成两块,右边种了两棵石榴,一棵桂花,树下是石桌石凳;左边的地大都空着,只有几丛稀疏的草本小花。
我住在北区的小高层里,出出进进都路过王老哥的家,经常看到他在小院里活动,开始见了相互打个招呼,后来逐渐唠上两句,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经常一壶茶说尽东南西北。有一年春上王老哥找我帮忙,说想在院里空地上种点菜,我二话不说,按他的要求去市郊集上買了茄子、黄瓜、辣椒、茴香苗和韭菜等苗子或种子……几个月过去后,他院里的菜就开始采摘了,我家的餐桌上也有了当年黄瓜、茄子的味道。
王老哥家的菜园,渐渐成了我们小区的一道风景,许多路过这里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踮起脚,透过栅栏墙,欣赏着菜园里的色彩缤纷。日子一长,菜园旁的石桌石凳前,成了小区人们流连驻足的场所。以往住户间见了面,最多点点头,谁也不认识谁,有了邻家菜园这处交流平台,大家谈天说地,你南我北,不少人熟悉得称兄道弟起来。
望着这情景,让我不禁想起20世纪60年代的一段往事。那时我家住在一处大杂院里,6户人家,大人小孩几十口子,十几年住下来,大家亲得像一家人。记得当年谁家做点好吃的,院里所有孩子就有口福了,都能趁机解解馋。一次,北屋的张奶奶在离家不远的菜市场,提回一兜子又鲜又嫩的萝卜缨子,回来后,她把萝卜缨子洗净剁碎,放上点猪油,包了顿杂面饺子。晚饭时张奶奶端着刚出锅的热腾腾的饺子,挨家挨户地送给孩子们品尝,香味飘满小院。我家兄妹4个,每人只吃了两个饺子,但那饺子的香味至今难忘。
张奶奶的老伴去世早,一生未育,多年来一直独居,60多岁了从不闲着,每天都起得很早,没少给各家帮忙。这天,我们几个孩子在院里玩,忽然发现快9点了,张奶奶的门还关着,便跑过去边敲门边喊张奶奶,但屋里仍没有动静。大人们闻声赶来撬开门,见张奶奶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屋里弥漫着一股煤气味。人们七手八脚找来辆地排车,把张奶奶送往离家最近的医院,幸好抢救了过来。接下几天,我们院里的5家人,轮流照顾着张奶奶,直到她康复出院……
现在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居民离开原先的大杂院和小平房,搬进小区,住上高楼,甚至住进了别墅,环境变好了,可邻里之间的交往却少了,相互间的情谊也淡了。然而在多数人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交流的,这大概也正是我们小区的许多人,愿意聚在邻家菜园的缘由吧。
清晨,小区里阳光融融,老人们带着孩子在邻家菜园旁,指认着里面的黄瓜、茄子等,而孩子的目光早被飞来飞去的蜜蜂、蝴蝶所吸引。几个正在吃饭的娃娃跑来跑去,老人们端着饭碗在后面追着喊着,慢点儿跑,小心摔到。三五个不看孙辈的老人,悠闲地围坐在石桌前下着象棋、唠着闲嗑。夕阳西下,年轻人吃过晚饭,在小区里走几圈后,又自然地围在石桌前,说着当天的见闻趣事,交流着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不时传出爽朗欢快的笑声。
当然,我们小区邻家菜园的交流平台,只是个特例,要真正实现城市居住环境改变了,邻里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还需要整个社会和居民们的不断创新才可以逐步实现。
眼看就要过春节了,王老哥找到我说,两个女儿打来电话,因为疫情的原因都不能回来过年了。我听罢安慰他说,孩子们不回来过年,我们大家陪您二老一起过。许多热情的邻居听说此事后,也纷纷邀请他老俩口到自己家过年。王老哥欣然收下大家的心意,感动地说,我们小区的人真好,三邻四舍像一家人一样。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王老哥把我叫到菜园,掀开塑料薄膜建的小拱棚,只见秋后种下的韭菜已有巴掌高了,一行行、一簇簇,碧绿的叶子上还挂着一颗颗小水珠,煞是惹人喜爱。王老哥蹲下,轻轻抚爱着韭菜,说道:“快过年了,我们割了分给大家吧,韭菜不多,表点心意。”我向王老哥竖起大拇指,两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年三十的晚上,我端着家里包的三鲜饺子,找王老哥喝点小酒,一起过个年,当然馅儿里的韭菜是他家菜园里的。王老哥热情地把我迎进门,指着桌上的几盘饺子,有些动情地说,这些饺子都是邻居们送过来的,快来尝尝鲜。我们俩坐在桌前,边喝酒边品尝大家送来的饺子,尽管饺子的馅儿各不相同,但都透着浓浓的韭菜特有的鲜香。我对王老哥说,没有您这菜园里的头茬韭菜,大家哪能吃到这么鲜香的饺子。喝了几口酒的王老哥有些上脸,他笑呵呵地摆手道,哪里哪里,应该说没有邻居们的帮忙,我们才吃不到这样鲜香的饺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