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京
日月山旧称赤岭,藏语唤作“尼玛达瓦”,蒙古语叫“纳喇萨喇”,都是太阳和月亮的意思。日月山东接湟川,西邻青海,南衔黄河,北望祁连。在青海这个多山的省份,由于日月山的地理位置相对比较独特,其名气还是十分响亮的。
我有缘于1974年的冬天,第一次踏访日月山。那天,我带着行囊,乘坐一辆长途班车,缓缓向西行至日月山。但见盘路曲折,左环右匝,爬上一座冈,又翻过一层峦,有一种递进上升的感觉,好似在不断攀登新的高度,持续走向新的境域。日月山的山势粗犷而雄浑,没有想象中的险峻峭拔,也没有惯常的石阶与栈道,只是静静地与青天相参,与罡风相应。山上落了雪,厚厚的如同一层棉絮,裹着山脊和山凹。也许是急着赶路的缘故,再加上低氧环境,长途客车爬上山后,像是有点累乏,便在山垭口停了下来,要歇一歇。山阙处,石碑上有海拔3520的字样,初看吃一惊,不由得赞叹道,好高大的一座山。这个高度虽说碾压了三山,盖超了五岳,但却有几分孤旷、凄冷和荒凉。日月山是属于低调内敛的那种类型,厚厚重重得谦逊,平平淡淡得含蓄,无凌厉惊骇之色,无居高临下之势,无睥睨四方之气。从高处向下望去,一溜缓坡,绝无俯视之傲,数九寒天,也不见林泉之幽和翠鸟啼趣。抬头向上探瞰,空间极其博大,容得下日月星辰,容得下风起云涌,容得下岁月更替。这个时节,日月山唯有风和雪陪伴嬉戏,风吹起雪,雪再覆盖,雪浸濡过,风又扫荡。我禁不住被日月山的品貌所感染,趁机下车走在雪地之上,使劲踩着,试图留下踪迹,不料刚一抬脚,足印痕迹便被凌乱的风吹得无影无踪,心里不免一沉,一点儿痕迹也无,岂不等于没来一般。我心有不肯,又重试,又被刮走。不免有些纠结,却又无可奈何,后来慢慢地想通了。世间之人,其名与迹,必托物借地而传。而千百年来,登临日月山者不计其数,能留下声名事迹者,又有几人。
值得庆幸的是,历史的卷帙就铺陈于山上,每天任日光月影摄取黑白底片,留存于天地之间。忽然间,掠过一阵劲风,像是在翻动篇页,哗哗作响的声调,仿佛在吟诵着诗文。日月山对曾经的遇见,从前的交会,以往的发生,从未有过遗忘与丢弃,即便是带有神话传说的往事,也深藏于此,忆念犹新。自然界的狂风骤雨,霜雹冰雪,虽然把历史记忆搞得纷乱折皱,但却未曾风化剥蚀。岁月的悲欢在七彩的阳光中折射,真相在牛羊的头角标本上隐匿,枯枯荣荣的草尖里,自有一番不平凡的异象。鹰骨笛的乐调气韵,如远古而来的凄迷,令人如痴如醉。一骑绝尘,衣袂飘举,破空而来,竟辨不出是古人还是今人。
蓦然回首,我仿佛看见了穆天子的八骏高车碾过日月山的青草,向西逡巡,与王母娘娘良字好晤,以赤狐玄貉祭河宗。王莽立新朝后将悠长的思绪投向日月山外的西海上空,设立西海郡,达成了四海归一的政治抱负。列为麒麟阁十一功臣的赵充国,垂老穷荒,冒着漫天的风雪,拄杖而立于赤岭之上,前瞻后顾一番,终将目光锁定于河湟谷地设军屯而耕作。隋炀帝挥师而至,剑指祁连,威震西域。在山下集结的青唐城的兵士情绪饱满,持戟挎刀,旌旄列阵,战事呈一触即发之势。伏俟城里人欢马叫,街巷的人间烟火,透着野蕨味,羊膻气,麦面香,温暖着四季风色。
古往今来,日月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招引了无数的英雄豪杰、风流人物,或在此驻足望远,或在此运筹帷幄,或在此建功立业。日月山既见证了历史,也成就了辉煌,更留住了传奇。为此,我常常忍不住地想,日月山褐黄的色相里,青绿的披风下,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日月山西部的松赞干布和日月山东部的唐太宗都是古代中华民族的贤明君王,他们的智慧注定翻越日月山进行一次深远的融合,而英明首领的智慧融合重任落在一位年轻少女的肩上,松赞干布三次派吐蕃大相禄东赞前往长安提亲,千古一帝唐太宗想到这不仅仅是一桩政治联姻、关乎唐蕃两族融合、文化交往、和平相处,唐太宗遂将文成公主许配给松赞干布,恰好成就一桩美好姻缘,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641年,唐太宗为文成公主举行了盛大的送亲仪式,委派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亲自护送,离开长安,前往吐蕃。几个月后,行至赤岭。这时的文成公主已慢慢地实现由语言、服饰、饮食方式到心理适应的转变,对吐蕃文化习俗由陌生到接受,又由接受到熟悉,再由熟悉到好感,终由好感到习惯。抵达赤岭后,嫁给吐谷浑的弘化公主正在祁连山下,闻讯专程前来迎讶文成公主,叙述身在边陲的体验感受,两人相见甚欢,相谈甚洽。颇有心机的禄东赞,举凡衣食住行一应事体,具体用度多添不减,早已提前做了精心的安排,一路上还教会了文成公主日常吐蕃会话,为日后与松赞干布沟通交流做了预备铺垫。随着海拔的渐次增高,天气变得愈发冷凉起来,早已备好的吐蕃服饰正好派上了用场,文成公主一俟穿戴整齐,俨然就是一个吐蕃贵夫人身相,引得人人称奇祝颂,都说是天意。更让人欣慰的是,文成公主的肠胃竟然也喜好吐蕃饮食,渐渐地适应了草原的奶酪风味,连糌粑也能吃上几口,这情形,让李道宗也惊叹不已,禄东赞更是暗自欣喜,心里乐开了花。
清晨,红霞满天,文成公主伫立于赤岭之上,向西远眺,望着朝思暮想的草原景色,她异常兴奋,又异常激动。当听闻松赞干布已赶往柏海,正在准备隆重而盛大的礼仪迎接新娘的到来,文成公主更是心跳加速,顿时感到一阵眩晕,竟致失手跌碎了心爱的日月宝镜,而浑然不觉。爱的温暖袭上心头,禁不住潸然泪下,那泪水化为小溪,顺山而向西流去,这就是倒淌河。这是一条爱情的河,源源不断地涌向对方,无休无止。这是一条欢乐的河,四季与众不同,日夜倾诉心曲。此时,文成公主已无心拖延时日,更急迫于向西向西。她深知,向西而行,既是她的宿命,更是她的使命。她深知,早走一天,就多一天的荣宠,每向西一步,就走近松赞干布一步。文成公主微笑着走向属于她的未来,吐蕃是她身的栖处,也是她心的归处。
为纪念唐蕃和亲,人们想了很多办法,入史,写诗,谱曲,演剧,形式乖致,力求多侧面、多角度展现和歌颂这段千古佳话。舞蹈家谭元元一直有个愿望,用古典芭蕾的表现方式,在舞台上饰演文成公主。把文成公主的故事演化为舞蹈家的梦,是件好事,希望真情常在,好梦成真。如今,人们在日月山上,还塑了文成公主的汉白玉身像,倒淌河镇的街心也有一尊,都是依依回望长安的样子。我每次路过,总会站在那里凝视一番,也是出于对历史人物的尊敬。我也在思索一个问题,艺术表现手法如何才能真实地反映历史事件本身,准确体现唐太宗、松赞干布以和亲求平安的政治意向,客观地展示文成公主一腔欣喜、决意西行的美好愿望。我以为,塑造一尊文成公主面部朝西、远眺吐蕃的艺术形象,也许更能真实地还原文成公主的内心,以及唐蕃当时的历史真相。
倒淌河是唐蕃古道的一个草原小镇,镇子不大,却充满生机,兼具现代气息和民族风情于一体。镇子的北面,踮脚可见波光粼粼的青海湖,此乃中国的第一大咸水湖。青海湖周袤三百余公里,众水所汇,一碧千顷,镜光无尘。湖上有飞羽十万,水中有游鱼无数。夏秋之际,天宇澄霁,岸滩上油菜花金黄一片,与蔚蓝的海水,及远山晶莹的冰峰相映成趣。而晨昏之时,又含风而浴日,景象百出,人们纷纷探看,又不可穷尽。湖畔皆藏家牧民,不拘民居官舍,只消启扉而眺,一湖之胜,皆在目睫。于此居家,于此旅游,于此小憩,宛若在瑶池阆苑。
湖心有小岛,此岛产骏马。据《隋书》记载:吐谷浑有青海,中有小山。其俗至动辄方牝马与其上,言其龙种。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骢驹,青白颜色,日行千里,故世称青海骢。唐人多有诗咏,《高都护骢马行》就是杜甫所写的一首吟颂青海骢的七言古诗。
日月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由于山体的横亘阻隔,东西两侧高低不等,呈现出不同的自然风光、气候特点、生产方式和风俗习惯。而日月山垭口又是唐蕃古道和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处,交通要冲,除此之外,别无通途,也不可能舍近求远另辟蹊径。若从军事方面考量,日月山又是亢颈之地,沿东坡下行,不远处有座石堡城,地势甚为险要,进可攻,退可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具有绝对的战略优势。
石堡城在唐朝与吐蕃的交往史上,曾反复拉锯争夺,几度易手,或吐蕃据守,或唐军收复。开元年间,此地战事频多。往往一场血战,一场肉搏,一地白骨,日月山为之垂泪,青海湖为之呜咽。然而过些日子,虎符又至,诏令是阴冷的,残忍的,血腥的,军令里没有丝毫的温暖、慈爱和宽仁。于是又是一番奔袭,一番厮杀,一片尸骸。史笔常用“大破之”“击溃”等字眼作记载,动辄擒获甚众,死伤无数,斩获数万,首级数千级,让人不寒而栗。在冷兵器时代,战争的场面极其惨烈,死伤者往往痛苦不堪,垂死挣扎。战场上胜负输赢,关键在于战术、意志、力量乃至运气,每次战役之后,那个从横七竖八的血肉堆里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的人,往往就是最终的胜利者,就是石堡城新的占领者。
石堡城的战略意义与国运相连,非同寻常。唐朝在乎它,吐蕃看重它。唐玄宗盯得更紧,催得更急。吐蕃投入血本大,兵力强壮。唐蕃之争,粗看是为一个据点。其实,背后的黄河九曲之地和河、陇之膏,这千里的利益,才是争夺的重中之重,才是攻防的意义所在。
大诗人李白在《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赠》这首诗里,记录了石堡城之战,君不能学哥舒翰,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在唐军夺回石堡城后,没多久安史之乱就爆发了,随着河西、陇右的精兵纷纷被抽调前往与安史叛军作战,河西陇右虚弱疲困,不堪一击,所谓的防御最终瓦解。石堡城再无多大价值,也渐渐破败。这座见证了累累白骨的堡垒,也就这样随着安史之乱永远地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这座兵家之争的石堡城,彻底沦陷了,完全坍塌了,摧毁它的不是战争的杀戮,而是和平的欢笑。古人为消弭战争创伤描绘了一幅美好的画面:铸剑习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这个画面正是石堡城的真实写照,这种愿望体现了人性的善良,以及对家和业兴的憧憬。
石堡城湮没了古道的生离死别,荒芜了边塞的烽火狼烟,也消逝了威震四方的将士姓名。一切归于沉寂宁静,一切归于祥和安泰。那个艰困险绝的造型,成了史册上一个悲怆的符号。湮灭一旦发生,正反物质便释放出巨大的能量,铸剑为犁,卖刀买牛,民族融合,生息滋养,幸运降临,福祚昌明,让人猝不及防,又欣喜若狂。
从石堡城顺势东去,左近便是小高陵村,这是个多民族杂居的村子。村民中,既有吐蕃将士的后裔,又有唐代戍边人的子孙,他们在此安居,在此敬爱,在此友睦,小巷弯弯,山路曲曲,牛羊窥物性,鸡犬知农情,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幸福日子。
日月山下的小高陵,喊出了一句气壮山河的口号,敢教日月换新天。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豪迈。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有部电影科教片宣传小高陵,主题曲叫《小高陵人民多奇志》,歌词写道:青海高原风光好,日月山下红旗飘。人如海、歌如潮,挥银镰、志气豪。劳动开创新天地,高山低头河改道,小高陵人民多奇志,荒山秃岭换新貌。这首歌一直传唱至今,鼓舞人,激励人,鞭策人。如今,小高陵人修建的梯田已列为保护项目,村子先后被评为旅游、休闲、生态美好乡村荣誉称号,成为日月山下一颗闪光的珠宝,列入乡村致富振兴的样板,张扬了奋进的精神。
夕阳西下,乡村的热炕上,几个汉子围坐在一起,一瓮酩馏,几碟菜品。大家快活地喝着,放浪地笑着,亲热地喧着,以前的事,时下的事,明天的事,还有女人,还有俗趣,都在酒里。他们的祖辈,那些石堡城的兵卒们,也曾在这样的夜色里,喝过同样的酒水,聊过同样的话题。从这个角度出发,时间仿佛是同空,没有先后,都在流逝中。不知不觉间,大家都有点上头。这一刻,夜色渐渐深沉,而热炕却暖暖和和的,倒头睡吧,做一个带笑的梦,去践明朝的约。
一个远方的客人,从拉萨、敦煌、若羌而来,或从上海、西安、巴蜀而来,不拘是从西向东,还是由东往西,在途经日月山时,无一例外会在湟水河畔,邂逅一处名胜。但见青山绿水,古道黄尘,一座古意盎然的小城映入眼帘。这座小城,名唤丹噶尔。
如果单从丹噶尔的音义来看,属性少数民族元素,具有边址的特色,又蒙着一层稍为古远的意象。丹噶尔自古好客,自有一套揖客之道。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清风里爽快的叙述,炕桌上可口的茶饭,三杯吉祥如意的青稞美酒,明月下静谧地栖歇,就在丹噶尔预备着,随时可供敬献之用。好客,是丹噶尔的基因表达,是天性使然,是传统风俗。
丹噶尔的好客,绝非无缘无故,源自一对历史关系,即作为植物的茶与作为生物的马的相互交换。说起往昔的边贸,茶马互市四个字是回避不了的。如果写一本茶马互市的巨著,丹噶尔必是最重要的章节。大概从唐朝始,丹噶尔就开始贩马了,后来渐成气候,格局越来越大,朝廷还在此设有衙门,专司茶马交易,制定规则,收取钱税。青海产名马,祁连山的特勒膘,青海湖的青海骢,九曲之地的河曲马,都是名种,牧人驱来丹噶尔,稍作驯养再送出海藏咽喉,送到皇宫、府衙、军营、驿站和达官显贵的府邸使役。中原的茶也源源不断抵达丹噶尔,再转用到青藏高原,卖给吐蕃人、蒙古人、回纥人、党项人、吐谷浑人等,让肠胃中缺乏纤维植物的人,除腻化腥,解毒助消。这一进一出,供需两旺,双方皆大欢喜,又是大买卖,大手笔,丹噶尔赚得个盆满钵满,白花花的银子不知捞进多少。
不可否认,丹噶尔是狭束的,渺远的,偏陬的,但却是公正的,豁达的,良善的,从不嫌弃繁华和富贵,又不装腔作势,从不放弃机会和朋友,又不见利忘义。丹噶尔对每一个执意前来的生意人,总是以礼相待,躬身相迎,声音圆润,如晤亲人,并给予风尘仆仆且如意的报偿。
我最近一次去丹噶尔,是在夏日的周末,阵雨初歇,空气清新极了。听过风声雨声,便去品尝当地闻名的"湟源里脊",上等作法,很地道,颇合口味。然后入城门,走进老街旧巷,地上有积水,湿漉漉的,游客不多。还算幸运,城隍庙犹在,火神庙犹在,玉皇庙犹在,财神庙犹在,都在老地方,都是老样子。有座“歇家”商号,保存得较为完整些,一片瓦、一块砖、一扇门、一页窗,无不承载着厚重的多元文化元素。排灯之侧,谁家在煮茶,那香味袅袅而飘散,似有似无,看不见,闻得着,我禁不住抿了抿嘴唇,我在想,这熬茶的醇香,应该就是前世前朝的滋味吧。
湟源峡谷狭狭长长,洪波衍其东,幽林出其南,间有村舍,鸡鸣犬吠之声有闻,生活气息浓厚。见过一泉,求觞斝不得,只好掬饮,清冽甘甜。峡东口的绝壁上,有“海藏咽喉"四字,写尽了峡谷要害。出峡谷便可见湟川盛景,民风之醇厚,土地之沃饶,文化之高古,景色之锦绣,难以用笔墨摹写。
日月山在向南延展的过程中,大约于九十公里处趔趄了几下,之后,又慢慢悠悠地站稳了脚跟,它好像看见了什么,也意识到了什么。是的,遥远的天际线,一道白练悬空穿云奔涌而来,挟着豪迈的气势,裹着澎湃的力量,哦哦,原来是黄河。日月山停下了脚步,思虑良久,便决意不再前行,为黄河腾出空间,让出路子。黄河也似乎看到了高耸入云的日月山脉,也觉察到了日月山的好意,随即轻快地向南转动身姿,尽可能避免水汽溅湿山岩,还友好地向日月山发出会心的笑容和真诚的问候。这山与水的遇见,让我们领略了自然和谐之道,感受了山水相处之德。
我一向深信,在河源,黄河的初始状态是与天地签过协议的,核心主旨是正义性说明,这种正义性的原则规定了具体范围和相互关系,以及取舍态度,且协议最终将得以广泛认可。历代圣哲如孔子、孟子、程朱子等对水一向赞赏有加。老子的上善若水,这个善便是正义。所谓的水德,乃在顺乎自然之性,知卑下,知谦恭,知行止。水的冲决、奔腾、怒吼无疑是积极的,也是无与伦比的,值得尊崇。效水之德,当取其柔而成其刚,取其曲而成其全。常言智者若水,倘是深悟此中含藏的妙理,并以此应用于人生,庶几可收无尽的裨益。坚持以水为法在《荀子》中叙述得更为详尽,水具公平性、平衡性、勇往性、洁净性和无微不至性,诚哉斯言。
对一条河流而言,有什么样的启程,便有什么样的流程。黄河自坚冰之上跌落的第一滴水,必定是让人心旌摇动的,那最初的一瞬间,圆润的水珠,是有声音的,是有力量的,是有德润的,以此构成了天地玄黄的赑响,构成了宇宙洪荒的巨力,构成了华夏民族的福泽。
黄河从冰雪涓滴,到草泽沮洳,到山川溪流,到原上大河。不断流淌,不断汇聚,不断吸纳,不断前行,终成浩浩荡荡,波澜壮阔。黄河赢得了无数人的膜拜、赞颂和歌唱,每一种文体,诗、赋、词、曲、论、说、铭、表、记、志、序、传、书,都有记述。每一个骚客墨士,个个笔下生花,都有写真。综观其篇页字数,若垒叠堆码,可形成一座难以逾越的山峰。但把日月山与黄河放在一起描述的,我独欣赏唐代薛逢的作品,他的《凉州词》《感塞》都写了河湟之事,一声“行追赤岭千山外,坐想黄河一水流。”在青海人眼里,无疑是名垂青史的佳句,值得永久珍藏。窃以为,薛逢定是来过日月山的,曾在此盘桓逗留,不然的话,他怎会写得如此具象生动。
峡,是个形声字,从山,夹声,本义为两山夹水处。平平常常的字,几乎人人识得。《水经注》里说,“邃岸天高,空谷幽深,涧道之峡,车不方轨,号曰天险”。这应该是对峡概念最古老最权威的解释。
黄河在日月山南侧创造了一个绝壁天悬,腾波迅急的峡谷,这就是声名显赫的龙羊峡。龙羊峡之所以闻名天下,既在自然,更在人事。王维有诗云,“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王维的诗,绝少霸迹骇气之句,总是清幽淡雅之色,这句诗也算平实,基本上反映了龙羊峡的现今面貌。当然,一千多年的王维不可能先知先觉,大概只是一个偶然的巧合,尽管这样,还是非常令人惊讶的。
那是1976年,五湖四海的建设者在此安营扎寨,随即在这偏僻之壤,顿然爆出了惊天动地的炸裂之声,涌现了万众呐喊的场面。峡谷上下,宏图高坚,气势雄伟。基夯之、墩崇之,壁固之,石增之,洞扩之,坝培之,一时之劳,百年之逸,无岁岁趋事之扰,千金之费,百年之利,无日日履险之惧。仅十年时间,一条宽三十米,高二百米的峡谷被封堵得严严实实,一座号称黄河上游青藏高原第一巨型水库应运而生。作为黄金水电走廊的龙头,控制着黄河上游大部分水量和主要洪水来源,蓄水总容积达二百四十七亿立方米。可见华夏民族智慧力和创造力何其强大,世界为之瞩目,举国为之庆贺。
太阳于黄河源投之以光能,黄河在日月山南侧报之以电能。黄河从龙羊峡始,以无比的伟力,沿罅隙下潜、冲腾、切割、撞击、撕扯、回环、腾越,开辟出一个个雄奇的大峡谷。龙羊峡、拉西瓦、左拉峡、松巴峡、李家峡.公伯峡、寺沟峡,也给人世间留下了非凡的气势,留下了无限的风光,留下了传世的杰作,留下了巨大的财富。从龙羊峡到寺沟峡长约二百七十六公里的河道上,可规划设计六十六座水电站,一串串的水电明珠,年年月月日日,将不竭的电力源源不断地从西部输向东部,在异地再铸新的更大的辉煌。
黄河从龙羊峡的束缚中喷涌而出,在松巴峡舒了口气,便进入了贵德的地界。在这里,黄河的眉眼愈发清亮,鼻息愈发轻匀,再没有那么莽撞喧闹,也没有那么急急切切,变得驯服而温厚,宁静地享受在福运轮的氤氲里,安详地沉浸于玉皇阁的气韵下,优雅地穿行在房前屋后的炊烟中,似乎有些着迷,有些留恋,颇有且欲近寻彭泽宅,陶然共醉梨花杯的意味,也好,既来之,则安之,顺便也歇一程。
歇就舒展着身子,悠然一些,闲适一点。只见流水,不闻涛声,这种姿态与贵德很般配。但我却从平静的水面上,从那河风水汽里,隐隐地感受到一种激荡的流量和流速,倾听到了大地深腹沉闷的轰鸣,一种注定是恢宏的悠远回声,一种直击心魄的记忆反弹,之后又渐渐收敛起来,渐渐地风平浪静。
一处好地方,人爱之,天也爱之。人爱之则福必讶,天爱之则灾不侵,这便是黄河滋润的贵德。看山的人来了,留下置了产业,看水的人来了,在此定居了,做生意的人带着老婆孩子来了,索性不走了,这么多人来套近乎,说明贵德的确让人欣羡。
此地贵德,比水乡的水多,较山乡的山高,山水之胜,拈来即是诗情画意。有肥土,有牧田,有绿树,有曲池,有鱼跃,有鸟鸣,有汤泉,有禅床,有高阁,有恩爱,有友善,临敝可以旷观,登高可以遐远。有藏书可读,有古帖可临,有酒可酌,有诗可歌,百姓勤力而乐生,家家有房舍以供坐卧,户户有钱粮以享温饱,乡闾无叹息之声,街巷无戾悍之气,至今父老乡亲犹谈天宝遗事,犹唱格萨尔传奇,闻之令人耳热。世间关于美好生活的全部联想,仿佛都归于此处。
大河之畔的贵德,硬而不霸,柔而不弱,自有一种沉淀积攒的稳健,自有一种山亲水爱的召唤,自有一种顺应自然的风水,任寓情,任托付,任赋咏。亲近贵德,别有一法,不妨寻一副庄廓,一院阳光,一榻热炕,一缕炊烟,养一窝鸡,种一畦菜,植一丛花,拴一只犬,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兑现郑重的许诺,认认真真地达成心灵的皈附。
贵德,不愧是安德之所,圆满之地,令人爱惜,使人神往。
唐蕃古道,从历史的幽深处缓缓踱出,不宽不窄,时通时阻,凸凸凹凹,坎坎坷坷,横亘东西几十个世纪,逶迤崎岖几千里长。这条路走过皇帝的辇车,走过中外的商旅,走过雄壮的军阵,走过欢天喜地的锣鼓,走过生离死别的凄凉。
古道固执地向前延展,被河水淹没了,淌过去接续前行,被大山阻隔了,翻过去又是坦途。坚韧的古道,经过风刀霜剑,经过戈壁沙砾,经过残阳如血,经过冰川雪岭,经过高寒低氧。记忆的密码,飘荡隐约,依旧存留着俄博、经幡和喃喃的真言,还有山腰悠悠的长云,劳作的身影,沧桑的皱纹,以及鹰隼、牛羊、狼群、藏獒、赤狐、旱獭的广阔领地与不尽念想。
一堆篝火,在日月山北麓熊熊燃烧,温暖而明亮。藏家男女老少围着篝火在祈祷,在诵经,一个老奶奶手里的转经筒旋转如风,把人的思绪引向很远的地方。那篝火发出哗哗啵啵的声响,似乎潜藏着巨大的力量,隐含着强烈的感情。篝火照亮了天际,也映红了人们的脸庞,人们的神色里透着虔诚、刚毅和期待。
这篝火如同生命之火,一直延续到1958年,而且越燃越旺,越燃越红火。篝火旁,除了牧羊的一家人之外,还多了几副陌生的面孔,他们的胸前搭着牧人敬献的哈达,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样。他们的性格却是无拘无束,豪爽利索,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草原的牧人早已打听了他们的底细,知道了他们的来历,传闻已经很久了,朝思暮想的修建青藏铁路的工程师们,如今就坐在自家门口。喜事上门,贵客到家,牧人们禁不住载歌载舞,好高兴啊。篝火也仿佛受到感染,火舌向上翻腾旋卷,呈现出一种舞者之态。人们出神地望着眼前的篝火,像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脑海里蓦然闪现出隆隆的火车,从远处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是的,青海与西藏,虽毗邻,却遥远,关山重重,大河滔滔,交通之窘迫,往来之困难,联系之不便,可见一斑。尽快用铁路联结内地与青藏高原,缩短时空距离,既是上层的意旨,也是百姓的心愿,上上下下都十分急迫,又十分热切。
英勇善战、功勋卓著的铁道兵列队而来,他们鲜红色的帽徽和领章,在青色的草原,在冰天雪地,在蔚蓝色的湖畔,显得格外醒目,格外亲切,格外值得信赖。不久,现代化的挖掘机、压路机、铺路机一齐开进了工地,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勇敢地通过了关角山、昆仑山、唐古拉山,盐湖沼泽,冰土地带,生命禁区,表达了一种庄严的宣示,展现了一种无畏的精神。
铁路在向西伸展,每方地基都渗着鲜血,每块道碴都浸过汗水,每根枕木都垫着信念,每颗道钉都铆着力量,每道铁轨都伸向明天。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镌刻,这是一场举世瞩目的文明铺陈,这是一次万众一心的现代重塑,这是一部人类历史的煌煌巨著。
日月山下的青藏铁路,每天都有满载货物的长长列车疾驰而过,来来去去,总有运输不完的东西。客车上标着终点站,北京、上海、广州、成都,一色的大地方,大城市,大商埠,昔日遥远高峻的青藏高原从此不再遥远,从此不再闭塞。青藏铁路不愧是名副其实的文明路、团结路、幸福路,是世界上最壮观的铁路之一,堂而皇之地荣获了全球百年工程的盛誉,恰是众望之所归。
在共和国的史册上,掀天揭地的辉煌,浓墨重彩的篇章,可歌可泣的人物,可谓层出不穷,数不胜数。但有一处史诗般的历史页面,却最值得我们看重,最值得我们铭记,最值得我们自豪。
无疑,这是一帙光彩照人的画卷,纸幅里有山,有水,有人物,有景致,但更多的是坚定的信念,沸腾的热血,激越的呐喊,理性的思考,精密的计算。这诸多的元素各自都有存在的意义,各自构成独特的形象,一旦汇聚在一起,便升华为一种中国精神的谱系,便融汇成时代骄傲的样本。
代号二二一厂,代号596工程,代号青海矿区,这一连串的代号,内部看不清眉目,外部看不出头绪,让人浮想联翩,又不得要领,捉摸不透。当然,这代号是为通信联系使用,是为国防建设保密,同时也凸显了地域的神秘特殊和工程的高深莫测。在这里,一个偏居一隅的小社会应运而生,拥有自己的医院、邮局、幼儿园、学校、商场、剧场、火车站,运输队,以及公、检、法系统,一切靠自己,基本有保障。
王淦昌、彭恒武、郭永怀、朱光亚、于敏、邓稼先、周光召、陈能宽,他们是“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时代鸿儒,饱学之士,于今赫赫有名,世人皆知。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他们正年轻,受命而出,结伴而行,乘火车,换汽车,跋山涉水,一路风尘,与日月山擦肩而过,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这地方,四围皆山,高海拔,低氧量,紫外线强,生活艰苦,条件简陋,粗看周遭环境,好似隐居之地,却无隐逸之乐,犹是放逐之地,反比流放更苦。尽管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但甫一落脚,便发现面临的艰难辛苦远远大于预期,高过想象。其实,在他们眼里,生活的细节都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在他们神圣的使命里,本来就没有安乐窝、相思泪的羁绊,本来就不羡慕灯红酒绿、楼台笙歌那一套,唯有一轮孤月,千山雪飘的相伴,唯有点灯熬蜡,废寝忘食地厮磨,唯有壮怀激烈,赤诚报国的大忠大爱。
有一个叫郭永怀的科学家不得不提。1968年12月初,一架飞机抵达北京的机场上空。突然,强烈的颠簸让郭永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很快飞机就坠毁在一片玉米地里,顿时火光冲天。当人们发现郭永怀时,他和警卫员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遗体已经烧焦。而他们两人的胸膛之间,有一份至关重要的热核导弹报告数据却完好无损,这份文件具有最高机密等级。郭永怀在生死关头,想到的是如何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珍贵数据,并用血肉之躯护佑了国家的军事秘密。共和国没有忘记他,以烈士称号授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青海人民没有忘记他,创作演出的话剧《永怀之歌》感动了无数人,精神之火光照寰宇,红色基因得以传承。
人们清楚地记得,1945平8月,一个代号叫“小男孩”的原子弹在日本广岛爆炸。19年后,一个“邱小姐”在青海出生,这也是一枚原子弹。据说,这是一个由系列密语构成的组合体,“邱”是球的谐音,安装原子弹的容器密语叫梳妆台;原子弹装配,密语为穿衣;原子弹在装配间,密语为住下房;原子弹在塔上密闭工作间,密语为住上房;原子弹插接雷管,密语为梳辫子;气象,密语为血压;原子弹启爆的时间,密语为零时。
1964年,中国研制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1967年第一颗氢弹空爆试验成功。共和国在物质技术基础十分薄弱的条件下,在较短的时间内成功地研制出“两弹",创造了非凡的人间奇迹,是中国人民挺直腰杆站起来的重要标志。
一段历史在此终结,一段征程从此开启,敌对势力的核讹诈被击退,核威胁被粉碎。两弹的爆炸成功告诉我们,和平不是一句单纯的口号,不是乞求的恩赐,不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和平是一种力量,是一种威慑,是一种底线,是打出来的尊严。
在我听过的歌曲中,《在那遥远的地方》离我最近。这个近有两层含义,词曲双佳,声调入耳,歌词入心,灌注全身。词曲的诞生地与我居住的城市相距不远,每年都会去那儿驻足盘桓,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
王洛宾在金银滩创作这首歌时,还是个年轻人,仪表堂堂,风华正茂,情怀浪漫,很容易爱上女人,也很容易被女人爱上。男女间的情意,最好成就,一切都会顺理成章。英俊潇洒的王洛宾,不失时机地捕获了藏族牧羊女卓玛的芳心。
王洛宾的爱不畏缩,不躲藏,生生动动,活活泼泼,一曲《在那遥远的地方》升华了爱情和生命的意义,体现了年轻的劲气。美妙无比的旋律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如同天籁之音,撩拨人心。有人说王洛宾是个情种,在我看来,王洛宾是藏汉同胞美好爱情的诠释者,这个称谓,他当之无愧。
这首歌曲获奖无数,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东西方文化交流特殊贡献奖,法国巴黎音乐学院将其编入学院东方音乐课程教材。美国歌唱家保罗·罗伯逊,前苏联男高音歌唱家贝布托夫,美国爵士女歌手戴安娜·罗斯,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中的卡雷拉斯、多明戈,都以此曲压轴,并在多地演唱。我国嫦娥一号绕月探测卫星发射升空,在距离地球三十八万公里以外的太空播放了《在那遥远的地方》。这对一个音乐家来讲,享誉中外,是何等荣耀之至。
我常常忍不住地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草滩,能盛开如此炫彩的爱情之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带给世界人民如此美妙的歌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故事,能让无数人为此倾倒而如痴如醉。现如今,金银滩修建了一个王洛宾音乐艺术纪念馆,每天有许多游客在此进进出出,嘴里哼着熟悉的歌曲,怀揣仰慕之心,热热闹闹地纪念着这位“西部歌王”。我猜测,人们在那个纪念馆里,也许能找到我所期待的答案。
王洛宾在青海待了很长时间,创作了不少经典名曲,在我有限的记忆里,他声名鹊起后,似乎很少亲自来青海寻旧,让人未免心生疑惑。王洛宾感情细腻,是个善良的人,更何况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怎能轻易割舍。自从王洛宾离开青海后,卓玛很伤心,金银滩很挂念,青海湖很思盼,日月山很孤独,都在等待,都在祈望,都在期昐王洛宾回到青海,重温旧梦,重拾旧情。王洛宾在想什么,也许怕触摸过去的岁月,也许没有合适的机会,也许另有隐情,也许有点内卷。时光流转,物是人非,事实真相恐怕不会有人能说清楚明白了,且做个谜来猜一猜。
王洛宾去世后,葬于北京西山一带。据说经常有人前往祭拜献花,这就对了,我们不能忘了这个为世界奉献了宝贵的文化遗产的音乐家。他的墓表上有六百余字的《民族音乐家王洛宾墓志铭》,墓碑背面镌刻着王洛宾手书体的《在那遥远的地方》词谱: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我的书架上有一本书,专门介绍中国人口地理线,这条线从黑龙江省黑河市直线划到云南省腾冲县。中国人口地理界线由地理学家胡焕庸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提出,故又称胡焕庸线。以此线为界,东南部人口密度大,多为每平方千米一百人以上,西南部人口密度小,多为每平方千米十人以下。
这个情况与青海的人口分布规律和密度具有相似性。那么青海有没有一条类似的人口地理线呢。从2009年初开始,省人口部门开始琢磨这个问题,反复研读青海人口分布特点与地理地貌特征,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终于取得了积极的进展,有了颇感欣慰的收获。
曾经在地图上画过圆,迹似穿凿。也画过几何图形,未免附会,人为痕迹太重,都不符合科学精神,只好作罢。感谢日月山,在我们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的困顿时刻,日月山给了我以智慧的启示。脑子灵光一闪,顿时开窍省悟。于是左手一把直尺,右手一支彩笔,以日月山为原点,慷慨北上,又潇洒南下,青海地图上顿时呈现出一条横贯南北的直线。这条线的北端止于祁连县城,南端落笔于河南县城,这条线寄寓着更多的工作职责,我们把这条线冠名为祁河线。
青海的人口地理线由此被发现,被命名。线东的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千米九十人以上,线西的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千米约二人。线东占国土面积的百分之七,人口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七十五。线西占国土面积的百分之九十三,人口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五。线西集聚了全省的矿藏资源、山水湖泊,线东集中了全省的行政、教育、卫生资源、科研院所。
祁河线更是经济地理线,线西的耕作方式以畜牧为主,线东的耕作方式以农业种植为主,吃肉吃面,凭个人喜好,择地可取,管饱喝足。祁河线是历史形成的,具有长远价值,现在适用,将来也谐宜。祁河线的现实意义不仅有益于加深对省情的认识,而且在长远规划、重点项目投入、生态环境保护,民族团结进步等方面,具有积极的作用。
长久以来,日月山兀然而立,闷声不响,不事张扬。与我们朝夕相处,时时提供濡养和教习,上下俯仰,高低进退,行节止理,悉备其中。与我们的生产生活关联密切,看云下地,见雪挪窝,泉脉漱玉,泽润四方。不论世事沧桑,丰年欠岁,不管运势气数,久暂变幻,日月山总是友好守望,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但有一点务请切记,千万别把日月山视为出行的障碍,安全的隐患,如果这样看,真的就错了。日月山是一座高贵的山,非凡的山,标致的山,从不小瞧人,从不耍弄人,从不作贱人。只要我们心存敬畏,理解了,在意了,关注了,就可以有效地避免错位、裹卷、混合、倾覆,不至于顾此失彼,手忙脚乱。我们从日月山那里,支取了大量物质和精神财富,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我们岂能有所辜负,每次看见日月山,我就思谋着应该如何报偿,去做点什么。报偿何尝不是功利心,但回报大山,补偿自然这种事情,即便功利在,世人皆能宽宥。左思右想一番,我郑重地发起一个倡议,为日月山撰写一部山志,让更多的人了解日月山的自然、地理、历史、社会、人文。如是,善莫大焉,功莫大焉。
行笔至此,我又一次来到日月山的山址,以虔敬之心,屈膝跪伏着,抬头仰望着。我在沉思,日月山所隆升的,所抬举的,所堆砌的,何止是坚石骨、泥土身,芳草地,牛羊坡,更多的则是历史的惊雷,壮丽的画图,辉煌的故事,日月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