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业企业社会责任信息披露现状及改进——以广东省制造业上市公司为例

周虹 （副教授）（广东海洋大学管理学院 广东湛江 524000）

一、引言

20世纪70年代后，社会责任逐渐上升为企业生存和管理的首要命题（Wood，1991）。在我国，自2004年提出“建设和谐社会”的战略目标后，企业社会责任进入了快速发展时期。近年来，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理念更加注重经济与社会的协调发展，党的十七大将建设生态文明确定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要目标，十八大将其提升至国家策略，十九大进一步将其提升为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千年大计。将建设生态文明的国家战略目标落实到微观层面，也就是企业的社会责任履行问题。

已有研究发现，各行业间的经营环境、风险和财务结构不同，会对企业履行社会责任产生重要影响（Baird et al.，2012）；不同行业企业的社会责任报告在陈述模式与主题分布策略上具有显著差异（段钊等，2017）。制造业企业作为我国国民经济的主体，是推动我国工业化和现代化的主导力量，制造业上市公司占全体上市公司的比重超过60%，其社会责任履行情况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2006—2019年，在各行业中，制造业企业披露的社会责任报告数量最多（戴瑞等，2021）。我国正在实施制造强国战略，强调把可持续发展作为建设制造强国的重要着力点，构建绿色制造体系，走生态文明的发展道路。因此，深入分析各地区制造业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情况有利于各地政府部门掌握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情况，从而更好地细化标准、分类施策；也有利于企业了解本地其他企业社会责任履行平均水平，取长补短，促进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广东省制造业体系完整、行业门类齐全，是我国的制造业大省和全球重要的制造业基地。近年来，在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资源环境承载能力也接近极限，土地和环境约束日益加剧。作为制造业大省，引导企业切实履行社会责任，注重可持续发展，将有助于广东省制造业转型升级与结构调整，助力我国早日成为制造强国。

二、制造业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的整体分析

企业社会责任报告描述了企业在环境保护、员工关系、客户关系和公益慈善等方面的投入与实施情况，是企业向利益相关者传递其可持续发展能力的重要载体。本文通过巨潮资讯网、企业官方网站等途径，以2017—2019年间连续发布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以下简称“报告”）的38家广东省制造业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手工搜索了共114份报告进行细化分析，以了解广东省制造业上市公司的社会责任履行水平，并提出相关建议。

截至2017年12月31日，广东省共有343家制造业上市公司，当年发布报告的公司占比仅约为11%。这与广东省制造业上市公司多为中小板、创业板公司，不属于强制披露范围，报告披露意愿不强有关。下面以广东省制造业上市公司于2019年发布的38份报告为例，从报告编制依据、报告编制模式、报告篇幅、第三方审验情况及是否附送意见反馈表这几方面进行整体分析。

（一）报告编制依据。如下页表1所示，从报告的编制依据来看，企业采用的编制依据缺乏规范性，具有较大的自主性。超过2/3的企业声明参考了多项编制依据，仅有3家企业使用了单一编制依据，还有7家企业未注明参考依据。使用最多的编制依据是深圳证券交易所的《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指引》；其次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的《中国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编制指南》和深圳证券交易所的《中小企业板上市公司规范运作指引》。报告通常采用政府相关规范，如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和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发布的《社会责任编写指南》等，对企业披露社会责任信息的要求均为指导性意见，缺乏详细的披露内容及指标体系规范。各企业间的报告可比性较差，给使用者和利益相关者做出横向比较带来了不便。

表1 广东省制造业上市公司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编制依据

（二）报告编制模式。可分为以下两种：一是利益相关者模式，即分别就股东和债权人、员工、供应商和客户、环境、社区等各利益相关者披露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情况；二是GRI模式，即按照全球报告倡议组织（GRI）的报告标准披露企业的责任战略、经济、环境及社会表现。对2017—2019年发布的114份报告的结构模式做出统计得出，利益相关者模式有76份，占比67%；GRI模式有20份，占比17.54%；还有18份报告没有固定模式，仅就企业当年的社会责任活动做一说明，缺乏连贯性和一致性，这类报告占比15.79%。可以看出，广东省制造业上市公司在撰写报告时多采用利益相关者模式，方便各利益相关者的阅读和评价。同时，还有部分企业缺乏责任管理上的整体规划，社会责任活动表现为零散的、随意的应对压力行为。

（三）报告篇幅。从38份报告的篇幅来看，大部分报告的篇幅在50页以内，平均为24页。篇幅最短的仅有7页，来自塔牌集团；在50页以内（不含50）的报告有27份，约占总数的71.05%；50—100页（不含100）的报告有10份，包括深圳天马、TCL集团、中兴通讯、美的集团、三九医药、比亚迪、白云山、康美药业、广汽集团；篇幅最长的报告为中集集团发布的《社会责任暨环境、社会及管治报告》，共计100页，主要包括企业管治议题、市场议题、环境议题和社会议题四个方面共27个具体议题。一份结构完整、富有条理的报告应该附有指标索引，可以帮助读者梳理报告信息，方便快速地找到对应指标信息的披露情况。在114份报告中，有指标索引的仅为24份，占比21.05%，表明企业编制的报告尚缺乏严格的规范性，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当前报告编制依据多元化、缺乏标准规范。

（四）第三方审验情况。从报告的第三方审验情况来看，绝大部分企业的报告都没有经过独立第三方审验，缺乏可信度和认可度。以2019年发布的报告为例，仅有中兴通讯一家企业由汉德技术监督服务（亚太）有限公司根据《GRI可持续发展报告标准》《AA1000审验标准》和《环境、社会及管治报告指引》等标准进行了独立的第三方审验。

（五）是否附送意见反馈表。意见反馈表是利益相关者在阅读报告之后，对报告的整体内容、报告披露的数据、语言文字、内容设计和版面设计等提出的反馈意见。在发布报告时主动附送意见反馈表便于企业搜集利益相关者的意见反馈，不断完善报告内容，从而提高报告质量。在38份报告中有10份附送了意见反馈表，占总数的26.32%，包括中兴通讯、比亚迪、华帝股份、美的集团等企业；有6份没有附送意见反馈表，但是提供了反馈意见的联系方式，占总数的15.79%。这说明有超过1/3的企业愿意对报告进行修改完善，在意读者对报告的看法和建议。

三、制造业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的具体内容解读

学者普遍采用内容分析法对报告进行具体分析，即对企业发布的报告进行内容分析，按照企业从事的社会责任活动小类进行指数赋值来评价企业的社会责任履行水平。本文也采用这一方法，根据深交所、上交所发布的《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指引》，并借鉴被广泛采用的李正和向锐（2007）对企业社会责任信息的分类，认定以下五大类（环境问题类、员工问题类、一般社会问题类、消费者类、债权人利益类）及细分的十七小类活动作为报告分析的社会责任活动范围，并采用指数法对2017—2019年间广东省制造业上市公司发布的报告进行衡量。具体做法如下：如果某上市公司在报告中对上述小类活动中的某类活动进行了定性描述，则赋分1分；如果有相应的定量描述，则再赋分1分；因此，一个企业的最高得分为34分，最低得分为0分。再将各年各公司报告的各类分数取平均数得到各具体小类得分，即某小类得分=当年所有公司该小类得分合计/当年发布报告公司数，评分结果见表2。

表2 社会责任报告信息披露内容得分

由表2可知，广东省制造业上市公司2017—2019年发布的报告平均分分别为14.79、14.76、15.13分，得分均在及格线上下（十七小类，总分为34分）。报告中对各小类信息的披露以定性描述为主，定量描述的内容较少。许多企业对关键责任指标存在选择性披露的情况，披露的信息大都是积极的、正面的、有利于企业发展的消息，对消极信息往往一笔带过甚至没有提及。这表明，企业发布报告的目的更多地是出于宣传，即在公众心中树立良好形象，缺少对现存问题和改进方案的客观描述，存在报喜不报忧现象。

（一）环境问题类活动分析。由表2可知，广东省制造业上市公司环境问题类活动3年平均分为4.28分，仅占总分的35.67%（环境问题类信息披露总分值为12分），说明该类信息披露总体水平偏低。在对各项具体活动的统计中，披露最为详细的主要是“污染控制”和“节约能源”活动的信息，发布报告的38家企业几乎都披露了这两方面活动的信息，其三年的平均得分分别是1.13分和1.36分。经过仔细阅读发现，企业在披露“污染控制”信息时多为定性描述，说明企业采取了措施进行了污染控制，但较少披露废水、废气、废渣的减少量数据。而在披露“节约能源”信息时则有较多的定量描述，如节水节电量等，相对而言披露水平更高，更有信息含量。这可能是因为近年来随着环境监管力度的增加，企业更加注重源头控制，其环境保护措施从以往单纯的“治理、达标、排放”向充分利用资源、减少能源使用转变，新技术新工艺新原料的使用促进了能源的节约。在环境问题类信息披露中，“废旧原料回收”和“提供有利于环保的产品”活动的信息披露平均得分分别为0.37和0.47分，远低于“污染控制”及“节约能源”活动的信息披露得分。从披露比率来看，仅有半数的样本公司披露了这两项信息，且多为定性描述，披露定量信息的很少。这说明企业现在尚未重视废旧原料的回收和开发有利于环保的产品。得分最低的项目是“环境恢复”，只有2家企业披露了对企业周围植被的恢复等相关信息，说明绝大部分企业的环境保护行为主要着眼于内部的污染控制和能源节约，尚无力对外部环境进行恢复。已破坏的环境是以往环境保护观念薄弱形成的历史遗留问题，企业往往缺乏主动恢复外部环境的动机，因此，需要各地政府承担起对所在地区的环境恢复任务。

（二）员工问题类活动分析。员工问题类活动3年平均分为3.96分，占总分的比重为39.6%（该类信息披露总分为10分），表明该类信息披露水平相对较低；但从各年得分情况来看，近3年披露水平逐渐提高。在各项具体活动的统计中，披露最为详细的主要是“员工的健康和安全”及“员工培训”信息，说明员工基本工作保障问题如安全、健康等受到了企业的普遍重视，而对员工进行培训也是企业普遍愿意履行的社会责任。得分最低的是“失业员工的安置”项目，只有广汽集团披露了相关信息。

（三）公益事业类活动分析。公益事业类活动3年平均分为5.18分，占该类总分比重为64.75%（该类别总分为8分）。该类别平均得分在五大类活动中位列第一，说明公益事业活动是企业最常见的社会责任活动形式。其中，披露最为详细的是“公益捐赠”及“帮扶弱势群体”活动，两项活动各年得分都在1.5分以上，表明企业对这两项活动的信息披露得较为全面，进行定量披露的比例超过一半；分值最低的为“考虑社区利益”活动，而该活动各年平均分也接近于1分，说明企业在公益事业类活动中都具有较高的积极性。特别要说明的是，通过梳理近三年报告我们发现，精准扶贫行为成为继传统的公益捐赠行为外最为企业所看重的公益事业。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将精准扶贫作为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三大攻坚战之一，企业纷纷响应，大力推进产业帮扶，建立与贫困户的利益联结机制。如广汽集团2017年投入450万元，统筹三个村联合建设了豆制品加工厂以扶植乡村集体经济；帮助贫困村实现道路硬底化，推进新农村建设。华润三九则在偏远山村建立种植基地，采用“公司+村委+农户”“租赁种植”等模式鼓励农户种植，在公司获益的同时调整了当地农业产业结构和农村劳动力结构，提高和保障了农民的经济收入。

（四）消费者利益类活动分析。通过梳理企业发布的报告可以发现，企业维护消费者利益的活动主要表现为提高产品质量的相关举措，该活动信息披露3年均分为1.15分，占总分比重为57.5%，三年内披露相关信息的企业数分别占总数的97.37%、94.74%、94.74%，说明企业普遍重视保护消费者利益，注重产品质量把控。企业发布的报告中关于该类活动的描述主要是注重产品品质、提高消费者满意度，具体举措包括：制定品质目标管理与考核、进行专项产品质量巡查、推进产品研发创新、开展用户对产品的体验评价、完善产品售后服务保障体系等。特别是许多企业将科技创新作为提高产品质量的重要手段，提及共同加大研发投入，以响应消费者追求美好生活的需求。如美的集团2017年报告中指出，公司将“产品领先”作为首位战略目标，着眼于通过核心技术的不断突破创新来提升品牌影响力和核心竞争力。

（五）供应商权益类活动分析。供应商权益类活动信息披露3年平均分为0.34分，披露的企业数仅占约1/3，可知企业对维护供应商方面的信息披露比较欠缺，而且绝大部分企业对相关信息的披露都是简单的文字描述，如仅仅表示本公司注重维护供应商利益，但缺乏具体举措。但可喜的是，有少数大型制造业企业开始对供应商提出明确的社会责任管理要求，帮助供应商进行社会责任管理。如比亚迪公司制定了供应商要求、供应商审核管理细则、供应商社会责任管理作业细则等一系列供应商管理制度，分析供应商经营风险，建立供应商持续改善和开发依据。这一举措有助于企业打造绿色供应链，与供应商在质量管理、环境管理、物料管理等方面建立一致标准，加快建立以资源节约、环境友好为导向的采购、生产、营销、回收及物流体系，落实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

四、提高制造业企业社会责任信息披露水平的建议

（一）扩大报告强制披露范围，明确披露依据。随着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逐步推进“、双碳”目标的提出，履行社会责任已成为社会各界的共识。但目前除了纳入“上证公司治理板块”公司“、深证100指数”公司、发行境外上市外资股的公司及金融类公司需要强制披露报告外，其他上市公司可自愿选择是否披露报告。由于缺乏明确的法律法规约束，未能形成统一的披露标准和要求，企业在报告的披露内容、披露方式上存在较大的随意性和自主性。从本文研究样本看，有73.68%的企业采用了多种编制依据。编制依据是指导企业编制报告的指南、指引、标准，缺乏具有统一性的编制标准，必然会导致报告披露内容的可比性较低。因此，我国应制定相关法律法规，明确报告强制性披露的范围、应采用的编制依据等，使得企业社会责任信息披露有法可依、有据可循，加强报告信息的横向及纵向可比性。

（二）要求企业强制披露关键议题的关键定量指标。战略性企业社会责任能够帮助企业获取竞争优势，实现可持续发展。目前，进行前瞻性环保和战略性慈善是企业履行战略性社会责任的两种典型活动（周虹，2019）。但从制造业企业发布的报告来看，关于这两项关键议题的信息披露不全面、定量指标不统一，导致关键议题的可比性较差。例如，许多企业提及其实施了绿色战略、进行了绿色管理和绿色生产，但对于环保投资、环境绩效等定量指标披露却有所缺失。另外，从现有报告看，精准扶贫成为企业战略性慈善活动的主要举措，但许多企业仅披露了投入数额，并未披露扶贫资金的使用规划、具体成效，难以进行持续评估。建立健全有关环境保护、慈善公益等关键议题的定量指标体系并要求企业在报告中强制披露，有助于利益相关方对企业的履责行为进行科学评价，并推动企业关注可持续发展，主动履行战略性社会责任。

（三）建立报告鉴证制度。报告披露的信息主要是非财务信息，缺乏监管机构的监督。许多企业发布报告的目的在于应对管理部门的检查，往往缺失关键定量指标如员工流失比率、客户投诉率等，选择性披露的情况广泛存在。为推动企业完整、真实地披露履责信息，应建立报告鉴证制度，由独立第三方如会计师事务所或质量认证机构对报告出具专业的审验意见。第三方审验有助于提高报告的客观性和可信度，便于企业各利益相关方使用。但从现有沪深300指数成分股来看，仅有一成企业进行了独立第三方审验。有的企业公布了行业协会和行业专家发表的第三方声明，但并非鉴证报告，不具备法律公信力。建立社会责任信息鉴证制度，有助于完善社会责任信息披露监督体系，明确相关部门监督检查报告工作的职责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