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馅”案中案：一个商业间谍正在反戈一击

罗小菜

2020年3月，福建省26岁的白领蒋薇薇横尸所租公寓内。随着警方调查的深入，真相令人意外——

谁是杀手？女白领横尸公寓

2020年3月23日早晨7点半，家住福建省福州市一个公寓403室的白领高晓丽出门上班时，发现401室的邻居蒋薇薇家门居然开着。她和蒋薇薇偶尔打照面，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也是独居状态，特别注意安全。

她特意朝屋内探看了一眼，客厅转角的地板上露出一条腿。高晓丽敲了敲门，对方似无反应。她感到不安，打电话联系物业人员。小区保安赶至，确认躺卧在地的人正是蒋薇薇，已无生命体征，物业人员报警。经法医检验，蒋薇薇系被人用绳索勒死，死亡时间为3月22日下午3点至晚12点左右。

警方调取了小区监控，排查后发现，3月22日晚9点，有名男子乘坐电梯抵达蒋薇薇所在的楼层，并于晚上10点50分左右离去，通过他驾驶的车辆信息，警方成功确认了该名男子的身份。

时年52岁的刘自强经营一家名为利津经的服装公司，而蒋薇薇正是他公司的员工。得知蒋薇薇死了，他目瞪口呆。刘自强坦陈，自己和蒋薇薇是情人关系，他有时候会来此与她幽会。

3月22日晚，他和一个大客户喝完酒后，按照此前和蒋薇薇约好的，去了她的住处，发生了性关系。此后，刘自强离开并回到了自己家中。刘自强的“轻描淡写”遭到了痕迹检查人员的质疑——根据案发现场散落的性玩具等来看，他和蒋薇薇还曾玩过性虐类游戏！很快，警方在刘自强的指甲缝隙中提取到一种尼龙纤维，而在蒋薇薇被勒的脖颈部位也提取到了同样的纤维。

刘自强赶紧解释，当晚，发生关系时，蒋薇薇提出要玩一点刺激的，要求他拿她提供的绳索勒其脖颈，以获得窒息的快感。他并不喜好这类变态的游戏，但不忍扫了蒋薇薇的兴致，抓起她的长丝袜，在她脖颈处比画了一会儿，离去时，蒋薇薇一切如常，根本不可能发生窒息！

警方调查了解到，刘自强在23日如常上班，与平日的表现完全无异，这不符合一个嫌犯的特征。此外，事实上，蒋薇薇的脖颈上还残存着大量白色的氨纶纤维，经检验，这是现场那根白色的情趣绳索所具有的。但据刘自强说，他根本没碰更没使用过这根绳索，而在蓄意杀人时，临时切换作案工具的可能性很低。

细细推敲之下，案情存疑。警方对蒋薇薇展开更详细的背景调查。蒋薇薇是云南省瑞丽市人，家贫，学历一般，长相清秀，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福州工作。她曾在江城服装贸易公司工作过大半年，后来，进入利津经公司工作。

蒋薇薇的加密笔记本电脑经破解后，警方发现，里面有利津经公司一些涉及商业机密的报价、设计草图、客户资料等，而她仅为行政人员，手中不该有此信息。刘自强很诧异，这些核心资料，他那儿都有，但他从没主动透露给蒋薇薇。不过，公司近半年多来，确实因商业机密疑似被窃取而损失不少。

办案人员在调查蒋薇薇个人经济状况时，发现她的近期账户中多了20万元，而在此前，也有一些大款项收入。打款账户来自外地，是借用个人信息打款的，难以追查。根据这些可疑信息，警方推断，蒋薇薇可能是一个商业间谍，通过从情人刘自强处窃取的信息赚钱。案件更加扑朔迷离了。

蒋薇薇曾就职的江城公司和利津经公司是商业上的死对头，由此入手，警方细查之下发现，蒋薇薇和江城公司52岁的女老板郝美琴每过一阵子会通电话，但其他人都不知她们有交集。

警方调查郝美琴的行动轨迹后，惊讶地发现，3月22日晚8点，她从家中出发后，将车停在蒋薇薇小区附近，由于该路段监控设备不完备，其行踪成谜，晚11点，郝美琴驾车回家。

在强大的心理攻势之下，原本嘴硬的郝美琴一点点松动，最终交代，是自己杀死了蒋薇薇，其中隐情，令人唏嘘——

“美人为馅”：新仇旧账一起算

2013年6月，郝美琴在一次展销会上认识了刘自强，当时，她开有一家小型服装加工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就是个小作坊，做些不成气候的服装辅料和配饰。她的小展台鲜有人问津，当时，已开办一家小有规模服装公司的老板刘自强在展会溜达时，和她相遇并结识。

此后，郝美琴为了发展生意，厚着脸皮数次找刘自强请教做生意的心得，刘自强被她的韧性打动，不仅点拨了郝美琴，还向她提供了合作机会以观察她的能力，郝美琴把单子完成得很漂亮，此后，二人的合作更加密切。

郝美琴丧偶、单身已久，被成熟而有魅力的刘自强打动，经不住他的撩撥，做了他的情人。在他的帮扶之下，郝美琴的生意渐渐打开了局面，公司规模扩张。

2016年春，郝美琴的儿子郝正刚和刘自强的女儿刘菲菲因一次商务聚餐相识，他们竟一见钟情，很快开始交往。刘自强和郝美琴得知了儿女们在交往的消息，既震惊，又尴尬。2017年1月，郝正刚慎重地和母亲提出，自己很喜欢刘菲菲，想要娶她。郝美琴心情复杂，找刘自强商量怎么办。

此时，刘自强已对郝美琴心生厌倦，趁机说，孩子们的感情要好好呵护，不如断绝彼此的情人关系，以免节外生枝。郝美琴深知，刘自强花心，心思从来不全在她身上，可这些年来，孤独的她一直比较依恋他。为了孩子们，她只能强忍着难受同意了。

为对这几年的感情做个交代，刘自强做了个顺水人情，介绍郝美琴以低价从他一个朋友处购得一间不错的服装厂房。从2017年3月起，二人未再有过暧昧联系。每当郝美琴思念刘自强，试图联系他时，他三言两语的清淡态度，将她“劝退”。

难受的郝美琴本以为，孩子们的关系会渐入佳境，她能有所安慰，谁料，刘菲菲和郝正刚从开始的浓情蜜意到吵架、矛盾激化。刘菲菲发现，郝正刚是个十足的妈宝男，遇事只会耍脾气，非她理想中人。2017年9月，她正式提出分手。

郝正刚缓不过劲儿，数次上门求和，被刘菲菲的母亲赶出来，对方还直言：“单亲家庭的孩子是有性格缺陷的，我们家绝不接受！”郝美琴又气又憋闷，但仍私下找到刘自强帮忙两个孩子复合。哪知，刘自强耸耸肩，说：“新鲜劲儿过了不爱了，很正常。你啊，多劝劝你儿子！”郝美琴无比恼火，认为他们父女二人德行一样，可怜他们母子双双被耍。

郝正刚从小性格执拗，遇事钻牛角尖，被分手后，他难以走出情伤，工作也辞了，每天不是蒙头大睡，就是坐在窗口发呆。2018年2月，他被确诊患上了轻度精神分裂症，入院治疗。这对郝美琴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自此和刘自强彻底撕破了脸。置气的她开始专做刘自强家的仿款，只要刘自强的新款服装上市，她就让人连夜赶工做出类似款式，价格却低三成，刘自强的客户很快流失。

2018年6月，郝美琴接病情稳定的儿子出院时，几个小流氓一拥而上，围着郝正刚骂“没人要的精神病”“疯子”等，郝正刚再度崩溃。医生告郝美琴，郝正刚很有可能需要常年住院。

郝美琴深知，这肯定是刘自强出于报复的腌臜手笔，她和儿子相依为命，若非刘家翻脸无情，儿子何至于此！她恨从心头起，打算狠狠报复刘自强。

2018年9月的一天，人事经理向郝美琴汇报，来公司不久的前台蒋薇薇偷了同事的钱，打算按照员工手册的规定开除她，请示郝美琴批准。郝美琴问偷了多少钱，人事经理双手一摊说：“哎！也就300多块，是人家备用零花钱。平常也有同事说自己的口红、粉饼总是不见，怀疑是她偷的，这次玩大了！”

公司前台的选人标准有二：一是漂亮，二是伶牙俐齿。人事经理吐露，蒋薇薇一心想傍富二代，是个急功近利的人。郝美琴有了主意，虽表面开除了蒋薇薇，私下里却约她见面，提出要蒋薇薇勾引刘自强，事成后奖励10万元，其他功劳收益另算。如果勾引未遂，就按蒋薇薇平日里三倍的工资给她算辛苦费。蒋薇薇出身贫困家庭，但虚荣心很强，渴望过上大牌包包、化妆品加身的生活。思索之下，她和郝美琴达成了合作。

2019年6月，刘自强的公司公开招聘服饰模特，蒋薇薇在郝美琴的帮助下，买通了招聘的人，应聘成功。7月，蒋薇薇摸透了刘自强出入公司的规律，趁着下班时，主动在他下楼的拐角处，假装摔倒，拧着细腰，露出傲人的事业线。没多久，刘自强就被蒋薇薇俘获。而郝美琴如约通过非常手段向蒋薇薇转账10万。按郝美琴的谋划，蒋薇薇向刘自强撒娇后，调到了清闲的行政岗位以掩人耳目。

在和刘自强发生关系后，蒋薇薇总是偷偷拍一些自拍和视频，因为这些都能在郝美琴那里换到钱。2019年10月，蒋薇薇和郝美琴联系时透露，前阵子，刘自强花重金请了位知名法国设计师为他设计一套新款冬装。郝美琴开启了第二步计划，那就是，要求蒋薇薇向她不断提供最新的商业机密。

暴力打击：商业间谍反将一军

10月8日晚，蒋薇薇真的传给郝美琴一套自己在刘自强的办公室电脑上匆忙翻拍的设计图稿。

郝美琴看出了门道，这次设计，刘自强是下了血本！她以每张图纸5000元作为回报，给蒋薇薇发了奖金。此后，她要求工厂连夜加班，生产这套新衣。考虑到这是位国外的设计师，担心有版权纠纷的她并未走正常的公司出货渠道，而是找人帮忙，通过散货的方式将这批衣服出手。

这款服装很受好评，郝美琴获利颇丰，而等刘自强收到风儿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折损严重的他毫无头绪，既怀疑此为郝美琴的手笔，又没有证据。他开始彻查经手设计稿的相关人员，却独独没想到，手稿是从他这里流出的。

此后，蒋薇薇又数次趁刘自强如厕、睡觉等契机，翻取其电脑和手机（她偷看到了他的密码），找到有价值的商业内容并翻拍，传送给郝美琴。

2020年1月10日，蒋薇薇到刘自强办公室时，见他不在，翻出他桌面的合同查看，正要掏出手机拍照，刘自强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看啥呢？”蒋薇薇虽很慌，但撒娇道：“瞎翻呢，这里面都写了啥啊，好多条款，看着眼睛都疼！”

事后，惊魂甫定的她告诉郝美琴，她发现，自从那次撞见自己在办公室翻东西后，刘自强好几次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而且，他的办公电脑密码、手机密码竟都偷偷换了新的！蒋薇薇担心，刘自强已对她有所怀疑、提防！相处以来，蒋薇薇从刘自强和郝美琴处搞了笔钱，她虽想要更多，但担心再不收手，若被发现就麻烦了。

2020年3月，蒋薇薇向郝美琴提出收手。郝美琴靠着蒋薇薇这颗棋子，数次对刘自强明枪暗箭地攻击，既赚了钱，还踩了他，心里舒坦了不少，她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放蒋薇薇走，然而，蒋薇薇去意已决。郝美琴道：“你忽然这么走了，刘自强肯定更加会怀疑你，如果他查到是你搞鬼，他损失了这么多，会放过你吗？”

蒋薇薇有点慌，郝美琴借机教唆她，干脆，在她住处安装针孔摄像头，不仅要拍下不堪视频，更要诱导刘自强玩虐待游戏，用绳子勒她脖子。拿到证据后，蒋薇薇不仅可以从她这里得利，将来万一事发，也可以拿着录像威胁刘自强，就说他的行为涉嫌故意杀人，他就不敢轻举妄动，这样至少可以自保。蒋薇薇思索之下，确实并无更好的办法，答应了郝美琴的建议。

3月22日晚9点，刘自强来到蒋薇薇家后，她按郝美琴教的办法，一步步引刘自强入局。刘自强离去后不到10分钟，郝美琴不请自来。

原来，郝美琴发现，随着蒋薇薇的贪欲不断增大，对她的态度没从前那么殷勤，也没那么听话了，索要的酬劳也一涨再涨。考虑到这女孩的秉性，担心夜长梦多的她索性亲自出马，直接拿走这个终极杀手锏证据！

为免引人注意，她特地将车停在小区附近，并乔装成保洁妇女的样子，从步梯上楼。看到脱去华服、老态横生的郝美琴，蒋薇薇惊讶中带了点戏谑，笑道：“您怎么来了？”

郝美琴没好气地说：“你把外网控制器和自动上传模式都关了，我只能来拿储存卡了。”谁料，蒋薇薇抢先把储存卡拔掉，攥在掌心里说：“50万！”

郝美琴有点生气，先前，她们明明说好20万达成交易的，看到蒋薇薇坐地起价，她强忍着脾气，两人讨价还价了一会儿，她被蒋薇薇的态度激怒：“你是成心的吧？这种视频，我换个女孩录也行，你别给脸不要脸！”蒋薇薇冷笑着说：“果然是郝老板，想过河拆桥是吧？”她当即拿出手机播放了几段录音，那是郝美琴教唆蒋薇薇时的通话录音。

郝美琴犹如遭人泼了盆冰水，凉透骨了！没想到自己精心栽培的商业间谍，最后，居然给自己上演了一出反间计！虽然有些惊慌，但她稳着性子，提出买断所有的资料。哪知，认为抓到其把柄的蒋薇薇得意忘形，提高价码至一百万！

郝美琴觉得被人愚弄了，扑过去和蒋薇薇争抢手机，争抢之中，蒋薇薇的手机掉落，郝美琴快了一步，摸起手机，蒋薇薇冲上前，狠狠踩在她手上，疼痛之下，她放了手，手机被蒋薇薇抢走。

“明天转给我100万，一分不能少。”蒋薇薇挥手示意郝美琴离开，“走时关门。”郝美琴顿时浑身血液沸腾，这个女人就是个无底洞！转身走了几步，她瞟到了地面上那根情趣绑缚绳，恶从胆边生，她一把抓起来，从后方突袭蒋薇薇，死死勒住对方的脖子并拖动。蒋薇薇挣扎、踢腿，没一會儿就断了气。

事后，郝美琴慌乱极了，她清理了现场，拿走了储存卡以备不时之需，并把蒋薇薇的手机随身带走。考虑到刘自强曾来过，她故意虚掩了门，以期有人早点发现案发现场，并怀疑到他身上。郝美琴从步梯下楼，埋着头离开小区后驾车回家，在车内换装，回家后，将蒋薇薇的手机彻底砸碎、焚烧……

2021年5月，郝美琴因故意杀人罪被福建省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无期徒刑，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悔恨万分。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后]用欲望去滋养一颗狼子的野心，最终只会被反噬。郝美琴通过打拼，本有大好的人生，可复仇的心魔令她失控，最终不仅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编辑/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