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之恋：骑着驯鹿嫁你

冯丹丹

2021年12月，北京自然博物馆正在举行主题为“冰雪奇缘”的驯鹿与民族文化展。其中，鄂温克族姑娘瑶娜在驯鹿群中笑得明亮而灿烂。

在母亲、鄂温克族传奇女画家柳芭和外婆相继离世后，瑶娜曾经关闭心扉。就在这时，同事王昭伟走近瑶娜，成就了一段“驯鹿”的爱情奇缘……

暖心男孩，那道抑郁里的阳光

在白雪皑皑的大兴安岭，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孩，在白茫茫的树林里翩翩起舞，她的舞姿奇特又神秘，随着一声鹿哨响起，一群驯鹿聚拢过来，女孩抚摸着每个驯鹿的头，呜咽不止。突然，她骑上一头驯鹿，没有回头，奔向了大兴安岭的深处……

2017年12月10日凌晨，瑶娜做了这样一个梦，醒来后，驯鹿踏雪飞快奔跑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响。因为这个梦，瑶娜格外想念敖鲁古雅，想念自己的姥姥芭拉杰依。瑶娜想给姥姥打个电话，又担心惊扰姥姥，迷迷糊糊睡着了。当天中午，瑶娜突然接到舅舅的电话：“姥姥走了。”瑶娜顿感天旋地转。凌晨梦境中出现的驯鹿又浮现于她的脑海……她含泪平复情绪，购买了从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直飞呼伦贝尔根河市的机票。2411公里的旅程，对她而言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瑶娜，1994年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恩和市，姥姥是《驯鹿角上的彩带》作者、敖鲁古雅鄂温克老人芭拉杰依，妈妈是获得国际大奖的《帕日扎特格》影片的原型、鄂温克族傳奇女画家柳芭。她小时候每逢寒暑假，爸妈会带她到敖鲁古雅姥姥的家乡。大兴安岭的森林、森林里自由奔跑的驯鹿，以及额尔古纳河唯美的日出，无不吸引着她。瑶娜学会了吹鹿哨，鹿哨声响起，成群的驯鹿就聚集在瑶娜身边。

2003年，母亲柳芭意外跌落河中去世。这年，瑶娜才9岁。姥姥安慰痛苦不堪的外孙女说：“你放心，姥姥在，敖鲁古雅就是你的家。”

瑶娜高考时考进长春工业大学，毕业后应聘进呼和浩特市一家广告公司工作。现在姥姥也走了，瑶娜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那只不回头的驯鹿，是不是姥姥在和她做最后的道别？她悔恨自己没有给姥姥打个电话，没有听姥姥最后一次说话。

瑶娜工作状态变得很差。有一次，领导让她设计一幅元旦广告，她却直接画出了七彩的驯鹿。“瑶娜，不是让你开动物园。你这样下去，是不想要工作了吗？”听着领导的训斥，瑶娜泪水在眼里打转。

瑶娜的笑声少了，甚至不与其他同事交流，常常一个人画着各种各样的驯鹿。同事王昭伟在她又一次画驯鹿且流泪时，给她发了一条微信：“驯鹿女孩，别哭。不管你经历了什么，请擦干眼泪，嘴角上扬，加油！”瑶娜立马擦干了眼泪，隔空望向这个默默关注并鼓励自己的暖心男同事，王昭伟朝着她微笑，瑶娜试着嘴角上扬，开始投入工作。

有一次，王昭伟看到瑶娜早上匆匆地往嘴里大口塞着馅饼，随口问道：“瑶娜，你早饭都怎么解决的？”她回道：“就在单位楼下，匆匆买点吃的呗。”

王昭伟当时住的地方离瑶娜有点远。那正是酷寒的冬季，室外温度零下20摄氏度，他每天清早6点半起床，为瑶娜做好精致的早饭，装入保温桶，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送到瑶娜家的门口。因温度太低，王昭伟的脸被冻得通红，眉毛挂着白色的冰凌。

瑶娜让王昭伟不要再来送早餐，想给他钱，王昭伟拒绝道：“亲爱的驯鹿女孩，我只是想让你不要那么孤独和悲伤。”“谢谢你。”瑶娜动容地说。

这份来自异性的关心与呵护，就像从大兴安岭森林里洒下的阳光，让瑶娜心里有了暖意。

2018年4月下旬，王昭伟问瑶娜：“五一你回老家吗？”瑶娜说：“我回家太远了，我和爸爸说了先不回家，看看吧，可能哪儿也不去。”

“瑶娜，你为什么总是和爸爸联系，妈妈呢？”在一次下班的路上，王昭伟忍不住问道。

“2003年，我母亲就走了。前段时间我非常痛苦，是因为我的姥姥也去世了。我是鄂温克族女孩，最爱我的两个女性都走了，我很崩溃。”瑶娜提到自己的母亲柳芭和外婆芭拉杰依，神情凄然。

王昭伟沉默了，他心疼这个寡言又坚强的美丽女孩：“《鄂温克的驯鹿》这本书，就是写的鄂温克族的故事吧？我在图书馆里看过，特别喜欢那个绘本。生命中的相遇与别离，相守与互助，很感人。”

“你也知道这本书？这本书就是以我姥姥为原型创作的。”瑶娜有点吃惊地说。

“驯鹿之爱”，森林求婚的奇缘

王昭伟彻夜查阅了与鄂温克族相关的信息，看了以瑶娜母亲为原型的纪录片《神鹿啊神鹿》和电影《帕日扎特格》。瑶娜母亲的才情、痛苦和孤独，瑶娜姥姥的坚强、执着与勇敢，鄂温克族的精神世界和日常生活，这些鲜为人知的内容，让他既震惊又感动，看完之后，他已泪流满面。

王昭伟得以第一次了解鄂温克族，却又如此亲切，在长久的接触中，他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美丽善良的瑶娜。他写下了一首《驯鹿女孩》：

“在大兴安岭深处，有一群驯鹿，它们纯洁、神圣又充满灵性;在我的身边，有一个驯鹿女孩，她善良、坚强又淡淡忧伤，我深深地被她吸引。亲爱的驯鹿女孩，给我一个保护你的机会，如果不行，让我远远地守望你吧……”

王昭伟把这首《驯鹿女孩》发给瑶娜，以表白自己的心意。瑶娜看到这首诗，心瞬间即被融化了。

6月，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周末，王昭伟带瑶娜去青城公园，他们一起坐驯鹿装饰的旋转木马，王昭伟看着笑靥如花的瑶娜情不自禁地笑了。瑶娜说：“我很久没这么开心了。”“我的驯鹿女孩，只要你开心就好。”王昭伟的眼里满是柔情。

瑶娜总在睡梦中梦见妈妈、姥姥，还梦见那群或奔跑或安静地被她轻轻抚摸的驯鹿。梦醒后，瑶娜也不开灯，在黑夜里哭泣，格外伤心、失落。“昭伟，我时常怀念大兴安岭的大树林，怀念那些驯鹿，想念姥姥家大森林的味道。可是因为遥远的距离，我并不能回到故乡。”瑶娜对王昭伟说。

王昭伟将瑶娜的话记在心头，特意去呼和浩特森林公园，感受大森林的味道，还有淡淡泥土的腥味、空气的清新味道、落叶腐木厚重的香味。他收集了橡木苔、香根草、湿润的泥土等原材料，专门为瑶娜研制了他称之为“驯鹿之爱”的香水。

当瑶娜闻到这款特殊香水的味道时，未语泪先流。她似乎看到绿色广袤的森林在眼前铺开，调皮的驯鹿四处奔跑……他激动地说：“昭伟，这就是我姥姥家的味道。”

说也奇怪，自从用了“驯鹿之爱”的香水，瑶娜再也没有梦见敖鲁古雅的一切。

在男友的温情呵护下，瑶娜越来越开朗。2019年7月，她决定带着王昭伟回到敖鲁古雅的鄂温克猎民点，去看她从小生活的大森林。

路上下起了暴雨，山路陡峭，车子临时坏在路上，情况非常危险。就在这时，王昭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驯鹿装饰的戒指，对瑶娜说：“我本想在你从小生活的大森林里向你求婚，让你母亲和外婆见证并监督我对你的爱。但是现在外面雨很大，我们又与外界失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想有遗憾。瑶娜，我爱你，嫁给我吧！”

外面暴雨如注，坐在车内的瑶娜泪水涟涟：“昭伟，我想，你一定是我姥姥找来保护我的。我姥姥走了后，你走进了我的世界，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爱和呵护。我愿意嫁给你！驯鹿是有灵性的，我在心里告诉驯鹿，让雨停吧，雨一会就停的！”

瑶娜与王昭伟十指相扣，用鄂温克语小声说着，而后虔诚地等待着。王昭伟紧紧地握着瑶娜的手，十多分鐘后雨停了。王昭伟下车修好了车子，虽然道路泥泞，但两个人还是顺利抵达了敖鲁古雅的鄂温克猎民点。回到久违的大森林，看到了温顺的驯鹿，瑶娜开心得跳了起来，摸摸这只驯鹿的角，拍拍那只驯鹿的身体，她忍不住唱歌、跳舞。

“驯鹿和我美丽的驯鹿女孩，就像画一样美好。”一种浪漫的幸福感洋溢在王昭伟的心头。

雪舞冰封，骑着驯鹿嫁你

2019年底，两人在瑶娜的老家呼伦贝尔市海拉尔区定亲。定亲那天，瑶娜身着红衣，从白雪茫茫的室外骑着驯鹿入场。看着他漂亮的驯鹿女孩，王昭伟动情地说：“认识瑶娜以及神奇的鄂温克民族，是我的幸运。很遗憾，我没有见到姥姥和传奇画家妈妈，这非常遗憾。但是，我想和所有的家人们说，我会用爱、用生命来保护瑶娜……”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王昭伟说完这段话之后，驯鹿的眼角有了晶莹的泪珠，驯鹿用角触了触瑶娜，又触了触昭伟，点点头，又慢慢地转身离去。

“一定是姥姥和妈妈在祝福我们！”瑶娜激动地说。紧接着，全场响起阵阵掌声。

定亲仪式后，瑶娜带着王昭伟参观了敖鲁古雅博物馆，在那里，他看到了瑶娜母亲柳芭的诸多作品，也了解到皮画艺术。在这些充满浓郁生命感和灵动感的作品面前，王昭伟震撼了。

“瑶娜，这么纯粹的作品，应该让更多人知道啊。”瑶娜重新审视这些自己从小就熟悉的鄂温克民族以及各种元素，随着时光的流逝，鄂温克民族的传统文化逐步流失，现状并不容乐观。

为了更好地传承鄂温克族的艺术和文化，在王昭伟的支持下，瑶娜决定去距家数百公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宋仕华老师那里学习皮画艺术。这项技艺操作起来特别困难，从来没有接触缝补手工的瑶娜，白嫩的手上被扎了一个又一个针眼，王昭伟看在眼中疼在心里，特意为她缝制了一副最薄的手套，但是依然无济于事。

学了一个月后，瑶娜回到呼和浩特。皮画是需要反复练习的，为了更好地掌握这门手艺，瑶娜每时每刻都在练习，因为反复被针扎，手指处红肿，触碰的时候流脓，火辣辣地疼。“瑶娜，要不你别学了？”王昭伟小心翼翼地说。“你放心吧，我能坚持的。我是勇敢的驯鹿女孩。”瑶娜笑着说。

慢慢地，瑶娜已经初步可以缝制简单的皮画，在皮画创作的过程中，她感觉到一种亲切，那是属于姥姥和母亲的一种传承。

有一次，在进行驯鹿皮画创作的时候，瑶娜突然特别消极，因为她看到了设计图中栩栩如生的驯鹿。瑶娜格外怀念自己的母亲，在做这驯鹿皮画的时候，往事不禁涌上心头。她想：“妈妈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皮画的创作和美术创作中，她爱我吗？”

细心的王昭伟注意到瑶娜情绪的变化，特意从网上找了她母亲柳芭接受采访的一段视频，柳芭在视频中说：“这是我画的母与子，现在我也怀孕了，我希望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孩子出生以后，给孩子起一个我们民族的名字，起一个汉族名字，只要一唤她的名字，她就笑了。我还要给孩子找一个驯鹿当玩伴。”看到视频里母亲轻柔的声音，还有那充满爱的眼神，瑶娜释然了。

2020年11月，王昭伟和瑶娜在王昭伟的老家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举行婚礼。当时下着暴雪，交通不便。王昭伟在室外，用雪堆了一个大大的驯鹿和一群小驯鹿，并给它们围上了红围巾，对瑶娜说：“放心吧，我的驯鹿女孩儿，一切都有你亲爱的老公呢。”瑶娜在雪做的驯鹿旁边幸福地笑着，王昭伟按下了快门键。在银装素裹下，在雪舞冰封中，两人举行了浪漫的婚礼仪式。

婚后，他们一起去三亚、杭州、大同、西安、昆明等地旅行，王昭伟和瑶娜每去一个地方，都会去当地的博物馆，且会在留言簿上写道：“鄂温克姑娘来此一游，欢迎您来了解神奇的鄂温克文化。”

2021年12月，通过在北京自然博物馆举行的“冰雪奇缘”驯鹿与民族文化展，更多的人知道了瑶娜，知道了她原来所生活的森林和鄂温克民族。

瑶娜首先要感谢的人就是让她走出孤独和忧郁，并支持她传承鄂温克民族传统文化元素的丈夫：“昭伟，感谢你对我的爱，是你成全了我。”

王昭伟拥着娇妻，满眼柔情。

编辑/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