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慈善信托 助力共同富裕 ——访中国慈善联合会慈善信托委员会主任蔡概还

《金融言行》：请您简要介绍下什么是慈善信托，以及慈善信托与慈善捐赠的比较。

蔡概还：我国2016年出台《慈善法》，专章规定了慈善信托。根据《慈善法》的规定，慈善信托属于公益信托，是指委托人基于慈善目的，依法将其财产委托给受托人，由受托人按照委托人意愿以受托人名义进行管理和处分，开展慈善活动的行为。但直至当前，仍有人把慈善信托等同于慈善捐赠，认为慈善信托是慈善组织的竞争对手、慈善信托是保值增值的工具，甚至认为慈善信托是金融产品等，这些都是对慈善信托的误解和偏见。准确地说，慈善信托是人们参与公益事业的一种途径和方式，是我国慈善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境外情况看，慈善捐赠十分普遍，得到了社会的广泛认同，是人们从事公益事业的主要方式。但慈善捐赠并不是人们从事社会公益活动的唯一方式，除了慈善捐赠，人们也可以采用慈善信托等方式开展公益活动。我认为，慈善捐赠与慈善信托能分别满足人们不同的公益需求，是公民实现公益意愿的不同方式，两者应共同提倡，共同发展。

当然，慈善信托与慈善捐赠相比较，两者存在明显区别。慈善信托的特点和优势体现在：一是设立门槛低。慈善信托可以由委托人根据自己的意愿自主设立，在设立金额上没有规模限制，设立后到民政部门备案即可。二是可以永久存续。慈善信托的期限没有年限限制，当受托人不具有管理慈善信托财产的能力时，可以依法予以更换，不影响慈善信托的存续。三是本金可以不运用。慈善信托没有年度支出的比例限制，设立慈善信托的初始信托财产可以不动用，仅用每年产生的收益用于公益事业。四是运营成本低。慈善信托不属于法人，自身没有常设机构，其管理运作由专业受托机构负责，通常每年仅向受托机构支付慈善信托财产总额的1%以下的受托管理费，无须支付其他额外成本。五是有利于公益财产的保值增值。当信托公司担任受托机构时，其作为金融机构具有专业的资产管理能力，可以根据慈善信托合同约定的投资范围，最大限度地实现慈善信托财产的安全和增值。六是高效透明。慈善信托的收益，由受托人向受益人点对点支付。此外，慈善信托的受托人应当每年至少一次将信托事务处理情况及财务状况向其备案的民政部门报告，并向社会公开。同时接受委托人、监察人（如有）、监管部门、行业协会、社会公众等的监督。实践中，有信托公司在慈善信托中引入区块链等技术，促进多方数据共享，提高信息透明化和可信度。

《金融言行》：我国慈善信托的发展现状如何？2021年设立规模在一千万元以上的慈善信托有几单？

蔡概还：自2016年9月我国《慈善法》颁布实施以来，我国慈善信托得到了一定发展。根据中国慈善联合会慈善信托委员会统计，截至2021年11月20日，我国共备案慈善信托678单，总规模36.25亿元，其中，2016年22单，规模2.66亿元；2017年45单，规模5.88亿元；2018年87单，规模11.61亿元；2019年126单，规模9.18亿元；2020年266单，规模4.29亿元；2021年132单，规模2.63亿元。总体而言，这几年来我国的慈善信托依法合规开展，助力脱贫攻坚，助力抗击疫情，服务于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发展后劲不足，自2020年以来慈善信托的发展呈现增长乏力的现象，2021年1月至10月无论是新备案的单数还是新备案的规模，都不及往年。

截至2021年11月20日，我国2021年新设千万元以上（含1000万元）的慈善信托共9单，总规模16033万元。具体到信托类型来看，一是社会公益保护地慈善信托，规模1000万元，慈善目的为：主要用于开展环境保护、推动社会公益保护地发展以及其他符合《慈善法》规定且满足深圳市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业务范围的公益慈善活动，推动慈善事业的发展。二是钱江科学研究慈善信托，规模1433万元，慈善目的为：用于支持生物医学工程等领域的科学研究，促进教育、科学、文化、卫生等事业的发展，以及支持其他符合《慈善法》规定的公益活动。三是五矿信托—三江源吉上卓锋慈善信托项目，规模2000万元，慈善目的为：信托资金主要用于在全国开展扶贫济困、服老救孤、恤病助残等符合《慈善法》的公益慈善项目。四是光信善•佳善1号慈善信托，规模1500万元，慈善目的为：投向广东省华南师范大学教育发展基金会，资助学生、支持学院基础建设和校园建设等促进教育、科学、文化事业发展的项目，推动中国教育事业的发展。五是国元信托• 2021安大筑梦慈善信托，规模1100万元，慈善目的为：通过安徽大学教育基金会向获得“国元奖学基金”的学生进行助学捐赠。六是苏信•善举10号慈善信托，规模2000万元，慈善目的为：支持慈善公益领域。七是平安翰德慈善信托，规模5000万元，慈善目的为：致力于帮扶因病返贫人群、残疾人、孤寡老人和儿童等弱势群体，促进教育事业发展，救助自然灾害、事故灾难和公共卫生等突发事件造成的损害，以及其他符合慈善法规定的公益活动。八是徐维堂俞芬美夫妇振兴乡村慈善信托，规模1000万元，慈善目的为：用于乡村振兴、教育助学，弘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以及支持其他符合《慈善法》规定的公益活动。九是中航信托•明德园乡村生态文化振兴慈善信托，规模1000万元，慈善目的为：促进建平县乡村振兴事业的发展,特别是小塘镇道虎沟村乡村生态文化发展的慈善项目。

《金融言行》：请您介绍下慈善信托在促进共同富裕中，能发挥哪些重要作用？

蔡概还：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正确处理效率和公平的关系，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安排。“十四五”规划中提出，要“发挥第三次分配作用，发展慈善事业，改善收入和财富分配格局”，明确了以第三次分配为收入分配制度体系的重要组成，确立了慈善事业在社会经济发展和共同富裕中的重要地位。

我认为，慈善信托作为与慈善捐赠并行的慈善途径和方式，可以积极推动第三次分配，助力共同富裕。慈善信托这个词的重心不是信托，信托只是修饰语，它修饰的中心语是慈善。也就是说，它不是慈善的信托，而是信托的慈善。据此，慈善信托可以理解为“信托型慈善”，或者是信托型的慈善方式。进一步而言，慈善信托中的信托，只是利用信托财产具有独立性的法律安排，帮助实现慈善信托财产的破产隔离，以便在慈善信托设立后，使慈善信托财产有别于委托人、受托人、受益人的自有财产。慈善信托的核心要义，则体现在“慈善”上，即慈善信托的本金和收益要全部用于公益事业。根据《信托法》第六十三条的规定，公益信托的信托财产及其收益，不得用于非公益目的。同时，根据我国《慈善法》的规定，慈善信托属于公益信托。这就意味着，委托人将自己合法所有的财产设立慈善信托，就不能再将该财产拿回来，而必须全部用于开展《慈善法》第三条所规定的慈善活动。这里要强调的是全部，而不是部分。假如慈善信托终止后有剩余财产的，则应当将剩余的慈善信托财产用于与原慈善目的相近似的目的，或者将其转移给具有近似目的的慈善组织或者其他慈善信托。

我认为，慈善信托特别是股权慈善信托，将在实现共同富裕中发挥重要作用，成为助力共同富裕的重要工具。根据现有法律规定，设立慈善信托的财产，既可以是资金形态，也可以是股权、不动产等非资金形态。根据有关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底我国居民总资产574.96万亿元，其中股票及股权资产170.21万亿元，占居民总资产的比重达29.60%，是仅次于住房资产的第二大居民资产类型。股权作为中国高净值客户的一大财富载体，在居民财富结构中将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如何让股权参与到第三次分配中来，既不影响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又有利于促进共同富裕？这是一个全新的课题，目前慈善信托委员会正在组织这方面的课题研究。

我们做一个假设，假如让民营企业家把股权捐出来，民营企业就会脱离民营企业家的有效管理与代际传承，就可能伤及民营经济的根本，进而让我国经济失去发展的动力和源泉。如何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前提下，让企业家以股权类财产参与公益事业？我认为股权慈善信托是一种重要的途径，能够实现民营企业控制权、经营权和收益权的有效分离。股权慈善信托设立后，股权作为初始信托财产，其财产属性由私人财产转变为社会公共财产。根据现有法律法规的规定，作为慈善信托财产的股权可以不动用，不影响企业家对民营企业的继续经营和实际控制。也就是说，公司的控制权仍然可以掌握在慈善信托的委托人或者其继承人手中，可以通过合理的机制设计将企业的经营管理传承下去。同时股权慈善信托的公益特质能够激励家族企业继续创造财富，有效避免下一代创富动机的枯竭，防止家族衰败或者衰亡。可以说，股权慈善信托承载家族的精神与希望，进而成为国家和社会进步的动力。在此基础上，股权慈善信托用每年产生的股权分红来开展公益事业，并由此让企业获得更多的税收优惠和政策扶持。这也正是境外诸多家族和富人采用的企业公益模式。此外，慈善信托的期限没有限制，理论上可以永久存续。因此股权慈善信托不是一锤子买卖，它有利于民营企业的长期稳定的经营管理，使其作为一个活水源头，发挥先富帮后富的作用，积极参与和兴办社会公益事业。

我国的“鲁冠球三农扶志基金慈善信托”，是一个非常好的实例。2018年6月，鲁伟鼎先生以其持有的“万向三农集团有限公司”100%股权设立“鲁冠球三农扶志基金慈善信托”，信托期限是永续。万向三农集团有限公司业务涵盖食品饮料、远洋渔业、种业、林业、矿业，是中国服务业企业500强，旗下持有上市公司承德露露、万向德农和航民股份的股份；此外，还控股、参股了多家企业。目前，该慈善信托是我国资产规模最大的永久存续的股权慈善信托。据鲁冠球三农扶志基金官网2021年2月22日消息，经资产评估，以2020年6月末为基准日，鲁冠球三农扶志基金慈善信托全部资产价值达141.79亿元。

今后，慈善信托还可以进一步创新发展，与家族信托相结合，让家族成员享有小部分信托利益，大部分信托利益用于公益目的。我认为，慈善信托与家族信托相结合，一方面可以满足家族成员的生活需要，同时还可以满足更多的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将是我国未来财富管理和传承的主流趋势。

需要多说一句的是，通过慈善信托参与第三次分配，是建立在自愿基础上的。

《金融言行》：您如何看待工商银行在助力共同富裕中所作的努力？其私人银行慈善信托服务平台具有什么亮点？

蔡概还：根据《慈善法》的规定，我国慈善信托的受托人，由委托人确定其信赖的慈善组织或者信托公司担任。实践中，大家一谈到慈善信托，就仿佛只是慈善组织和信托公司的事，与他人无关。我注意到，工商银行能够注意到慈善信托，并积极参与到慈善信托的具体实践中，在金融机构中起到了表率的作用。

最近，中国工商银行私人银行部联合中航信托推出了永续集合型慈善信托——“君子伙伴慈善信托”，目前已完成报备登记手续，于2021年8月24日正式成立。该慈善信托可开放式的增加工银私人银行客户及其企业、客户家族信托作为共同委托人，致力于为乡村教育、济困救灾、绿色环保、双碳经济、“卡脖子”技术攻关等领域提供支持，针对高净值客户慈善项目筛选难、不放心的问题，君子伙伴慈善信托通过管理委员会为慈善信托筛选优质慈善项目，让更多高净值人士能放心、省心的做慈善，共同促进共同富裕。

该慈善信托的最大特色在于将慈善信托和家族信托相衔接，工行私人银行客户设立的家族信托作为慈善信托的共同委托人，按客户本人意愿确定的方式向“君子伙伴慈善信托”提供信托资金。一方面，在客户端实现家族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双传承；另一方面，推动慈善模式从点到面、从个人到平台的升级，让爱心在社会广泛传递。

工行私人银行部弘扬公益慈善的优良传统，通过与家族信托相结合的方式，努力开展家族财富管理领域的新探索。我认为，家族慈善信托将成为促进共同富裕的重要工具。工行私人银行部与中航信托合作，将进一步发挥信托制度优势，汇聚企业智慧和行动合力，引导更多的人参与公益，共同积蓄向善、向上的力量。

工行私人银行慈善信托服务平台，具有以下亮点：一是充分发挥客户信任优势，在工行私银客户公益服务需求与重大优质慈善项目之间搭建互信共赢的桥梁，在国内率先建设形成慈善信托服务生态圈，实现客户公益情怀与国家发展战略的连通，引领财富向善，促进共同富裕，更好地彰显工行“人民金融”服务底色；二是开创性地将私银客户、客户家族信托、客户企业与慈善信托无缝衔接，助力客户实现家族财富和家族精神的双传承；三是发挥工行集团资源整合优势，慈善信托委托财产投资管理交由集团内工银瑞信基金管理公司的年金、养老金团队全权负责，通过采取稳健的固定收益策略，确保信托财产在充分安全的前提下实现有效的保值增值，增强自身“造血能力”，支持“永续性慈善”功能，持续引领社会财富向善之路“永续性慈善”功能；通过与中慈联、中华慈善总会等行业权威协会组织机构合作，建立良好的优质底层慈善项目推荐机制，并通过“君子伙伴慈善信托”管理委员会的集体审议决策，在确保公信力的前提下促进客户捐赠资金的使用更聚焦、更精准、更创新，同时可不断提高慈善项目执行管理能力。工行私人银行部慈善信托服务平台将在各重点慈善领域储备形成优质的、符合国家方针政策的、具有社会影响力的慈善项目库，能及时、快速、全面地响应社会各类公益慈善需求，并不断赢得客户的信任感与认可度，能够持续吸引更多有情怀的工行私人银行客户积极参与到君子伙伴慈善服务生态圈建设中来。

《金融言行》：工行私人银行慈善信托服务平台在整个慈善信托体系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发挥了什么作用？

蔡概还：中国工商银行私人银行部自2018年启动“君子伙伴•与爱同行”公益项目以来，携手客户共行善举，至今已举办百余场公益慈善活动，接收6000余人次的客户及员工捐助善款，金额数百万元，惠及百余所中小学的四万余名贫困学子。

为了更好地推动第三次分配，助力共同富裕，工商银行私人银行部携手中航信托成功落地了“君子伙伴慈善信托”。从该慈善信托的架构来看，工行私人银行慈善信托服务平台在整个慈善信托体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首先，君子伙伴慈善信托的委托人，为中国工商银行私人银行客户、客户企业或客户设立家族信托。其次，君子伙伴慈善信托由工行私人银行部担任综合顾问，并主要提供如下服务：一是与受托人共同对慈善项目以及慈善项目实施机构进行初步筛选，并提交管理委员会审议批准；二是负责为慈善信托遴选准入税务、律所等专业外部合作机构，并提交管理委员会审议；三是评价投资顾问投资管理业绩情况，根据信托合同约定在特定情形下推荐选定新的投资顾问；四是与受托人共同组建管理委员会，包括指派管理委员会主席和一名委员，并和受托人协商确定金融专家和慈善专家各1名；五是组织召开管理委员会，并将管理委员会决议通过指定方式发送给受托人；六是根据信托文件约定以及管理委员会决议，监督受托人规范运营、按时信息披露、按约拨付慈善支出；若发现受托人有违反信托义务或者难以履行职责的，提请管理委员会审议变更受托人。第三，君子伙伴慈善信托由工银瑞信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担任投资顾问。投资顾问在积极争取规避投资风险、追求良好投资收益的总原则下，提出各投资品种之间具体投资比例的合理建议。在审慎筛选拟投资产品的基础上，向受托人发送《投资建议书》，由受托人审核后执行。综合顾问对投资顾问的管理业绩情况进行监督，若认为不满意的，综合顾问有权变更投资顾问。最后，中国工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还担任了君子伙伴慈善信托的保管银行。

《金融言行》：为推动工行私人银行慈善信托服务平台更好地发展，您有哪些建议？

蔡概还：为推动工行私人银行慈善信托服务平台更好地发展，我提出以下几点建议：一是进一步加强与慈善组织和信托公司的业务合作，积极开展产品和服务创新，促进慈善信托与家族信托的进一步融合，推动公益余额信托、慈善先行信托、利益分成信托等新型业务的开展。二是进一步结合金融与慈善信托，为客户提供更多更好的公益金融服务。例如乡村振兴中，慈善信托可以通过农户小额贷款风险损失补偿金的形式，与商业银行合作，向那些有意愿并有能力希望通过自己的劳动致富但缺乏原始生产资料的农户发放贷款。贷款产生的坏账，由该慈善信托资金与商业银行各承担50%，从而降低授信门槛，扩大授信客户范围，为贫困农户提供生产经营所需的资金。三是推动金融科技在慈善信托中的应用。金融科技不断打破金融的边界，改变金融服务的运作方式，为金融行业带来全新的商业模式，也可以不断丰富和完善慈善信托的业务模式。例如，2018年8月成立的“中航信托•中慈联科技扶贫慈善信托”，其慈善信托财产主要是用于江西省吉安市遂川县深度贫困村相关扶贫项目建设。该慈善信托创新扶贫工作载体，通过区块链技术将慈善项目背景、主要当事人、项目执行情况、受益人等信息在区块链上共享，便于委托人、项目执行机构、监管机构实时知悉慈善项目的真实进展情况。

此外，建议进一步加大慈善信托的宣传推广力度。进一步理解慈善信托与慈善捐赠的互补关系，两者都是社会各界参与慈善事业的载体。人们在参与公益活动时，既可以选择慈善捐赠，也可以选择慈善信托。要加大宣传力度，让更多的机构和个人了解慈善信托，让更多的客户利用慈善信托这种慈善方式开展公益事业，帮助委托人更好地实现公益意愿，让更多的人从中受益，让人民的生活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