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吴地多水乡泽国,千百年来吴地人民不断治理水患,逐渐使之变成了“财赋”之地,也因此形成了以“水”为基础的时空观。吴地音乐的“绵延徐逝”,正是“水文化”特性的体现,也正是在吴地经济发达、文化昌明的明清时期逐渐建构、确立起来的。明清时期借助大运河的完善,水运交通开始形成全国性网络。由此,以“水”为基础的时空观开始成为主流时空观,吴地音乐品种弥散流布全国,吴地音乐文化的诸方面特征也渐渐成为了流行一时的全国性特征,并有力促进了音乐艺术的发展。
关键词:吴地音乐;舒缓;柔美;时空观;大运河
中图分类号:J6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2)01-0090-10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2.01.013
音乐是时空的艺术。“音乐本质上是在一定时间过程中和一定空间范围内得以展现和存在;人在接收音乐时除了感受音乐的时间过程外还会产生音乐的空间意象。”[1]445“如果说,‘地域分布规律’、‘历史演化过程’、和‘地域传播途径’是音乐地理学应面对的三个重点研究方向,那么,探讨‘人—音—地三者的相互关系就应该成为音乐地理学研究的主要研究方法’”[1]448。
人们谈起吴地音乐,多喜欢用与水乡生活密切相关的词语或者事物来形容之。如唐代赵耶利:“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有国士之风”;唐代诗人白居易《登阊门闲望》形容苏州:“处处楼前飘管吹,家家门外泊舟航”,宋代孙应时:“长啸虞山迥,天开风气清。南窥五湖近,北览大江横。”宋代王野:“清和风日好,画舫向江滨。山色延词客,波光写丽人。吴歈黄鸟听,楚服白云亲。薄暮情难尽,金卮入手频。”明代沈海:“烟雨冥蒙昼景昏,农歌四野竞纷纷。东村群唱西村和,南陇余音北陇闻”,明代冯梦龙:“朝天湖畔水连天,不唱渔歌即采莲。”。
艺术是现实生活的反映。“水文化”与吴地音乐之间有着一种互生消长、密不可分的关系。
水是生命之源。人类文明的起源阶段称为“大河文明”,不管是游牧还是农耕,都缺不了水。可以说文明起源阶段的第一要务就是处理“水”与“人”的关系问题。[2]中华大地远古以来有关华夏先民与水的关系的记载比比皆是。吴地人称“江南水乡”,水文化特点在全国境内各种地域文化中更加凸显。吴地“水文化”有什么特质?与吴地音乐的生成与发展之间有什么互生消长的关系?这正是本文关注的研究焦点。
一、空间:吴地“江南水乡”的地理特征勾勒
吴地中心城市苏州的地理环境是这样的:苏州古城境内河港交错,湖荡密布,最著名的湖泊有位于西隅的太湖和漕湖;东有淀山湖、澄湖;北有昆承湖;中有阳澄湖、金鸡湖、独墅湖;长江及京杭运河贯穿市区之北。太湖水量北泄入江和东进淀泖后,经黄浦江入江;运河水量由西入望亭,南出盛泽;原出海的“三江”,今由黄浦江东泄入江,由此形成苏州市的三大水系。
由于苏州城内河道纵横,又称为水都、水城、水乡,十三世纪的《马可·波罗游记》将苏州赞誉为东方威尼斯。苏州古城被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称赞为“鬼斧神工”。百度百科“苏州”词条,https://baike.baidu.com/item/%E8%8B%8F%E5%B7%9E/122945?fr=aladdin。
这是苏州古城区的“水乡”风貌,让我们再看看苏州下辖地常熟白茆和苏州工业园区胜浦街道这两个“吴歌”传唱地的情况。
据《白茆镇志》记载,白茆镇于1995年12月对全镇水土面积做了全面调查,结果为:全镇總面积47.98平方公里,合71970亩,其中耕地面积44637.8亩,水域17669.4亩。水域面积约占总面积的四分之一。《白茆镇志》详细记载了境内大大小小的“湖”“荡”“塘”“面”“圩”“潭”“溇”等共计9页,有300多处,可见水域面积之广。[3]
据《胜浦镇志》记载,胜浦镇总面积为35.8平方公里,其中陆地面积占86.5%,水域面积占13.5%。[4]但是历史上的胜浦,水域面积应该更大。据清乾隆年间刊印的《吴郡甫里志》(图1)及清道光年间刊印的《元和唯亭志》(图2),当时的胜浦陆地均为水中一块一块的小洲,尚未连成一片。因此,历史上的胜浦,是真正的水乡地貌。现今的胜浦,境内仍是河道纵横密布,主要河道有吴淞江、界浦、尖浦、新浦、沽浦、青秋浦、凤里浦、友谊河,全境有大小河道、溇浜百余条。
另据《胜浦镇志》记载,胜浦境内河浜众多,曲折萦绕又彼此相连,凤里浦、青秋浦、新浦、尖浦、界浦与吴淞江、友谊河相交,把胜浦全境切割为四大块,称之为四大联圩。[4]69-70,72因胜浦河道众多,因此,“居民多为临河傍水”[4]82,“古无驿道。乡间多半利用堤岸或田埂形成的小道互相联系。与外界沟通素赖舟楫。”[4]170“胜浦境内河港交叉,渡口众多,历来有农民摇船摆渡的习惯,偏僻渡口设有纤渡,自由拉纤过河。”[4]171
郑土有在分析吴地山歌盛行的原因时这样写道:
吴语地区农村农民的生存环境具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地理条件优越,物产丰富,在旧时与其他地区相比,是相对比较富庶的,即使一般的穷苦人家,也能过上维持温饱的生活;二是水网密布,纵横交错的河网和星罗棋布的湖泊把人们局限于极小的范围内活动。在没有汽车、火车以及机械动力的情况下,靠手摇船,出行极为不便,很少与近在咫尺的城镇有沟通。闭塞造成与外界交流极为贫乏,大多数农村几乎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之中。[8]
胜浦镇过去的生存状况确如郑土有所形容的那样。胜浦镇当地人也对传统的生存状况作如下形容:
苏州东部水乡,河港密布,水网交织。在我童年时代,村镇之间并无公路更无车马等陆上交通工具。村民出行,赖以舟楫;积肥运粮,全仗农船;进城上镇,就靠航船。正是“不可一日无舟楫”。[9]
古老的吴淞江绕南端折北而过,境内南北向的五浦(即界浦、尖浦、沽浦、青丘浦、凤里浦)与东西向的友谊河等其它河道相互贯通,构成了极具代表性的江南水网地区。[10]
可以说前不巴镇,后不巴店,信息不畅,百姓出门,舟楫代步。[11]
以前和外界不通公路,从苏州城里前来摇船要摇上大半天。[12]
我是领教过胜浦的闭塞的。……已是20世纪70年代了,我一家四口人去阿舅家吃喜酒。去胜浦只有从唯亭往南的一条不宽的土路。早上从跨塘乘火车到唯亭,阿舅的儿子摇了一只船到唯亭镇上来接我们。傍晚回家,因西北风大,摇船太吃力了,我们一家四人只能步行到唯亭。天上下起了雪珠,我驮着小儿子,妻子携着大儿子,顶风冒雪,踉踉跄跄地走了头两个钟头才到唯亭,已是筋疲力尽,两手冻僵,脸上发麻,话也不会说了。妻子发誓:再也不去胜浦了![13]
水乡闭塞的地理环境造就了胜浦地区独特的乡风民俗。
白茆、胜浦是这样,江南水乡的其他地方也大致如此。水,是江南人民生产、生活绕不开的话题,如果说山区人民是“抬头见山”的话,江南水乡可称之为“迈步见水”。这也就是“江南水乡”共通的地理特征。
反映民众生活的江南山歌中,与水乡生活场景相关的内容时有出现,如摇船、张鱼拖虾等。情歌中与水乡场景相关的则更多,比如“姐在河滩汰白菜”“小姐妮洗脚下河滩”“结识私情隔条浜”等,数量众多,不胜枚举。
四川山歌《槐花几时开》:“高高山上一树槐,手把栏杆望郎来。娘问你女儿你望啥?我望槐花几时开”是世界闻名的一首山歌,它由“高山”上的“槐树”起唱,而江南是水乡,胜浦山歌以“河滩”边的“杨树”起唱。一内陆,一水乡,两种不同的地理环境,两个不同地理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姑娘,一样深情地盼望。
二、时间:吴地人民治理水患的环境改造史
“鱼米之乡”的形成,并非一日之功。
近日,笔者阅读江南地区方志的时候,发现里面所记载的治水时文策论非常多,有《吴中水利全书》《吴中水利通志》《东吴水利考》《吴江水考》《常熟水论》《三吴水利条议》《白茆河水利考略》《新浏河志》《百城烟水》等,还有像《苏州山水志》这样的今人著作。这些文章从一个方面说明了古人乃至今人对江南地区水利事业的重视。江南水乡的形成,是靠千百万人民历经千百年的改造才得以实现的,是一部波澜壮阔、气壮山河的“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奋斗史。
比如《重修常昭合志》“水利志”记载,从梁中大通二年“漕大渎”开始,治理常熟周边水利工程的事业就一直没有断过。像著名的白茆塘,就分别在宋景祐时由范仲淹疏浚、隆兴二年由陈弥作、沈度疏浚,当时还设有“开江兵卒”。明代,永乐七年,况钟疏浚,弘治八年,徐贯疏浚,正德七年,俞谏请浚,十六年李充嗣、林文沛开白茆塘,清代,康熙二十年,慕天颜开浚白茆港,四十八年,于准又开浚白茆、福山二港,兼修白茆二闸;乾隆十九年,开浚白茆塘,二十八年,建白茆滚坝,三十五年,浚白茆塘,四十三年,支塘民力,自浚白茆河一段;道光十四年,浚白茆河,三十年,浚白茆诸河。共近20处疏浚白茆塘的记载。这些记载还只是对于太湖入江重要河道“白茆塘”一条水系的记载,而且笔者的转录还只是部分,由此可以看到历代政府官员、水利专家和民众对于河道的疏浚、养护之勤。
这其中,民众对于水利改造工程的付出是非常巨大的。比如明正德十六年巡抚兼提督水利、工部尚书李充嗣分督水利,工部郎中林文沛开白茆塘,此工程“费银十万两,米十四万石”。有文人编“白茆夫歌”(陆之裘)以描述当时的工程细节:
海风飘,干雪扬,民何役,白茆塘。荷锸别爷娘,唤夫与阿郎。我行尔莫忧,官府须有钱与粮。出门行雪中,手足皱欲红。塘上千夫长,日夜催作工。不畏见司空,但畏见郎中。郎中不爱钱,小杖大杖愁杀侬。人回寄声语我妻,莫使爷娘知。官府自有粮,我腹常忍饥。妻闻大哥去,寄声语我夫。西家无闲丁,雇人东凿河。日费五十钱,泪下机头梭。少壮有余力,莫怨开河役。若使吴田肥,何妨一人瘠。请看西方征戍儿,天寒月黑边风吹。[14]171
古代的水利工程,往往是在农闲的冬季进行,此时天寒地冻,又有官府的催逼,可以说更多民众是被迫参与的。而且那时劳动保障也非常贫弱,为了参加白茆塘疏浚,连家里的田都要雇人去干活。该诗形象地道出了开河役时民众的付出与深明大义。
历代吴地还诞生了众多著名的治水专家。如宋代郏亶、郏侨父子。郏亶是宋代著名水利专家,认为治田乃治水之本,他通过考察认识到,苏州一带的农田特性是“环湖之地常有水患,沿海之地常有旱灾”[14]194,因此他提出了“水田则做岸防水以固田,高田则浚塘引水以灌田”[14]195的治理原则(《治田利害书》),并具体提出了“辨地形高下之殊,求古人蓄泄之迹,治田有先后之宜,兴役顺贫富之便,取浩博大之利,舍姑息之小恩”[14]193的“六得”治水观点(《奏水利六失六得议》)。再如明代中后期常熟县令耿橘,在常熟做县令只不过三年,却在常熟治水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他“职以暇日遍历川原,进诸父老讲求水利之故。凡地形高下之宜,水势通塞之便,疏沦障排之方,大小缓急之序,夫田力役之规,官帑补助之则,经营度量之法,催督考验之术,一一条画著为图说。以至区里利害之殊,土性肥瘠之异,钱粮轻重之等,田野荒熟之故,风俗淳浇之由,形势险夷之辨,无不具备”[14]201,留给后人一部重要的《常熟水利全书》十卷附二卷(藏于国家图书馆),成为后世治理水利的重要参考书。2018年出版的“江苏水文化丛书”之一册《水利名贤》水文化丛书编委会编《江苏水文化丛书 水利名賢》,河海大学出版社2018年7月。,载有江苏历代治水名贤150多人,其中绝大部分是吴地名贤。
进入江南水乡,你会看到这里的植被,多杨柳、芦苇。历代文人墨客歌咏杨柳、芦花的诗词,也多与江南有关联。这其实也是水患治理后的地理景观。因为杨柳、芦苇有固沙、净水的效果,是水面绿化、河道管理、净化水质,沼泽湿地置景工程、护土固堤、改良土壤的首选。这些都是历代人民治理水患、兴修水利的物证。
由于千百代人的艰苦卓绝的努力,江南的圩田最终成为旱涝保收的肥美之地,也成为经济发达、文化昌明的宜人之地。
太湖水系是江南水资源的核心,历史上出现在太湖中下游平原的湖泊沼泽有250多处。受到季风气候的影响,这些低洼地带的河流湖泊经常泛滥,再加上东海海潮倒灌,江南的土地可利用价值非常有限。从春秋战国到隋唐,经过一千多年的兴修水利工程,江南的水网系统日臻完善。据《雍正浙江通志·水利》记载,有唐一代,今浙江境内规模较大的工程就有30多处;另据《新唐书》等记载,太湖地区的大型水利活动也有28次。特别是隋代江南运河的开凿,唐代中后期捍海塘的修筑和太湖流域的整治,对江南经济的发展影响尤大。到五代时,吴越政权还设立了“都水营田司”,专门负责水利建设与日常管理。对于江南水乡来说,水利事业的发展是农业发展的前提和基础。[15]唐代中叶以后,吴地的经济得以快速发展。农业、交通、制造业开始占据全国的领先地位。由于水道是古代社会最好的大宗货物运输渠道,靠近河道和湖岸的城镇如苏州、湖州、嘉兴等成长速度也大大加快。而在这些城市周边,一些以河流为核心的水乡村镇也出现了。这些村镇的共同特点,是房屋围绕河流而兴建,有条件的村庄还会人为修正河道,使其呈正“十”字形或者“丁”字形。村民以船为车,以河为路,沿河房屋不仅是住宅,也可以是家庭手工作坊和货栈。船只靠近河边楼梯,承运作坊出产的棉麻丝绸制品,随之沿河道进入太湖、大运河、长江等大型水道,在大城市出售。
水乡村镇既是周边经济田的劳动力来源,又是初步加工的工业中心,还是地方上的小型集散中心。多重身份的叠加,使得水乡村镇能截留大量纺织产业链中的利润,收入极为丰厚。
传统社会的城市化氛围不浓,这些富裕的村民往往选择留在故乡,他们的收入则变成了水乡特有的文化遗产。一座富裕的水乡有自己的茶馆、戏台、旅店、商业街、城隍庙,可谓一村一世界。[16]
从唐代开始,江南崇文尚教的传统开始发端,宋代以后,逐渐涌现了越来越多的读书人,他们以考举为业,逐渐在上层社会占据了一席之地,并开始成为乡党,致仕以后则成为地方名绅,为南方经济文化的发展、乃至地方秩序的稳定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也就是江南水乡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历史文化名镇”的原因。
历经几千年数百代人的多方努力,才使得江南成为“天下之地,膏腴莫美于水田”的鱼米之乡,又因明清后,江南文化昌明,连“状元”也成了“苏州特产”,“状元苏州半”,使得江南水乡文化在全国文化中逐步占先,呈全面发达之势,并占据了主导的地位,人称“东南财赋地,江浙文人薮”。所以,明归有光感叹:天下之事,其在人为之耶?[17]
三、吴地人民“以水为基础”的时空观
长期在水上生活,特别是以舟船作为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古人时空观与今人有很大不同。
据相关资料显示,“水的密度约是空气的830倍,这种高黏滞性会在运动中产生阻力。这种阻力是水分子的黏滞性造成的,要通过这些水分子,身体必须施加更大的力量,比空气中移动时所需力量大12-15倍。”“如果动作速度相同,完成同一套动作,水中与陆地相比,至少要多用六倍以上的力量”。[18]舟船航行的速度,不比陆地速度,如果顺风顺水,速度则快一些,逆风逆水,则比步行还慢,甚至要人拉纤、摇橹、划桨。一般是日行200里左右,如果是逆风逆水,大约只有40里。明代冯梦龙话本《警世通言》中有《宋小官团圆破毡笠》形容船行速度快,“赶出北门下船。趁着顺风,不勾半日,七十里之程,等闲到了”[19]201。也就是说顺风顺水快速度的情况下每小时大约只有10公里。一位现代游客讲到,他从杭州到张家港,在运河航行用了一天一夜,杭州到张家港大约是230多公里。见《运河二十四小时》,https://www.xzbu.com/7/view-4398310.htm,该博文讲到航船要烧油。小轿车在高速上一小时就到达的路程,航行却需要不止一天!
但是舟航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运载量大,耗费小,而“陆路脚力之费,数倍于舟,且又劳碌”[19]133,因此《红楼梦》中,林如海去世后,贾琏就是用船把林家的遗产运到荣国府来的。这也就是古人的“迫不得已”的慢生活。而且,依靠着这种慢速度,可以悠闲地欣赏沿途的好风光,从而形成了时代特有的观景模式。
明代“虞山琴派”一代宗师严天池有一首诗这样写道:
我行驾舟航,迂回历南北。岭岖陟昆峰,涬溟泛震泽。夭桃及秾李,被路竞春色。绵延璠玙界,错落锦绣陌。好鸟逐珍木,间关鸣振翼。疏雨躡屐柔,轻风挂帆反。修梁亘虎山,摇荡日月魄。命酒陶芳襟,弹琴写冲臆。对此念予美,行藏殊未测。想像濡素毫,题诗琼柯 侧。[20]
该诗的名字叫《春日出游怀社友》。诗人说他是乘船出游的,南北都游玩到了,北到昆峰(可能是山西昆仑山),南到太湖(震泽)。一路看到刚开花苞的桃花、李花,一派春色,好像来到了锦绣仙境一般。又能听到清脆的鸟叫,还能看到他们振翅高飞的模样。经过安徽萧县时,能感到航行时连日月都在摇荡。于是诗人饮酒、弹琴,以抒发自己高远的心境,还想象着同道好友如果聚在一起,一定会挥毫题诗,相互赞美。
这首诗可以说是典型的以水为背景的时空观下的真实写照。观景是细细品赏的,听音也是寥远空旷的,由于行船时间久,作为文人又有一颗不安份的心,身体也不能闲着,所以,喝酒、弹琴、作诗,成了文人们在舟航旅途中首选的出游活动。我们经常说“慢工出细活”。因时间慢,就会仔细推敲,从而产生精工细作的工艺、细腻的情感。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苏州园林为什么那么精致,它是想把沿途看到的美景凝聚、浓缩在自家一个花园里的缘故啊!
因水乡时空的特定,就会产生特定的审美口味,如形容吴地的音乐风格,往往作如下表述:
宋苏东坡在杭州听当地人唱民歌:“吴人其用语为歌,含思婉转,听之凄然。”语见苏轼诗作《陌上花三首》序引。
明魏良辅《曲律》:“北曲以遒劲为主,南曲以婉转为主,各有不同。……北曲字多而调促,促处见筋,故词情多而声情少。南曲字少而调缓,缓处见眼,故词情少而声情多。北力在弦索,宜和歌,故气易粗。南力在磨调,宜独奏,故气易弱。”[21]
明沈宠绥《度曲须知》:“嘉隆间有豫章魏良辅者,流寓娄东鹿城之间,生而审音,愤南曲之讹陋也,尽洗乖声,别开堂奥,调用水磨,拍捱冷板,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功深熔琢,气无烟火,启口轻圆,收音纯细。”[22]
清人黄协埙评俞调:“俞调系嘉道间俞秀山所创也。婉转抑扬,如小儿女绿窗私语,喁喁可听。”[23]
徐珂《清稗类钞》:“北方之音刚以杀,南方之音柔以佻。”[24]
蒋菁:“最具浓郁“江南风格”的各种题材中曼丽婉约的民歌小调,甜糯润泽的苏州弹词,流丽悠远的昆腔南曲,小轻细雅的江南丝竹等最为典型。”[25]
近期笔者初步接触昆曲发音吐字规律时,发现它的发力方式与水上作业原理相近。字头要“一点锋芒”:“字头要用劲,如针头刺入皮肉的爆发力”[26]14“一点锋芒”为明代沈宠绥《度曲须知》论曲用语。,这跟水上摇橹划桨道理相同,先要冲破水的阻力。而字腹,需要“作音”:凡作音者,在齐齿为/i/音,合口为/u/音,撮口为/ü/音。于字头一点锋芒之后,即紧接以/i/音、/u/音或/ü/音,而/i//u//ü/音必须保持至最终一腔归结本韵,方得移易。[26]25这也类似于水中划桨,因阻力的原因,动作发生变异,形成慢而圆润的划桨方式。这说明,昆曲的发音吐字规律,其实是水上作业的用力规律在艺术语言上的迁移。
后人形容虞山琴派的风格为“清微淡远”,第一个字为什么是“清”?清即“纯”,清水不含杂质,就与浑浊、杂处的“俗流”区别了开来。而徐上瀛《溪山琴况》中的“二十四况”,“和静清远古淡、恬逸雅丽亮采、洁润圆尖宏细、溜健轻重迟速”几乎是水乡审美文化的集大成。之所以有“迟速”“宏细”之类境界博大的对比性词语,一是因为师友严天池提出的主张乃是“博雅”,二也是明清之交运河文化发达,海洋文明、大江大河文明渐入中土,人们的视野更为开阔所致。
吴地一些音乐品种特点的形容,与水的基本特性紧相关联。如江南丝竹的“嵌档让路”,不就是水的渗透性的一种鲜活形容吗?
水乡音乐形成的独特风格,需要水乡独特的环境才能演绎好。《红楼梦》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贾母便笑道:‘既是他们演,何不叫他们进来演习。他们也逛一逛,咱们可又乐了。’凤姐听说,忙命人出去叫来,又一面吩咐摆下条桌,铺上红毡子。贾母道:‘就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回来咱们就在缀锦阁底下吃酒,又宽阔,又听的近。’”[27]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铺排昆曲,借着“水音儿”,更好听!这是深谙听曲之道的贾母道出的至理名言,也说明了吴地音乐唱奏时地域环境、表演场合等“背景”因素的重要作用。
吴地水乡音乐总体特点是:
旋律:连贯平稳;节奏:常含切分,三拍子(正暗合“圆润”之道);句法:藕断丝连,句法不清(“拖泥带水”);演唱演奏技法:气息绵长,阻力大,后发力;音色需求:水灵,明亮,软糯,所以曲笛、二胡(南胡)是主奏乐器。结构上精雕细琢,放慢加花(昆曲赠板)。整体是慢生活的体现,呈现出细腻、精致的特点。
这种特点的形成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吴地历史上,吴人“轻死易发”的记载时有所见,到魏晋后才“礼让谦谨”。江南吴歌(当地人称之为“山歌”)也是比较粗犷豪放的,并非一味的吴侬软语,委婉秀丽。明清后,工商业发达,文人辈出,水乡柔婉的特征得以强化。江南音乐的慢性子、含蓄品格也是在吴地经济逐渐发展、文化不断昌明后才逐渐建构并确立起来的。代表性的例子就是魏良辅改革昆腔,成为流行一时的“水磨腔”。
刘芳芳在其硕士论文《明清通俗小说中的民间乐人》中,引用郑振铎的话认为,自嘉靖到崇祯后,明清讲史小说“由俗而雅”。明清音乐的消费者,大多是江南城镇和乡村因手工业发达而首先“富裕起来”的人们,“富贵人家爱听唱风花雪月、富贵荣华、世情炎凉的篇子”,“闲适、多情、典雅的风格也适合那些闺阁女子的口味”。[28]徐蕊的论文《明清秦淮青楼乐妓的音乐活动》则以大量材料说明,秦淮乐伎选择了昆曲、小曲、器乐等音乐品种作为主要的音乐活动品种,并且有意识地学习弹奏古琴,以适应和迎合文人雅化的情趣。[29]这些均说明,至明清时期,因水乡地理环境和崇文重举的文化环境的多重作用,柔美清丽的江南风格逐渐成为表演者和听赏者的“共谋活动”,从而得以确认。
四、大运河对于传播吴地音乐文化的作用
隋唐以后,大运河在国家(官府)漕运、盐运的功能上日趋突出,使得南北经济文化的交流变得常态化。以吴地文化为代表的南方文化开始向北输送。元代诗人傅若金《直沽口》诗写道:“远漕通诸岛,深流会两河。鸟依沙樹少,鱼傍海潮多。转粟春秋入,行舟日夜过。兵民杂居久,一半解吴歌。”[30]
此诗形象地写出了元代天津在漕运上的功能和繁忙景象。当时押解漕运船的官兵几乎都是吴人,上岸后与天津人交道日久,所以说天津兵民“一半解吴歌”。
明清以降,大运河水道日趋完备,由此,经由大运河,将吴地音乐品种传播到了全国。
以昆曲为例,大运河成了连接北京苏州昆曲艺人的主要通道。陈森《品花宝鉴》第二回写道:
京里有个什么四大名班,请了一个教师到苏州买了十个孩子,都不过十四、五岁,还有十二、三岁的,用两个太平船,由水路进京。我从家乡起身时,先搭了个客货船,到了扬州,在一个店里遇见了这位李世兄,说起来也是到这里来的,就结了伴同走。本来要起旱,因车价过贵,想趁个便船从水路来,遂遇见了这两个戏子船在扬州。那个教师姓叶,叫茂林,是苏州人,从前在过秦淮河卞家河房里教过曲子,我认得他,承他好意,就叫我们搭他的船进京。在运河里粮船拥挤,就走了四个多月,见他们天天的学戏,倒也听会了许多。[31]这说明,大运河是南方向北方输送戏曲人才,特别是昆曲人才的重要通道。
笔者就读博士期间,为了研究扬州清曲,曾经在扬州做过一段时间的调研,发现这里有条街叫“苏唱街”。苏唱,唱什么呢?显而易见是昆曲。这从李斗的《扬州画舫录》里也能得到佐证,苏唱街中的演员绝大部分是苏州人:
城内苏唱街老郎堂,梨园总局也。……吾乡地卑湿,易患癣疥,吴人至此,易于沾染,班中人谓之“老郎疮”。梨园以副末开场,为领班;副末以下老生、正生、老外、大面、二面、三面七人,谓之男脚色;老旦、正旦、小旦、贴旦四人,谓之女脚色;打诨一人,谓之杂。此江湖十二脚色,元院本旧制也。苏州脚色优劣,以戏钱多寡为差,有七两三钱、六两四钱、五两二钱、四两八钱、三两六钱之分,内班脚色皆七两三钱。人数之多,至百数十人,此一时之胜也。[32]122-123
徐班副末余维琛,本苏州石塔头串客,落魄入班中。面黑多须,善饮,能读经史,解九宫谱,性情慷慨,任侠自喜。尝于小东门羊肉肆见吴下乞儿,脱狐裘赠之。其时王九皋为副末副席。[32]123
徐班以外,則有黄、张、汪、程诸内班……小旦杨二观,上海人,美姿容;上海产水蜜桃,时人以比其貌,呼之为“水蜜桃”。家殷富,好串小旦,后由程班入江班,成老名工。……李文益丰姿绰约,冰雪聪明,演《西楼记》于叔夜,宛似大家子弟。后在苏州集秀班,与小旦王喜增串《紫钗记》阳关、折柳,情致缠绵,令人欲泣,沈明远师张维尚,举止酷肖,声音不类,后入江班。[32]125-126
老旦费坤元,本苏州织造班海府串客,颐上一痣,生毛数茎,人呼为“一撮毛”,喉歌清腴,脚步无法。[32]127上引均为吴地艺人,吴地演艺,足见苏唱,即昆曲在扬州的普及。连同业余昆曲“串客”也是苏州老艺人。苏州张九思为韦兰谷之徒,精熟九宫,三弦为第一手,小喉咙最佳。江鹤亭延之于家,佐以邹文元鼓板、高昆一笛,为一局。朱五呆师事九思,得其传。王克昌唱口与九思抗衡,其串戏为吴大有弟子。苏州大喉咙之在扬州者,则有二面邹在科,次之王炳文。炳文小名天麻子,兼工弦词,善相法,为高相国门客。按清唱鼓板与戏曲异,戏曲紧,清唱缓;戏曲以打身段下金锣为难,清唱无是苦而有生熟口之别。此技苏州顾以恭为最。先在程端友家,继在马秋玉家,与教师张仲芳同谱《五香球传奇》。次之周仲昭、许东阳二人,与文元并驾。扬州以庄氏龙生,道士兄弟鼓板、三弦合手成名工。次之汤殿一人。苏州叶云升笛,与昆一齐名,兼能点窜工尺,从其新谱。次之邱御高,能点新曲,兼识古器,皆云升流亚。今大喉咙之效蒋、沈二派者,戴翔翎、孙务恭二人,皆苏州人,而扬州绝响矣。串客本于苏州海府串班,如费坤元、陈应如出其中,次之石塔头串班,余蔚村出其中。[32]270-271这些材料均说明昆曲在扬州之盛况。在胡忌、刘致中所著《昆曲发展史》中,还详细描述了昆曲发展全盛时,远播至广州、扬州、北京、江北、西北等地的盛况,以及形成“浙昆”“徽昆”“赣昆”“湘昆”“川昆”“北昆”等支脉的过程。胡忌、刘致中《昆剧发展史》,中华书局,2012年。其第五章“昆剧创作的由盛而衰和演出的繁盛”,详细描述了昆剧在大江南北的演出盛况及其后的影响。因为昆曲是“万戏之祖”,昆曲的特性渗透到全国各地,从而把吴地音乐的细腻婉转的特质带到大江南北,以影响全国文艺的结局就在意料之中了。
笔者在研究运河江苏段牌子曲类曲种时还发现,运河流域的“清曲”“宫曲”“牌子曲”类说唱形式,其实是利用昆曲“赠板”,将地方曲调(民间小调的主旋律)进行放慢加花后所形成的各种地方曲艺。换言之,昆曲创作手法对运河江苏段说唱音乐产生了全面影响。这说明,明清以降,大运河成为都城供给主要通道,南方的先进生产工艺成为时尚,音乐也成为时尚的一部分,吴地音乐的品种以及音乐风格特点直至音乐创作手法等,均有可能得以经由运河沿线,向全国弥散。
结语
以上分析不免粗疏,但也据此可知,吴地人民千百年来,身处水乡泽国的地理环境,逐渐养成了隐忍、谦谨的地方性格。他们不断地利用自然、改造自然,成功地将原本易发旱涝之灾的水乡泽国,改造成土肥水美的“鱼米之乡”,也造就了有别于华夏其他地区的、清丽委婉的吴地音乐,成为中华优秀传统音乐文化光彩照人的组成部分。
明清后,借助大运河水道,以舒缓、婉转的风格为主的吴地音乐传播到全国各地,一度成为中华大地主流音乐风格之一,并与北方豪放粗犷的音乐相结合,有力地促进了华夏音乐的交融发展。
笔者认为,以“水”为地理背景、审美基础产生的音乐文化在中华优秀传统音乐文化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分量。水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于2019年度印发了《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规划纲要》,可以说为学界对运河沿线水上音乐品种的关注、对水的背景下产生的音乐文化的研究提供了难得的契机。笔者也希望以《纲要》的发布为标志,更加深入地开展对我国“水文化”背景下音乐品种、音乐特性以及它们与传统历史文化相关联的系列探讨,以利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全面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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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1-08-31
基金項目:
作者简介:
王小龙,文学博士,常熟理工学院师范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传统音乐理论。A Discussion on the Features of Water Culture in Wu Music
WANG Xiaolong/Department of Music, Normal College, Changsh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Changshu, Jiangsu, 215500, China
Abstract:For thousands of years, people in Wu area have been battling with floods and gradually have turned the area into a place of “wealth and commodities”, thus there has formed a spatio-temporal view based on “water”. The features of “stretching-beyond and fading-away” in Wu music are the embodiments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water culture”, which was gradually constructed and established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when Wu area was economically developed and culturally prosperous. With the improvement of the Grand Canal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water transportation began to function as a national network. Therefore, a spatio-temporal view based on “water” became the mainstream meanwhile the varieties of music in Wu area spread all over the country. The features of music culture in Wu area gradually became a popular national characteristics, and effectively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music art.
Key words:Wu music; soothing; tenderness; the spatio-temporal view; the Grand Can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