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民族志在旅游研究中应用评析

2022-02-22 14:27:45吴建兴吴茂英汪菁
旅游学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文献综述后现代主义

吴建兴 吴茂英 汪菁

[摘    要]在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下,自我民族志在反思传统民族志中诞生。自我民族志凸显了“自我”,是一种对研究者亲身经历的文化体验展开反思性描述的质性研究方法,已经引起了国内外旅游学者关注与应用。但这些研究大都仅采用了自我民族志的方法,未对自我民族志的理论与方法展开深入的探讨。该文以此为契机,首先,在理论层面梳理了自我民族志的起源、内涵,重点阐述了自我民族志与旅游研究的逻辑联系,论述了旅游研究对自我民族志的意义。然后,在此基础上,梳理了2000—2019年71篇应用自我民族志的旅游研究论文,重点阐述旅游领域中自我民族志适用的研究情景,结合文献分析各研究情景中方法论的优势,说明方法论局限以及克服局限的策略。最后,结合已有文献阐述自我民族志如何应用于旅游研究,提炼自我民族志在旅游研究中的理论贡献,并进一步讨论旅游研究应用自我民族志的巨大空间以及对自我民族志范式的贡献。

[关键词]自我民族志;旅游研究;文献综述;自我体验;后现代主义

[中图分类号]F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006(2022)02-0130-12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2.02.015

引言

民族志是人类学研究的基石[1]。自我民族志作为民族志的一种特殊类别,从20世纪70年代起在民族志的转型发展中占有一席之地[2-3]。美国人类学家Rabinow在《摩洛哥田野作业反思》一书中,反思自己1968—1969年在摩洛哥与各类资讯中介者互动式田野调查经验,发现自身文化差异会造成对摩洛哥社区文化的观察困难,而且研究者会受到资讯中介人的信息支配与文化阐释的影响[4]。学者们认识到,人类学家田野调查中“发现”的所谓的“事实”和“真理”不可避免地受研究者自身立场以及主观因素(如文化、情感、动机、态度、性格等)的影响[3,5]。正如社会学家Bellah在给《摩洛哥田野作业反思》的序言中,对Rabinow将自身在摩洛哥的田野作业的亲身经历作为民族志的分析对象予以肯定,指出作者在描述他人过程中所碰到的困境,恰恰是由作者理解“自我”的困惑所驱动的,Rabinow将求知主体作为对象,对摩洛哥村民的解释转变为对自我文化的反思[4]。在对研究者自身主观因素的反思中诞生了自我民族志,自我民族志凸显了“自我”,强调研究者对亲身经历与个性化的感受进行有感染力的深度描述[3]。自我民族志越来越得到学术界的重视,2020年1月,美国加州大学出版社创办了专门的聚焦自我民族志研究的学术期刊Journal of Autoethnography [5]。

在旅游研究中,人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主体。在旅游世界的人际互动与人地互动中,作为具有思想情感与自由意志的人会在旅游交互中感悟到不可言说的东西。其中,有些可以通过观察、访谈、问卷等形式加以认知,借助以客观为基础的研究方法展开分析[6-7]。有些则是对世界的一种根本的或诗性的领悟,非亲身体验不足以深入洞悉,这为以“我”为根基的自我民族志提供了应用空间[8-9]。近10年来,自我民族志越来越得到旅游学界的重视,不少学者应用自我民族志将旅游情景中自身体验、情绪感知以及互动访谈作为数据,来进行反思性的表达分析[8-18]。2012年,Anderson和Austin对旅游休闲领域应用自我民族志的研究进行了文献综述[18]。然而,这些旅游休闲领域应用自我民族志的研究文献,少有对其理论和方法论展开深度剖析[13,19]。基于此,本文重点评析自我民族志在旅游研究中的应用。首先,介绍了自我民族志的起源、内涵,重点阐述了自我民族志与旅游研究的逻辑联系,论述了旅游研究对自我民族志的意义。然后,梳理了2000—2019年旅游领域71篇应用自我民族志的论文,重点阐述旅游领域中自我民族志适用的研究情景,结合文献分析各研究情景中方法论的优势,说明方法论局限以及克服局限的策略。最后,结合已有文献阐述自我民族志如何应用于旅游研究,提炼自我民族志在旅游研究中的理论贡献,并进一步讨论旅游研究应用自我民族志的巨大空间以及对自我民族志范式的贡献。

1 当旅游研究遇上自我民族志

1.1 起源:研究范式的自我转向

民族志的研究本体是“异文化”,核心是“追求事物的客观、科学的观点”对“异文化”进行描述[20]。“异文化是什么”是由3类主体(当地人、研究者、批判者或读者)协同创造而成[1]。当地人(第1主体)是讲述者,是田野叙事的真正主体,为“异文化”知识生产提供原材料。研究者(第2主体)是笔杆子,是知识加工生产主体,“客观”地将“异文化”以文本的形式组织呈现出来。批判者或读者(第3主體)成为了“异文化”知识的助产士。20世纪70年代起,民族志在后现代主义的思潮影响下进行了转型,而自我民族志正是在此思潮中诞生。后现代主义质疑以科学与理性为主要特征的现代主义,它的知识以“去中心”与“地方性”为基础,强调破除中心,追求平等,尊重多元[21-23]。基于后现代主义范式预设,自我民族志的核心问题从“怎样获得客观科学的知识”转变为“如何有助于更好认识研究者自身的文化意义,以及帮助研究者与读者过着有价值、有意义的生活”[21]。

自我民族志是对科学民族志的一种颠覆,这种颠覆并不意味着对科学民族志范式的替代,而是批判性地将研究本体从“他们”的异文化切换到“自我”的本文化[19,21]。自我民族志将民族志的认知方式与分析手段从群体转向自我,把民族志的第1主体(当地人)与第2主体(研究者)合二为一,实现了以“志”及“我”、将“我”入“志”[19]。这种“自我”转向的思潮也同样得到费孝通先生认可,在亲身经历“文革”之后,觉察到社会与“自我”有着不相容的层面,个人固然会照社会要求的方式行为,如游街、批斗等,但是会涌现出具有思想和情感的“自我”,这个“自我”会抗拒社会强加的行为模式,“自我”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实体[20]。唤起式自我民族志开创者Ellis等对这种自我转向有形象描述[21],“我所描写的个人生活是我亲身经历的体验、思想与情感。我探索着用传统社会学中系统性反思和回忆来理解自身的经历、情感与体验,并将其书写为故事,来理解我的生活方式。”

1.2 内涵:什么是自我民族志

自我民族志(auto-ethnography)是指,研究者主观性的亲身经历作为数据来源(自传特性),通过民族志方法对自身文化、境遇以及生活方式开展反思性描述分析(民族志特性)[21-22]。因此,自我民族志具备了自传(auto)与民族志(ethnography)的双重特性[21]。人类学家Hayano最早公开使用自我民族志来研究自身作为半职业扑克玩家在扑克活动中的体验感受[23]。随后,自我民族志广泛应用在有着文化壁垒的“特殊群体”研究中,如绝症病人、少数民族、特殊职业、孤寡老人等,来深入理解疏离背景下个体的体验与情感[19,24]。正如Ellis等总结,自我民族志借助传统社会学手段来系统地回忆、描述与    反思研究者自身的经历,有助于深入理解主观性的生活文化体验,激发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共鸣式体验[21]。Ellis和Bochner认为,好的自我民族志会构建起作者和阅读者的知识联结,作者并不希望阅读者作为观众坐在观赛区,而是期望他们一同感受、关心与渴望[22]。

自我民族志主要分为两类:注重情感共鸣的唤起式自我民族志(evocative auto-ethnography)和注重理论建构的分析式自我民族志(analytic auto-ethnography)[21,24]。唤起式自我民族志也被称为情感化自我民族志(emotional auto-ethnography)。唤起式自我民族志的开拓者Ellis认为,传统民族志中研究者冷静旁观者的角色要求过滤情绪的影响,但个体的情绪体验是影响行为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21]。因此,唤起式自我民族志重视对研究者情感体验的表征,研究者试图唤起情境中的情感认识,感动读者去体验被研究文化群体的情感[21]。它的核心理论依据是叙述真实(narrative truth)和生活贯连性(the continuity of life),首要目标在于唤起读者的感性情绪的共情体验,让读者参与到文化的情感体验中,不仅仅使其知晓这是什么,也可以从情感上认识到这是如何在生活中形成的,以及这种情感经历对他们的生命意味着什么[21-22]。

分析式自我民族志则强调研究者基于社会科学认知论的假设,着重对个人经验进行概念和理论的建构[24]。Anderson认为,分析式自我民族志的研究方法与传统民族志非常相似,只不过要求研究者以自身经历和感受为数据来源进行系统性描述和分析,在不断反思中提炼概念或理论[24]。研究者并不试图唤起读者对自己经验的共鸣与回应,而是致力于某个特定问题的亲身实践体悟,并且能够转化为可以操作的行动[23-24]。分析式自我民族志具有5个显著特征,即正式研究成员身份(complete member researcher status)、自反性分析(analytic reflexivity)、研究者自我叙述可见性(narrative visibility of the   researcher’s self)、与自我之外的合作者对话(dialogue with informants beyond the self)、致力于理论分析(commitment to theoretical analysis)[24]。

1.3 缘分:旅游研究与自我民族志的逻辑联系

原真性(authenticity)是旅游体验研究的核心要求[25]。自从MacCannell引入了旅游研究中的“原真性”议题,在客体真实与主观体验真实的复杂关系的研讨中,旅游研究的视角逐渐从“客观”转向“主观”[26]。Wang认为,存在主义原真性(existential authenticity)与个人主观感受体验息息相关,旅游世界中最根本的“真实”包含了“自我”和“他人”主观感受的现实存在[25]。学者们认识到,真正做到客观地叙事是不可能的,而应该尊重和认识“自我”和“他人”差异化的主观感受。但是,当研究问题需要研究者正视研究本身受到主观意识、情绪及行为的影响,甚至这些影响正是研究的核心内容时,传统的“客观”的研究方法存在局限。

自我民族志恰恰满足了这一需求,弥补了传统研究方法的“不足”,还原了人的真正主体性[21]。自我民族志不像其他方法那样将“自我”和“他人”无差别对待,用一种所谓的客观或规律来容纳一切,而是聚焦对“自我”故事的文化描述、解读与重构,向内反观“自我”思想情感与主观体验,用“自我”的透镜解读文化模式与社会意义[22,24]。例如,Marschall认为,个人旅游体验是建构在个人生活历史记忆中的体验,包括个人童年的幸福体验和悲惨遭遇会影响旅游体验感知[49]。Marschall通过与身边相同文化经历的同游者的交流,发现历史文化或集体记忆的共鸣会引导共同情景下的沟通与体验,从而洞悉理解自己未曾觉察到的态度与感知[49]。因此,自我民族志是对所谓的“客观”的旅游研究的一种范式突破,通过理解“我”来反思与“我”相联的群体的文化,来显现旅游移动情境中“人”和“我”的世界[8,12]。

1.4 意义:旅游研究成为自我民族志的沃土

“自我是谁”“身处何种文化语境”以及“与社会的‘群’有什么联系”是自我民族志必须要思考的主要问题[19,22]。然而,现代人的日常生活中,研究者“自我”身份、文化语境以及与“他者”的联系相对稳定[22]。日常情景中自我报告的叙事,或许存在研究者对某种平凡经历另类体验的文化洞察,但却常常面临难以激发读者阅读兴趣的困境[21]。但旅游却能将研究者从日常生活以及固定的社会关系中抽离出来,不仅为研究者赋予了差异化的研究场景及不同的“自我”身份,还在旅游互动中与远距离的“他者”构建了崭新的联系。

旅游研究成为自我民族志的沃土。一方面,少数民族旅游、特殊阶层旅游、特殊兴趣旅游(如房车旅游、公路旅游、摄影旅游、狩猎旅游)、独特群体旅游(如残障人士、性少数群体)等多样化的旅游场景,为自我民族志者提供了丰富的研究背景。例如,王学基等对川藏公路旅行体验展开研究,将亲身体验与自我意识作为数据,批判性审视川藏线旅行者在时空流动行为及其流动性体验[16]。Komppula和Gartner親身参与不同地区狩猎旅游,详细记录狩猎旅游的自我体验,以自身回忆、狩猎笔记以及狩猎旅游者的讨论对狩猎体验进行分析[33]。另一方面,旅游身份多元化以及互动群体差异化也为自我民族志者构建了新鲜的体验空间。比如,Mackenzie和Kerr以导游的身份批判性分析了探险旅游导游在带领游客的互动中的感知压力与情绪体验[9]。Sugden以外国长跑运动员的身份分析马拉松竞赛中的旅游体验,比较不同国家的文化与政治差异[36]。

2 自我民族志在旅游文献中述评

2.1 自我民族志旅游研究的文献统计

依照Short[27]文献综述的全面性的要求,检索文献涵盖了旅游研究领域的以自我民族志作为研究方法的论文,时间跨度从2000年1月1日至2019年12月31日。英文文献检索步骤按照Anderson和Austin[18]研究要求。首先,在Google学术以及Web of Science中检索两组关键词:一组为“auto-ethnography”“auto-ethnographic”,另一组为“tourism”“travel”“tourist”“trip”“leisure”“hospitality”“vacation”。两组中各选取一个关键词进行组合检索,共检索到395篇文献。其次,研究团队仔细筛选检索出的文献的摘要、方法论与结果部分。筛选标准如下:一是研究方法必须是自我民族志,二是研究内容必须与自我民族志直接相关,三是文献来源期刊在旅游学界有较高的统一认可。共筛选出67篇英文相关文献,其中,SSCI期刊文献43篇[8-13,18,29-64],发表在Tourism Management、Journal of Travel Research以及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三大公认顶级期刊的有12篇,占SSCI期刊的27.9%(表1)。进一步分析这些文章的年份信息,发现旅游领域自我民族志的文献逐年递增的趋势,而且69.8%的SSCI文章发表于最近10年(2010—2019年),这表明,提倡多元研究方法的时代,自我民族志日益得到旅游学者的重视。

中文文献检索也采用相同的步骤。首先,在CNKI高级检索输入关键词“自我民族志”或“自传式民族志”进行检索,一共检索出26篇CSSCI期刊论文。其次,仔细审核检索出论文的摘要及方法论部分,发现2000—2019年间只有4篇旅游领域的论文使用自我民族志方法[14-17],且都是最近5年的成果,这表明,相比于国际学者,国内旅游学者对自我民族志的认识和使用才刚刚起步(表1)。

2.2 自我民族志适用主题与优势

针对自我民族志的核心基石“自我”,研究者对旅游情境中的不同身份的“自我”体验进行深入剖析,深度描述了“自我”体验的复杂性。依据Anderson和Austin综述中对自我民族志在休闲研究中应用分类[18],可划分为旅游角色(如旅游者、东道主、导游等)“自我”体验和人口统计变量(如性别、阶层、民族等)“自我”体验两大类,结合文献论述其应用主题与方法论优势。

2.2.1    旅游角色的“自我”体验

研究者应用自我民族志对旅游场景中的不同角色(旅游者、东道主、导游等)的“自我”体验进行研究。研究者详细论述了“自我”在不同旅游场景中的身份角色建构,并且基于自我感知对旅游体验进行细节描述。

旅游者是自我民族志研究聚焦的重点。42篇国内外旅游文献的研究者以旅游者身份进入旅游场景中,亲身感知体验不同旅游类型的活动体验,包括志愿者旅游[10,35,56]、道路旅游[16]、狩猎旅游[33]、体育旅游[44]、影视旅游[45]、冒险旅游[34]、家庭旅游[43,71]、灾难旅游[72]、音乐旅游[73]、怀旧旅游[48-49]等。例如,Komppula和Gartner以旅游者身份参与了芬兰和美国的狩猎旅游,对自我日记、照片以及回忆中的狩猎旅游体验展开分析,发现了以往“客观”的研究所未曾发现狩猎互动过程中的“共同感”体验的重要性[33]。Barbieri等以志愿者的身份对卢旺达的志愿者旅游体验进行反思性分析,不仅证实已有研究关于志愿者旅游体验令人愉悦的结论,而且从自身体验中洞察到了志愿者旅游中的自我成长以及当地人的有意义联结[10]。Frost和Laing以游客的身份对好莱坞影星Errol Flynn旅游目的地的游客体验加以研究,通过亲身体验Errol Flynn小径中有关Errol Flynn遗址所记载的明星生活事迹,发现明星故事元素能增加游客真实性感知[44]。苗学玲对自身旅游故事的反思及收获展开研究,发现旅游反思能够纠正已有的思维价值理念,有利于自我心灵和社会情感的发展成熟[14]。Neumann以“另类”的生活方式和身份进入嬉皮士的商业公共汽车之旅,洞察嬉皮士旅游者如何抵制“大众化”开发的休闲旅游[70]。Di Domenico和Lynch以游客的身份对酒店客栈(B&B)的主客互动展开研究,感知了客栈中前台、标识、空间管理的游客体验,发现自身的情绪体验在主客互动中被东道主空间管理与标识所影响[39]。

旅游利益相关者(东道主、导游等)也是自我民族志应用的重要主题[9,11,13,46-47,77]。学者运用自我民族志对身份互动中的权力、知识、情绪、关怀等细微体验展开了詳实的描述。例如,Chinee等分析自我澳门导游训练经历,发现现实世界的权力关系投射到导游训练的互动中,导游宣传训练与澳门博彩产业紧密联系,强化资本主义乌托邦思想的宣传[11]。Wang等以东道主的身份分析农家乐中的主客互动体验,洞察到东道主出于自身生态利益,会主动自觉地在互动过程中塑造城市旅游者的环境责任行为,体悟到东道主还会用面子策略(给面子和留面子)的方式规范影响旅游者环境责任行为[13]。Small分析自身作为导游对视觉障碍的母亲引导体验,首次发现视力正常的导游在和视力受损的旅游者互动过程中学会了新的行动方式以及空间的控制权力[45]。德国学者Grout利用其前空姐的身份,反思自身作为空姐和不同文化的亚洲乘客的互动体验,探讨飞行航班跨文化游客的管理策略[77]。

自我民族志者以不同角色亲身经历对不同类型旅游场景中体验到的活动展开了详实的描述与剖析,深度挖掘“自我”感知体验,剖析角色理性与情感认知[17]。角色体验是在社会互动中共同创造的,个体感知意义会随着互动关系进展不断浮现出来。不同于民族志、访谈法等传统质性研究中大多是对陌生受访者展开,自我民族志是在研究者与熟悉的参与人共同协作中进行的,研究者能从多个互动片段中以真实经历者的视角去反思“熟悉的事件”,这种反思可以让研究者获得传统民族志所无法探视到的后台行为以及互动中所隐藏的想法和事实[16]。例如,Wang等选择自我民族志来研究主客互动对旅游者绿色行为的影响,是因为陌生的研究者进入乡村社区很难得到乡村社区居民的信任,传统研究方法由于乡村社会的文化特点,难以收集客观真实的数据[13]。该研究团队中的核心研究成员作为当地人有着天然亲缘关系,很好融入乡村社区体验主客互动,与此同时,研究者在互动中所感受到的动机与行为,也会通过日常的闲聊与旅游社区居民加以验证。

2.2.2    性别、民族与阶层的“自我”体验

旅游学者对不同性别、民族和阶层等人口统计学变量的“自我”旅游体验展开研究。首先是性别的旅游体验[15,38,54,58,74]。女性研究者应用自我民族志对女性主体性旅游体验展开深入分析,以复杂而微妙的个人经历为切入点,深入探讨在旅游情景中女性主体性的社会建构以及女性细腻的思维方式。徐文月和刘敏从微观层面对女性独游展开剖析,通过个人旅游经历自叙以及对过程反思,得出女性的感官凝视、个人成长与价值累积,并且在社会性别语境下,女性独游可以为女性争取“话语权力”,突破传统社会性别体系[15]。Fullagar从自身旅游日记中来反思考察女性主体性欲望的不同轨迹在旅游中是如何建构的,自我民族志为女性主体性文化力量开辟新的思考与写作方式[38]。旅行中的这些边缘化或非主题性的感知时刻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自我民族志者窥见自身欲望模式,进而了解自我与他人、自我与世界之间的不同伦理关系。

除了女性体验研究外,学者还应用自我民族志对不同阶层与民族的体验展开研究[29,35,41,46,76]。在Wang等探讨针对海外华人的归国低价团队旅游体验的研究中,第一作者Wang(定居于澳大利亚的华人身份)和第三作者Kwek(定居于澳大利亚的新加坡华裔身份),以不同的华人身份分别亲身参与北京和上海低价团队旅游,详细描述了不同文化背景的旅游者在团队游购物中的差异化旅游体验以及权力感知[46]。在强制购物场景中,Wang认为,低价团队导游的劝说是为了达到操纵游客的内疚感来购物消费,而Kwek则将导游的态度及其肢体语言视为恐吓性的强制购物。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的前主编Tribe结合自身作为期刊主编的职业经历与4500份论文的审稿体验,分析对于旅游领域高质量的学术知识创造的认识,针对性地提出21条学术知识创造的建议[29]。英国学者Sugden以马拉松跑步者的身份对古巴哈瓦那马拉松赛事旅游体验进行分析,通过资本主义的文化理念来感悟体验古巴社会主义经济政治与资本主义国家的差异[36]。

这些研究之所以选择自我民族志,主要基于旅游体验特性以及自我民族志优点相互匹配。传统的定性研究方法不仅可能面临受访者体验失真[55],而且还无法长期追踪旅游者体验感受变化发展[17,61]。而相比于民族志、深度访谈等传统定性研究方法,自我民族志则反映“自我”主观性认知体验。自身经历的反思性的描述可以溯源当事人是如何思想以及如何行动,洞悉内心情感波澜的意义[18]。通过理解“我”以及与“我”关联的群体文化,构建了移动场景中旅游体验“原真性”的主观认知方式。例如,徐文月和刘敏之所以在研究女性独游体验时选择自我民族志,主要是因为该研究方法能长期深入洞悉女性思维成长,以旅游日记为依据,尽量真实复原旅游中的场景、思绪与行为,从而获得当时日记未曾记载但却真实的旅游成长体验[15]。Wang等应用自我民族志对“自我”旅游体验进行比较,发现主体的文化背景差异会对相似旅游经历产生截然不同的认知,揭示了旅游场境中主观体验的多样性与复杂性[46]。

2.3 自我民族志的局限与应对

自我民族志的局限一直是学界争议的热点议题,其核心主要是围绕自我叙事的真实性的问题,质疑自我民族志的方法论不严谨,描述主观性过强,且可能存在关系伦理问题。31篇SSCI文献的研究者直面自我民族志的局限,在方法论部分描述相应措施以降低局限的影响。

一是主观性过强的问题。学界认为,自我民族志在研究中凸显了自我的感受和情绪,过分依赖研究者的个人记忆作为数据来源存在主观性过强风险[6]。因为记忆是可以为研究者选择性的表述与建构,且这一过程无法得到外界的监控与审查[18,49]。因此,学者大多利用三角验证来弥补这一缺陷,这既包含不同数据来源的三角验证(如访谈、问卷、文档、照片、杂志、新闻等,同时邀请其他的研究者进行独立检验)[23,46,49],也包含应用多种方法的三角验证,也就是说,应用其他研究方法(如民族志、深度访谈、问卷法等)来对相同旅游场景中行为人展开研究,不同方法的相互印证提高结果的有效性和准确性[39,45,50]。例如,Frost和Laing在研究影视旅游地Errol Flynn的旅游体验过程中,首先应用自我民族志来洞察研究者自身旅游体验,紧接着又收集了的Errol Flynn有关营销材料、新闻报道等客观资料,又应用民族志对该旅游目的地的陌生旅游者进行观察与访谈,对自我民族志中得到结论加以验证[44]。

二是关系伦理问题。由于研究者以自我叙述的体验感悟为材料,研究者拥有对自我体验的事件的著作权[21]。但是,研究者嵌入在被研究群体日常互动中,作为参与者其体验和感悟也不可能离开互动的他人而独立存在[17],自傳式的故事叙述的过程,研究者无法剥离与避免周围的亲朋好友而孤立存在。出现在读者目光之下的自我民族志事件中的同事、邻居、亲人、学生等互动者,可能会受到意想不到的影响,而成为研究者数据挖掘和分析的“牺牲品”[17-18]。因而,自我民族志的使用者在表明自身身份以及社会互动的同时,也应该像其他质性研究方法一样对互动参与者遵守研究保密性伦理准则[17]。在调研写作中要求学者充分征求对方的同意理解,并且采取必要的保护他人隐私与安全的措施,如匿名、改变识别特征(种族、地点、外貌等)[12,18]。

3 自我民族志如何应用于旅游研究

本部分重点阐述自我民族志应用原则,提醒研究者如何使用该方法以满足研究需求与发挥优势,尽可能避免方法论的局限对文章发表的影响。重点对研究者双重身份、数据收集与数据分析展开论述,结合旅游文献揭示自我民族志的独特性及其作用价值。

3.1 研究者身份

自我民族志方法的首要特征就是研究者的身份,要求研究者具有双重身份,既是“引人注目”的参与者,也是“深刻反省”的观察者[20-21]。研究者不仅仅像传统的民族志所要求“在现场”(being there),更为重要且不同的是,研究者是研究群体中的积极参与者,有着与研究群体相同的文化身份、目标,以及情感立场。例如,Hayano一方面在纸牌室与大多数玩家保持友好的关系,以扑克玩家的身份快速进行纸牌游戏,另一方面又要将关注点从其他参与者中分离出来,不断记录并反省自身在过程中的体验感知[23]。研究者的双重身份在自我民族志的研究中具有重要价值,数据收集分析和理论的建构都离不开研究者的双重身份,这些都是研究者特定文化场景中对外在的社会关系或社会权力的运作感知与内在的身份、期望、回应的综合作用下所形成的[65]。

自我民族志的旅游文献作者都巧妙利用内部人与研究者的双重身份展开相关研究,例如,Tourism Management的前主编Ryan结合自身主编经验与职业感悟应用自我民族志分析了旅游学术知识创新,展望了未来旅游研究趋势[42]。Ryan结合自己在阿联酋、中国等亚洲国家作为旅游酒店领域专家或大学教师的经验,对公认的迅速崛起的亚洲旅游研究现象进行了分析,不仅解析了已经被大量学者研究的亚洲出境旅游及其对旅游地社区的影响,更洞悉到尚未被主流的英文研究所关注的亚洲文化(如宗教文化、贪污腐败等)在旅游酒店研究中所具有的巨大发展空间。Wang等应用自我民族志对农家乐经营过程中主客互动对旅游者绿色行为的影响展开分析,在Wang等研究团队中,一位核心成员来自研究地,且该成员的亲人大多经营农家乐或服务农家乐产业(如保洁员、厨师等)。该成员具有研究者与参与人的双重身份[13]。Wang等发现,由于传统客观的研究方法的局限,已有研究大多基于旅游者视角分析旅游者自身驱动因素(理性、情感等)对绿色行为的影响,但忽视了社会互动的作用[13]。而自我民族志双重身份却能弥补这一不足,可以对农家乐经营过程中主客互动体验展开深刻反省,剖析东道主的影响动机与策略[13]。

3.2 数据收集

自我民族志强调研究者要以自我经验和感受作为主要数据来源[19]。因而,研究者需要对自我反省有强烈欲望,以便在研究场景中对互动各方的行为、对话以及感受有更深刻的洞察与理解[23,49]。这不仅要求自我民族志的研究者对自身所经历的感受和认知警觉敏锐,而且还要对研究场景中与互动者共同创造的对话、行为以及感受保持高度共鸣,这种共鸣很有可能会改变研究者原有的信念、价值观、行为,甚至是“自我”的认知[20-22]。例如,Marschall认为,旅游体验是建构在旅游者独特的生活历史记忆中,以往居住经历会影响怀旧旅游者体验感[49]。自我民族志将自我主观体验作为数据进行收集,其独特之处自我视角下的意义透视有助于学者发现并追踪旅游者体验中复杂的情绪变化[49]。Holt认为,自我民族志者与在场经历者的沟通会促发研究场景的共鸣体验,有利于洞察并挖掘“自我”的默会知识与实践感悟[80]。

在田野文本的形成上,自我民族志以批判性、反省性的眼光來收集研究者亲身观察、交谈与体验到的数据,包含了对调研过程和研究反思的全面记录[20,64-65]。由于自我民族志的田野文本往往是通过研究者的主观经历的回忆反思形成,研究者的记忆可能存在选择性与盲点,会忽略或曲解重要事实[63]。因而,收集数据阶段中,一方面,要求研究者借助笔记、日记等方式,辅助记录下祥实、生动的细节信息,避免有限记忆的局限性。例如,Mackenzie和Kerr认为,自我民族志者应提供足够详实的“深描”以建立可信度,在担任16周的冒险旅游导游的过程中,以电子邮件发送日记的方式记录下每天作为导游的体验与动机,这些数据详细记录了作者在冒险旅游中的导游活动与内心体验[9]。另一方面,也要求研究者收集多个证据源,如照片、录像、录音访谈等,并且在日常互动中反复观察、聆听和思考,以确保理解掌握被研究群体的习以为常、无意识的互动行为,洞悉其互动行为背后所隐藏着的情感、欲望和动机。例如,Scarles在自我民族志中以“照片说话”(photo-voice)方式,拍照记录下身边同游者的瞬时体验与人际关联,洞察旅游情景中习以为常但被忽略的行为意义[32]。

3.3 数据分析

自我民族志的数据收集和数据分析的步骤不是严格按照顺序进行,两者之间不是截然分开,而是常常结合在一起。换句话说,两者往往同时发生,以一种相互启迪的对话方式引导着彼此[59]。例如,当研究者反思回忆自身经验时,会对选择的细节的文化意义加以分析和解释,对以后收集类似数据对建构的理论框架加以佐证或批判。同时,研究者也会参考已有的理论框架对收集材料进行筛选和比较以形成对现有理论的解释、批判和创新,反过来影响下一步数据收集与分析解释[5,60]。在分析过程中,自我民族志也欢迎研究者讨论自我观念、感受及行为的文化适应和转变的心路历程。例如,徐文月和刘敏在数据分析中通过与自己以及研究参与者不断的启发式的对话,对自我主观体验进行全面及深入的描述,增强或修正对内部与外部世界的理解,构建起人类经验深刻的内在情感关联[15]。相比传统研究方法,自我民族志在对经验分析中更有利于深入洞悉与诠释经验的感受维度、自我认知的未知领域以及价值生成过程。Wang等在数据分析过程中,研究者用相互启迪的方式不断进行程式化的文献回顾以及重新对自我体验数据收集与分析,凝炼了东道主通过正面积极“给面子”方式来鼓励旅游者的绿色行为,通过含蓄间接“留面子”的方式劝阻旅游者不环保行为,创新性地解释了中国独特的社会规范——面子意识提升旅游者绿色行为的作用机制[13]。

4 结论与讨论

自我民族志结合了民族志与自传特点,以研究者的自我意识与亲身体验为数据,以反思性的方式来深化对文化的理解。基于后现代主义哲学依据,自我民族志在分析体验与互动等主题时具有一定的优势。作为一种目前较少为国内旅游学者使用的研究方法,笔者在梳理总结相关文献后认为主要有以下三大优势:首先,自我民族志创造了丰富、充满活力、引人入胜的自传式的描述方式,相比于传统定性研究方法,在旅游体验或旅游互动主题上更具有深描的品质[36,61],自传体的语言风格让读者从第一人称叙述和分析的视角感受深入细致且平易近人的思想情感体验[17,36]。其次,在并不常见的旅游场景中自我民族志具有一定的优势[33]。在敏感话题(如整容旅游、生育旅游及一些特殊癖好旅游等)的访谈调研中,传统民族志可能面临数据搜集的困难,而自我民族志者可以亲身体验特定旅游场景,并与置身其中的个体进行互动访谈,搜集现场材料,从而有利于展开调研[20,55]。第三,自我民族志提供了一个有价值、可持续的观察旅游体验的窗口[20]。为学者提供了一个可以更深入持续的方式探索旅游体验的机会,获得比传统定性研究更长的时序数据追踪分析旅游体验的变化[33],并且为后续其他方法的研究提供有价值的社会理解[66-67]。

旅游研究对自我民族志范式发展有所贡献。一方面,旅游研究证实了权力关系与话语权对“自我”的塑造。自我民族志超越了建构主义与社会建构主义的分野,本体论上将个别现实视作一种心理结构,凸显话语权与权力关系对个别现实的塑造作用[65,87]。不少旅游研究证实了旅游场景中权力关系与话语权对自我的关键影响[11,12,35,41,46,64]。Fleming和Fullagar认为,自我民族志中的旅游休闲理论的建构是研究者在特定文化中对外在的社会关系或社会权力的运作感知与内在的身份、期望、回应的综合认知[64]。另一方面,旅游研究从移动空间的视角创新了“自我”进入心灵田野的路径。徐新建认为,自我民族志是对社会文化做整体外在探寻后所开启的通往个体心灵内部的新路,而“心灵能否成为人类学的田野”以及“如何进入心灵的田野”是自我民族志范式中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65]。而旅游研究则独辟蹊径,主体经历社会空间的位移而捕捉并感受到自我复杂的心灵世界的体验[13,86]。研究者通过具身性实践与相遇对象的互动来实现与“自我”的相遇,具有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表达性(expressivity)和诗性(poetics)的特征,其追寻的可能不是“异文化”的原真性,而是自我文化的本真性[14,82,86]。例如,苗学玲通过日记的方式记录下新西兰、芬兰等不同旅行体验,并且对日记上的自我心路历程展开批判性分析,反思不同时空旅游体验中自我心灵的成长变迁[14]。

由于国内旅游领域的自我民族志研究才刚刚起步,笔者希望本研究能够抛砖引玉,引发学者更深入、更全面对中国文化场景的旅游问题展开自我民族志研究。特别是对于党和国家关心的时代命题,如旅游富民、低碳旅游、居民参与等领域,自我民族志也有应用空间。弱势群体在旅游发展中很难有平等对话的权力,无法参与旅游“游戏规则”的制定[79]。对于这些有着“进入壁垒”的“特殊群体”,研究不仅仅需要一个固定不变的客观事实的理解,更需要彼此互动、相互融入的共同深度理解[79-81,88]。尤其在流动性的场景中,自我民族志可以为这种共同深度理解提供一种方法论的选择,让拥有相关文化背景的青年学者以研究者的切身体验为数据,感同身受地體会与分析特定群体所关切的问题,从而为旅游研究带来一股新鲜气息[64,82]。

致谢: 非常感谢审稿专家宝贵建议以及浙江大学管理学院周歆红博士指导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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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o-ethnography in Tourism Research: A Perspective Paper

WU Jianxing1,2, WU Maoying3, WANG Jing4

(1. College of Economics & Management, China Jil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8, China; 2. Postdoctoral Station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3. School of Management,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58, China; 4. Huzhou Party School, Huzhou 313004, China)

Abstract: Auto-ethnography is a recent genre of postmodern qualitative research method. It consists three components: auto, ethno and graphy. Auto-ethnographic research adopts selfhood, subjectivity, and personal experience (auto) to describe, elaborate, and represent (graphy) a group or a culture’s beliefs, practices, and identities (ethno). Auto-ethnography thus requires the researcher to be an engaged and active participant in study scenarios. There are two schools of auto-ethnography research: analytical auto-ethnography and evocative auto-ethnography. Analytical auto-ethnography, advocated by Anderson, is mainly rooted in traditional social science hypothesis and committed to conceptual and theoretical analysis. Evocative auto-ethnography, developed by Carolyn Ellis, reveals personal emotional experience. It aims to move the readers to feel the present feelings of the writer by emotional evocative communication.

Considering the trend of cultural and tourism integration, this study asserts that auto-ethnography has advantages of in-depth interpretation of travel experience and it can exert a valuable role in deepening understanding in the field of tourism studies. This article explains and illustrates the origin, connotation, and categories of auto-ethnography. The internal links between auto-ethnography and tourism research, and the potential meanings of adopting auto-ethnography are firstly presented. The emphasis of this paper is the analysis of the status of auto-ethnography research in tourism. The use of auto-ethnography in tourism research is thus systemically examined. A total of 71 papers using auto-ethnography published in SSCI and CSSCI journals over the past 20 years are identified. Key topics examined in tourism research include special interest tourist experiences (e.g. volunteer tourism, hunting tourism, recreational vehicle tourism and dark tourism), and gender, race and social class experience in travel or tourism development. In addition to the analysis of research topics, this study elaborates the practical steps of conducting auto- ethnography research. Key elements include visible and active researcher, sustained attention to personal experience and interactive interview, reflective data analysis and dialogue with peers beyond the self.

As a method, auto-ethnography bears both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On review of the current research both in tourism and in the wider social science, this article identifies three advantages: providing thick description and rich information, studying sensitive topics, and offering sequential data. Meanwhile, it is questioned for its subjectivity and potential ethical issues of disclosing the researched group’s identity. Methodological triangulation can be adopted to enhance the validity of the work. The relational ethics as an important dimension of approach should be considered throughout the research process and to protect the safety and privacy of other members by changing their identifying characteristics. In summary, the auto-ethnography has great opportunity for the emerging genre of research approaches in the field of tourism research and broader academic space for Chinese tourism industry. Future research directions to adopt auto-ethnography in tourism research are offered in this paper.

Keywords: auto-ethnography; tourism research; literature review; self-experience; postmodernism

[責任编辑:周小芳;责任校对:吴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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