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综艺《屋檐之夏》的创新路径探究

王思琦

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402万人，占总人口的18.70%；与2010年相比，60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5.44个百分点①。老年人口数量的不断扩大、人口结构的变化和日益突出的人口老龄化，让老年群体逐渐进入大众视野。独居、科技盲、个体价值认同感缺失等现象成为老年人的不可言说之痛。“十四五”规划中提到，要构建养老、孝老、敬老的社会环境，强化老年人权益保障。如何在新的社会环境下充分发挥媒介的功能，加强对老年群体的人文关怀，是银发综艺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纵观国内聚焦老年群体节目的发展脉络，最早可以追溯到1991年天津电视台的《晚霞金晖》，1993年央视的《夕阳红》等，这些生活服务类节目多关注老年群体的生活和情感问题。近年来，随着真人秀节目的兴起，大批娱乐节目占据市场，老年群体成为综艺节目的新选择。在此基础上，银发综艺应运而生。银发综艺指的是主要参与对象为老年人，旨在呼吁社会关注老年群体的综艺节目。由韩国引入的《花样爷爷》在经过本土化创新后，展现了老年群体在旅行过程中和青年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在对银发综艺的叙事方式进行初步探索中选择了更受青年观众喜欢的二元对立的相处模式。国内首档关注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特殊老年群体的《忘不了餐厅》被誉为国内银发综艺开先河之作，在构建出的经营社区中建立与老年人的亲密关系，传播公益内容的同时，呼吁社会关注特殊群体老人。近几年出现的《花样新世界》《花样实习生》等节目虽观察到数字鸿沟下老年人的困境，但一味追求老年群体接受新事物，忽视了对老年群体的人文关怀和情感慰藉。由中国老龄协会指导拍摄、哔哩哔哩出品的《屋檐之夏》在一系列综N代和优质原创综艺的包围中成功破圈，相关话题多次登上热搜头条，为银发综艺的创新发展提供了可参考的叙事模式。

一、活用观察元素，增强代际交流

（一）老青共住，观察样本多元

真人秀节目要勉励制作播出星素结合的综艺娱乐和真人秀节目，要努力提高普通群众在节目中的比重，让基层群众成为节目的嘉宾、主持、主角，留意不能把群众作为明星陪衬或背景②。《屋檐之夏》在嘉宾选择上打破了传统综艺节目中明星嘉宾独大、老龄素人沦为陪衬的尴尬局面，让老龄素人走到镜头前，与观众进行生活上的对话。采用视频博主“半明星”和素人相结合的方式，唯一的明星老人刘雪华也化名丽安，褪去明星光环，化为千万老人的缩影。

以老青共住的形式让年轻嘉宾围绕老龄素人，产生观点的碰撞与价值的输出，在传统儒家孝文化的影响下，潜移默化地将老龄素人推向被关注的中心。在安排共住对象时，节目对观察对象准确排列组合，在异乡闯荡的Miya和阿雷与独居的朱爷爷在几周的相处中，互相弥补了不能陪伴家人的遗憾；有着几十年教龄的退休教师魏老师再次担任起人生导师，为深陷生存焦虑的三个迷茫青年授业解惑；有着社恐性格的拉宏桑和外向的刘赟，帮助资深宅女丽安走出舒适圈。三位性格迥异、职业不同的老人与几位年轻人在21天的相处中建立起亲密关系，呈现出三种不同的观察样本，以小观大，映射出普通人的生活现状。

（二）严肃话题，温情化的表达

当银发这一小众的议题进入综艺大军时，娱乐和严肃的老龄问题便成为此消彼长的不平衡关系，在社会老龄化不断扩张的背景下，银发综艺开始寻求独特的制衡之道。《忘不了餐厅》对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年群体进行探讨，《花样实习生》将老年群体置于新科技的环境中，让他们感受科技带来的变化，而《屋檐之夏》则关注独居老龄群体的情感与生活，带观众体会没有子女陪伴的老年人在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面临的困境与选择。

上海作为人口老龄化排名第二的城市，60岁及以上人口占23.4%，上海户籍人口平均期望寿命达83.66岁③。《屋檐之夏》的魏奶奶81岁、朱爷爷89岁，站在标准线的两边，衰老和死亡成为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衰老和社会互动缺失是老年群体焦虑的原始来源，也是心理疾病的根本源头。因此，面对焦虑，老龄群体要做的是正视这些问题，而社会也要对这些群体进行特殊的关注和帮助。《屋檐之夏》在触及沉重话题时，对其进行了温情化的处理。当魏奶奶谈到昔日老友和学生的“离去”时，直言我们要抓住时间的尾巴，所谓“七十不留食”，要珍惜还能与老友见面的每一分钟；青年居住成员组织三组家庭的“重返二十岁”活动，让老年嘉宾见到了昔日的学生、旧友，从对死亡的畏惧中走出来，直面自己仍然精彩的人生。节目以平实温暖的基调展开视听叙述，在表达严肃话题的同时解构了社会对老年群体的刻板印象，引导观众给予身边的老年人更多关注和陪伴。

（三）直面孤独，贴合观众需求

综艺市场的素人综艺不胜枚举，要想在娱乐浪潮中不被淹没，就要抓住真人秀的核心——“人”。在中国人口老龄化程度持续加深的大背景下，基于对站内年轻用户所面临社会困境的观察和了解，平台最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独居老人和城漂青年两类具有鲜明特色的群体身上，上演了一场两代人孤独的碰撞。一方面，生存焦虑和漂泊带来的不安全感是当代大多数年轻人生活的真实写照；另一方面，独居的老年群体也正在感受科技快速发展后的疲惫感。同样孤独的两代人相遇，于是温暖便成了安抚焦虑的良剂。

魏奶奶遇到休学漂泊在各个城市寻找人生意义的小颜，照顾她生活的同时也承担起引导其成长的责任。正如魏奶奶在节目中所言：“她是小龙，我是老龙，我这条老龙要好好照顾这条小龙。”刘雪华的生活轨迹简单，常年都在家中，为了让她克服社恐焦虑，拉宏桑带她外出尝试新事物，走出了社交的第一步。朱爷爷在年轻人的陪伴中，再次感受到了青春的活力，不再抗拒未尝试过的事物。在这个过程中，青年嘉宾也收获了快乐和方向。真人秀节目的受众群体大多是中青年，贴合他们生活实际的内容和相同的社会处境更容易引起他们情感共鸣，进而获得理想的收视效果。

二、娱乐与纪实并行，人文关怀新尝试

（一）以“秀”引情，打开关怀新方式

从《忘不了餐厅》到《花样实习生》再到《屋檐之夏》，银发综艺聚焦老年群体，面向青年观众，巧用娱乐和纪实的双重叙事，再塑人文情怀在真人秀节目中的新表达。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尹鸿认为，真人秀的形式特征是表演性和纪实性的融合，具有真实与虚构的双重美学特征④。在真人的故事建构中把握“秀”的度，使娱乐与老龄素人达到共存，让观众在看“秀”的过程中感受到老年群体真实的生活状态。《屋檐之夏》精准把握观众的娱乐需求，引用了当下大热的观察元素，设置第一现场和第二现场，在第一现场的固定场景中通过故事铺垫展现独居老人的真实生活，客观真实地反映节目中人物的行为与情绪，通过引起观众共鸣实现对老年群体的关注。第二现场设置多位观察专家，年龄分布在老中青三个群体，在对观察对象进行讨论的同时，也代入个人视角，分享人生经历，为展现社会老年群体生活实况提供了更丰富的经验样本。

在对嘉宾生活的真实记录中，三个面临未来就业焦虑的年轻人道出了自己当下的担忧和不安，身为退休教师的魏奶奶鼓励他们做自己热爱的事业，并让他们在书法学习中放慢自己的步调，重新思考前进的意义。对其他人隐瞒自己真实想法的朱爷爷在年轻嘉宾的帮助和鼓动下，勇敢接受自己的年龄，开始接触新事物。第二现场的观察嘉宾拿出《2021年高校毕业生就业报告》，对年轻人最想从事的职业做出分析讨论，折射出年轻人普遍存在浮躁和急功近利的社会问题。针对这一问题，心理学家张怡筠提出“曝光效应”，给出年轻人要认清自身能力，做出适合自己的职业规划的建议。社会学专家在看到魏奶奶坚持去老年大学学习书法时，也对老年人继续丰富自己生活的行为给予肯定。从真实的老年生活中挖掘观众共情点，对娱乐与老龄嘉宾进行深层融合，《屋檐之夏》将娱乐元素和纪实手法完美结合，改善了银发综艺节目中常见的重娱乐而轻纪实的问题，置身于真实情景引起观众共鸣。

（二）观照现实，实现社会教化作用

银发节目不仅要走入青年群体中，也要承担综艺节目的社会责任，以呼应时代关切、彰显人文情怀为着力点，让银发综艺融入老年生活，体现更真实的老年生活，带来深刻的启示意义和现实价值。在北京交通大学副教授文卫华看来，“需要主创人员深入生活，开展扎实的前期调研，洞察老年人真实的情感和生活需求，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用影视作品观照现实，引发共情与共鸣，只有这样才能为生活代际沟通中存在的问题提供解题思路。”⑤《屋檐之夏》聚焦独居老人，暴露出这一群体无伴侣、无子女陪伴的社会问题，面对“衰老焦虑”，自我效能感的缺失是这一群体普遍存在的困境。家人的过度保护只会加重这种焦虑，老年人真正需要的不是体贴型关爱，而是成全型关爱。面对“变老”的焦虑感，个人与社会需要做的不应只是搪塞，而应直面其焦虑情绪，增强他们的自我认同感和被需要感。

《屋檐之夏》通过老龄嘉宾的真实生活案例，让老年群体的生存现状暴露在观众面前，并且通过与青年嘉宾之间的互动以及观察专家的分析，展现出老年群体需要的关注。强调社会协助老年人进行精神调适，帮助老年人融入集体，找到他们在新阶段的目标，积极地度过老年时光。节目不仅追求老有所养，更追求老有所为，三位老人均在帮助下走出舒适区，接触新事物，寻找到青春的活力。节目不仅旨在帮助社会树立一个积极健康的老龄观，而且在与观众的互动中，呼吁子女对老人的关注和陪伴。刘雪华贴心安排家庭聚会，泪洒现场，羡慕“有妈妈真好”。这一场景引起观察室嘉宾的共情，纷纷分享与家人的相处和离别经历，引起观众的讨论，更加重视对家人的陪伴。

三、继承与创新，银发综艺新起点

（一）银发综艺存在的问题

《关于进一步加强网络综艺节目管理工作的通知》要求网络视听节目要坚持价值引领，严把节目导向关，着力营造清朗健康的网络文化空间；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强化精品意识。在处处充斥着娱乐化的网络空间中，一切都以娱乐的方式呈现，人类心甘情愿成为娱乐的附庸，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⑥。要摆脱娱乐的附庸，就要打造更多的精品节目，回归真实的生活和情感。追求一时的眼球经济只能给观众带来浅表化、感官化的阅读，与节目最初的立意背道而驰。

展现冲突和对抗是综艺节目建立与观众联系的惯用手段，银发综艺同样如此。《花样实习生》虽然关注了老年群体在面对快速发展的科技社会时的困境，但忽视了老青两代人的年龄差距，刻意让老龄人融入青年职场生活。若一味地追求冲突和感官刺激，快和慢的冲突与新和旧的对抗会让银发综艺失去温暖的关怀。要想传递人文关怀和公益价值，综艺节目须从纯娱乐化走向深度性，从冲突对抗走向人际温暖。

（二）推陈出新，紧跟主流价值

继承与创新是精品节目的驱动力，银发综艺作为一个尚处于摸索发展中的垂直综艺类型，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在前者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发展。针对银发综艺中存在的“二元对立”“本末倒置”等问题要警惕，在敏锐捕捉社会问题的同时，要把握好银发综艺叙事的起点、着力点和发散点。《屋檐之夏》精准抓住“代际”的相通之处，突破了老青共存模式在宣扬主体地位时的局限性，同时在构建叙事框架时借鉴观察和科普元素，吸收《忘不了餐厅》中的专业科普知识，并在片尾邀请中国老龄协会的专家从心理学和社会学的角度对老年群体的行为进行专业分析，引导社会关心、关爱老年人，为了解和关怀老年群体打开了一个新窗口。另外一档老年合唱音乐节目《乐龄唱响》则吸纳了音乐综艺中经典的竞赛机制，把老年人推上舞台，用竞技娱乐点燃老年群体的生活热情，为银发综艺的创新发展开创了一种新形式。

无论电视综艺还是网络综艺，作为社会主流价值观念和寄托温情的承载者，都需要具备影响引导社会舆论与风气的能力，其背后的文艺工作者更应担负起传播先进文化和健康精神态度的重任。《屋檐之夏》在传输主流价值观念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传递传统文化，通过建立共居社群形成亲密关系，在“家庭”的构建中体现着传统儒家思想，宣扬“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文化，呼吁社会共同建立尊老、敬老、孝老的社会风气。节目不仅引导社会公众正确对待老年群体，更鼓励老年人丰富老年生活，勇于寻找新阶段的意义。银发综艺作为垂直综艺的一个新领域，受众群体并不小众，面对社会老龄化问题的加剧，更应该结合主流价值观念和传统文化，把握好继承与创新之间的平衡点，让银发综艺站在新起点，以社会需求为导向，不断完善自身，驱动老年综艺长久发展。

四、结语

在社会老龄化的大背景下，老年群体面临的困境成为社会普遍关心的问题。《屋檐之夏》选择聚焦独居老人这一群体，通过观察老青共居的代际相处模式，再现了老年生活的真实图景，反映出老年群体面临的社会困境。在呼吁个体、家庭、社会关心关注老年人的同时，节目也给出解决困境的可实践的参考路径。节目以温情、真实、专业的制作态度和方式，将逐渐偏离主旨发展的银发综艺拉到正确的轨道上，对银发综艺的制作提供了借鉴与指导。

注释：

①央视新闻客户端.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公布[EB/OL].央广网,2021-05-11.http://www.cnr.cn/newscenter/native/gd/20210511/t20210511_525482933.shtml.

②总局加强电视上星综合频道管理[EB/OL].国家广播电视总局,2017-08-07.http://www.nrta.gov.cn/art/2017/8/7/art_114_34716.html.

③2019年上海市卫生健康统计数据[EB/OL].上海市卫生健康委员会,2020-07-24.http://wsjkw.sh.gov.cn/tjsj2/20200724/6ac31287f7074c869f563fefe79c75d3.html.

④尹鸿.解读电视真人秀[J].今传媒,2005(07):14-18.

⑤牛梦笛.银发节目如何走进老年人内心[N].光明日报,2021-11-15(009).

⑥[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 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