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陈情令》的国风之美

张鸿琳

内容摘要：《陈情令》自播出后其豆瓣评分低开高走，在IP改编影视作品不被看好的大趋势下脱颖而出，收获了许多观众的好评，成为年度爆款剧集。而后此剧走出国门，火爆海外，曾一度碾压泰剧、韩剧、日剧等，登顶亚洲剧排行榜。播出一年后，微博出现了一些讨论度较高的话题“陈情令开播一周年”、“陈情令不说再见”等，足以见观众对这部剧的喜爱程度之深。除情节和演员外，剧中的国风元素也获得了大众和许多官方媒体的赞赏，文章将着重分析剧集在服化道方面呈现的视觉效果、反映的故事主题及精神内核，探析其国风之美。

关键词：《陈情令》 国风 服化道 故事主题 精神内核

近几年的流行文化中，国风综艺、国潮饰品、古风音乐、古装影视剧层出不穷，国风文化正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喜爱。《陈情令》在这样的流行背景下顺势而出，展现少年侠情的同时也彰显了传统东方美学与文化内涵，吸引了不少观众乃至官方媒体的关注。《人民日报》海外版对其点评道“从纹饰，服装到道具，展示中国元素，传递文化自信，书写国风之美”。[1]作为一部电视剧，《陈情令》具有形式与内容统一的综合审美，它不仅美在服饰道具、人物造型等表层结构，也美在故事主题和精神内核。

一.视觉效果之美

相较以往，如今的影视制作方在服化道方面花费了不少心思和精力，但《陈情令》总制片人杨夏认为，“对于‘质检标准’提得越来越高的观众来讲，服化道体现的不能仅仅只是‘皮相’上的精益求精，还应包含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深度”。[2]因此，在保证服化道视觉效果质量的同时，制作人员还将一些中国传统文化观念融入其中。

中国人主张服饰色彩和自然环境色应该是一致的，是一种融自我于自然之中的方式，是一种天人合一的方式。[3]以剧中五大家族为例，姑苏蓝氏居于“云深不知处”，此地卧松冷泉、青砖黛瓦、山雾笼罩，既有苏式园林的景致，又有修仙世家的缥缈感。蓝家服装的基本色调是白与蓝，款式多为广袖长袍，清雅脱俗，有仙风道骨的气质，且领口与袖口处束缚较紧，象征蓝氏森严的家规，与清冷的自然环境十分契合。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太看重规矩的云梦江氏，云梦多湖，水天相连，其仙府“莲花坞”依湖而建。湖中多荷，亭亭而立，与青、紫色为主的家族服装相吻合。衣服的束袖款式能够使行动更加方便，领口没有较强的束缚感，更显得随意自由，展现出了江氏族人的潇洒不羁。兰陵金氏居所“金麟台”坐落于兰陵城最繁华的地界，家族服装以金色为主色调，给人以富丽堂皇、奢华糜贵之感;清河聂氏仙府“不净世”依山而建，巍峨而立，服装颜色以银、黑为主，有种强烈的厚重感;岐山温氏居于“不夜天”，火光漫山，服装颜色以红为主，强调压迫感，突出温氏的嚣张跋扈。由此可见，剧中的服饰颜色不仅划分了人物性格，也发挥了维系血缘与家族纽带的功能。

在追求工业美学和国风文化相贴合的前提下，《陈情令》采用“文化精神先行”的理念沉浸到视觉呈现的方方面面，剧中诸多细节都服务于呈现古风雅韵的表达。[2]比如蓝氏子弟每人须佩戴一条抹额，意喻规束自我，有克己复礼之意，并规定“抹额乃重要之物，非父母妻儿岂能触碰”[4];金氏子弟以朱砂点额，意喻朱砂启智，源自中国古代私塾教育入学时的礼教行为。再如五大世家的家徽纹饰，姑苏蓝氏的卷云纹、云梦江氏的九瓣莲花纹、兰陵金氏的金星雪浪牡丹纹、清河聂氏的兽头纹、岐山温氏的炎阳烈焰纹都与我国传统纹饰有关，它们是中华传统文化与当下时代审美碰撞出的火花。剧中人物服装上都有各自家族的家徽存在，如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虽然身着蓝氏统一校服，但肩头却带有象征云梦的莲花纹饰。家徽不仅被用作各世家子弟的服装纹饰，也被用来装饰建筑或器物。从蓝氏子弟的抹额到通行玉牌乃至静室屏风、雅室通道地毯等都有卷云纹的存在，婉约灵动、充满灵性的卷云纹使蓝家显得更加清雅飘逸;从云梦码头到莲花坞大厅再到江氏祠堂，随处可见莲花与荷叶的元素，置身其中仿若身处江南水乡。整部剧中，家徽纹饰无处不在，小到随身佩饰，大到室内装潢，这样的细节安排既增强了视觉呈现效果，又表现了国人对血缘、亲情及家族的重视。

《陈情令》中没有固定的朝代背景，剧组在拍摄过程中也并未特意还原某个时代，而是通过精雕细琢的制作综合展现中国传统文化，在视觉效果上尽显国风之美。比如剧中多次出现的流苏，它是一种用彩线做成的穗子状的装饰品，帝王所带的冕旒、古代女子的头饰步摇都在其列。剧里的流苏在充当普通道具的同时还寄托着人物情感。魏无羡从乱葬岗归来时手握鬼笛“陈情”，浑身充满邪气，看似已完全不是之前的明朗少年。可笛子上的流苏却带有象征云梦的九瓣莲花，说明即便他已被迫放弃剑道，转而修习百家并不认可的诡道术法，但仍然记挂从小长大的地方，想念自己的亲人，突出了他重情重义的性格。蓝忘机的七弦古琴也带有蓝白相间的流苏，但这里的主要作用是为了装饰古琴。古琴乃四艺之首，2003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第二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古人常以琴乐修身养性，这一点在剧中也有体现——射日之征后，魏无羡因动用阴虎符虚耗过度，蓝忘机便每天都为他弹奏“清心音”以驱邪凝神，所用即是七弦古琴。此外，五大世家的背景墙、床榻、茶几等器具都有不同的细节处理，既彰显了家族的独特风格，也展现了传统的东方美韵。

二.故事主题之美

服化道的精心制作确实能为影视剧增添光彩，可视觉效果的震撼毕竟只能停留在审美表层，人物情节及主题内容才能触及观众内心。《陈情令》在围绕“魏婴归来”展开故事的同时，也展现了许多带有经典东方特色的主题。

第一，历经世事，不断成长。魏无羡因伸张正义被奸人扔进乱葬岗，因被迫修习诡道术法一直受人诟病，因金光瑶的设计陷害被仙门百家喊打喊杀……自在如风的少年渐渐体会到了人心的险恶，而后的誓师大会上，魏无羡看着满嘴仁义道德、实则却觊觎阴虎符已久的修仙世家，满怀绝望，终于，师姐的离去成为压垮魏无羡的最后一根稻草。十六年后魏無羡重回于世，对过往真相，他变得更加淡然;对世间人性，他看得更加透彻。“其实有的时候，世人只不过需要一个借口而已……有了我，他们就能同仇敌忾，就可以自命不凡……管他诽我谤我，问心无愧而已”。[5]历经两世诽谤，魏无羡少了年少的冲动与天真，却多了一份更加坚定的赤子之心。与此同时，蓝湛也在陪魏无羡历经种种的过程中得到了成长。云深不知处家规三千，在这里长大的蓝湛持身极正，是个小古板。但戒律礼法终是比不过人性的力量，百花宴上他为魏婴挺身而言，宁挨戒鞭也要与叔父争执孰强孰弱、孰黑孰白。从夷陵探望魏无羡回来后，他宁愿当着所有弟子的面手持戒鞭跪一天一夜，也没有像第一次触犯家规般说出“忘机有错”;经历生死相隔再聚时，他坚定地与魏无羡一同选择“一条独木桥走到黑”。直至最后，蓝湛不会再认外界的对错，是非在己，问心无愧就好。

除两大男主外，剧中的小辈人物也有所成长。金凌由一开始对魏无羡的恨之入骨转变为记挂他的伤，哪怕“仙子”已经警示过观音庙里有危险，他依然想要进去找到魏无羡。温宁与阿苑相认时因为自己“鬼将军”的身份向后退了一步，阿苑虽不知温宁是他在世间的唯一至亲，但仍补足了剩下所有距离靠近他。还有欧阳子真、蓝景仪等人，在义城和乱葬岗，魏无羡让他们听话，他们就真的一直好好听话。他们听过夷陵老祖为祸世间、鬼将军杀人不眨眼的传言，但并未因此像自己父辈那般喊打喊杀。傀儡受金光瑶操控袭击乱葬岗时，温宁在门外以一己之力与之对抗，魏无羡为救众人以自己为靶吸引傀儡，这些行为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渐渐看到鬼将军会温柔待人，魏无羡会舍己为人，明白了传言的不可靠，学会了自己判断是非。

第二，守护所爱，不惧牺牲。温氏血洗莲花坞后一路追捕江家三姐弟，江澄为救魏无羡以己为饵引开温晁手下，自己反被抓回去饱受戒鞭之苦，痛失金丹，散尽毕生修为。魏无羡为救江澄，在成功率只有五成的情况下依然愿意剖出自己的金丹给他。此般默默为彼此付出的兄弟情令人为之动容，也让观众为江澄独守云梦双杰之约感到痛惜。魏无羡虽为家仆之子，但在成长过程中一直被师姐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陈情令》第23集中，师姐知道魏无羡动用阴虎符后并未像旁人一样指责他，也不认为他是邪魔外道，而是说“没想到我们羡羡这么厉害”，给了正在承受世人恶意的魏无羡一丝温暖。在魏无羡被众人说三道四时，师姐贴心安慰他;在众人都认为是魏无羡拿了最后一块阴鐵时，师姐选择毫无理由地相信他，他感受到的所有温柔都来自师姐。奈何命运多舛，一生都在守护羡羡的师姐最终替魏无羡挡剑而亡，从此天人永隔。善人却无善终，师姐江厌离终是成了许多人心中的“意难平”。

第三，信守承诺，不忘初心。蓝湛守着锄奸扶弱的诺言逢乱必出，“问灵十三载”，江澄守着云梦双杰之约执陈情寻人十六年，如此执着的信守与等待让魏无羡的归来变得更打动人心。同样，魏无羡对自己珍视的人也有执着的信守。在第15集中，莲花坞遭难，虞夫人让魏无羡“好好护着江澄，死也要护着他”，江枫眠嘱咐他“要好好看顾阿澄和阿离”，他带着这个承诺踏上逃亡之路。路途中魏无羡细心照顾生病的师姐，赔上所有修为剖丹给江澄，自乱葬岗归来后又辅佐江澄重振云梦。面对江枫眠与虞紫鸢的牌位时，他终于能问心无愧地说道：“江叔叔，虞夫人，你们要我照顾好师姐和江澄，魏婴做到了”。他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履行着这个承诺，护住了自己的师姐和兄弟，他的确做到了。不仅如此，乱葬岗上，他对温情承诺一定会唤醒温宁心智，他做到了，哪怕被世人误解为修炼凶尸。在蓝氏听学时，他与蓝忘机共同许下锄奸扶弱的诺言，他也做到了，甚至为此与亲友生死相隔。重归于世后，不管谁是仙督、不管周围环境变得何其恶劣，魏无羡始终信守诺言，坚守初心。

三.精神内核之美

文化在历史长河中不断发展，精神在文化土壤中不断成长，因此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下，具有国风元素的《陈情令》在细节呈现上无不传达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内核之美。比如台词方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作为云梦江氏家训在剧中多次出现，这句话出自《论语·宪问》“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形容孔子匡扶天下的责任感。为推行仁政，孔子周游列国多年，途中历经重重困难，但他一直坚守心中大道，从未放弃。就这一点而言，魏无羡与孔子是有相似之处的。明明知晓营救温家修士不易，但魏无羡仍然坚持去做，哪怕公然与所谓的“正道”为敌也绝不退缩，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家训的内涵，展现了不服输的精神，这也是当今人们所需要的勇气与精神。

儒家和道家作为我国历史悠久的两大学派，其精神的对立与融合一直影响着国人内在，这一点在《陈情令》中也有所体现。姑苏蓝氏强调“雅正”，墙上刻有三千多条家规，礼教森严。“不可夜游、不可疾行、不可喧哗……”都带有一定的禁欲色彩，寓意规束自我的抹额则是对程朱理学克己复礼的借鉴，蓝老先生讲学前的拜师礼也是儒家尊重师长的表现。蓝忘机便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为皎皎君子，剧情结尾，他担任仙督一职还体现了自身对社会道义的担当和责任感，这是一种入世的力量。而魏无羡身上展现更多的则是出世的力量。江氏先祖游侠出身，崇尚疏朗磊落、坦荡潇洒，家主一直教导弟子随心自在，这更近似于道家“道法天然”的宗旨，也充分释放了魏无羡自由热血的天性。[6]一个是泽世明珠，极重礼教;一个浮浪好酒，不畏世俗。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不打不相识，在历经危难后又成为了彼此的毕生知己，这便是儒道对立、融合的最佳体现，对现代人们的处世之道也有一定指导意义。得意时，我们要实现自我成就与人生价值，建功立业;失意时，我们要鄙弃功名，不急不躁，安时顺处，拥有此般人生态度，才能让自己在物质纵横的现代社会中不至迷茫。

正如前文所说，作为一部玄幻题材的仙侠剧，《陈情令》没有朝代背景可言，虽然制片人杨夏表示整部剧风格仿照的是魏晋时期，但在美学背景的依托下呈现更多的则是一个快意江湖。主人公们在江湖世界历经种种危难，依然不忘初心，成功破获阴谋，不拘泥于小情小爱，将每个人的成长都与家国情怀紧紧联系在一起，也向青少年传递出少年侠气、家国天下的价值观。[1]

2019年的夏天，《陈情令》通过书写国风之美，传递文化自信，树立正能量价值观，为观众们带来了一部有内核、有深意、有价值的精品剧集。[1]而后它在海外的爆红让更多人通过娱乐方式感受到了中华传统文化的美和中国风元素的文化底蕴，对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起到了一定作用。但在受众市场扩大的同时，海外观众的增多也给国产影视剧带来了新的挑战，即作品需具备更强大的生命力才能不被淘汰，这就需要我们深度理解文化内涵，赋予作品更有竞争力的文化特色，而不仅是流于审美表层意象之上。

参考文献

[1]胡鑫.《陈情令》：书写国风之美[N].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06，28.

[2]北青网.专访《陈情令》总制片人：年轻观众对剧的审美更加理性.2019-07-05.http：//ent.ynet.com/2019/07/05/1926550t1254.html.

[3]王蕴强.服装色彩学[M].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06（03）：83.

[4]来源：腾讯视频《陈情令》第06集台词。

[5]来源：腾讯视频《陈情令》第43集台词。

[6]胡晴.煮一壶生死悲欢祭少年郎——由《魔道祖师》到《陈情令》[J].网络文学评论，2019（05）：86.

（作者单位：天津理工大学语言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