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丕立
早晨醒来睁开眼,我便发现窗外亮堂堂的,有一种刺眼的炫白。我们知道,一定下大雪了,心中涌起无言的激动,我们摸索衣服鞋襪的手因兴奋而发抖。“火还没燃旺,等一下再起来。”火塘边传来母亲再三的告诫声,我们重新缩回被窝里。
灶房里传来母亲细密的脚步声,洗锅、上水、烧火、架柴,母亲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娴熟。迷迷糊糊中,烤红薯甜糯的香味从门里灌进来。“好香啊。”我大叫一声,翻身起床,母亲的笑声骤然传来:“这次真让人割了狗鼻子,姐姐她们都吃完了。”母亲说着话,从锅里舀出一瓢热水放进脸盆,让我端去洗漱。我瞟了一眼搁在火塘拦坑石条上的红薯,它们烤得刚刚好,红薯皮起了泡,薯肉起了一层焦黄,母亲处理任何食物都十分精细,从来都是恰到好处。
围在火塘边,我们几姊妹吃着母亲烤的红薯,开始猜测外面的冰凌有多长,雪有多厚。
火塘中央的主柴蔸燃起来,火塘的火势旺了,蓝色火苗蹿得老高,母亲放在烤架上的豆腐一天天缩水了。偶尔母亲也会改善一下我们的生活,拿出两块腊豆腐,用水泡洗后,切成头发粗细的豆腐丝,用自制豆豉和干壳辣椒爆炒,那确实是一大美味。
父亲从冰天雪地中,扯来了萝卜,砍来了白菜和莴笋,一天的菜备足了。父亲抖掉身上的雪花,坐到我身旁,姐姐们开始七手八脚忙乎开去,择菜、削皮、洗菜,最后一样样放在水缸架上。一家人除了母亲在灶后抡着锅铲烩炒,大姐在灶前往灶膛添柴,其他人都围坐火塘边。
父亲因被烘烤而发热的手不时捏捏我的手、耳、鼻,将我短小的棉衣下摆朝下拽,对母亲说,吃罢饭他再去挖个大干树蔸来。母亲说,雪太深了,柴够烧就行了。父亲说,不能冻坏了孩子。
未过漆的饭桌摆上来,土炉中的萝卜正沸腾,一家人在火塘边端起了饭碗。多年之后,那些粗茶淡饭的味道一次次走入我的梦境,母亲言笑晏晏,父亲幽默风趣,那些曾经的美好一次又一次地温暖了困境中的我。美好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我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