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铭,田慧敏,曾 娜
(三峡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北宜昌 443002)
创业活动作为驱动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受到众多国家关注[1]。随着推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若干政策措施的出台,我国快速进入创业经济时代。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审议通过的“十四五”规划对我国社会建设和经济发展提出了新要求,进一步激发了我国企业的创业精神。然而,创业具有高风险性和不确定性[2],多数创业活动以失败告终[3]。创业的高失败率引起了学术界广泛关注,探寻创业活动规律以协助企业家创业成功成为创业研究的常议课题和落脚点。
新创企业绩效作为创业是否成功的一个表征,是创业研究最重要的结果变量[1]。围绕新创企业绩效由何而来,现有研究基于不同视角分析了新创企业绩效的影响因素。资源基础观认为,稀缺、有价值、难以被模仿和替代的资源可为企业赢得竞争优势奠定基础[4]。但对新创企业而言,企业家即企业,企业即企业家[5],即使新创企业进入存活阶段,企业家仍然是企业的代名词[6]。因此,在初创阶段,新创企业资源即是企业家个体层次的资源,由这些资源聚合而成的企业家资本(Entrepreneurial Capital)构成了新创企业最重要的资产[7],对新创企业绩效具有决定性作用。
企业家资本指企业家个体所拥有的能够影响创业活动过程的各种有形与无形资源[8]。不同学者基于自身对资源的理解,比较了企业家资本不同形式的效应差异,但得到的结论并不统一。比如,库珀(Cooper A C)等[9]认为,除性别外的企业家通用性人力资本、产业特殊知识和企业家财务资本对新创企业生存与成长均具有正向影响,而管理知识、合作伙伴数量等资本作用有限;赫米列斯基(Hmieleski K M)等[10]认为,企业家心理资本对新创企业绩效具有积极影响,企业家社会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负相关,企业家财务资本和人力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的关系均不显著。
现有研究尽管对企业家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的关系给予了充分关注,但仍然存在一些不足。首先,对企业家资本内涵的理解不一致,有研究认为,企业家资本是企业家创业之前的资源禀赋,主要由企业家人力资本、社会资本构成[11],目前有关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对新创企业绩效影响的研究较多,有关企业家经济资本、心理资本对新创企业绩效影响的研究稍显不足;其次,在研究内容上,现有研究更多属于因果关系分析中的充分性分析,倾向于考察企业家资本不同形式对新创企业绩效的净效应,较少关注因果关系分析中的必要性分析以及企业家资本不同形式之间的协同效应;再次,在研究方法上,现有研究主要基于变量间相互独立、单向线性关系、因果对称性等假设,偏向于采用回归分析等统计方法,难以解释条件变量的协同效应及其与结果变量之间的因果复杂性[12];最后,在研究结果上,现有研究对企业家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关系的认识不一致,存在正向、负向、倒U型关系等多种观点,且关于企业家资本不同形式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属于新创企业绩效必要条件的研究非常少见。
本研究聚焦于企业家(新创企业的创始人或现任核心高管)资本,应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uzzy-set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fsQCA)[13]和必要条件分析(Necessary Condition Analysis,NCA)[14]方法,试图回答三个问题:一是高或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是否存在必要条件;二是何种企业家资本组态能够引致高或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三是企业家资本的不同形式之间是否存在替代效应。
企业家资本是一个典型的大伞构念(Umbrella Construct),即一种被宽泛地用来包含和解释不同现象的广义概念或观念[15]。比如,克雷斯波(Cre⁃spo N F)等[16]把企业家资本视为智力资本(Intel⁃lectual Capital)的一个维度。目前被接受度较高的界定认为,企业家资本主要涵盖企业家经济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8]。尽管在何谓企业家资本这个问题上,学者们还存在不同的认识,但均把企业家资本界定为企业家个体所拥有的创业资源。本研究认为,判断某类资源是否属于资本,要根据其是否追求利润,是否既是投资或动员的结果,又以某种特定生产要素的形式出现[17]。因此,性别、年龄等人口统计学特征以及人格特质等并不符合资本的属性。路桑斯(Luthans F)等[18]认为,个体资本主要包括经济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该分类逐渐被引入创业研究,如赫米列斯基等[10]就实证检验了企业家四类资本对新创企业的影响。本文在既有研究基础上,根据路桑斯等[18]对个体资本的分类,把企业家资本划分为经济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心理资本四种形式,并构建图1所示的研究框架。
图1 研究框架
1.企业家经济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
不同于组织层次的创业资本或风险资本(Venture Capital),企业家经济资本指的是任何可以转换为金钱的财务资产[8]。企业家经济资本既包括作为企业家初始资源禀赋的种子资本,也可能包括创业过程中由企业所获利润转化而来的新投资的资本部分。企业家经济资本在企业创办、运营、发展等过程中扮演着多种重要角色。充足的财务资本能保证企业正常运营,为环境变化、管理不善等所造成的困难提供缓冲余地[19],帮助企业在创业过程中实现高水平绩效。库珀等[9]发现,企业家的初始金融资本正向预测了新创企业绩效。卡塔克(Khattak M S)等[20]同样发现了金融资本对企业绩效的正向效应。但也有研究认为,充足的经济资本容易使企业家过度自信,使之在缺乏其他创业条件时盲目地开展创业活动,不利于新创企业绩效的提高,甚至导致创业活动失败。比如,林德尔(Linder C)等[21]的实证研究发现,经济资本与新创企业生存之间的关系不显著,对初创企业的创始人来说,财务优势是最没用的优势。从整体来看,对于企业家经济资本对新创企业绩效的影响效应问题,相关研究还存在比较大的分歧。
2.企业家人力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
企业家具备的能力和知识构成了企业家人力资本[22]。在新创企业中,企业家充当着关键决策人的角色,其人力资本对创业成功意义深远[23]。相比于有关企业家经济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关系的研究,有关企业家人力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关系的研究比较丰富。但由于人力资本概念的泛化,企业家人力资本包含企业家基本人口统计学特征、经验、能力等多种要素,这些要素对企业绩效的不同影响导致企业家人力资本与企业绩效之间关系模糊[24]。从基本人口统计学特征看,对于企业家年龄、受教育水平等对新创企业绩效的影响,相关研究尚存在一定分歧;对于企业家经验和能力对新创企业绩效的影响,大多数研究认为,企业家人力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正相关。
3.企业家社会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
社会资本是嵌于社会结构、能够被获取和动员、通过对社会关系的投资而创造出来的资源[21]。对于企业家社会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的关系,学术界同样给予了充分关注,但并未形成统一认识。戴维德森(Davidsson P)等[25]认为,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有着积极的一面,如提供和传播重要信息以及获取必要资源。斯塔姆(Stam W)等[26]基于元分析方法的研究发现,企业家社会资本可正向预测企业绩效。张鹏等[27]的研究表明,不同类型的企业家社会资本均有助于创业绩效的提升。不过,企业家社会资本也有着消极的一面[28],如企业家在积累社会资本时会消耗大量的金钱和精力,降低生产效率。
4.企业家心理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
企业家心理资本是企业家个体在成长和发展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一种积极心理状态,包含自信、乐观、希望、韧性四个维度[29]。心理资本在组织行为学和人力资源管理领域较多地以解释变量的形式出现,在创业领域较为少见。现有关于企业家(或创业者)心理资本与企业绩效之间关系的研究大多结论一致,即企业家心理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之间存在显著正向关系。具体而言,韧性影响企业的收益率,希望影响企业所占的市场份额。程聪[30]基于浙江省393 个样本的研究发现,以韧性和希望为核心的创业者心理资本与创业绩效显著正相关。马红玉等[31]的研究表明,心理资本通过创业机会识别与创业环境感知的中介作用对创业绩效产生正向影响。
参考现有研究的做法[32],本研究将新创企业界定为成立年限未超过五年的企业。为确保所选案例具有相似的背景和特征,本研究的样本企业主要来源于湖北武汉、宜昌等城市,数据通过问卷调查方式获得,包括现场发放和问卷星网络发放两种途径,发放对象为新创企业的创始人或现任核心高管。为突出变量间因果联系,避免同源方差问题,本研究分两期收集数据,分别是2020年10月和2021年2月。第一期调研主要获取企业家资本相关数据,共发放问卷343份,回收有效问卷171份;第二期调研针对第一期得到的171份有效问卷进行追踪调研以获取新创企业绩效相关数据,共发放问卷148份,回收有效问卷115份。在115家案例企业中,成立年限在三年半及以下的占67.8%,企业人数在30人及以下的占90.3%。
为确保测量的信度和效度,本研究的测量量表均采用国内外比较成熟的量表。其中,企业家经济资本量表参考魏国江[33]的研究,共有3 个题项,如“我的家庭能为我提供创业资金”等;企业家人力资本量表参考柯江林等[34]的研究,共有3 个题项,如“与其他创业企业家相比,我的专业理论知识更丰富”等;企业家社会资本量表参考刘天利[35]的研究,共有10个题项,如“与您建立联系的各类单位总数在30个左右”等;企业家心理资本量表采用短版心理资本量表(PCQ-12)[36],共有12个题项,如“与管理层开会时,在陈述自己工作范围之内的事情方面我很自信”等;新创企业绩效量表参考王海花等[37]的研究,共有8 个题项,如“与竞争对手相比,企业职员数量增加较快”等。本研究量表参见表1。
表1 本研究量表
本研究运用哈曼(Harman)单因子检验法对共同方法偏差(CMB)[38]进行检测。结果显示,有七个因子的特征值大于1,且总方差的35.899%(<40%)由第一个因子解释,说明共同方法偏差问题不严重。
表2的信度分析结果显示,各变量的克隆巴赫系数(Cronbach's α)均高于0.8,且组合信度(CR)均高于0.7,表明量表信度良好。
表2 信度分析结果
表3的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五因子模型的卡方自由度比χ2/df=1.355,增量拟合指数IFI=0.905,比较拟合指数CFI=0.903,近似误差均方根RMSEA=0.056,具有最高的拟合度,且各指标均达到要求。根据权威标准[39],量表具有较高的区分效度。
表3 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
定性比较分析(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QCA)方法由查尔斯·C·拉金于1987年提出,该方法有效整合了案例导向与变量导向方法的优点[12],近年来在管理学领域得到广泛应用[21,40]。不同于传统的定性和定量方法,QCA 方法是一种基于整体论视角以及集合论和布尔代数理论的案例导向型研究方法。与传统回归分析方法关注单个自变量的净效应不同,QCA 方法聚焦于组态效应,探究条件变量的组合与结果变量之间的复杂因果关系,并对应提出了并发因果关系、等效性、非对称性等适合解释复杂因果关系的重要假设[12]。QCA方法利用集合关系而非相关关系进行因果推断,是对传统分析方法的重要补充,具有对样本数量和数据类型要求低、善于处理复杂性因果关系问题、强调因果非对称性等突出优势[41],方便以更细粒度的方式来解释创业研究中变量间的相互依赖现象等[42]。
按照所处理变量的性质,QCA方法主要可分为三种类型[12],分别是清晰集定性比较分析(csQ⁃CA)方法、多值集定性比较分析(mvQCA)方法、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方法。其中,fsQCA方法引入模糊集合思想,通过模糊集隶属度将条件变量和结果变量校准为0~1之间的连续数值,使数据处理过程更贴合实际。
NCA 方法是杜尔(Dul J)[14]发展起来的一种解释因果关系的新方法,该方法能够弥补传统研究方法在必要条件检验和推测方面的不足[43-44]。与fsQCA方法仅能定性判断某条件变量是否属于结果变量的必要条件相比,NCA方法还能确定特定条件变量在多大程度上(in Degree)属于结果变量的必要条件,有效弥补了fsQCA方法在必要条件分析中的不足,fsQCA方法与NCA方法相结合可以发挥更大作用[45]。因此,本研究结合fsQCA、NCA两种方法进行数据分析。
变量校准是fsQCA方法的难点之一,需要根据已有理论或外部知识来确定完全隶属、交叉点、完全不隶属三个临界值,以将原始数据转化为集合隶属度[41]。与大部分fsQCA 相关研究相同,本研究采用直接校准法。为避免校准过程中因理论与知识缺乏以及样本过多等而导致的主观偏差,本研究参考张明等[46]的做法,采用比较客观的分位数法来确定三个临界值。在实际操作过程中,遵循石声萍等[47]的做法,将各变量样本数据的80%分位数设置为完全隶属,将中位数设置为交叉点,将20%分位数设置为完全不隶属。各变量的校准临界值参见表4。此外,为将所有案例纳入分析,本研究借鉴克里利(Crilly D)等[48]的做法,将隶属度为0.5的样本改为0.499后进行分析。
表4 各变量的校准临界值
本研究首先采用NCA方法来识别影响新创企业绩效的必要条件。NCA分析包括必要条件的效应量分析和瓶颈水平分析[14]。本研究利用上限回归(Ceiling Regression,CR)、上限包络(Ceiling En⁃velopment,CE)两种不同的估计方法计算效应量,结果参见表5。
由表5可知,企业家经济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的效应量尽管显著,但均未达到0.1 的标准,均非新创企业绩效的必要条件。企业家心理资本的效应量大于0.1 且结果显著,但其精确度为90.4%(<95%),按照相关标准[14],亦不能构成新创企业绩效的必要条件。由于本研究变量均为连续变量,因此采用CR 估计方法进行瓶颈水平分析,结果参见表6。
表5 NCA方法的效应量分析结果
由表6可知,要实现70%水平的新创企业绩效,需要0.7%水平的企业家人力资本,21.4%水平的企业家心理资本。企业家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不存在瓶颈水平。
表6 NCA方法的瓶颈水平分析结果 %
本研究进一步采用QCA 方法来检验必要条件。结果发生时一定存在的条件是导致结果发生的必要条件,通常以一致性水平作为必要条件的判断指标[46]。结果参见表7。
由表7可知,所有条件变量的一致性水平均低于0.9,由此推断企业家资本的四种形式均不能构成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或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必要条件,该结果与NCA方法的分析结果一致。
表7 基于QCA方法的单一条件必要性分析
条件组态的充分性分析能够识别出哪种条件组态是结果产生的充分条件,其判断标准同样是一致性水平。利用fsQCA3.0软件的真值表算法,可以得出逻辑上可能的条件组态[41]。参考杜运周等[44]的研究,本文在构建真值表时将一致性水平阈值设置为0.8,将PRI一致性水平设置为0.7,将案例频数设置为2。对构建好的真值表进行标准化分析会产生三种解,但汇报结果时一般只汇报中间解,并通过对比中间解与简约解识别出核心条件与边缘条件[12]。企业家资本对新创企业绩效影响的组态充分性分析结果参见表8。
由表8可知,存在两种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企业家资本组态,分别是HN1 和HN2。其一致性水平分别为0.915和0.879,均远高于最低标准0.750,说明这两种组态均是产生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充分条件。总体解的一致性水平为0.875,解的覆盖度为0.615,与管理学领域基于QCA方法的主要分析结果基本持平。此外,还存在两种引致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企业家资本组态,分别是LN1a 和LN1b。其总体解的一致性水平为0.909,解的覆盖度为0.594,说明这两种组态解释了近59.4%的引致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原因。
表8 企业家资本对新创企业绩效影响的组态充分性分析结果
接下来,参考现有研究,讨论本文得到的组态分析结果,并提出相应的命题。
1.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企业家资本组态
对比HN1、HN2 两种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条件组态可以发现,两者均包含高水平企业家人力资本和企业家社会资本,区别在于,组态HN1 具备高水平企业家经济资本,组态HN2 具备高水平企业家心理资本。因此,本研究将组态HN1 命名为企业家经济资本协同型组态,将组态HN2命名为企业家心理资本协同型组态。
(1)企业家经济资本协同型组态HN1:企业家经济资本(EC)*企业家人力资本(HC)*企业家社会资本(SC)
该组态表明,无论企业家是否具备高水平心理资本,只要同时具备高水平经济资本、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就能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
对于这一组态,可通过三种资本在创业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加以解释。在创业过程中,创业机会的识别与评估是创业的起点[49],此时主要是企业家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在发挥功效[50]。在此阶段,企业家个体拥有的先验知识(如市场知识、客户需求相关知识等)有利于其发现与这类知识密切相关的创业机会[51],企业家个体拥有的创业经验、行业经验、职能经验等有利于提升企业家对创业知识与信息的获取能力,进而提升企业家识别机会的潜能[52]。企业家社会资本中的社会网络资源往往是创业机会信息的重要来源,对创业机会的发现具有重要影响[53]。
识别出创业机会后,企业家的决策重心转为迅速整合利用资源以抓住创业机会[49]。在此阶段,高水平企业家经济资本将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不仅能消除财务压力带来的各种困难和问题,帮助企业家把握机会、制定最适宜的计划和战略,而且能在创业初期帮助企业应对各种突发情况或意外冲击,提高企业生存能力。企业家经济资本作用的发挥有赖于企业家自身的知识、能力和经验,只有企业家能够据此对经济资本进行合理调配与利用,经济资本的作用才能得以有效发挥。
随着新创企业的逐渐成长,企业家及其团队需要对资源进行合理配置并构建规范的管理体制,以应对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及各种竞争。在这一阶段,企业家人力资本将发挥无法替代的作用。企业家拥有的各类先验经验使之具有较高的敏感度,能够快速锁定市场,合理配置资源;企业家拥有的丰富职能经验使之能构建更加规范的内部结构和管理体系,提高企业管理效率[54]。在整个创业过程中,企业家发挥着领导和指挥的作用[55]。
概言之,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主要作用在于创业机会的发现,企业家经济资本的主要作用在于创业机会的开发,企业家人力资本的作用贯穿整个创业过程,这三类资本在创业过程中相互协同,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
基于上述分析,结合组态HN1的特性,提出以下命题:
命题1:当企业家经济资本水平较高时,企业家经济资本与社会资本、人力资本的相互协同能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
(2)企业家心理资本协同型组态HN2:企业家人力资本(HC)*企业家社会资本(SC)*企业家心理资本(PC)
该组态表明,无论企业家是否具备高水平经济资本,只要其同时具备高水平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心理资本,就能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类比组态HN1可以发现,组态HN2在创业机会识别与评估阶段具有类似的资本禀赋,即同样具备高水平的企业家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由此可以推断,具备HN1、HN2两种组态特性的新创企业均能在创业起始阶段顺利识别创业机会,且实现路径是类似的。
在创业机会开发与利用阶段,组态HN2 表现出与组态HN1 不同的资本特性,即组态HN2 包含企业家心理资本,而组态HN1 包含企业家经济资本。由此可以推断,具备组态HN2 特性的新创企业与具备组态HN1特性的新创企业在创业机会开发与利用阶段有着不同的实现路径。
考虑到企业家经济资本在组态HN2中既可存在也可不存在,本研究分两种情况来讨论组态HN2。情况一是组态HN2具备高水平企业家经济资本。此时的组态为企业家经济资本(EC)*企业家人力资本(HC)*企业家社会资本(SC)*企业家心理资本(PC)。可以看出,该组态既是组态HN1 即企业家经济资本(EC)*企业家人力资本(HC)*企业家社会资本(SC)的一个子集,亦是组态HN2 即企业家人力资本(HC)*企业家社会资本(SC)*企业家心理资本(PC)的一个子集。这表明,具备这种组态特性的新创企业在创业机会开发与利用阶段,既能依循组态HN1的实现路径,也能依循组态HN2的实现路径,还能权衡出更优的实现路径。
情况二是组态HN2不具备高水平企业家经济资本。在这种情况下,新创企业在创业机会开发与利用阶段会存在资源短缺问题,寻求充足的资源是企业家的要务。此时,企业家社会资本作为获取资源的重要途径[56],能够帮助企业获取各类稀缺资源[57],降低交易费用,进而帮助企业克服经济资本短缺带来的各种困难和问题。在创业初期,资源是影响企业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因素,资源缺乏会使新创企业各项活动的实施举步维艰,给企业家带来巨大的挑战和压力。此时,企业家心理资本各种功效的发挥变得尤为重要。在企业家心理资本的四个子维度中,自信能使企业家在面对挑战时坚定不移并拼尽全力;希望能使企业家在困难时期保持良好心态并适时调整路径;乐观能使企业家把消极事件归因于外部或暂时的具体原因,把积极事件归因于内部;韧性能使企业家在身处逆境时百折不挠[58]。相比于企业家资本的其他三种形式,企业家心理资本属于难以被模仿的资源,对新创企业竞争优势有着巨大影响[59],其各种功效贯穿创业活动的整个过程,对创业成败具有深刻影响。
根据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命题:
命题2:当企业家心理资本水平较高时,企业家心理资本与社会资本、人力资本的相互协同能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
2.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条件组态中条件间的替代关系
识别条件之间的互动关系是组态分析的一项重要内容[60]。对比组态HN1、HN2可以发现,企业家经济资本与心理资本之间存在明显的替代关系,即高水平企业家经济资本或心理资本与高水平企业家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所形成的组态均能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这一替代关系未能从现有文献中找到实证依据,但从经济资本、心理资本的功效看,这两种资本间的替代关系具有一定的逻辑性,即高水平企业家经济资本能帮助企业家顺利解决创业过程中出现的各类问题,而高水平企业家心理资本能帮助企业家在面对资源缺乏下的种种困难时砥砺前行。这两种资本与企业家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协同配合,均能帮助企业家妥善处理创业活动中出现的诸多难题,进而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
根据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命题:
命题3:当企业家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水平均较高时,企业家经济资本与心理资本之间存在一定的替代关系。
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条件组态中条件间的替代关系参见图2。
图2 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条件组态中条件间的替代关系
3.引致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企业家资本组态
(1)组态LN1a:~企业家人力资本(~HC)*~企业家社会资本(~SC)*~企业家心理资本(~PC)
该组态表明,当企业家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心理资本均缺乏时,难以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在这一组态中,企业家人力资本和心理资本作为核心条件缺失。这两种资本属于企业家内在资本,具有与“身”俱来的特征。人力资本缺失意味着企业家在能力、经验等方面存在不足,无法对自身现有资源进行合理调配与利用。心理资本缺失意味着企业家在面对挑战时缺乏勇气和信心,无法排除万难,不利于既定目标的达成。心理资本匮乏会使企业家在困难时期缺少触底反弹的韧性,无法对创业过程中发生的事件进行良好归因[58]。在这一组态中,企业家社会资本作为边缘条件缺失。企业家社会资本不足会导致企业家无法利用社会关系网络来获取自身不具备的资源以扩充资源池。同时,由于企业家与社会关系网络中的个体缺乏互动,很难产生对创业机会的敏锐嗅觉[61]。此外,嵌入关系的弱化还会增加企业家在机会开发与利用阶段的成本[62]。机会和资源的缺失将导致新创企业在创业起始和后续发展过程中举步维艰,难以实现高水平绩效。
(2)组态LN1b:企业家经济资本(EC)*~企业家人力资本(~HC)*~企业家心理资本(~PC)
该组态与组态LN1a 的核心条件一致,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企业家经济资本在该组态中作为边缘条件存在。具有该组态特性的新创企业尽管拥有比较充足的企业家经济资本,但由于企业家人力资本不足,降低了经济资本转化和利用的效率[21],使其效用无法充分发挥。此外,企业家经济资本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为企业启动与成长提供物质保障,也能导致企业家激进行为,如制定过高的目标、实施不合时宜的竞争战略等,进而阻碍新创企业的建立与存续。组态LN1说明,企业家人力资本和心理资本的缺失并不足以解释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产生,但两者的确是影响新创企业绩效的核心条件,能够联合其他因素发挥作用。
根据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命题:
命题4:当企业家人力资本和心理资本缺乏时,若企业家社会资本不足,会引致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当企业家人力资本和心理资本缺乏时,即使拥有丰富的企业家经济资本,也会引致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
4.企业家资本组态与新创企业绩效的因果非对称性
对比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与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条件组态可以发现,组态LN1a、LN1b并非完全是组态HN1或HN2的对立面。这说明,企业家资本组态与新创企业绩效具有因果非对称性,即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条件组态的对立面并不是引致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充分条件组态。这样的结果符合QCA方法的因果非对称性假说[12]。
稳健性检验是QCA研究十分必要且可行的一个环节[46]。本研究参照张明等[41]的做法,通过改变案例频数和提高一致性水平两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方法一是把原始一致性水平由0.8 改为0.85,方法二是把案例频数阈值由2 改为3。稳健性检验结果参见表9。
由表9可知,以两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后的条件组态结果均为之前条件组态的子集。根据相关标准[41],本研究组态分析结果具有良好的稳健性。
表9 稳健性检验结果
本研究以115家新创企业为样本,基于企业家资本视角,将fsQCA 方法与NCA方法相结合,探寻企业家资本不同形式及其组态与新创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研究结论如下:
第一,单一形式的企业家资本不能构成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或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必要条件,即单个条件并不构成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或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瓶颈。
第二,影响新创企业绩效的企业家资本条件具有“多重并发”“殊途同归”的特点。本研究发现了两种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企业家资本组态,即企业家经济资本协同型组态和企业家心理资本协同型组态。其中,企业家经济资本协同型组态指,当企业家经济资本水平较高时,企业家经济资本与社会资本、人力资本的相互协同能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企业家心理资本协同型组态指,当企业家心理资本水平较高时,企业家心理资本与社会资本、人力资本的相互协同能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
第三,企业家经济资本与心理资本之间存在一定的替代关系。在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条件组态中,当企业家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水平均较高时,企业家经济资本和心理资本仅需其一,便可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
第四,引致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企业家资本组态亦有两种。其中,一种是企业家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心理资本均缺乏的组态,能引致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另一种是企业家经济资本水平高,但人力资本、心理资本匮乏的组态,也能引致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
第五,企业家资本组态与新创企业绩效具有因果非对称性,即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条件组态的反面并不是引致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充分条件组态。
第一,本研究把企业家心理资本纳入研究框架,弥补了以往企业家资本相关研究对心理资本关注度较低的不足,加深了对企业家资本内涵的理解。
第二,本研究将fsQCA 方法与NCA方法相结合,探寻企业家资本不同形式与新创企业绩效之间的必要性和充分性因果关系,并重点关注企业家资本不同形式对新创企业绩效影响的联合效应,是对仅关注各种形式企业家资本对新创企业绩效影响净效应的既有充分性研究的有益补充。
第三,本研究识别出了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和非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的企业家资本组态,合理解释了普适观与权变观视角下研究结论的分歧。比如,有研究显示,企业家经济资本对新创企业绩效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20],这可能是因为他们选择的样本具有组态HN1 的特性,企业家经济资本在该组态中作为核心条件存在,与其他形式的企业家资本协同引致高水平绩效。再比如,林德尔等[21]得出了不同的结论,其可能原因是被纳入研究的案例具有组态HN2的特性,企业家经济资本在该组态中既可存在也可缺失。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企业家经济资本对新创企业绩效不重要,仅能说明其效用的发挥存在约束条件或者可能被其他条件(如企业家心理资本或其他未被纳入的因素)替代。
第一,欲善其事,必利其器。企业家要实现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应注重资本积累。单一形式的任何高水平资本均不能引致高水平新创企业绩效。因此,企业家在创业过程中不应只注重某一种资本的积累,而应根据资本积累现状,进行有针对性的积累。比如,当企业家经济资本较难积累时,可有意识地积累人力资本,发展社会关系网络,并着力开发自身心理资本。
第二,扬长避短,有的放矢。新创企业应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合适的发展路径。比如,如果企业家拥有较高水平的心理资本但缺少经济资本,应充分发挥企业家心理资本水平高的优势,选择组态HN2,联合企业家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来实现高水平绩效。相比于企业家外在资本(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企业家内在资本(人力资本和心理资本)可能更加重要。在创业之前,企业家应着重评估自己的人力资本和心理资本,如果均比较低,则应谨慎选择创业,否则可能引致低水平企业绩效。
第三,失败并非成功之母。企业家寻找创业成功之道,不能只重视对失败教训的总结。比如,不能由于经济资本积累不足导致了上次创业的失败,就认为只要经济资本充足这次创业就能成功。应多学习借鉴创业企业成功经验,探寻高水平绩效之源。
尽管本研究在内容和方法上具有一定的创新性,但受多种因素影响,仍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第一,条件变量选择偏少。为避免样本有限多样性问题,重点聚焦企业家资本对新创企业绩效的影响效应,本研究仅选取了企业家经济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心理资本四个条件变量。然而,创业是一个动态而复杂的整体过程[63],且受跨层次多因素影响,尽管在QCA方法中条件变量的减少不会导致遗漏变量偏差问题[64],但可能会降低模型的解释力。未来研究可纳入企业家个体、组织、行业、市场、环境等多层面影响因素以增强研究的解释力。
第二,对样本个案的解释度不高。本研究共选取了115 家样本企业,这对QCA 方法而言属于大样本研究。大样本数据尽管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研究结论的可推广性,但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对样本案例的细粒度质性解释。未来可将QCA方法与案例研究方法相结合,既保持QCA 方法的定量优势,又通过案例研究深入剖析新创企业绩效的影响机制,从而更好地回答“为什么”(Why)和“怎么做”(How)等问题[47]。
第三,未能充分体现因果关系的复杂动态性。为凸显企业家资本组态与新创企业绩效之间的因果关系,本研究先后进行了两期的数据收集工作,但本质上仍属于静态研究。未来研究可应用动态的组态理论和QCA 方法[65],多时点收集数据,进一步揭示企业家资本与新创企业绩效之间复杂动态的因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