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胜
雨一直下个不停,天地阴沉昏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世间所有的事物,包括人的思想和情感都似乎浸泡在水里,连骨头缝里都是水。挂在阳台上的衣服湿润润的,霉酸酸的。这雨时下时停,忽大忽小,绵绵无绝期。勇哥站在自家七楼阳台,又一次看见妻子躲在对门男人的伞下。男人瘦高修长、挺拔英俊,妻子小鸟依人、大方洒脱,两人一路谈笑自如,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勇哥的心里沉沉闷闷的,心尖儿上顿时涌上来一阵阵痛楚,剪不断,理还乱,不理不睬更腻烦!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迎面撞见,看见妻子躲在对面男人的伞下,一样的是这把半透明梅花伞,一样的谈笑风生,一样的旁若无人,一样的肆无忌惮。
嗬,伞下有故事!
此后,他再见到本来还有一些好感的对门男人便懒得搭理,形同路人。
今天星期天,妻子去社区做志愿者,说好了回家吃晚饭。勇哥在家早早做好饭菜,摆在客厅茶几上,站在阳台望妻归来。不承想,又让他看到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他估摸着她快到家门了,赶忙轻声碎步地走到门边把门反锁上。然后,快速退回卧室的书桌前伏案装睡。妻子丽丽回家,推门不开,敲门不应,便从包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旋转着,“咔嚓咔嚓”,声声入耳。丽丽进门,边换鞋边喊:“阿勇—阿勇—”但见茶几上三菜一汤摆放齐整,热气氤氲,便歪着脑袋四处搜索,不见人影。找到卧室,见他瘟鸡一样伏在写字台上,拿手探他的额头试体温,他极不耐烦,嗡嗡一声,她翻转到他的左边,他又睡去右边。她知道男人无端生闷气了,凭经验,也猜出个八九分,任由他去!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稳,身正不怕影子斜。况且这种无聊事儿,越解释,就越糊涂,最好的办法是不予理睬,让时间证明一切。她的肚子饿了,自个儿吃了饭,收好碗筷,拿了伞,丢下他,又去了社区……
阿勇是本地人,个头儿不高,话不多,书也读得不太好,大专毕业在本地某知名企业打工。丽丽是川妹子,大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身材苗条,水灵秀气,能干又泼辣,和阿勇同在质检车间。两人从外表到性格,差别太大。丽丽千里迢迢来此打工,梦想着在这个城市安家立业,幻想嫁个老板,退而求其次,嫁个本地人也好。阿勇家在本市城郊农村,十年前村民全体由集体转为城镇户口,家里每年分红百八十万,羡煞外地打工人。丽丽贪玩儿好吃,阿勇踏实肯做。阿勇追求丽丽的招数简单奏效,先是下班后用摩托车载着丽丽走街串巷,寻找本地私房菜馆,吃遍东南西北的美味。两人如胶似漆之后,再带回家中,变着花样煲汤、做菜,把丽丽喂得白白嫩嫩的,爱得牢牢实实的。阿勇家有两姐妹,姐姐嫁给邻村,家里的几栋房子出租,村里每年分红,整日宅在家里,养儿育女,煲汤做饭,小土豪日子过得心满意足。阿勇结婚后,丽丽不愿住在村里,全款买了新城区一套四房两厅两卫的楼房做婚房,取七上八下之意,特意挑选了七楼。
有人说,互补的婚姻才长久。阿勇的这点儿小心思,怎能瞒得过丽丽?人们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她这朵鲜花心甘情愿地插在这堆牛粪上,这样才能营养充足,绽放得更加光鲜耀眼。她知道自家男人不自信,还自私,把自己攥得紧紧的,心怕一不留神就从手心里飞出去。像所有娶了外地美女的本地男一样,婚后一旦淡去经济基础优势,婚姻的天平就出现了倾斜,心里也就会短暂失衡,必须调整理顺。因此,她更加自信满满,青春洋溢。她笃信清者自清,因而大大方方,阳光灿烂。她了解自家男人,顶多酸一酸,闷一闷,睡一睡,醒了,也就万事大吉了。
又是一個下雨天,阿勇去小区门口蜂巢取快递。忽然,风横雨斜,他取了快递,一路小跑着,突然对门女人“喂”了一声,招呼他躲进自己的伞下。他斜了一眼,头一低,跑了。进了电梯,成了落汤鸡。对门女人紧跟着坐电梯上楼,在家门口的走廊碰见丽丽,两个女人聊开了:“阿丽,你家男人好大的架子,刚才我叫他躲进我的伞下,他斜睨一眼就跑了,非要淋湿一身!”“他啊,就这个熊样子,不理他!”
等勇哥换了衣服,做了饭菜,丽丽开了一瓶红酒,扎扎实实地制造出了温馨氛围。小两口儿边吃边聊,丽丽有意把话题引到躲伞的事儿上来。勇哥这人平日里少言寡语,跟丽丽的二人世界里,谈情说爱,卿卿我我,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两人说到动情处,丽丽来了一句:“呆子,你以为每把伞下的男女都有故事?你侦查到伞下有我的浪漫故事了?都二十一世纪了,还这么封建!”说着,伸出兰花指戳着他的额头。
“反正,我见不得你跟别的男人亲昵!”他歪着头,脖子梗得铁塔一般。
“好了,你个呆子,活在真空里呀?你放十万八千个心,我今生今世跟定你了!”
勇哥伸出手掌,两人“啪”的一拍,海誓山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