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的区域经济增长效应研究——基于产业结构升级的中介视角

杨帅华， 高 星

(河南财政金融学院 金融学院， 河南 郑州 451464)

1 文献回顾

随着我国老龄化的加重， 针对人口老龄化问题， 学术界从多个视角做了系统深入的研究， 有共识也有争议. 有关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概括现有的文献， 大体有以下三种观点：

第一种观点是“正相关论”， 认为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有利. 汪伟使用三期世代交替模型研究得出， “统账结合”的混合养老模式代替现收现付制能够促进人力资本的积累和物质资本的增加， 进而促进经济增长[1]. 王悦选取中国2000—2013年31个省(区、 市)的空间面板数据， 通过构建空间滞后面板模型， 使用空间计量分析得出， 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存在显著正向空间相关性[2]. 乌仁格日乐使用加入社会保障制度和家庭养老机制的代际传递模型进行研究， 结果显示， 人口老龄化通过提高人力资本投资， 进而促进经济增长[3].

第二种观点是“负相关论”， 认为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不利. 刘永平等根据中国特定的社会结构特征， 采用加入了家庭养儿防老机制的迭代模型， 从家庭养老角度分析得出， 人口老龄化抑制经济增长， 但通过加大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 这种抑制将会极大缓解[4]. Banister等研究认为， 人口老龄化会导致从事生产性活动的劳动人口比例和储蓄率降低， 不利于经济增长[5]. 胡鞍钢等采用含有人力资本的 C-D 生产函数， 运用索洛增长理论模型， 采用1995—2008 年中国28个省份的面板数据， 从理论模型和实证检验中都得出人口老龄化不利于经济增长[6]. 盖骁敏等和徐瑾等通过实证检验得出， 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不利， 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受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显著[7-8].

第三种观点是“阶段论或条件论”， 认为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有利有弊. 宋琪等和齐红倩等利用面板数据实证检验得出， 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是分阶段的， 人口老龄化与经济增长存在非线性关系， 且在人口老龄化发展的不同区域和不同阶段， 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方向和程度均不同[9-10]. 潘俊宇等采用CFPS数据以及我国省级面板数据实证检验得出， 人口老龄化带来的经济效应正由积极转向消极[11].

综上所述， 一方面， 由于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产生影响的机制是复杂多维的， 加之可选择的实证模型和解释变量， 尤其是控制变量范围较大， 使得在实证分析中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方向和程度不确定. 另一方面， 人有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 从人的自然属性角度考虑， 人口老龄化导致劳动力降低， 不利于经济增长. 从人的社会属性角度考虑， 人们会积极主动应对老龄化问题， 提高人力资本投入， 进而有利于经济增长. 由于老龄化的发展阶段和影响条件不同， 其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方向和程度可能不同.

作为老年人口大省， 河南省从2000年开始进入老龄化社会. 近年来， 河南省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 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 河南省60岁以上人口比重达18.08%； 65岁以上人口比重达到13.49%， 从“六普”到“七普”这十年间， 增长了5.13个百分点， 河南省将面临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压力. 加之受人口出生率下降、 外出务工导致劳动适龄人口比重下降、 人口平均预期寿命提高的影响， 河南省人口老龄化问题愈加严重， 给河南省经济增长带来显著影响. 从图1可以看出， 河南省2006—2020年老年人口比重总体上呈上升趋势， 但生产总值也保持完全快速上升趋势， 说明人口老龄化也给河南省的经济发展带来了新机遇.

图1 河南省生产总值和老年人口比重统计

本文基于河南省18个省辖市2006—2020年面板数据， 实证检验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并分析人口老龄化影响经济增长的传导机制. 研究以上问题有助于明确河南省异于周边省份和全国其他地区的相关特殊情况， 从而更有效地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挑战， 并有针对性地制定符合河南省省情的、 保持河南经济稳定快速发展的人口和经济政策， 对促进河南省经济在新常态下长期健康稳定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与已有研究相比， 本文的贡献体现在：(1)尽管就人口老龄化与经济增长之间关系已有丰富的研究成果， 但对二者的具体关系仍然未有定论. 本文基于河南省统计数据， 从区域角度对人口老龄化如何影响经济增长进行再检验， 同时也丰富了有关人口老龄化与经济增长关系在区域层面上的研究. (2)目前少有研究对人口老龄化通过促进产业结构升级进而影响经济增长的机制进行分析， 本文将产业结构升级作为中介变量， 来实证检验人口老龄化影响经济增长的中介效应.

2 模型、 变量与数据

2.1 计量模型构建

本文的计量模型主要用来检验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基本回归模型为：

lnGDPit=α0+α1Agingit+X'itβ+ui+εit

(1)

式(1)中， lnGDPit为第i个城市在t年的GDP的对数，Aging为核心解释变量， 即人口老龄化，X'it为其他控制变量，α0为常数项，α1为人口老龄化Aging的系数，β为各个控制变量的系数. 本文所关注的核心系数是α1， 如果在控制了一系列其他变量之后，α1显著为正， 则表明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有正向影响. 不可观测的随机变量ui是个体效应，εit为随个体与时间而改变的扰动项.

2.2 变量说明与数据来源

2.2.1 主要变量

被解释变量为经济增长(GDP)， 选用各地区GDP来衡量经济增长. 核心解释变量为人口老龄化(Aging)， 由65岁以上人口与常住总人口数量比值表示， 反映各地区人口老龄化水平, 其计算公式为: 人口老龄化=(65岁以上人口/常住总人口)×100%.

2.2.2 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包括以下六项：(1)物质资本(capital). 物质资本是影响经济增长的基本因素， 坚实的物质基础也是应对老龄化问题的有力保障. 人口老龄化会降低储蓄率， 从而影响到物质资本的积累. 但是， 储蓄下降即消费上升， 内需消费又拉动了经济增长. 因此， 人口老龄化对物质资本有一定的正效应， 进而促进经济增长. 已有文献中物质资本投入较多以固定资本形成总额来衡量， 但是《河南统计年鉴》中并没有相应的数据， 只给出了资本形成总额这一物质投入要素， 因此， 本文采用资本形成总额代表物质资本. 在回归中， 对物质资本取对数， 即lncapital. (2)劳动力(labor). 劳动力是经济持续增长的基础推动力， 人口老龄化对劳动力市场有影响， 进而影响经济增长. 采用总就业人数来衡量. 在回归中， 对就业总人口数取对数， 即lnlabor. (3)政府支出规模(govern). 在经济增长过程中， 政府支出发挥着重要作用， 有助于促进产业结构升级， 对经济增长和老年福利意义重大. 政府支出规模使用政府消费支出占GDP的比重来衡量. (4)金融发展指标(fir). 老龄化问题从资源配置角度考虑是典型的金融问题， 利用现代金融手段做好老年期养老金准备是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有效途径. 金融发展指标使用贷款余额占GDP的比重来衡量. (5)城镇化率(urban). 城镇化率对产业结构升级有重要影响， 进而促进经济增长. 城镇化率使用城镇常住人口占常住总人口的比重来衡量. 各变量说明见表1.

表1 变量说明

本文选取了2006—2020年河南省18个省辖市的面板数据(1)从2010年开始， 河南省有10个县(市)成为省直辖县(市)， 统计年鉴将18个市与省直辖县(市)的有关数据分开统计. 为了保证面板数据中横截面的同一性， 对原统计数据进行了相应处理， 即将这10个县(市)2010—2020年的相关统计数据加入到该县(市)之前所在地级市的相关数据中.，数据来自《河南统计年鉴》， 最终获得样本量为270个平衡面板数据.

2.3 变量描述性统计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 可以看出， 样本的被解释变量GDP的均值为1 657.759亿元， 中位数为1 376.18亿元， 标准差为1 381.086亿元， 最大值为9 949.56亿元， 最小值为181.03亿元. 样本的核心解释变量人口老龄化的均值为0.092， 中位数为0.092， 标准差为0.015， 最大值为0.131， 最小值为0.065. 一定程度上表明了， 河南省不同城市的经济发展和人口老龄化水平存在着较大差异.

表2 数据说明与变量统计描述

3 实证结果及分析

3.1 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实证结果如表3所示. 第(1)(2)(3)列为OLS回归结果， 第(4)(5)(6)列为固定效应回归结果. 在第(1)和第(4)列中只对核心解释变量老龄化进行回归， 结果表明， 在1% 的显著水平上， 人口老龄化与经济增长之间显著正相关. 在第(2)和第(5)列中加入了物质资本和就业总人口两个控制变量， 结果表明， 在1% 的显著水平上， 人口老龄化与经济增长的显著正相关关系仍然存在， 并且控制变量物质资本和就业总人口也是显著的. 在第(3)和第(6)列中控制了政府支出规模、 金融发展指标和城镇化率等因素， 其结果仍然保持一致， 即河南省人口老龄化能够促进经济增长， 但控制变量中的政府支出和产业结构升级不显著. 从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 河南省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是正效应的. 对比OLS和FE结果， 说明OLS低估了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表3 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实证结果

3.2 稳健性检验

3.2.1 替换核心解释变量

人口老龄化指标也可以用老年人抚养比进行衡量. 老年人抚养比用 65 岁以上人口数与 15～64 岁人口数之比来表示. 因此， 使用老年人抚养比代替老年人口比重对核心解释变量人口老龄化指标进行稳健性检验， 回归结果见表4. 在第(1)列中， 仅对核心解释变量人口老龄化进行回归. 在第(2)列中， 加入了物质资本和就业总人口两个控制变量后进行回归. 结果都表明， 在1%的显著水平上， 人口老龄化与经济增长之间显著正相关. 在第(3)列中， 进一步控制了政府支出规模、 金融发展指标和城镇化率等因素， 得出的结果同样显著为正， 即结果是稳健的.

表4 替换核心解释变量稳健性检验结果

3.2.2 分样本回归

将河南省 18个省辖市以地域经济发展水平为特征划分为大郑州区、 豫东区、 豫南区、 豫中区、 豫西区、 豫北区6 个区域.(2)大郑州区包括郑州、 新乡、 开封、 焦作、 济源， 豫东区包括商丘、 周口， 豫南区包括信阳、 驻马店， 豫中区包括漯河、 许昌、 平顶山， 豫西区包括洛阳、 三门峡、 南阳， 豫北区包括安阳、 濮阳、 鹤壁.将这6个区域分成：(1)大郑州区、 豫东区和豫南区； (2)豫中区、 豫西区和豫北区2个子样本， 进行稳健性检验. 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在第(1)和第 (4)列中， 只对核心解释变量老龄化进行回归. 结果均表明， 在1%的显著水平上， 人口老龄化与经济增长之间显著正相关. 在第(2)和第(5)列中， 加入了物质资本和就业总人口两个控制变量. 结果表明， 在1%的显著水平上， 人口老龄化与经济增长的显著正相关关系仍然存在. 在第(3)和第(6)列中， 控制了政府支出规模、 金融发展指标和城镇化率等因素， 其结果显著性保持不变. 所以， 回归结果具有稳健性. 总而言之， 无论是替换核心解释变量， 还是调整研究样本的方法， 结果都表明人口老龄化能够促进经济增长， 说明本文的主要结论具有良好的稳健性.

表5 样本稳健性检验结果

4 机制分析及检验

4.1 内在机制：产业结构升级效应

以上研究结果表明， 河南省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具有促进作用. 那么， 其中的内在影响机制是什么呢？根据前文的分析， 尽管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因素很多且作用各异， 但大量文献研究都表明， 产业结构升级是人口老龄化促进经济增长的一个有利影响因素. 本文从产业结构升级视角来分析人口老龄化促进经济增长的传导机制.

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 从需求端来看， 随着老年人口规模的增加， 有关养老的消费支出必然随之增加， 进而促进养老产业的发展， 而养老产业属于第三产业， 这意味着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升级有正向促进作用[12]. 从供给端来看， 一方面， 人口老龄化水平的提高表示人们的预期寿命有所增加， 这就使得人们愿意加大对人力资本的投资， 而人力资本的积累会促进产业结构的升级[13]； 另一方面， 在人口老龄化水平提高的同时， 伴随着劳动力供给的降低， 这就导致了企业人力成本增加， 很多处于产业链低端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将会被淘汰. 同时， 企业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 必然会迫使增加创新投入， 推动技术进步， 进而实现产业结构升级， 即所谓的“倒逼”效应[14]. 但也有学者指出， 老龄化程度加深导致年轻的劳动力供给量下降， 劳动生产率也会降低， 在劳动力数量和质量双重作用下， 产业结构升级将会受到阻碍[15]. 并且， 老龄化加重了政府的财政负担， 在社会总资本没有发生大改变的前提下， 这必然会挤出一部分个人技能培训投资和社会创新投资， 进而不利于产业结构升级[16]. 可以看出， 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升级既可能产生正向影响， 也可能产生负面影响. 但我们认为当前阶段， 人口老龄化还未进入深度老龄化阶段， 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升级正向影响要大于负面影响， 即人口老龄化可以促进产业结构升级. 产业结构的升级有助于更好地发挥现代化产业体系的作用， 从而有利于经济增长[17]. 综上分析， 产业结构升级是人口老龄化影响经济增长的重要机制， 即人口老龄化可以通过促进产业结构升级， 进而推动经济增长.

4.2 机制检验

为检验上述机制， 我们借鉴陈诗一等的中介检验思路[18]， 对人口老龄化通过促进产业结构升级进而影响经济增长的机制进行检验. 产业结构升级采用第三产业产值与第二产业产值之比来衡量， 结果如表6所示. 第(1)和第(2)列实证结果为产业结构升级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在第(1)列中， 经济增长只对产业结构升级进行回归， 结果表明， 在1%的显著水平上， 产业结构升级与经济增长之间显著正相关. 在第(2)列中， 模型中添加了相应的控制变量， 其结果仍然显著为正， 表明产业结构升级促进了经济增长. 第(3)和第(4)列实证结果为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 在第(3)列中， 人口老龄化只对产业结构升级进行回归， 结果表明， 在1%的显著水平上， 人口老龄化与产业结构升级之间显著正相关. 在第(5)列中， 加入了相应的控制变量， 结果表明， 在1%的显著水平上， 人口老龄化与产业结构升级的显著正相关关系仍然存在， 表明人口老龄化能够促进产业结构升级. 综上分析， 产业结构升级这一机制通过了中介检验， 表明人口老龄化可以通过推动产业结构升级来促进经济增长. 前文的机制分析得到验证.

表6 人口老龄化影响经济增长的机制检验：产业结构升级效应

5 结论及政策启示

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的不断加深， 人口老龄化与经济增长的关系成为了重点研究课题. 本文基于河南省18个省辖市2006—2020年的面板数据， 运用面板固定效应模型， 从区域角度实证检验了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并展开了人口老龄化影响经济增长的机制分析. 根据实证结果得出以下主要结论：(1)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显著为正， 即人口老龄化能够促进经济增长； (2)产业结构升级在人口老龄化和经济增长之间具有显著的中介效应， 即人口老龄化可以通过推动产业结构升级， 进而促进经济增长. 当然， 尽管本文利用河南省数据得出人口老龄化能够促进经济增长的结论， 但鉴于既有文献关于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分析， 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是复杂的、 分阶段的， 虽然目前河南省人口老龄化有利于经济增长， 但是随着老龄化程度的加深， 长远来看， 人口老龄化是否有利于经济增长还无法确定， 经济发展仍将面临新挑战与新机遇.

通过本文研究结论得出几点政策启示：其一， 积极发展养老产业， 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 人口老龄化将会刺激养老需求， 为养老产业带来巨大的市场发展空间. 老年消费结构变化、 老龄健康产业市场需求扩大、 老年网络消费新模式兴起， 使得养老产业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 因此， 要立足于老年人的需要， 为其提供个性化、 人性化的产品和服务， 提高有效供给， 真正拉动老年消费以拓展老龄产业市场， 进而促进经济增长. 同时， 中低龄老年人也为老龄产业提供劳动力， 因此要发展适合老年人就业的产业以更好地促进产业结构升级. 应根据老年人在经验、 知识、 社会关系等方面的优势开发相关合适的产业， 引导其继续从事经济活动， 更好地利用老年劳动力来促进经济增长. 其二， 优化产业生产方式， 促进产业结构升级. 随着老龄化程度的加深， 产业结构调整和经济发展将面临新的挑战. 因此， 河南省应优化第一、 二产业生产方式， 大力推动第三产业发展. 继续推进农业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和现代农业、 规模农业的发展， 更好地培训和利用农村中低龄老年人进行农业机械化操作， 促进农业经济快速发展. 此外， 应当推进养老、 收入分配等宏观改革政策与产业发展政策的协调与配合， 健全社会保障制度， 充分发挥适应老龄化的产业结构升级的消费需求效应， 促进经济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