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俊彦,闫翠娟
(天津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450)
从“请党放心,强国有我”的铿锵誓言到“清澈的爱,只为中国”的深情告白,从“90后”“00后”青年义无反顾投身新冠肺炎疫情斗争到中国运动小将超越自我、为国争光……当代中国青年始终与时代发展同频共振,与社会变迁紧密相连。然而,在这洋溢着青春活力的乐曲中,也混合着“躺平”“内卷”的杂音。“躺平”与“内卷”既以生动具象的词语展现了当代青年的生存现状,也内含着大众媒介传播的逻辑密码。从2020年末的“清华卷王”到2021年的“躺平即正义”,两个年度热词的相继出炉展现了怎样的青年心态困境?其运行又有怎样的逻辑关联?本文将以青年社会心态的困境描摹与引领超越为出发点和落脚点,探究社会发展变迁中青年心态的运行逻辑与生成缘由。
1919年五四运动被视为中国青年登上历史舞台发挥重要作用的标志,从此中国青年以其蓬勃朝气、积极心态和强烈担当投身国家和社会建设中。但随着社会变革的不断推进和社会转型的不断深入,有不少青年在“消费主义”“享乐主义”“个人主义”“虚无主义”等西方社会思潮的影响之下,在升学难、就业难等诸多社会压力的困扰之下,表现出了目标缺失、信仰迷失、非理性竞争等现实问题。其中,借助社交媒体的虚拟传播,“躺平”与“内卷”两种社会心态在青年群体中日益泛滥,成为不容忽视的社会现象。
“内卷”一词最初出现在康德的《判断力批判》一书中,后来以“内卷化”应用于人类学、历史学、社会学等研究领域。[1]2020年,一张清华学霸边骑车边用电脑的图片刷爆网络,引起“我与清华只差一个自行车”的充满戏谑的话题讨论。由此,“内卷”不仅是用于人类学、历史学研究的专业词汇,其以模糊性与概括性的表达成为描述当代青年群体精神焦虑的全能词汇,内涵也发生了明显变化。人类学家项飙认为“内卷”在农业社会和现代社会的主要差别是:前者为单一资源的投入(主要是劳动力资源)导致的生产效率的停滞不前,是体力与物质的消耗;后者则是无休止的内部恶性竞争造成的心理与精神上的消耗。[2]“内卷”作为学术词汇的外溢恰巧证明其在语义上具有的强大包容性与解释力,同时也成为了透视当代青年心态困境与意义缺失的一面镜子。
“内卷”指的是为争夺有限资源或在激烈竞争中不至落伍而进行的一种无意义、非理性的内部消耗。从学校到职场、从青年学生到职场“打工人”,各行各业的不同青年都在自觉或不自觉中卷入“内卷”大潮,成为永不停止、不断抽打自己的陀螺。“内卷”集中表现为“只重数量,不重质量”的“数字加码”,以及成功大于成长的同辈PK。2020年刊载在《三联生活周刊》的一篇文章《绩点为王:中国顶尖高校年轻人的囚徒困境》引起广泛关注。不仅是在清北名校,几乎在所有的高校,与学业发展前途挂钩的绩点都是不同层次学生的关注点。考试的作用不再是检验知识的掌握程度,而是以此为工具评价出每位学生的相对位次。越来越多的学生为了获得更高的成绩或不至于太落后而不断增加课程论文的写作字数,字数多少和纸张厚度成为衡量论文优劣的尺度。教育“内卷”、购物“内卷”、职场“内卷”……这些都是过度竞争所导致的内部资源消耗与精力浪费。在“宁可累死自己,也要卷死别人”的口号宣传下,青年将兴趣、意义与价值抛之脑后,进入一个纯粹追逐数字化的世界,造成精神与意义世界的贫穷,随之而来的是一次不如意就产生的自我怀疑与失望。[3]青年群体所付出的劳动,所生产的劳动产品,并没有促进其个人能力的提高,反而使其陷入了非理性竞争与内部消耗的漩涡,只能在漩涡中被迫挣扎,产生了马克思所说的机器大生产时代的“劳动异化”问题。[4]生活中的非理性内部竞争无处不在,青年身处其中浑然不觉,具有强大解释潜能的“内卷”一词一经发现便激起强烈认同,成为青年群体宣泄焦虑的语言工具,在一边抱怨“我太难了”吐槽“内卷”的同时,“内卷”也越发激烈了。
然而,随着“内卷”一词在生活中的无孔不入,青年群体中也出现了“反内卷”的倾向。一方面,青年逐渐有了努力不等于“内卷”的觉醒。网络炒作的推波助澜使许多有明确目标、积极上进的努力行为都被贴上无效率、不清醒、不理性的“内卷”标签,而作为努力上进的一方为了强化人际连接和社群认同也被动接受了此标签。在“怪不得能上复旦”话题的评论中,我们看到网友对于复旦大学图书馆打卡情况的议论发生了新的变化,更多的网友认为“这是有意义的努力”,以此反对另一些人“抵制内卷”的论调。就像最初的所谓“清华卷王”也不过是学生害怕程序中断的个人行为,却被网络平台捕捉敏感信息进行发酵传播,以此迎合本就焦虑的青年群体。另一方面,青年群体开始有了“反内卷”的意识与行动。强大的“内卷”压力容易催生疲惫与抗拒心理,一部分青年在反思中破“内”求“外”,不再紧盯眼前的小池塘、沉迷内部的残酷游戏,而是追求多重维度生活的浪花,寻找外部世界更多的可能。既有从事学术研究,又在业余时间兼职健身教练的“斜杠青年”,也有基于自身兴趣与技能进行主体创造与个性彰显的文创青年,更有青年渐渐脱离消费主义的裹挟,购买高性价比的“平替”产品。另外,青年群体在对“内卷”日益泛滥的使用中逐渐抛开其消极概念的束缚,以“你别卷我”等轻松愉快的话语实现了双方“握手言和”,并将其转化为前进的动力。
2021年“躺平”爆红,与“内卷”在画面与语义上形成了鲜明对比,却都真实反映了青年群体的激烈竞争与生存困境。“躺平”在本义上指平躺的姿势,后经社交网络的传播引申为不积极、不作为、消极懈怠的代名词,受到广大青年追捧。他们高喊着“卷不过你,我躺平了”,用“葛优躺”“悲伤蛙”“废柴”等表情包在网络上刷屏,引发了又一次青年亚文化的狂欢。“躺平”所描述的现象实际上早已出现,“社畜”“低欲望社会”“小镇做题家”“985废物”“佛系”等,生动再现了青年群体在生活、工作、学业压力下的无奈与担忧。
“躺平”作为一个中性词,表现出青年在焦虑与迷茫中的自我治愈。对待“躺平”,青年既有批判的声音,也有同情的理解。一方面,“躺平”作为一种非主流价值,既是对主流文化的消解,也造成了青年的精神危机。中华民族积极向上,刚健有为,从来不是一个“躺平”的民族。“躺平”是一种消极逃避的行为,意味着遇到困难时的妥协和放弃。青年一味选择“躺平”,宣称“我与这个世界不熟”,过早卸下青年生力军和突击队的重任,将会进一步造成理想信念和责任感的缺失,进而不利于创新型国家的发展和社会进步。另一方面,“躺平”是在浮躁、紧张的社会中的一种生活态度。面对快节奏的生活和多元化价值观的裹挟,青年群体更倾向于内心的体验与探索,强调个人主体性的实现,“二次元”“古风圈”“饭圈”……青年在自己的圈层文化中独善其身。“躺平”给予青年避免内部消耗、抵制消费主义、重新追寻兴趣的机会,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去热爱生活,寻找精神上的满足点。对于“躺平”的正反争议反映了青年在激烈社会竞争中的矛盾心理与无奈境地,为我们认识青年“躺平”现象提供了直观的视角。
实际上,“躺平青年”并非“真躺”。面对生活的高压和资本的挤压,每个人都会有疲惫沮丧的时候,而青年群体与互联网连接最紧密,一个“躺平”话语热潮引发了群体共鸣,成为广大青年的精神归宿与解压工具。青年们用“我躺平了”缓解压力和焦虑,同时也掩饰自己的无力;用戏谑、反讽的话语叙事方式在互联网上彼此安慰和鼓励;更有部分青年只是为了身份认同和归属而进行“跟风式躺平”,被动融入“躺平”大潮。然而,互联网上的“躺平”呼声并不意味着青年群体理想信仰的集体滑坡,调查数据显示:2020年35岁及以下青年中共党员2211.6万名,占党员总数的24.4%,全年发展青年党员164.4万名,比上年增加3.1万名,占新增党员的80.0%。[5]广大青年仍是值得信赖、堪当大任的一代。在消费领域,广大青年在渴望物质与抵触消费主义的矛盾中并没有降低消费欲望,或通过网购寻找社群认同,或通过购物追逐幸福感觉,成为当前物质消费的强大主体。事实上,大部分年青人都只是“过过嘴瘾”,当我们真正望向外面的生活,图书馆和教室的灯光依旧闪亮到夜晚十点,无数的“青椒”依旧在为课题和项目进行头脑风暴,数千万的外卖小哥依旧在寒风中风驰电掣,千千万万的“打工人”仍奋斗在加班的第一线,农村青年仍为了家庭的希望在城市疲于奔命,年轻妈妈们仍为了子女的教育开展“鸡娃”大战……早晨六点的闹钟仍旧会叫醒在互联网上喊着“我躺平了”的青年人。
“躺平”与“内卷”由于语词的前后衔接和现象间的因果联系而成为描述青年心态的具有统一逻辑的词汇。前者指青年的不作为、无追求,主张“以不变应万变”,后者指青年的无意义努力与忙碌,试图实现内部超越。看似相反的生活状态实际上都是青年在激烈社会竞争下的矛盾与犹疑,显示出青年的焦虑与躁动。两种心态存在同频共振的趋势,交替出现在当代青年社会生活中,形成一种焦虑循环。
从“内卷”到“躺平”反映了当代青年在希望与失望、追逐与疑虑、努力与失败的矛盾挣扎中最终走向放弃,旨在通过降低期望与欲望实现自我保护,这既是个体的生活选择,也是对社会结构性困境约束进行软性反抗的结果。
“内卷”的倒逼是青年“躺平”的直接原因。首先,社会资源的有限性和人的需求的无限性之间存在复杂矛盾。一定时间和空间范围内的社会资源总是有限的,人类绝对增长的需求却是无限的。刚刚步入社会的青年人由于社会资本和人力资本的缺乏,很难在期望时间内通过合理竞争获取有限的外部资源,实现阶层跃升。由此激起青年人在群体内部的无意义努力与消耗,进而发现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成就自我,结果就是以“躺平”的姿态回应无力挣扎的现实,对社会和组织带来的“规训”持抗拒心理。“卷得厉害,不躺平怎么办”成为广大青年的心声。[6]由“内卷”产生的“躺平”存在于诸多场域中,突出表现在升学制度造成的“内卷”致使青年学子“躺平”。高考促进了人才的招揽和上升渠道的开辟,然而发展到今天其在实际运行中也产生了诸多负面影响。侧重应试的升学制度导致不同阶段的学校教育都强调知识灌输和死记硬背,忽视对学生实践能力和创新精神的培育。民众普遍存在的“学而优则仕”观念使学生在就业时一心想成为“治人”的管理者,而非社会需求很高的技术岗位,有编制便意味着稳定、保障和清闲。供需矛盾使达不到目的的青年人选择缓冲重考甚至“躺平”,乃至成为暂时的“啃老族”。同时,应试教育和升学压力也加剧了学业竞争,青年们在资源稀缺和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将努力的方向聚焦于群体内部,导致合作精神和共同体意识的缺乏。在这一过程中,资本的介入使竞争进入“白热化”阶段。高昂的培训费、辅导费、自习费不仅将无力支付的学生拒之门外,也激化了学生的攀比心理。无钱补课、升学困难的学子,大多只得“躺平”。[7]另外,职场打工人的加班“内卷”和学历“内卷”,青年群体普遍的生活“内卷”,使其产生“逃离生活”“放过自己”的心理,不得已在相互攀比的压力中举起“躺平”的弱者武器。
其次,激烈的经济社会转型使青年的发展空间和选择发生明显变化。当前我国经济发展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社会进入稳定发展期,青年发展空间表面上看不似先前那般开阔了。一方面,社会阶层的相对固化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青年向上流动。改革开放四十余年的发展促进了中国政治、经济、社会等多方面的变革,也产生了财富分配不均、社会关系复杂等问题。少数人掌握着更多的社会财富和社会资源,“躺平也可以躺赢”,大多数普通青年却面临着升学难、就业难、买房难、赡养难等困境,“努力就能成功”的鸡汤已经难以在青年群体中产生共鸣。在城乡二元结构的制约下,农村青年在城市的发展受到诸多制度性和体制性约束,加上文化、心理和生活方式的不适应,在城市立足越来越难,最终不得不以“躺平”的形式被动“回到老家”。[8]另一方面,社会整体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为青年“躺平”提供了现实可能。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当代青年不再需要像父辈那样为了赚钱养家而疲于奔命,对于物质生活的欲望已经减弱,渴望进入一种简单、宁静的生活,追求精神的富足。在青年群体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主义者越来越多,他们不想和父辈一样过早被房价、彩礼、结婚、生子所束缚,崇尚“为自己而活”。良好的环境、家庭的呵护和机会的多元为青年人提供了“躺平”的基础和资本,“躺平族”的生存空间得到拓展。与此同时,青年群体的价值观悄然改变。从“文凭社会”到“消费社会”再到“低欲望社会”,时代的发展和多元文化的交融促使社会整体价值观发生转向。人们不再强调教育决定命运,也在金钱决定成功的高速发展时代疲惫不堪,渐渐地发现低欲望的“慢生活”会更加舒适与自由。[9]面对无处不在的“内卷”与焦虑,求新求异的青年人开始发生思想上的转变,他们更倾向于以“躺平”的调侃方式宣泄生活的压力,在“出走”中表现个体的抗争意识和权利意识。
从“内卷”到“躺平”是青年对焦虑的被动出走,以静态的“躺”回应对非理性内部竞争的无奈,以调侃的方式缓解内心的压力;而当青年从“躺平”再次走向“内卷”,则是以动态的“卷”来主动宣泄对内卷化环境的不满。实际上,当代青年只有极少数在真正“躺平”,非常态的“躺平”与常态化的“内卷”同频共振,“内卷”化“躺平”、以“内卷”反“内卷”,成为青年普遍的生存状态和群体特征。同时,从“躺平”到“内卷”心态的变化也表现出青年在快速发展的社会中放逐自我的失败与抗争到底的决心,它的产生与社会文化积淀和网络媒体的推波助澜密不可分。
在社会文化层面,自我与世界的关系一直都是大众普遍关注的议题。从李大钊的“青春之国家”到“我和我的祖国”系列作品的广泛传播,再到如今互联网大厂的码农对“加班文化”的批判,人们一直在探究个体在世界中扮演的角色与所处的位置。德国社会学家罗萨认为,随着科技加速、社会加速和生活节奏加速,时间越来越脱离传统的物理时间意义,重构的“时间体制”成为剥夺人的自主性的工具。时间的匮乏和加速使人们被置于巨大的焦虑中,被逼迫着赶上现代社会变迁的速度,时刻保持竞争能力,成为“流水线”上的工人。现代社会的“新异化”在新的时间结构中不可逆转地形成了。人与世界的关系不是理想中的和谐共鸣,而是出现了自我与世界的扭曲与疏离,人们不得不做不愿意做的事而追赶或迎合快速发展的世界与周围的社交群体。[10]当下青年群体的“内卷”就是放逐自我失败后主动选择的异化与迷失,这种异化区别于马克思研究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的“被剥削”,而转变为现代社会青年主动的“自我剥削”和“自我异化”。青年普遍具有强化自我价值的“先锋意识”,在社会加速和时间焦虑的压力加持下,试图努力探求自我与世界的多重关系,寻找在社会中的定位。“职场打工人”“985废物”等标签下隐藏的恐惧与不甘使青年们无法完全“躺平不动”,最终驱动青年融入了“被自愿”的内部竞争。
从“躺平”到“内卷”是对优秀传统文化中艰苦奋斗精神的“异化”。按照社会学的划分标准,可以将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划分为前现代社会、现代社会与后现代社会。在传统农业社会中,人们为了基本的生存攻坚克难,此时的奋斗精神是自发、原始、非理性的。随着现代工业的不断革新发展,人们的生活条件得到明显改善,工具理性在现代社会人们的价值观中也逐渐居于主导地位。在工具理性的指引下,人们在为美好生活奋斗的过程中更具有自觉性和目的性。对策略、手段层面的过度关注也导致理性向功利、自私倾斜,奋斗精神难以实现内在价值,社会开始出现工商化和世俗化倾向。在当今的后现代社会,人类面临新的自然、社会和精神危机,需要内涵更广泛的奋斗精神和价值追求。[11]而作为新时代的“生力军”的青年在工具理性和消费主义的裹挟下,价值观逐渐单一化。相较于老一辈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多数青年在上升受限的压力下,只能进行交往内倾,狭隘地瞄准生活方式趋同的内部小圈层,用争强好胜和无意义内耗使艰苦奋斗精神发生异化。
在后现代主义时代背景下,青年的迷茫、疑虑等心理状态是其陷入“内卷”困境的直接原因。青年们正处于人生发展的特殊阶段,在这一阶段容易产生自我认同焦虑和孤独挫败感,也容易受到复杂竞争环境和多重价值观碰撞的影响。[12]从“我要做什么”的自我怀疑到“退休预备员”“我躺平了”的早衰现象都反映着青年群体的精神危机,同时也是青年以调侃方式重新建立自我认同与接纳的软性尝试。价值观的混乱和核心信仰的缺失容易使青年缺乏前进的目标和动力,在犹豫不决和自我否定中难以进行学业和职业的规划,自身的专业能力和核心素养未得到提升,经常处于竞争焦虑、人际困顿和心理紧张中,在精疲力尽时选择“内卷”进行无意义的“突围”。
此外,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虚拟传播也放大了青年的“内卷”行为。当今时代,互联网与社交媒体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它反映社会现象,传递社会诉求,激起群体认同。青年既是网络时代最易受影响的群体,也是移动终端信息的传播中介。网络媒体匿名性的特点使青年能够在“隐秘的角落”畅所欲言、抒发压力。“内卷”从单个人的非理性行为发展到“言必称内卷”的群体性社交现象就是社交媒体夸大、鼓吹的结果。青年群体强大的话语参与意识使其很容易“卷入”到新兴词汇的语境中,跟随集体进行关于“内卷”的讨论和吐槽,从而找到归属感和安全感,进而更加怡然自得地投入“内卷”大潮中。同时,“内卷”的流行也是消费社会网络虚假文化塑造的结果。在网络中,青年的焦虑心理被人为夸大和传递,使处于相同困境的青年产生了共鸣与共情,因而共同成为“内卷”现象的传播者,贩卖焦虑甚至制造恐慌,放大了“内卷”文化的影响。[13]
青年是国家的希望、民族的未来。在社会“内卷”的现实下,引导青年实现从“躺起来”到“站起来”的飞跃,必须牢记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奋斗这一中国青年运动的主题,从社会客观环境和青年主体行动两个维度修正青年“躺平”姿态。
一方面,增强社会对青年的身份认同和包容。2021年“躺平”在现实生活和网络上的迅速走红既是青年在长期压力下的自我逃避,也是一场网络青年亚文化的狂欢。在现实生活中,在父辈“望子成龙”的高期待压力、互相攀比的同辈群体压力以及买车、买房、结婚等的生活压力下,青年经常以“丧”“佛”的形式抒发郁闷、排解情绪。而这并不为快速发展的社会所接纳,并不为主流文化所认同,青年作为弱势群体在社会中找不到表达自我的机会。相反,网络媒体的包容性和自由性为身处相似困境的青年提供了暂时逃离社会责任的可能,提供了乌托邦式的休息场所,也为青年亚文化的传播提供了广阔空间,延长了“躺平文化”的生存周期。[14]不可否认的是,青年借助网络平台相互鼓励安慰的同时,消极落后的精神毒品也在潜移默化地消解着他们的志气,其利用青年价值观辨别能力不强的特点,通过视频、音频、图片等迎合青年的心理需求。这使青年在网络从众心态的导向下盲目地给自己贴上“躺平”的标签,从最初的寻求排解发展到“躺平无所畏惧”。因此,作为社会价值观导向的主流文化要增强包容性和理解性,关注青年现实境遇与心理健康,给予青年表达自我的机会和向主流文化靠拢的空间,通过主流文化“破圈传播”的方式和途径增强青年的身份认同感。
另一方面,引导青年学习老一辈艰苦奋斗精神,立鸿鹄志,做奋斗者。每一代青年都有自己的际遇,当代青年要正确认识社会发展现状和阶段境遇,理性看待奋斗中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无数新青年为了国家独立、民族解放抛头颅、洒热血,在战争的压力下不怕牺牲,永葆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青年在一穷二白的压力下保卫祖国、建设祖国,永葆艰苦创业精神;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80后”们以其独特的开拓精神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乘风破浪;新时代,我们仍然能够在抗疫一线、抗洪一线、科技攻关一线看到“90后”“00后”朝气蓬勃的身影。当代青年实际上并不缺乏拼搏奋斗精神,而是缺乏核心信仰的坚守和破解困境的坚毅品质。在心理“躺平”的愿望与实际“躺平”的无望的矛盾之间,在来自各方压力的“困局”面前,与其抱怨彷徨不如从历史中汲取向上的勇气和智慧,在时代快速发展中努力提高个人才干,理性看待机遇和挑战,将青年人特有的青春朝气和奋进底气转化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志气、骨气、底气。
“躺平”和“内卷”都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青年表现出的一种心理状态,对其进行重塑超越不仅需要发挥主流文化的价值引领作用,还需要强化社会政策的激励作用。通过制度和政策的完善积极引导竞争方向,从“向内求索”转向“向外延伸”,促进青年实现更高层次的个性发展与能力提升。[15]
其一,加大政策扶持力度,营造公平公正的良性竞争环境。社会发展需要竞争,但这种竞争不是“内卷”下的无意义内部消耗。深陷竞争困境和阶层固化的青年选择“一躺了之”只是权宜之计,“躺平”过后仍然要面对现实生活。因此,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青年面临的发展困境,首先需要聚焦决定其产生的客观社会存在。青年的非理性竞争既是个人的行为选择,也是对社会利益分配不均、上升渠道不畅的弱性反抗,生动反映了当前社会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共享发展注重的是解决社会公平正义问题。”[16]社会要推动新时代的“后浪”扬起奋斗风帆,就必须在推动经济发展的同时协调好资源分配和社会保障,为他们提供更多的上升渠道和提高自身能力的平台,用公平公正的社会制度和政策安排缓解青年在学业、就业、住房等方面的压力,使他们创造的劳动能够得到对等的回报。同时,要加强对青年群体的思想关怀和心理辅导,使他们客观地看待当下的竞争环境,保持理性平和的健康心态,既不过分紧张、增添压力、盲目“内卷”,也不因困难而停步不前。我国始终倡导走“共同富裕道路”,“双减”政策、生育政策、人才培养政策的进一步落实也将使公共资源得到更大程度的共享,为青年一代成长成才创造和谐的社会条件,真正发挥社会托举作用。
其二,坚持“以人为本”的教育,培养创新型人才。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拥有一大批创新型青年人才,是国家创新活力之所在,也是科技发展希望之所在。”[17]教育要符合学生发展需求和国家战略要求,把“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放在首位。从“鸡娃”到“内卷”,教育脱离了其本该具备的价值性特征,成为一种应试工具,学校按照教育管理部门一刀切的规定和要求进行机械化的教学,用量化指标对学生进行单一评价,阻碍了学生创新精神的培育。教育要实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目标,就需要真正满足学生发展诉求,在道德品质、心理健康、实践能力、辩证思维等方面进行全面培养和评价,教会学生辩证看待周围事物,理性审视社会发展变化,增强社会适应能力。同时,要关注学生兴趣,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目标,科学制定人生规划,真正实现从“人的异化”到“以人为本”的复归。[18]
“躺平”与“内卷”作为社会发展变迁中青年心态的集中表现,为我们提供了洞察当代青年群体精神诉求的重要窗口。站在新起点上,治理“躺平”、超越“内卷”,最根本的是要在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指引下,引导青年树立坚定的理想信念,增强为民族复兴奋斗的志气;锤炼内在品格和精神气质,增强克服困难、砥砺前行的骨气;从历史与现实的成功经验中厚植实现出彩人生的底气,激励新时代的“后浪”以更从容的心态和更奋进的姿态做中国式现代化的优秀建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