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智慧的旅游利用与乡村振兴

2022-02-16 05:25徐赣丽朱俊波
关键词:乡民智慧旅游

徐赣丽 朱俊波

事实经验和前人的大量研究显示,近30年来我国城市化快速推进,改变了乡村面貌,也给乡村环境和乡村文化带来挑战。我国农业文明历史悠久,积累了丰富的农业生产经验和乡村生活知识;但在大规模的城市化中,乡村传统文化逐渐被现代化的都市文化所取代。在新旧交替之际,乡土文化陷入失衡和混乱,进而造成地方文脉断裂、社会治理失效等问题。因此,当代乡村振兴需要用新的视角审视乡村传统并加以利用,需要思考如何将传统文化中的合理因素整合进新的国家与社会文化体系中以重建现代乡村文化和重塑乡村生活价值,并唤醒乡村自我发展的内部力量。

21世纪以来,乡村旅游已成一大研究热点,并与乡村振兴战略结合进行讨论(1)参见杨彦峰:《乡村旅游:乡村振兴的路径与实践》,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20年。,但以往相关研究主要着眼于发展乡村经济及探讨旅游对乡村社区、乡民生计方式的影响(2)② 参见李德明、程久苗:《乡村旅游与农村经济互动持续发展模式与对策探析》,《人文地理》2005年第3期,第84-87页;席建超、张楠:《乡村旅游聚落农户生计模式演化研究——野三坡旅游区苟各庄村案例实证》,《旅游学刊》2016年第7期,第65-75页。,而较少注重乡村文化内在价值的挖掘与保护,轻视了乡村传统的潜力、乡土文化的魅力以及乡村内生力主导的自我发展规律。本文借助“乡村智慧”的概念,重新诠释乡村文化的价值,并结合乡村智慧讨论乡村旅游开发和乡村振兴的新思路。

一、乡村旅游兴盛的原因及存在的问题

我国许多乡村既是奇山秀水、田园风光等自然旅游资源的分布地,又是风情民俗等人文旅游资源的富集地。乡村孕育的乡土知识和淳朴亲善的邻里乡情,无一不吸引着现代城市人的向往之心。时下网络上“李子柒”“念乡人周周”等与乡村生活文化相关的短视频或直播博主迅速出圈,《向往的生活》《五十公里桃花坞》等以乡村生活为主题的节目热播,“理塘丁真”等乡村素人在大众媒体的突然走红,这些都反映了很多中国人对自然、生态、简单、有人情味的乡村生活的向往,回归自然乡野逐渐成为人们新的生活方式之一。

(一)乡村旅游兴盛的原因

19世纪中叶,乡村旅游在西方发达国家兴起,并在20世纪70年代后蓬勃发展,成为一种重要的旅游形式。我国乡村旅游虽起步较晚,但发展迅速,并在21世纪后作为城市居民时尚的休闲生活方式而走向兴盛。究其缘由,其兴盛与中国文化的特性和现代性问题相关。

中国文化的根基是“乡土”本色。自古以来中国就以农业为基础,人们视乡村文化为母体和精神家园,“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一直是中国人实现自我的人生目标。那些背井离乡的谋生者,其心灵深处都潜伏着深厚的恋乡、恋家情结。这种情结甚至是一种历史惯习,从《诗经》《楚辞》中对自然、田园的描写开始,到晋代陶渊明,南北朝谢灵运,唐代王维、孟浩然等文人对山水风光的深化,诗化的田野一直是人们向往的乐土。从孩童时就开始朗诵“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等传世经典,歌咏的也是中国人独有的乡愁。因此,走向村野自然、回归乡土生活铭刻于国民的文化基因中。在后工业时代,越来越多的“城里人”掀起了一种体验自然、生命的时潮行动。(3)何慧丽:《现代化背后的乡愁、乡恋和乡建》,《人民论坛》2013年第15期,第64-65页。乡村旅游让那些想要回归自然、追溯历史的现代城市人寻得心灵上的共鸣和满足,纾解了人们难以割舍的乡愁。

从旅游的发生看,现代性与乡村旅游“好恶交织”(4)王宁:《旅游、现代性与“好恶交织”——旅游社会学的理论探索》,《社会学研究》1999年第6期,第93-102页。。一方面,现代性创造了出游条件。现代经济的快速发展与科学技术的进步不仅使游客拥有闲暇的时间和剩余的精力,也为旅游提供了交通服务、通讯和目的地基础设施等外部保障。另一方面,对现代性的反叛催生了旅游需求。吉登斯指出现代性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把我们抛离了原有类型的社会秩序,从而形成新的生活形态。(5)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黄平校,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年,第4页。在现代社会,人们的生产生活陷入快节奏和激烈竞争中,人际关系变得紧张和淡漠,人的信仰体系发生更替或迷失,这代表了传统文化和个人情感发生了质变,人们在满足物质欲望时却面临精神的空虚。(6)徐赣丽:《民俗旅游与民族文化变迁——桂北壮瑶三村考察》,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65-66页。不安定、不安全、混乱不堪和不知所措的感觉时常侵袭着人们的心理,影响人们的身心健康。因此,现代化的急遽变化需要通过对过去生活的体验,赋予现在一种坚固的、稳定的性质和暂时的展望。(7)纳尔逊·格雷本(Nelson Graburn):《今日东南亚的旅游与人类学:几点比较》,杨慧:《旅游、人类学与中国》,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69页。旅游是现代性的产物,“企图克服现代性断裂的方式,是一种将破碎整合为一体的方式”(8)Dean MacCannell:《旅游者休闲阶层新论》,张晓萍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5页。,驱使人们逃离当下,去乡村寻找传统与自然,获得生活的意义。尤其在现代性催生的怀旧风潮下,乡村旅游成为人们短暂或周期性反抗现代性、寄托乡愁和贴近自然的方式。

现代化的发展也导致了城乡之间的不均衡,乡村与城市的生活文化大异其趣。而乡村的生活方式和自然生态环境正好满足城市人对“他者”的好奇心和探索的冲动,成为游客出游的动机(9)徐赣丽:《追逐奇异性风俗:民族旅游的两难》,《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0期,第135-140页。,并从中获取教育意义或求知体验。同时,在城市化、工业化社会中,旅游是一种对人的常态需求的补偿,是受压抑的人性获得解放的渠道。瑞士学者Schmidhauser认为旅游能弥补日常生活的种种匮缺,诸如社会匮缺或人际与友谊的匮缺、气候的匮缺、运动与行动的匮缺、户外休闲的匮缺、亲近自然匮缺。(10)Schmidhauser, H.,“Tourist Needs and Motivations,”In Witt, S., Moutinho, L.,eds., The Tourism Marketing and Management Handbook. London: Prentice Hall, 1989,pp. 569-572.游客通过“有限度地与常规和日常生活分开,并允许自己的感觉沉浸在与日常和世俗生活极为不同的刺激中”(11)约翰·尤瑞:《游客凝视》,杨慧、赵玉中、王庆玲,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3页。,在“离开”中营造出与现代社会的疏离感,回归山野,以此对抗技术世界的变迁,弥补平庸的日常生活。其中,“乡野”作为乡村的一个标签,虽然有落后、欠发达、偏僻和遥远之义,但在旅游市场中,正好迎合了都市人对自然纯真的需求,可以补偿旅游者日常生活中所缺失的内容,带给旅游者轻松愉快的体验。

(二)当下我国乡村旅游存在的问题

前述表明,乡村旅游的兴盛是在中国人恋土、恋乡的文化基因和现代性问题的多重作用下对乡村价值的重新发现;但在目前的乡村旅游大都没有意识到如何基于乡村旅游兴盛的原因去进一步开发旅游资源和打造旅游体验,以更好地吸引潜在的游客并满足他们的需求。总结而言,当下我国乡村旅游存在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乡村旅游重硬件轻软件,造成乡村文化的缺位;第二,乡村旅游中盲目追求奇风异俗和视觉冲击,遮蔽了乡村生活魅力,埋没了乡土文化特色,造成乡村文化的错位;第三,乡村旅游过分注重经济效益,忽略社会效应,未能真正有效地振兴乡村。

乡村旅游中的文化缺位,体现为乡村旅游发展中重“硬件”而轻“软件”,重可视化的自然景观与物理空间的营造,而轻视旅游地人文资源的挖掘和利用,尤其缺少对乡村独有文化的提炼和再利用,导致旅游体验缺少特色文化支撑,旅游产品竞争力不足。目前,乡村旅游活动主要包括观光、研学、农事体验、健康疗养和休闲度假,其中游客参与度高的项目为“住农家屋、吃农家饭、干农家活”的农家乐。(12)王云才、许春霞、郭焕成:《论中国乡村旅游发展的新趋势》,《干旱区地理》2005年第6期,第862-868页。农家乐模式入行门槛低,往往停留于乡村旅游的初级阶段,给旅游消费市场留下一种简陋、低端和非专业的印象。而乡村田园观光、农事活动体验等模式,因旅游产品单一,旅游活动也主要停留在参观、采摘、垂钓等项目上,缺乏对乡村精神文化的挖掘和人文景观的建构,难以满足游客求知、求真、求趣、求美的多层次需要。(13)郭焕成、韩非:《中国乡村旅游发展综述》,《地理科学进展》2010年第12期,第1597-1605页。此外,现代旅行社的包团游以快餐式的旅游消费方式替代了“细嚼慢咽”的旅游活动,旅游的行程被操控,游客极少有时间静静地体验与品味所见、所闻、所感。(14)何兰萍:《大众旅游的社会学批判》,《社会》2002年第10期,第10-12页。仅仅观赏一般的农村自然景观,缺少对乡愁与乡村理想生活的深度体验,游客是无法产生情感共鸣的。(15)刘孝蓉、冯凌:《从传承到传播:农业文化遗产旅游形象建构与推广》,《旅游学刊》2022年第6期,第5-7页。在当代消费升级和转型时期,这种浅层次的乡村旅游显然已经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乡村旅游亟须新的发展思路和模式去破局。

乡村旅游开发对乡村优秀文化不重视的同时,也盲目将异质性的文化移植进乡村,文化错位问题突出。旅游作为文化商品化的一种形式,原本可以将传统文化再嵌入现代经济产业中,创造出具有“乡愁”文化内涵的旅游村;但实际往往“由于城乡权力关系不对等和基层公共事务权力分配不平等,乡村基层政府和体制精英对城市人的旅游需求有颇多虚幻的想象,导致的突出行为即抛弃某些具有价值的农业遗产,去模仿和迎合城市”(16)邱硕:《城乡旅游想象与农业遗产实践:对一个川西山村的调查研究》,《西北民族研究》2020年第2期,第70-79页。。在城市强势文化的主导下,乡民们也“削足适履”,盲目迎合大众游客的声色需求,如在乡村生态景区大兴土木、大搞养殖,引进各种现代游乐项目,罔顾传统农业对生态涵养的要求,这可能造成旅游市场同质化和去特色化加剧,以及传统农业的生态性和可持续性被破坏。在今天,“乡土性和乡村性再也不是现代化序列下的落后象征,而是极具旅游吸引力的乡村魅力”(17)黄震方、陆林、苏勤,等:《新型城镇化背景下的乡村旅游发展——理论反思与困境突破》,《地理研究》2015年第8期,第1409-1421页。。那些背离乡土文化特色的做法,显然限制了乡村旅游的想象力,未能对乡村经济、文化和社会的发展起推动作用,甚至还给乡村发展带去负面影响,不利于乡村振兴。

旅游发展固然可以拉动乡村GDP增长,促进资源要素在乡村重组,但以往乡村旅游过分夸大其经济效益,忽略了旅游推动乡村振兴的文化逻辑;过分重视旅游带动乡村基础设施建设的价值,而忽略了乡民的精神文化需求。乡村旅游的开发与管理也往往突出政府或开发商的主导地位,忽视乡民作为文化主体的能动性与乡村组织的自主性。乡村旅游本应成为激活乡村文化价值的方式,但不合理的规划和发展可能导致乡村固有文化无法发挥作用,加速乡村文化的衰落。这样的乡村旅游不仅无法对游客产生吸引力,也无助于重建乡村居民的文化认知、文化自觉和文化认同,更不能发挥其对乡村文明素养的提升作用,甚至在旅游商品化中对乡俗民风和乡村秩序造成冲击,使乡村生态和乡村社会秩序崩坏。与此同时,目前我国各地掀起的“乡村振兴”实践,以经济发展和产业振兴为指导目标,在实施中往往遵循以城市替代乡村的单向性思维,照搬城市发展的模式和开发路径,漠视乡村所蕴藏的文化价值及内生动力,其结果不仅无益于乡土文化传承,也难以推动乡村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全方位振兴。

二、乡村智慧的提出及其价值分析

要实现乡村旅游的蜕变,推动其与乡村振兴的耦合,需要多方力量相互协作,并立足于乡土文化本位去重新思考应该开发何种旅游景观、打造何种旅游体验。以此钩沉乡村文化的价值,并把传承悠久的农耕文化遗产及在此基础上诞生的乡土文明的核心部分留住。提出乡村智慧的旅游利用,正是为了回应这一问题。

乡村智慧的概念,前人较少提及。笔者在十多年前曾试图呼吁,认为“乡村存在着自我调节的一套规则和秩序。乡村智慧构成了乡村文化的内核和精髓,是乡民为适应一定自然地理环境、经过长时间的反复实践摸索出来的;与城市文明相比,它有着特殊的价值和实用性,应加以保护并激活其功能,让它在现代乡村建设中继续发挥效用”(18)徐赣丽:《乡村智慧与古村镇文化遗产的保护》,《青海社会科学》2011年第2期,第161-165页。。尽管如此,乡村智慧仍鲜有人关注,更缺乏专门的研究。

20世纪90年代,美国生态城市学家理查德·瑞吉斯特明确地提出了乡村智慧(Village Wisdom)的概念,并将之作为未来生态城市和理想人居环境建设的指导思想。(19)Register, Richard, and Brady Peeks,Village Wisdom, Future Cities: the Third International Ecocity and Ecovillage Conference Held In Yoff, Senegal, January 8-12, 1996. Oakland, Calif:Ecocity Builders, 1997.他认为乡村呈现一种集体的、谨慎的创造力,代表了人类进化的一个方面,当城市化快速推进时,乡村智慧正好可以作为城市建设的意识和良心,协调环境与美学、乡村与城市、人与自然、文化与地球之间的关系。(20)理查德·瑞吉斯特:《生态城市:重建与自然平衡的城市》,王如松、于占杰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91-125页。在这里,乡村智慧是与城市文明相对照提出的,尽管只是作为城市规划与建筑设计的理念,但瑞吉斯特已经注意到乡村所蕴含的现代价值。遗憾的是,这一概念并未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产生重大影响。

在国外学界,与乡村智慧类似的概念很多。从历史渊源来看,由于受到西方殖民主义扩张和人类学传统的影响,乡土、本土、传统等概念常用来指相对落后的非西方民族文化。而在后现代对科学主义、现代主义和全球化进行批判时,这类知识的特别价值得到了肯定。如美国文化人类学家格尔茨把这类知识称为地方性知识(Local Knowledge),并从其赖以存在和发挥作用的特定情境中为其正当性进行辩护。(21)参见克利福德·格尔茨:《地方知识》,杨德睿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此外,较常见的说法还有本土知识、民间知识、传统智慧、小传统、草根文化等,由于研究者从不同学科角度出发,因此对类似文化所称各异,各有侧重,但都显示出对这类知识的重视。值得一提的是,地方智慧(Local Wisdom)与乡村智慧最为相似。地方智慧是人与人、人与环境互动中演变出来的知识、实践和信仰的集合,同时也被表述为一套生活观念和生活策略。其中,“地方”是相对于全球化而言,地方智慧被视作逆全球化中实现本土现代化的指导方针,应用于旅游开发、城市规划和本土教育当中。(22)参见Farhan H., Anwar K.,“The tourism development strategy based on rural and local wisdom,” Journal of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vol. 9, no.3(2016), pp.170-181;Sibarani, Robert,“The Role of Local Wisdom in Developing Friendly City,”IOP Conference Series: Earth and Environmental Science, vol. 126, no. 1,2018,pp.1-5.

国内关于乡土知识的研究始于以费孝通等人为代表的社会学领域,他们认为乡土知识为民间社会的原生性纽带,是维持乡土社会自治性的知识和价值体系,并就以乡土知识和民间智慧为主体的乡村文化与乡村现代化的关系做了简要探讨。(23)费孝通:《乡土中国》,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近年,随着对地方传统知识的重视,特别是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开展,学界开始关注民间技艺和少数民族生态知识。(24)参见柏贵喜:《乡土知识及其利用与保护》,《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第20-25页;张云鹤:《物、技艺与地方知识:一个龙舟钉造的民族志》,《民族学刊》2019年第5期,第38-45页。然而,研究者主要注重单项的文化知识,对文化与人、文化与地方关系的论述尚缺乏整体性视野。在中国民俗学或人类学领域,传统智慧或民间智慧的论述也时而有之。(25)参见廖明君:《现代社会中的乡土知识与民间智慧——彭兆荣访谈录》,《民族艺术》2001年第1期,第29-35页;邱春林:《发现民间智慧:大理州民族扎染业考察纪实》,《民族艺术》2008年第2期,第66-73页。这些研究通常将民间智慧视为民间文化的一部分,关注其在处理乡村社会问题时展现的价值,而较少对特定区域的乡村生活进行整体观照,也少有述及乡村民俗文化自身的发展规律,未能很好地揭示乡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关于传统智慧和乡土知识的应用研究集中在自然科学领域,尤其是在生态农业发展以及生态林业管理中备受重视,但这些研究对乡土知识内涵和价值缺乏系统的介绍。

综合而言,“地方”“本土”“民间”等概念并不能很好地表述中国作为农业大国的特征,且不能传达中国的城乡发展不平衡的特点;而“知识”更多地体现在认知层面,未能反映乡民生活的逻辑、策略和创造性。因此,本文认为乡村智慧是更为合适的概念,其意指“诞生于特定的乡村空间场域,为适应乡村特定地域的生态环境和社会环境而产生,能满足当地人生存需要和维持日常生活秩序的经验总结和智慧结晶”(26)徐赣丽:《乡村智慧与古村镇文化遗产的保护》,《青海社会科学》2011年第2期,第161-165页。。相比于现代城市普遍盛行的当代科技知识、理性思维方式和西方价值体系,乡村智慧更多地存在于传统乡村社会生活中,是被生长及生活在乡村的人们所了解、掌握、运用而不自知的生活逻辑和生存策略。此外,乡村智慧与传统智慧也不同,传统主要指向过去,对于今天也许不适用;但乡村智慧是在乡村地理生态环境中诞生的生产生活智慧,随着时代的发展仍然具有生命力,对乡村智慧的继承和发展更有可能指向乡村的未来。

乡村智慧蕴含了乡民如何组织生产生活,如何实现生存价值和生活意义,以及如何整合乡村社会的思想和观念。在当代,乡村智慧应着重发扬其“内价值”(27)“内价值”是指文化在其存在的时空中发生作用,并被局内的民众所认可和实际使用的价值。参见刘铁梁:《民俗文化的内价值与外价值》,《民俗研究》2011年第4期,第36-39页。,并服务于乡村振兴战略和乡村现代化发展,这就需要对乡村智慧的内涵和价值进行重新确认。

乡村智慧包含丰富的生态思想,可用于建设“生态宜居”的现代乡村。乡村孕育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观念,如“亲近自然、有限索取、因地制宜的生态思想,诗意的居住方式”(28)徐赣丽:《乡村智慧与古村镇文化遗产的保护》,《青海社会科学》2011年第2期,第161-165页。等,维系了乡村生态平衡。而现代生态问题主要源于人们将自然视作人类利益和资源的组成部分,对自然进行无限索取。(29)Aswita D., Suryadarma I.G.P., Suyanto S.,“Local Wisdom of Sabang Island Society (Aceh, Indonesia) in Building Ecological Intelligence to Support Sustainable Tourism,” GeoJournal of Tourism and Geosites, vol. 22, no.2,2018, pp. 393-402.当下,我国在各领域都强调可持续发展,而重拾乡村智慧中的生态理念可以接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传统,增强人们的环境保护意识。比如传统农业中对作物秸秆、有机垃圾等废弃物进行循环利用,这种循环生产模式正是当今有机农业所提倡的,既保障了食品的安全,又减少了自然生态的压力。同时,乡村智慧在利用和保护自然生态中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可致力于治理和改善生态环境,协助生态文明建设。例如西南地区的苗族应用特定的地方性知识,可使已经高度石漠化的山地在三年内恢复为可利用的连片疏林草地。(30)杨庭硕:《地方性知识的扭曲、缺失和复原——以中国西南地区的三个少数民族为例》,《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第62-66+84页。这种地方性知识正是乡村智慧的体现。

乡村智慧可指导人们在生产生活中应时应节、因地制宜,创造自给自足的理想生活。中国农耕文化的内涵可总结为:“应时、取宜、守则、和谐”(31)彭金山:《农耕文化的内涵及对现代农业之意义》,《西北民族研究》2011年第1期,第145-150页。,其中“应时”指乡民重视自然规律,依照时节和农业生产周期而生活。作为我国重要传统文化代表的二十四节气就是“应时”之体现。这套知识建立在丰富的气象知识之上,指导乡民在农业生产中遵循天象物候,不误农时。在当代,二十四节气也用于健康疗养,按照节气安排衣食住行等活动,以保证身体无恙和心情舒畅实现天人合一的生活理想。乡村智慧还表现在生产劳作中的各种技术、知识和经验的积聚。比如对自然材料进行加工,制作出符合当地生态环境和耕作模式的农具,提高生产效率,减轻劳动负担;以及乡民在实践经验中发现并总结本土生物药理和生命病理,用于医疗保健。在面对城市化时,这些乡村智慧仍能发挥其价值,以恰当的方式解决生产生活中的各种问题,实现生活的自给自足。

乡村智慧也反映在审美化的日常生活中。乡民创造的传统工艺、风水聚落、农林田园等具有较高审美价值,这一乡村美学传统正好可以满足当代城乡民众的审美需求。比如原本作为乡民日用的一些工艺开始走向艺术,风水思想所展现的生态价值得到重新珍视,乡村田园景观也越来越成为人们亲近自然的审美对象。这些自然和谐的乡村风物和自足美好的乡村生活,能够启发当代人去创造艺术化的人居环境和理想的生活方式,以应对技术复制产生的审美疲劳和现代性导致的人的异化。在脱贫攻坚完美收官之际,乡村智慧的美学价值可以实现心灵的扶贫,让乡民更好地感受人生的幸福。

乡村智慧还是滋养乡民的重要精神文化来源,支撑和丰富乡民生活。乡村作为传统风俗和生活方式的保存地,在乡村智慧滋养下的村民具有少欲知足的价值观、崇俭尚勤的品行以及传统“礼”与“和”的处事之道,这仍值得现代都市人借鉴。例如在乡村广泛流传的民间歌谣、神话、传说等传递出乡民的生活哲学,帮助人们解答困惑、安抚情绪、渡过难关。乡村智慧也表现在乡村内生秩序的维护中。乡村生活中的民间组织、乡规民约、集体活动等固有机制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整合和规范乡民行为和思想,调节乡村社会的矛盾,使个体获得稳定的身份感。例如黔桂湘边界的侗族村寨注重鼓楼和风雨桥等公共空间的建设,村民们在公共空间中进行经济、社会和文化活动,获得心理安全和情感寄托,建立起相互依赖的人际关系网络;而频繁的公共活动又促进了公共空间的营造和维护,由此形成公共空间与公共生活的良性互动。(32)徐赣丽:《侗寨的公共空间与村民的公共生活》,《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6期,第41-47页。这一组织逻辑正是乡村智慧的体现。在日益“原子化”的当代社会,借助于乡村智慧可以重建公共空间中的公共生活,通过再造“地方性”,赋予村民强烈的“地方感”,并在群体内部形成共同的利益关系、一致的归属感和心理认同。可见,乡村智慧能够实现乡村“治理有效”,在“乡风文明”建设中发挥其价值。

此外,乡村智慧中的一些其他观念和思想亦可以服务于当代社会,如中国人有着爱物惜物的传统,提倡“节用”的生活观念,告诫人们对物力的使用不能超越自然和自身所承受的范围。(33)夏学禹:《论中国农耕文化的价值及传承途径》,《古今农业》2010年第3期,第88-98页。在物质极大丰富的今天,我们仍然需要有节制地消耗物品,以应对能源危机和生态危机;同时这一思想对我们过度消费和生命价值被消费导引有着重要的纠偏意义。

乡村智慧的当代价值在于能为处理人与人、人与地方、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提供最佳的综合解决方案,确保乡村社区的福祉。(34)Sungkharat U., Doungchan P., Tongchiou C.,eds., “Local Wisdom: the Development of Community Culture and Production Processes in Thailand,”International Business & Economics Research Journal (IBER), vol. 9, no. 11,2010,pp.115-120.在当代,由于乡村自然地理环境并未发生颠覆性改变,在此基础上诞生的乡村智慧仍然适用于当地发展。因此,乡村智慧应被挖掘和利用,在本土化的文化调试和适应性发展中激发乡民感悟生命、创造人生价值的热情,使之成为乡村振兴中一股坚实的内生力量,实现自下而上的乡村复兴。当然,在全球化、现代化和地方文化复兴的趋势下,乡村智慧作为乡村文化的精华,也可以在遗产化和资源化中被旅游开发,并通过旅游将乡村智慧再嵌入当地社会中,成为推动乡村旅游发展的着力点,实现乡村“产业兴旺”和“生活富裕”。

三、乡村智慧旅游利用的可能性和展望

众多乡村旅游的成功案例证明,文化商品化激活了旅游地文化创新的想象力,有助于乡村振兴;但乡村智慧隐藏在乡民的日常生活中,主要依赖口头表述或身体行为等实践方式传承和传播,只有较长时间沉浸于乡村生活环境才能有所领悟,这就导致其不被一般旅游开发者所发现或重视,相关研究也相对匮乏。因此,我们应基于乡村智慧的内涵与价值,探究其旅游利用的可能性,让乡村智慧服务于乡村旅游和乡村振兴。

(一)乡村智慧旅游利用的可能性

区别于一些有标志性景观的“打卡”旅游,乡村旅游是一种综合性的审美实践活动,不需要追求震撼性冲击,而是要让人们在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中体验和感受另一种文化,回归旅游最初的目的——“游学”,以修炼心灵,获得身心的放松和生命的启悟。乡村智慧旅游就是要发现与城市文明相区别的特殊魅力,提炼当地深层的文化闪光点,给游客带来感动。

乡村智慧作为一种旅游资源,可以丰富旅游的文化内涵,打造高层次的旅游体验,以此破解旅游中文化缺位和错位的问题。乡民张弛有度、天人合一的理想生活方式融入乡村旅游中,能让都市游客在一定程度上体悟到属于中国式“乐活”的意趣。今天的城市人在晨昏颠倒的作息、复杂多样的现代疾疫和无休无止的名利追逐中远离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乡村智慧倡导以慢节奏去品味美好生活。“慢”意味着对时间的更优利用,代表了一种更精致、更有人文品味和更高质量的理想生活。(35)Radstrom, Susan J., An Urban Identity Movement Rooted in the Sustainability of Place: A Case Study of Slow Cities and Their Application in Rural Manitoba, MS thesis, 2006.同时,“慢”还意味着一个人有能力尊重自我个性发展,过上与众不同的生活,并带来幸福感和成就感。当下,一些乡村开始打造以“慢生活”为主题的旅游,如浙江大山村农家乐专业合作社强调舒缓的生活节奏,贵阳市青岩古镇以“我们的生活过得太着急了,偶尔虚度光阴方觉人间值得”为宣传语,直白地表述出乡村慢生活的魅力。这种旅游遵循生态自然原则,并着重去发掘提炼“慢”的文化价值及其对健康社会的再建构能力(36)Parkins W., Craig G.,Slow living,Berg, 2006, pp.78-85.,以此作为对抗城市化和理性主义的利器。此外,乡村中的集体活动、艺术表演、仪式信仰等,在展现乡民生活智慧的同时,也为创造高层次的旅游体验提供了可能。

乡民们运用乡村智慧,创造出优美的田园景观、良好的生态环境、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与文化多样性。这些农业文化遗产正是乡村旅游开发的重要资源。(37)闵庆文:《农业文化遗产旅游:一个全新的领域》,《旅游学刊》2022年第6期,第1-3页。乡村智慧的旅游利用需要系统性地利用这些文化资源,不仅要突出景观特色,还要以教育和体验为目标,将景观背后的知识、技能和观念呈现出来。比如中国南方一些山区缺乏平坦的土地,乡民发挥农耕智慧并创造出水稻梯田,这些梯田不仅充分利用了水土资源,且有效减少了生态次生灾害。在梯田农业地区的乡村旅游不能仅把梯田当作景观资源进行打造,还应该让游客理解这种生产方式及其建造的智慧。同样,乡村中的传统建筑作为乡村智慧的物质表现,将传统建筑与农耕智慧景观进行联合打造,可以让游客感受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之美;乡村手工艺反映了乡民在人与自然互动中产生的文化创造,这些工艺可以被开发成旅游纪念品或手工体验活动,提升旅游的文化趣味。

乡村智慧被开发为旅游景观和旅游体验时,城市市民眼中他者的生活方式成为重要的旅游吸引物,满足了游客进入乡村文化“后台”探求文化本真性的想象。对于东道主而言,乡村智慧也在旅游客体化中被重新识别和维护,乡民的文化拥有感得到强化,从而激发出乡民保护当地文化的意愿。乡民也借助于旅游这一渠道,重建乡村公共空间和公共生活,重塑乡村秩序。这又进一步反哺为乡村的旅游吸引力,从乡村内部实现“文”“旅”良性互动。

乡村智慧也可被旅游管理所借鉴,处理旅游中的各种矛盾。激活乡村智慧的生态思想能保持自然平衡,明智地管理自然资源和环境,处理旅游开发与环境保护的矛盾。(38)Farhan H., Anwar K., “The tourism development strategy based on rural and local wisdom,”Journal of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vol. 9, no. 3,2016, pp. 170-181.乡村智慧作为一套价值和行为规范,也可以保障乡村的社会稳定和文化传承,使旅游开发顺应乡村内在发展逻辑,让乡村文化在商品化开发中得到维护和延续。(39)Pratiwi M. A., Wikantiyoso R., “Local Wisdom as Cultural Resilience on Tourism Activities (Case Study: Penglipuran Bali Traditional Village),”Local Wisdom: Jurnal Ilmiah Kajian Kearifan Lokal, vol. 14, no. 1,2022, pp. 95-105.乡村智慧还可被用于整合乡村社会,维系乡村和谐,调解乡村旅游中利益相关者的冲突,实现旅游红利公平分配。

(二)乡村智慧旅游利用的展望

乡村智慧理念已被一些有见识、有前瞻性的先行者运用于乡村旅游中。在贵州黔东南地区的一些少数民族村寨,当地具有文化自觉性的年轻人自发组织起来,重拾自己的文化传统并从现代的和外部的视角赋予其新的意义,借助外来的资源、平台,把地方的传统技艺与现代风格和消费偏好相结合,变乡村出产为乡村特产,在带给村民生计改善的同时,更是让他们重新发现了乡村生活的优越性。还有一些人借助现代媒介去呈现和传播乡村智慧,扩大了社会影响力,也营销了旅游产品。如博主“木头井人”(40)木头井人出身于湖南怀化的乡村,名校毕业后在城市工作,后辞职回乡,一边跟邻里相亲学习农耕知识,一边通过短视频记录和分享自己的乡村生活。截至2022年7月,其粉丝数100.9万人。参见抖音主页https://www.douyin.com/user/MS4wLjABAAAA0TAYPadi79F-pmpCR8-MsbQUQ494ydXZONvUy0fH94Y,2022年7月1日。在抖音上分享乡村生活的各种短视频,展现了各类农家生产知识、邻里和睦的人际关系以及自在自得的生活。这些视频吸引了众多网友前往当地体验农事活动与农家生活。在内卷化时代,乡村平淡真实的生活激起了当代知识群体回归乡村的冲动。这些群体的回归为乡村带去新的思想和活力,促使生产要素在乡村旅游中进行重组,自然而然地,开发和管理乡村旅游资源便上升为乡村公共事务的一部分。这一连锁反应对重新激活乡村传统社会关系网络,重新凝聚乡村共同体意义重大。

可见,乡村智慧的旅游利用不仅能破解乡村旅游的发展困境,还有利于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和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一方面,乡村智慧的旅游利用能唤起乡民的主体能动性,为乡村文化传承和发展提供内在动力。在乡村智慧旅游中,乡民们站在外来者的角度思考旅游开发,挖掘作为乡村旅游主力的城市中产阶级所看重的乡村魅力,并把习以为常的生活文化融入富有诗意的乡村风景中。这也使得乡村文化的独特价值被重新发现,乡民们开始自觉保护和发展自己的文化,从而导向乡村文化复兴。另一方面,乡村智慧的旅游利用借助旅游这一公共事业,发挥乡村智慧的当代价值,开辟出一条具有中国乡土底色的乡村现代化发展之路,推动乡村振兴。目前,乡民参与旅游发展的重要性不断得到确认(41)孙业红、王静:《农业文化遗产地旅游资源开发与产品设计的问题探讨》,《旅游学刊》2022年第6期,第3-5页。,他们积极介入旅游开发和旅游活动的各个环节,利用乡村血缘、地缘组织管理乡村公共生活的优势,将乡村智慧用于维护旅游资源中,实现乡民对乡村旅游与乡村振兴的共建共享。如一些乡村的公共空间、民俗活动等借助旅游产业得以再生产,乡村优良传统因此被激活,服务于乡村产业更新、公益活动以及理想家园建设。乡村智慧旅游的理念强调积极利用旅游这一文化展示与交流平台推进乡村固有文化的再嵌入,而不是让乡村成为由外地商人和外来文化占领的异质性消费空间。在旅游中,乡村传统文化与城市现代文化、科技文明与农耕文明的交流碰撞可能衍生出新的文化类型;乡村智慧旅游就是将现代城市文明与乡村智慧进行融合,突破城乡二元对立与城市中心主义的框架,在遵循当地文化和生态发展规律的基础上推进乡村转型。当下“艺术乡建”“一村一品”“农业文化遗产”等旅游战略,其目的正是建设具有传统文化内涵的现代乡村,实现乡村自主发展。尽管乡村智慧的旅游利用并未全面展开,但这些先导型的案例都可以视作乡村智慧旅游的开端,并有可能激励更多的村民参与其中,推动以“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为核心的现代乡村发展,此时的乡村振兴才是全面的和可持续的。

归根结底,乡村振兴不是要把城市搬到乡村去或把乡村变成城市,而是要对乡村所蕴藏的资源重新加以认知,通过整合地方资源和外来力量探寻乡村现代化发展的新路径。正如杨慧所指出的:“传统文化在旅游浪潮的冲击、碰撞下,与各种外来的文化撞击和互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复兴。而作为对这一势态的回应和抗争,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借助旅游大潮的高涨和机遇,在族群精英的斡旋和地方经济发展策略及大众传媒的鼓动下乘势恢复和重建。”(42)杨慧:《民族旅游与族群认同、传统文化复兴及重建——云南民族旅游开发中的“族群”及其应用泛化的检讨》,《思想战线》2003年第1期,第41-44+79页。事实上,云南、贵州等民族地区的乡村旅游开发通过具有历史价值的人文旅游景观的再现和重组,不仅展示了少数民族自身文化智慧和创造力,重新唤起了本民族成员的历史记忆,增强了内聚力、自信心及自豪感;也使得作为主流文化群体的游客在民族旅游中获得对少数民族文化的再认识。由此,这些长期游离于主流文化之外的“边缘群体文化”在不同程度上被重新肯定和评价,促进了民族文化的自觉传承与发展。我们可以发现,通过旅游开发,当地人对乡村文化的自信不断增强,并开始用一种更积极的心态去认识乡村的魅力和价值,重新看待农业生产和农村生活,主动参与新乡村形象的创造。

在国外,乡村智慧的旅游开发已经展现出广阔前景,尤其是东南亚地区。在印度尼西亚,基于乡村智慧或地方智慧的旅游开发已经成为当地可持续发展的旗舰项目,并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43)Farhan H., Anwar K., “The Tourism Development Strategy Based on Rural and Local Wisdom,”Journal of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vol. 9, no. 3,2016, pp. 170-181.在当地乡村旅游中,发挥乡村智慧的现代价值,激活乡村内在的文化复原力,使乡村旅游与地方现代化相协调。(44)Pratiwi M. A., Wikantiyoso R., “Local Wisdom as Cultural Resilience on Tourism Activities (Case Study: Penglipuran Bali Traditional Village)”, Local Wisdom: Jurnal Ilmiah Kajian Kearifan Lokal, vol. 14, no. 1,2022, pp. 95-105.在维护旅游地生态环境时,乡村智慧和地方知识同样展现出巨大潜力,尤其是在协调海岛环境保护和旅游开发时,乡村的生计、宗教、社会生活等方面的习俗和策略推动了乡村的绿色发展。(45)Aswita D., Suryadarma I. G. P., Suyanto S., “Local Wisdom of Sabang Island Society (Aceh, Indonesia) in Building Ecological Intelligence to Support Sustainable Tourism,”GeoJournal of Tourism and Geosites, vol. 22, no. 2,2018, pp. 393-402.与之类似,泰国也十分重视乡村智慧旅游,并在旅游开发中注重乡民的主体性作用,积极推动乡村旅游与乡村全面振兴的耦合,最终实现乡村跨越式发展。(46)李燕琴、Uttasing Kanokporn、徐晓:《旅游开发与乡村振兴耦合模式研究——以泰国湄康蓬村为例》,《西北民族研究》2020年第1期,第112-125页。这些地区旅游发展的成功案例提醒我们:中国乡村智慧旅游当趁势而为。

四、结语

乡村智慧既可以被视作地方社会发展新的原动力,同时也关涉当代人在面对自我、社会和自然时对存在意义的追问,甚至是一种实践上的文化范式。在乡村旅游发展中,乡村智慧的旅游利用解决了乡村旅游中文化的缺位和错位问题,满足了当代人对怀旧、乡愁的情感需求,丰富了逃避、求知、审美等旅游体验,提高了乡村旅游的文化层次。在乡民与游客、乡村与城市的互动中,乡村智慧的旅游利用融合了现代文明思想,指导着乡民创造扎根于传统并符合现代文明的生活方式,建设具有审美性和艺术性的乡村。乡村智慧的旅游利用实现了乡村优良传统的再地方化,在满足乡民的精神生活的同时,促使乡民的人生规划与理想的乡村建设相契合,在乡民主人公意识觉醒中投身国家的乡村战略发展。可见,乡村智慧的旅游利用与乡村的生态、社会、文化、经济系统相匹配,全方位服务于乡村振兴。

乡村智慧是一个本土化概念,强调文化多元性和乡民主体能动性,对当代城市中心主义、经济理性主义和现代主义具有批判和修正的作用。乡村智慧突破了城市化这一单向发展模式,在重新嵌入地方产业发展的过程中,可以作为文化资源或社会资本服务于当代的乡土教育、乡村振兴、生态文明建设以及新型城市化发展,解决现代性与城市化造成的问题,最终在逆城市化潮流中实现本土现代化发展。此外,乡村智慧也值得被民俗学、哲学、艺术学、人类学、管理学等学科重视,并充分挖掘其学术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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