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水
细读宋代葛天民《迎燕》:“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不禁深有感触。想起故乡的老屋,想起屋中的燕子来。
和煦的春风吹醒酣梦的大地,万物复苏,老屋埕东边的独一棵柿子树吐出了嫩绿的新芽,星星点点,布满了转绿的枝头。雨季还没来临,天空湛蓝如海,朵朵白云化云帆点点,悠哉悠哉地空中追逐着,嬉闹着。此刻,翼黑肚白的燕子们却没有闲功夫玩耍,剪刀似的身影从老屋天井之中来来回回,叼来了一根根细细的小枝条,一段段柔柔的干草,唾着沫,和着泥,仔仔细细小小心心地修建着未来孩子们的安乐窝。
不久,老屋后厅最高横梁下边的墙壁上,便多出了三五个排列整齐的燕窝,让人不禁惊叹燕爸爸燕妈妈们持之以恒的努力,终于有了幸福的收获。更让人惊喜的是前前后后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后,每个燕窝里多了四五个大大小小晃晃悠悠的小脑袋,一看到爸爸妈妈觅食回来的身影,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争先恐后地张开红艳艳的小嘴巴,等待着爸爸妈妈送来可口的美餐。此刻想来,古人所谓的“微风燕子斜”,除了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之外,又何尝不是燕爸爸燕妈妈辛勤哺育众多孩子们的佐证。不禁让我忽然想起老家的爸爸妈妈来。
我们家兄弟四个好似四只嗷嗷待哺的小燕子,妈妈为了我们的一日三餐每天起早贪黑似乎总有忙不完的活,经常中午去离家很远的荔枝园去耙干枯落下的树叶,有时也爬到高大的树上去折枯了的树枝,有几回回来的时候脸肿得大大的,一问才知道是被黄蜂给蛰了,看了让人好不心疼,可妈妈总是说:“没事没事,抹一下风油精就好了。”说完又去干别的活了。
到了晚上,借着淡淡的月光,妈妈就会拿出来一两捆事先存好的甘蔗叶子。摊开,一次两叶,左手握着,右手先抓来白天耙回的树叶,再将甘蔗叶折回,转两圈,折着往中间捆二三圈,扎紧,一个结实的柴火便完成了。待到一定数量以后,便扎成一捆捆方形的,堆存起来,以备下雨天的不时之需。
我的爸爸属马,是一个风风火火的人。还在公社化那会,除了要完成生产队里的挣工分的活外,又兼做了队里的一间生产漳州特色手抓面的小作坊。所以爸爸总是起早贪黑,干完地里的活,又接着干做面的活。及到生产责任到户,便搞起了养鸭孵鸭贩鸭苗的小生意,不管刮风下雨,经常要起早去趕集,有时会到五十公里之外的大山沟去贩鸭苗,回来顺便捎些山货下来。及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城市基建兴起的时候,我那目不识丁的爸爸抓住时机,迅速组建了专门为建筑公司倒水泥的班组,干得风生水起,漳州市里的许多标志性建筑如海关大厦,商业大厦等都有他们留下的辛勤的汗水和忙碌的身影。
那时候,我还在芗城区读寄宿高中。时常天蒙蒙亮,就看到我的爸爸踩着单车从十里之外的农村老家风尘仆仆赶到我的学校,给我送来每月所需的伙食费及日常所需的物品,又急急忙忙赶往工地去干活。那时候每次接过物品都接得心安理得,此刻想来,心有戚戚焉。
我的父母就这样从老屋进进出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辞劳苦地工作着,如同燕爸爸燕妈妈一样把我们的四只小燕子哺育长大,一个个飞出了老屋。老大读军医大成了骨科专家,老四也成了房地产公司的经理,老二跟人合伙搞水果批发,老三我年少无知,轻狂疏懒,终于名落孙山,流落异乡干起批发香蕉的营生,文不文,商不商的,很是对不起劳苦功高的爸爸妈妈,也辜负了爸爸妈妈殷切的希望。
春天又来了,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燕爸爸燕妈妈是否安好?不知四处分飞的燕子兄弟们是否安好?不知魂牵梦绕的老屋是否安好?春天又来了,我这远方的燕子呀,不知何时才能重回你温暖的怀抱——老屋。老屋啊老屋,你是我永不褪色的回忆,你时常出现在我的甜美的睡梦中,你永远鲜红地流淌在我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