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巳
回到家,母亲正在做针线。她腿上是一件咖色的毛线长裙,那是我放在柜子里很久没穿过的衣服。她侧着身,弓着脖子,针飞线走,我进屋时,母亲头也没抬——画面太过熟悉……
小时候在农村,冬天地冻天寒,晨起上学最为艰难,几公里的雪路,只能穿着鞋底有钉的胶雨鞋。那种鞋除了走路不打滑,别无其他优点。寒凉透过薄薄的鞋面叩击着我的脚背,让人无所适从。没等进九,我的脚趾便生出红又亮的冻疮。
母亲看着我的脚很心疼,可又没办法。那个时候是没有棉鞋卖的,很难说清楚,九几年了,为何农村还穷成那样。
有一年冬天实在冻得不行了,母亲带着我去村里打听了布鞋的做法。那时身边有些同学家里有人针线活好,进了教室以后会换上手工做的棉鞋,样子粗粗壮壮的,却有着极其保暖的姿容。
棉鞋是千层底,帮子里衬着棉花,保暖又结实。然而,母亲并不会做。我哭了,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羡慕别人。
“我给你做!”母亲咬着牙说。
她一邊四处请教,一边搜刮材料,当天晚上,便动工了。母亲坐在灯下,半侧着身子,一堆布条摊在她腿上。她小心地比对着。先是剪下鞋底的样子,一层层叠整齐,然后下针。房里一直亮着灯,我按捺不住喜悦和兴奋,一会醒一会睡。朦胧中,母亲一会抬头思考,一会低头走针,一会拿起剪子拆线,反反复复。她面前的碎布和棉花越来越乱,又越来越少……
三天后,我穿上了母亲做的棉鞋,略小,但我没说。小算什么呢?我太高兴了。鞋面是对襟的,正中是一条粗高的峰,脚背最高处缀着两个不规则的圆球,可两只鞋子一高一低。
我迫不及待带到学校,在教室里换了鞋,真的好暖和啊。
母亲只做过这一双鞋,因为被别人嘲笑做得太丑,但对针线还是热衷的。她的针线活不算好,缝过的衣服极其有辨识度,别人一看就会说:这是你妈缝的吧!我不太拘泥这些小节,只要不是破的,我都会高兴地穿上身。
如今,衣服很少需要缝了,家里的针线盒早没了用武之地,我也很少再见过母亲做针线的样子了。现在物质生活充裕,衣服很难穿到脱线,就算是钉扣子,市场上都有各种便捷先进的解决办法。此时,看着拿起针线的母亲,我似乎又回到了那间土墙房子,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正在给我做鞋。
“回来了!”母亲缝完了最后一针,抬起头和我说话,“衣服破了这么多,也不说,就扔那不管不顾了,这么浪费……”
我走过去拿起衣服,细毛线长裙,侧边开衩,可现在,被细细密密地缝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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