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雨潇
没有物质的支撑,再多的感情也不会幸福,她已经一意孤行要对幸福做出这样的定义。
第六十五章
之后饭桌上的话语权由齐伟城掌控,其它的人也只好沿着这个话题走下去。
中途顾若涵也偷偷地用眼睛瞟坐在对面的刈婉霞,但她始终是低着头,或是抬起眼睛来看向别处。
齐伟城开始介绍齐星漪的情况和她的性格,并且向若涵询问他在哪里上的大学,平时的爱好是什么,对现在商业经济趋势的看法,对国家政策的了解等等。
每当有若涵感到一时难以回答的时候,这个时候齐星漪都会说:“爸爸,你怎么刚一见面就问别人这么难的问题啊。能不能聊点简单轻松的。”
被齐星漪这么一闹,气氛也就活跃了。
在中途的时候有段短时间的沉默。
“伟城,我突然感觉头有点痛。”
“怎么回事,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也许是吧!”
“那你先回去休息。”
刈婉霞离开了,顾若涵心里还有些忐忑。
那顿晚饭过后,顾若涵从一个职位低微的策划一下跃升为盈丰投资集团财务总监齐星漪身边的助理。
在工作的过程中,齐星漪会一边做事一边教顾若涵怎么核对账目,怎样分析一个公司的财务状况,以及关于公司的财务管理的法律,她忽然感觉自己变得有些唠叨,很细节的地方反复提醒若涵,颇有当老师的潜质,有很多公司的机密也不介意让顾若涵看到,她相信他。
而若涵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提醒齐星漪带他去见若曦的事情。
星漪知道顾若涵的心事,但她没有说破。
她知道,如果现在带若涵去见若曦,恐怕以后若涵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只想把这个一生喜欢上的第一个男生多留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能多多少是多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天,齐星漪忽然找到顾若涵。
“若涵同学,我这段时间有点累,你陪我去度个假吧!”
“这个,顾若涵微微愣了一下。”
“你一定答应了对不对?”
若涵没有再说话。
齐星漪略带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一副人计谋得逞的样子。她一下搂住顾若涵的脖子,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谢谢你,顾若涵同学。”
令顾若涵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身居高位的财务总监竟然是个小孩子性情。
他摸了摸脸颊上被她亲过的地方,内心感到不安。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行李托运兼私人保镖了。”
齐星漪拿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地图,像是行军打仗占据领地一般将景点一个一个标注起来。
齐星漪衣服颇多,若涵心里叫苦,心想,这大小姐真是奇怪,那天不就是請我吃了顿饭吗?今天就让我帮她干这种苦力活。
在去的那天一路上齐星漪主动找话题来跟顾若涵搭话。
“若涵同学,你小时候在草原生活有没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没有!”
“说说吧,别谦虚。”
“还好吧,也没什么特别的趣事。”
“那就说点不特别的,什么都可以。”
“放心,你就当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旅游大巴上,一路上冷空气滋滋地冒着,齐星漪戴着最新款的名牌墨镜,时尚而又清新,将小巧的脸部遮去了一半。
在齐星漪的鼓励下,若涵果然讲起了他在草原的一些经历,齐星漪听得有趣,不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有时候也不可避免地说道若曦,齐星漪则会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心酸。
回到家的这一段时间,刈晚霞的脑海里总是浮现那天晚上和顾若涵见面的情景。
她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想念过顾若涵,但当年也是下定了决心要走的。既然要走,就要准备舍弃过去的一切,所以又很害怕见到顾若涵。齐家的家风很严,当年她告诉齐家她从来没有结过婚,如果现在顾若涵出现,恰恰就证明了她当初的谎言,她拥有的一切,可能全都没有了,在她的心里太愿意相信此次见到这只是一个误会和巧合。
但刈婉霞开始派人调查顾若涵的背景,她手下办事的人都很卖力,很快就有了结果。
“夫人,我叫巴图,来自锡盟,我是认识顾若涵的。不知夫人还认不认识我。”
一个自称叫巴图的蒙古人走了进来。
“巴图,巴图。”刈婉霞重复了几次,终于想了起来。
你那天晚上见的就是顾若涵,顾青杨的儿子,也是你刈晚霞的儿子。
这是一个事实,但却像一道闪电一样劈在刈婉霞的心中,她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前一段时间,我已经和他交过手了,他还帮我求了情,确定无疑,他现在就在成都。”
刈婉霞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心跳加速,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保持镇定。
“他来成都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们知道,刈婉霞在离开顾青杨之后,来到了成都,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将以前的事情全都忘了,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相信了她以前没有结婚的这个谎言,只是一年一年地给顾青杨寄钱过去,而顾青杨一分没用。
她通过未婚的身份通过齐家的层层考验,进入了齐家,这一切几乎都像是注定的。对于前半生,她生活贫穷,丢下儿子,颇有追悔,但对于后半生她衣食无忧,生活安定,受人尊敬,她已经不想再回到从前了。
在她的头脑里有两个念头紧密相连,又相互冲突。
一个是鼓起勇气,与若涵相认,坦白承认当年的欺骗,但这也就意味着她可能丢失现在所有的一切;令一个是,避免与若涵见面,隐瞒这一切,犹如她当年隐瞒身世一般,继续做人前显贵的齐家夫人,享受家庭的和谐美满。
她要么以高尚的姿态成全道德,要么以卑微苟且获得荣耀。
如果她丢失了眼前的这一切,后果会怎么样,那以后恐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她又将回到从前,这让她感到内心纠结,太阳穴胀得难受。这时候突然又有另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像一束光线一样穿越她的脑海,使她觉得自己刚刚的思考得过于狭隘,她认为这两者之间并不是一个单选题。
之前她和顾青杨离婚,那是因为过得不幸福,那她并没有错,女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都有权力向往自由,没有谁对不起谁。但如果,保留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间接给若涵资助,照样能使他得到幸福。
让一切虚假无力的道德都见鬼去吧,幸福是什么,谁说了幸福就一定要优先满足亲情,没有物质的支撑,再多的感情也不会幸福,她已经一意孤行要对幸福做出这样的定义。
所以,过了很久,她才慢慢说道:“小伙子,这些事只有你知我知,这个规矩你知道吧?”
“夫人,您放心,我们的嘴是撬不开的。”
刈婉霞点了点头。吩咐下人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巴图。
巴图拿在手里掂了掂,眼睛里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到底是夫人爽快。”
巴图走了,刈晚霞瘫倒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汽车到达旅游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顾若涵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搬进旅游区的房间,已经满身是汗。
齐星漪洗了澡,换了一件白色的丝质长裙,肩带很宽,但还是能够露出她光洁而好看的美背。
她挽着若涵的肩膀。
“走顾若涵同学,我带你下去吃好吃的。”
度假酒店的餐厅里盛满了各种各样当地的特产,由他们自由选择,齐星漪将好吃的给若涵夹了许多,若涵疑惑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吃啊?”
“我怕长胖。”
“你多重?”
“88”
“斤?”
不然呢!
若涵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们对于胖的定义是怎么的,163cm的身高,88斤。
“好了,快吃吧,我吃菜,你吃肉,我们分下工。”
晚霞宁静,灯光昏黄。
就在这个时候,隆隆的鼓声传入了耳朵,最初如几声闷雷,后面就像是密集的雨声。齐星漪像一个发现了新城堡的小女孩一样高兴地跳了起来。
“景区内有表演,若涵同学,你带我去看!”
若涵还没有将刚放进嘴里的一块干烧桂鱼吞下去,就被齐星漪拉了起来。
景区内,四个身量各异的杂耍人员早已在景区内的空地内摆开了阵势。敲鼓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大概是这些江湖卖艺的为了体恤这人年老,故意给他派了这轻巧活计。
老的敲了一会腰上的鼓之后,见周围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便解下腰中的鼓放在一边,用粗布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在灯光下映地明显。
之后,就是小女孩走了出来,大概十一二十岁的样子,脸上颇有自信。
她将腰上的腰带緊紧地扎了又扎,绕着场子走了一圈,向周围的人一一抱拳,年龄虽小却给人一种异常成熟的反差。接着小女孩翻了一圈跟头,每一次从地面腾起,都像是一只腾跃出水面的鱼一样灵巧,跟头翻完之后,周围的人又是爆发出一阵掌声,此起彼伏。
第六十六章
小姑娘听到了掌声,也许是一时岔了神,在最后一次腾空落地的时候,脚下打了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失了态,瞬间脸上便红了一片。
虽然周围的人并没有介意这样一些细微的不足之处,但小女孩却笑不出来,在下场的时候,她仿佛都还未原谅自己刚才的失误,因此感到害羞难过。
年轻的女人看到小女孩出错,便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低下头在小女孩的耳边说了什么,女孩有些负气地便到后场去了。
歇了一口气之后,众人正要看接下来会有什么精彩的内容。然后一对青年男女抬上一条木案,老年人从背篓里捡出几枚光滑的小石头外加两个铝制中等大小的碗。
看着阵势,又是老的上场,所以众人敛了笑意,纷纷屏气凝神地看着他即将要变个什么戏法。
老的先将所有拿到桌上的石头,都放到其中一个碗下面盖好,然后清了清嗓子。饶有趣味地说道:“老母鸡会下蛋,大公鸡不下蛋,大公鸡要分老母鸡一个蛋,老母鸡给了大公鸡一个蛋”。
说着老的便用筷子敲了另一边的碗盖一下,瞬间就听到一声公鸡的打鸣声。众人茫然四顾,却没有见到四处有公鸡的影子,赶忙收回眼神投向木案,才发现刚才这一声是老的发出来的。
只见他又打开另一侧的碗,果然碗下面就有了一个光滑的石头,众人才知刚才被分去了神,所以这下格外地凝神细看。
“公鸡得了蛋,还要一个蛋,老母鸡不肯给公鸡一个蛋,公鸡偏要一个蛋,公鸡啄了老母鸡,老母鸡抓了大公鸡,公鸡啄母鸡,母鸡抓公鸡。”
木案处发出了公鸡啄母鸡的声音,啄的母鸡咯咯叫,同时又发出母鸡抓公鸡的声音,公鸡被抓的咯咯咯。
“远处来了一只鸭,给了母鸡一个蛋,”仿佛又有一只肥鸭一摇一摆一边嘎嘎嘎走了进来,瞬间,母鸡咯咯声,公鸡打鸣声,肥鸭嘎嘎,声声入耳,惟妙惟肖。
老的再将一边的碗掀开,果然碗里多了一只鸭蛋,鸡蛋中混入了鸭蛋,但大家都没有察觉这只鸭蛋从何而来。
“公鸡抢了母鸡的鸭蛋,母鸡不让公鸡抢它的鸭蛋,公鸡母鸡打了架,肥鸭在中间劝了架。公鸡和母鸡,母鸡和公鸡,公鸡和母鸭,母鸭和公鸭,鸡鸭成群,成群鸡鸭。”
一瞬间有母鸡叫,一瞬间有公鸡叫,一会又老妇撵了公鸡母鸡叫,一会儿又公鸡啄了母鸡叫,一会有母鸡啄了公鸡叫,登时各种声音混成一团。公鸡抢母鸡蛋,母鸡抢公鸡蛋,不知道是公鸡蛋还是母鸡蛋,砰咚,一时间鸡飞蛋打,便再也没有了蛋。
老人边说边唱,边唱边敲,时而将左边的碗翻起来让大家瞧,时而将左边的石头移到右边,时而将右边的石头移到左边,周围所有的声音时而像雨点一样的绵密,时而像暴雨一样的急促,所有的人都入了神,所有的人都屏了气,最后老人使劲往两只碗上一敲,再翻开两只碗的时候,两只碗下空空如也,母鸡蛋、鸭蛋、石头全部消失了。
众人方才醒悟,便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掌声。
“好!”
齐星漪看得极有兴致,当老人的表演完了之后,她将两手放在嘴边大声叫好,几乎整个人都要跳了起来。
这时候,小女孩出来,端着一面锣绕着圈子走过来,脸上还红红的,仿佛刚才的羞惭还没有完全过去。几毛的几块的,很快就填满了锣面。到了齐星漪这里来的时候,她丢了一百块,小女孩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钞票,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齐星漪格外感激。
年轻的女人擅长使鞭,鞭法精妙,甩起来虎虎生风,夹杂着风声从耳边掠过,比武打剧中的英雄丝毫不会逊色。
男的和女的配合,男的拿了一張报纸举起来,女的将皮鞭使的呼呼着响。
第一鞭下去,报纸从中间被劈开。之后男人将报纸的另一半牵在手里,第二鞭,报纸又从中间断开,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又不至于使男人受伤。紧接着就是第三鞭、第四鞭、第五鞭,不大的一张报纸竟让女的使了一二十鞭,越到后面众人心里越紧张,但紧张又透露着一丝兴奋,兴奋之余更是一些佩服,佩服之中又有一些期待。
报纸被分了一二十份,面积越来越小,变得只有巴掌大小,变得只有拇指大小。众人的心也越提越高,最后一鞭,鞭子的鞭梢很细微的地方穿过报纸,报纸碎裂成铜钱大小,女人才收住长鞭与男人一一鞠躬,结束表演。
众人的掌声如潮水一般涌来,周围人声鼎沸。
后来,男的又表演了吞剑等惊险项目。
收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已散去,唯有齐星漪等在最后,拉着老年人。
“老年人,你刚才的戏法是怎么变的,能不能教教我?”
老年人感觉到异常尴尬,只说是一些雕虫小技,不足为教。
齐星漪还不甘心,临走的时候欲高价买了他那几颗石头。
老年人笑了笑道。
“姑娘,这都是普通的石头,不值什么钱,你喜欢就拿去吧!”
“不行,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齐星漪在接过石头的同时,硬塞给小女孩五百块钱,对她说道,拿去买身好看的衣服吧!
女孩抬起头,怯怯地看着眼前的姐姐,眸子晶亮。
那天晚上,齐星漪收了石头,挽着若涵的手回到酒店,走进了她自己的房间,兴奋地把玩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他们继续上山,一路群山绵延,林荫叠翠。白色的长涧从山中倾泻下来,像是一道道百炼,落在平静如玉的水潭里,清澈的山涧清凉,赶走了夏日的炎热。
齐星漪找了一个景色比较好的地方,摆开自己的画板。
“若涵,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画家,但是父亲却说学画画不会有出息,只有学财务才能在事业上帮助到他。”
“所以,你最后选择了学经济?”
“是的。”
顾若涵在旁边坐下,看着她画。
齐星漪虽然平时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情态,但一旦专注起来真的要命,她坐在山间的大石头上,连续画了三个小时都没有移动。
日头渐渐西斜,顾若涵从背包里取出水,递到她的面前。
“还差多少?”
“快了!”
她勉强喝了一些,然后就继续画了起来。
夜幕渐渐降临,齐星漪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中。
顾若涵凑近去,小声地说道:“天黑了,有点凉,我们回去吧!不要着凉了。”
“好了,已经完成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顾若涵才清楚地看到画板上一大片的绿色背景下有两个手拉着手的背影,他不知道这两个背影分别代表的是谁,也不愿意相信齐星漪的画中有他。
之后的几天里他们一边向山上爬,一边玩耍,齐星漪完全释放了她的孩子天性,一会要摘个花别到鬓角,一会要将野花编织成花环戴到头上,一会让顾若涵爬上树去给她摘野果。
夜晚,她们在山间搭帐篷入睡。
他先搭好齐星漪的,再搭他的。夜很美,他们看了一会星辰,就各自道晚安,回到自己的帐篷。
顾若涵都会把他的军刀交给齐星漪。
“这个给你,我怕一会会遇到什么动物之类的。”
“你不要吗?”
“没事,我不怕。”
齐星漪有些怀疑的点了点头。
她们伴着鸟鸣和山风入睡,可是当若涵正睡意朦胧的时候,齐星漪忽然跑到顾若涵的帐篷里。
若涵睁开眼睛。
“怎么了?睡不着?”
“给我讲个笑话吧。”
齐星漪蹲在旁边,有趣地观察着他。
若涵秉着全力侍奉老板的原则,强撑着睡意给她讲笑话。
讲完了一个又一个笑话,齐星漪都觉得好冷,一点也不好笑。
齐星漪便说:“我也知道,并不是你不会讲笑话,笑话这个东西也看是给谁讲,如果是给顾若曦讲,我想你一定会尽力讲到最好的。如果是给我讲,那就不一样了是不是?我也想着那天我也学着若曦一分半分,也将你的这份痴念分一点。”
若涵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了一阵不易察觉的红晕。
好了,不打扰你思念你的梦中情人了。
我去睡觉了。
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睡觉。
一路上,齐星漪画了很多画,画中的男主角每一次都只有一个英俊的侧脸,她告诉顾若涵。
“这些画我会永远保存,等我那天不高兴的时候,我就往上面画猪耳朵。”
顾若涵竟无言以对。
海拔五千五百米的西岭雪山,他们整整爬了七天,什么公司什么财务通通抛到脑后,到了这个高度,没有等级,没有伪装,更没有压力。
齐星漪戴着厚厚的羊绒帽子,将耳朵脸部全部护住,脚上也穿上厚厚的棉靴,踩在雪里咯吱咯吱地响。
也许是在这个时候,面对大自然彻底地放开了自我,也许是心中有某一种情愫在涌动,齐星漪忽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六十七章
“顾若涵,我想去雪山顶上。”
顾若涵一把拉住她。
“还是别去了吧,危险!”
可齐星漪哪里肯听她的话。
“木头,你想想,在雪山顶上,向山下喊出自己的梦想,多好啊!”
说着转身就朝高处跑了去。
“你不要命啦!”
所有远处的游客都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但谁也不敢近前,有的甚至拿出照相机想要记录下这一惊险时刻。
她深一腳浅一脚的渐渐地攀到顶峰,常年未化的雪,像岩石一样的坚硬。脚下是云雾缭绕,人的心灵仿佛也浮在云海之上,感觉有些轻飘飘了。
继而有日头跳出云层,齐星漪忍不住地对着山下喊道:“齐星漪,你一定要活出最真实的自己,幸福只青睐真实的人。”
“若涵,快过来,你也来喊喊,喊出自己心底的愿望,心里就会好受的多。”齐星漪站在山顶上示意若涵过去。她明媚的笑容中总是透露出一些悲怆。
顾若涵已经走到了齐星漪的身边。
“齐小姐,这不是闹着玩的,请你马上回去!”顾若涵展开双手挡在齐星漪的面前。
“顾若涵同学,你也太胆小了!”
“你不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那时候齐星漪心里想的是,这次回去之后,她就会带若涵去见顾若曦了,也就是说这可能就真的就要离别了,这是最后一次在若涵面前放纵。
山顶的风冰冷刺骨,站在云海中的齐星漪,却痴痴地笑着。
“我们下去吧,我再说一次,这里危险!”
“要我下去也可以,只要你对着山下喊三句:“齐星漪,我喜欢你,我就下去。”
若涵感到她不可理喻,处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开玩笑,齐星漪看见若涵气急的样子,忽然间就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骗你的!”她轻轻推了若涵一掌。
“回去吧!”
太阳已经完全地冲破了云层,万丈光芒刺痛人的眼睛。
走着走着,突然脚下就有松动了。
若涵感觉到危险的来临,只是现在已经太迟了。几秒钟的时间,他们所奔跑的那片雪地,就渐渐开裂渐渐往山下滑去。
他借下坠刚刚开始时的最后一股力,紧紧地抱住齐星漪,在整个下坠的时候,齐星漪哇哇大声地叫。
而顾若涵脑海里,最后一幕出现的只有他和顾若曦分别以及阿爸在油灯下写教案的画面,一切都像是凌乱的碎片在脑海中旋转。
山地上积雪柔软,他们坠落下来的时候,没有受到太大的撞击。但正当她们心存侥幸的时候,头顶上风声呼呼,一块大的积雪携着寒气紧跟着就坠落下来。
顾若涵快速翻身起来,将齐星漪护在身下,自己承受了大堆积雪所有的重量。那一刻,他只体会到了什么叫硬撑的感觉,体内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极想要吐出来。
世事总是惊人的相似,她这一生为两个人差点付出了生命,一个是顾若曦,一个就是齐星漪,一个是在草原上,一个是在城市里。这是他最后一瞬间脑海里的念头,他感觉太累了,然后软软地趴了下去。
远处的游客看到这边发生的雪崩,也不知道是谁拨打的120,反正当顾若涵和齐星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了。
耀眼的白炽灯,刺鼻的酒精味,齐星漪被一阵刺痛惊醒了,是护士在给她打针,但是身边已没有了顾若涵。
她拔掉手上输液的管子,跌跌撞撞地跑到医生办公室。
“顾若涵他怎么了,他怎么了,你告诉我?”
“冷静一下,小姐!”
医生紧皱的眉头还未舒展开来。
“你他妈说谁是小姐,我问你顾若涵他怎么了?他在哪里?”
四十多岁的中年医生,带着一副眼镜,被齐星漪激动的情绪吓住了。
“你听到没有,你到底是说啊。”
“你朋友因为受到强力的撞击,他的脊椎骨几乎断裂,全身还有几处骨折,如果不好好治疗。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植物人?你说什么?你别吓我啊!”
齐星漪顺着医院的玻璃门就往下滑,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若涵因为救她而变成植物人的样子。
她像个疯子一样大哭大闹。来到重症监护室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齐星漪看到若涵躺在病床上,浑身绑着绷带,脸庞肿到变形,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子,旁边的心跳曲线图像一张纵横交错的网格将她的心脏越勒越紧,就像一根根细线一般随时都有可能会断裂。
齐星漪被齐伟城和刈婉霞架着回到病床上。
“星漪,你别急,我会给他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齐伟城眼神里透露担忧的光芒。而刈婉霞则在一旁埋怨着顾若涵。”
“都是助理惹的祸,当初好好的要招什么助理,要不是这个助理怎么会有这么多麻烦。等将他治好之后,送他一笔钱,让他走。”
刈婉霞再次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到助理身上。
齐星漪气急攻心,不介意在父亲面前指责刈婉霞。“你说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再这里评论对错?”
齐伟城看到女儿情绪难以控制,怕她急出什么事来,只能帮着齐星漪说道。
“就是啊,婉霞,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刈晚霞听到这句话,瞬间眼泪就出来了。
她用手指擦了擦,叹了一口气。
“好吧,你也不当我是你妈,我看我在这里也有点多余,你自己保重吧!”
说着刈婉霞就拿着包走了出去。
齐伟城没有说话,只是把眉头微微地皱在一起。
而齐星漪则坐在病床上,袜子也没有穿,将双腿屈起,双臂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了了下去,经过一夜的折腾,她显得更瘦弱了。
当医生进来的时候,齐伟城耐心地询问女儿的状况,医生告诉他说,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受了些惊吓,齐伟城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顾若涵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看见顾若曦站在远处凝望着她,眼睛里带着没有融化的风尘。悬崖上的风掀起她长长的紫红色裙摆,猎猎作响,一块残红的夕阳淹没了她的脸。
她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几条彩色的发辫又细又长,一张脸蛋像荷花瓣一样好看,她整个身体笼罩在一片灿烂的烟霞里,阳光像是在她身上织出了一件华丽的彩衣。
若涵朝她跑去,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跨越不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他内心焦急,忽然大片大片的雪从自己头顶落下来,淹没了眼前的路,落在自己的伤口上,疼痛难忍。
“若曦,你别走啊!你别走啊!”
可无论他怎样撕破了喉咙呼喊。顾若曦都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了风里,消失在削壁银峰的寒冷世界里,聚焦成天地间阳光下一片晶莹飞扬的雪花,又变成一滴眼泪从若涵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他是在喊着若曦的名字中醒来的。
醒来时发现趴在床边的不是若曦,而是齐星漪,她的两只大眼睛已经哭得像灯泡一样的肿胀。
“齐星漪。”
他小声地喊着。
“你刚刚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听到了!不,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到。”
齐星漪摇了摇头,她发现了欺骗自己的难受。
若曦没来,对呀!她怎么会来,她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地方?原来是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若涵心里这样想着。
医生过来了,给顾若涵检查了一遍。
病人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保住生命是没有问题,只是病人现在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家属不要和病人说太多的话。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齐星漪让父亲也回去,毕竟有那么大年龄了。
齐伟城看女儿没什么事了,便打电话叫了一个得力的助理来帮忙。
齐俊彦知道齐星漪和顾若涵出事很久也没有出现,但这个时候,却像突然间和若曦肩并着肩走进了病房。
齐星漪坐在若涵的病床上,没有抬起头去看齐俊彦,她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好。
“对不起啊,若涵兄,我们来迟了!我接到消息之后,就第一时间带着若曦过来。可惜还是迟了很久。”
若涵没有回应齐俊彦,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這个人是谁。
“星漪,顾若涵没事吧!”
齐星漪也没有回应齐俊彦,因为无论怎么样听起来,齐俊彦都像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了解他的虚伪。
顾若涵脸部浮肿,身上缠满了纱布。
若曦在旁边啜泣着,不敢靠近。仿佛这么多年郁积在心中的悲伤欢乐不知道怎样表达。
顾若涵微微转过头来看了看扎着马尾的女孩,露出白皙的脖颈和耳垂,鬓角以上的发脚处露出洁白的头皮,高挑美丽的女孩。她的样子没有多大变化,但身高却长高了很多,手腕子上一只翠绿的镯子。
“你还好吗?若曦!”
“若涵的脸上荡开了笑容,暖暖的像是秋天的夕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