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帆
摘要:《沙乡年鉴》是利奥波德在生态思想领域的一次突破,也是他对美国生态环境现实的一次反思。这部作品阐述了利奥波德生态中心主义思想,探讨了大地伦理观、共同体理念在内的众多问题。本文主要研讨如何利用耕耘意识进一步建构人与自然共同体的关系,并促使全社会形成一种生态智慧。第一部分通过解读“耕耘”一词的释义,阐明其从农业领域向生态保护领域转向的趋势;第二部分探讨耕耘意识缺失的三重原因;第三部分将给予耕耘意识培育以可行性建议。
关键词:利奥波德;沙乡年鉴;耕耘意识;共同体
一、“永恒的精神力量”——耕耘意识的生态内蕴
利奥波德以自己在威斯康星的生活经历描写了一年十二个月大自然中的万般图景,田野中的臭鼬、天空中的毛脚鵟、布满年轮的橡树、绿荫下的鳟鱼,无数动植物的影像随着时间的流逝出现在读者的眼前。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提及的“耕耘的观念”,作为休闲的组成部分之一,在生态保护领域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耕耘意识在物质发展极度迅速的时代作为一种内在驱动的精神力量便显得尤为可贵,尤其是在生态保护领域。
《牛津词典》中,cultivate一词所指向的含义是为了种植植物或农作物去准备和使用土地。但在《沙乡年鉴》中,利奥波德在对于环境保护理念的阐发中提出了“耕耘的观念”。他认为,现今人类在与自然相处的过程中,金钱这一物化概念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人类应该意识到“在产品生产中发挥一种耕耘意识可能和产品本身一样重要”[1]196,也就是说人类在农业领域所具备的耕耘意识在生态保护领域同样存在,且急需被认识,这无疑是“耕耘”这一词语从农业领域向生态保护领域的一次转向。
利奥波德在文中所提到的“耕耘的观念”是从搭建起人与土地之间和谐的屏障到构建人与生态自然的和谐体的一次转变,而在这个过程中人类主体性的发挥是重要一环。这里的发挥主体性并非以人類中心主义为标杆而采取行动,也并非使人类一切行动遵循生物中心主义,而是应该让人类认识到“大地上一切事物都处在不可分割的相互依存状态,它们同人一样有持续存在的价值和权利”[2],这样的生态中心主义并非要割裂生态与人类的联系,相反,利奥波德强调的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共同体观念、一种协同共存的理念。这一观念使得人与土地的关系进一步加深,这种精神性的发展与物质性的进步同样重要。
耕耘意识就是人类主体性的积极发挥并与大自然形成一种自然和谐的共生体,关键就是主体性感知,“感知是既不可能用学位,也不可能用美金去取得的。它生长在国内,同时也生长在国外,一个几乎一无所有的人可以和一个百万富翁一样拥有运用它的良好条件”[1]196,但大多数人却忽略了自身所拥有的这个简单易得的能力。人与大自然内在的和谐是相互的,而耕耘意识是人与自然之间和谐的前提,它旨在提醒世人,在面对自然的时候专注于感知自然以及自然本身固有的价值。罗尔斯顿谈到感知自然价值时说道:“它是人在排除了各种功利需要后对事物的‘静观,是人超越自身,全身心地投入,沉浸到对象中去的一种方式。”[3]确切地说,耕耘意识是一种思维性的存在,它不能强加给任何个体,且耕耘意识的发展依赖于人类社会精神性与物质性的全面进步。
二、“机械化的蚂蚁”——耕耘意识的缺失
在现代情形下,耕耘意识由于种种因素得不到应有的发展,甚至被逐渐地抹去存在的意义。工业化的发展改变着人对于自然的看法,也改变着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流水生产线不仅破坏着自然环境,更侵蚀着人类的意识,使人类沦为“机械化的蚂蚁”,物化地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机械化的思维在历史的演进中占据主流,从而渗透在大时代的社会群体里,最后下落至每一个个体。因此,机械化思维所引起的耕耘意识的失落与缺失存在于这三个层面——历史层面、社会层面与个人层面。
从历史演进的层面来看,自然价值观的演变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原始文明、农业文明以及工业文明。原始文明中的尊敬与崇拜、农业文明中的认知与利用、工业文明中的开发与掠夺,都体现着不同文明阶段的自然观所各自拥有的形态特点。从原始文明进化到农业文明是人类发展史的一大进步。在这个时期内由于人类自身的需要,各类工具被制造出来,以方便人类发展农业与狩猎,也因此逐渐认识与掌握自然规律并为自己所用。认知能力的进步、实践工具的发展使得人的地位逐渐高于自然界,但对自然界的开发尚处在初级阶段,远没有后期工业时代的开发力度强,所以农业文明“只是一种在落后的经济水平上的生态平衡”[4],有待于深化发展。直至工业文明,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被完全扭转,人类出于经济的动因大肆破坏生态、掠夺资源,以征服者的姿态傲然独立,一旦人类发现燃烧沼泽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时,“没有人去呼唤人们抵制这种浪费,只有他们的鼻子反对这种气味”[1]112。工业文明阶段的自然观是以经济为衡量标准的机械化的观念,直到生态文明之前,人类社会都未形成正确的自然观。因此,从历史层面来看,有关于生态保护的耕耘意识是缺失的,还需在生态文明阶段有进一步的培育与发展。
从社会层面来看,由于存在着经济价值与环境保护的冲突性关系,耕耘意识也在持续地与物化的思维作斗争。环境保护就像是屹立在高山上的庭宇,想要攀登至此就需要闯过层层利益诱惑的关卡,当然,在现代情形下,大多数人会被诱惑阻拦在半山腰而难以向上。资本主义下,以经济利益作为衡量行动是否值得的因素在社会生活中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地位,私欲的膨胀加之人类依旧以自然的征服者自居,使得人与自然之间一直维持着一种冲突性与对立性的关系。人类经济难以对整个大自然的运行作出决定性的改变,但持续性的破坏却对自然造成了不可计数的伤害:“现在活着的人将再也看不见大湖各洲的原始森林,也看不到海岸平原上的低地树林,或者巨大的硬木林了。”[1]215经济价值导向削弱了人类对于环境的关注,物化的思维也始终压制着人类主体性的发挥,缺少了这两点,耕耘意识便难以在社会中形成与普及。
从个体层面来看,经济发展时代盛行的休闲旅游活动仿佛已经变为一个被动型的等待完成的任务:每一个景点外部都停满了远道而来的汽车,景点内部摩肩接踵,手机拍照代替了眼睛与大脑的感知,用机器留住表面的风光,但心灵与思想只是跟随肉体游荡,人们很少发挥主体性的作用去构建起与自然之间沟通的桥梁。这主要是因为现代生活加快了世界机器的运转,催生了人们匆忙的脚步,使人们缺乏了与大自然本质性的交流。而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所提倡的“休闲”既需要看,更需要内在的感知:“发展休闲,并不是一种把道路修到美丽的乡下的工作,而是要把感知能力修建到尚不美丽的人类思想中的工作。”[1]198真正的休闲强调的是主体积极地向大自然发出行动,发挥耕耘意识,而非机械化的被动接受。他明确地指出“休闲性的乱跑一气是缺乏依据和没有必要的”[1]196,人们这种对于休闲观念简单化的理解与实践,使人类既没有独处于自然的时间,也没有感知自然的空间,未能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观念,由此也体现出耕耘意识在个体层面的缺失。
三、“像山那样思考”——耕耘意识的培育
利奥波德在“像山那样思考”一章中阐明了山与狼以及人类的关系。人类总是以自己的视角去理解自然万物,去评价万物存在的价值,“但是,在看到这垂死时的绿光时,我感到,无论是狼,或是山,都不会同意这种观点”[1]146。而耕耘意识的培育会让人类思想产生变革,从而重新构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让自然复魅,让由个体组成的人类社会拥有生态智慧。
(一)思想变革:功利化思想向耕耘意识转变
利奥波德认为,人类在处理与外部环境的关系时经历了三个阶段,从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处理人与社会的关系,最后发展至关注人与土地的关系。然而,基于西方理性的传统以及美国资本主义膨胀发展的背景,人们的思想始终未能关注到自然,或者说,未能达成人与自然和谐的状态。人与大自然之间一直存在着某种经济关系,自然被视为人类的私属产品,从而致使森林砍伐、海洋污染、大气层破坏等生态危机层出不穷。当社会的发展以巨大的资源破坏为代价时,自然便会以它的力量反噬人类社会。这种功利的思想基础完全忽视了大自然内部有机体之间相互的联系,即使国家机器有着完善的政策支撑也未必能达到应有的治理效果。
因此,功利化思想必须向耕耘意识转变,使人类首先在思想层面清除环境危机的隐患,重构人与自然的关系。无论是三月的飞雁、七月的草原或是十月金色的落叶松,都需要人们用眼睛去看并用心去感悟,树立起生态整体利益价值观,才能够使自然复魅,恢复其本真的模样与状态。这就要求在面对人与自然的关系时,减少功利思想对这个过程的干扰,不去划分它的有用性,只是单纯着眼于眼前令人舒心的各类有机物,达到内心深处与自然的和谐与共生。
(二)生态智慧:筑牢共同体理念
当自然在人类世界复魅,就要进一步思考如何做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利奥波德在文中给出了一个答案——生态共同体概念。“土地伦理是要把人类在共同体中以征服者的面目出现的角色,变成这个共同体中的平等的一员。它暗含着对每个成员的尊敬,也包括对这个共同体本身的尊敬”[1]231。他强调人类应该从征服者的位置走下来,与万物平等,成为万物中的一员,以此出发去思考人与自然的一切问题,只有当人类不再将自己高高挂在金字塔与食物链的顶端,人与自然共同体理念才能存在于人类的思维活动中。
但是,当个体与社会缺失了生态保护的意识,国家机器的强制性也终究难以改变伤痕累累的生态环境。因此,不仅需要由上至下的政策指引,更需要培养个体行动的觉悟与意识,双向合力推动生态保护。这就要求人们要以人与自然共同体的理念为基石,不断地培育耕耘意识。当人类有了主体性的自觉与正确对待人与自然关系的意识时,个体的意识便会不断地发展与延伸并向社会转向。换句话说,个人意识的发展促使社会意识将其不断纳入上层建筑中且不断地加以改进,上层建筑对于正确行动的承认自然会得到社会性的认可,由此加以普及形成广泛性的普遍意识。
同时,这也不仅仅是意识层面的问题,生态共同体更是一个伦理和文化层面的问题。应关注的是万物存在的权力问题以及如何将共同体概念更深刻地融入人类的理智之中,从而推动整个社会在生态保护领域取得成果。虽然种族的差异、国别的不同使得每片土地上的人有不同的民族传统、不同的历史渊源,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生态环境以地球为一个整体,这就不得不要求人类承担起保卫环境的责任,以耕耘意识为思想的武装,将自己看做生态共同体中的一员,感知自然、体会自然、拥抱自然,与自然和谐共生。
四、结语
“耕耘”一词的领域转向使人类在资源保护、生态保护领域的主体性得到一定的重视,对于自然的感知更是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必不可缺的关键性因素。事实上,“我们永远也不会完全实现人与大地的和谐,就像我们不会为人们求得彻底的公正与自由。对于这些远大的抱负,重要的不是去实现,而是去追求”[5]。正是因为对生态环境的保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耕耘意识的形成、实践与实现社会转向也并非简单之事,所以在生态保护之路上还需做出更多的努力去推动人与自然的关系重构,加快生态智慧在全社会范围内形成。
作者简介:赵一帆(2000—),女,汉族,陕西渭南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生态文学、美国文学等。
参考文献:
〔1〕奥尔多·利奥波德.著;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沙乡年鉴[M].侯文蕙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2〕娄红伟,陈秀华.战后美国农场发展趋势探析[J].湖北农业科学,2010,49(4):1020-1024.
〔3〕张德昭,徐小钦.重建人和自然界的價值论地位 ——霍尔姆斯·罗尔斯顿的自然价值范畴[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4(3):14-18.
〔4〕祖扬,邢子政.从原始文明到生态文明——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回顾和反思[J].南开学报,1999(3):37-44.
〔5〕孟繁红.略论利奥波德及其生态学的道德心[J].世界哲学,2006(6):65-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