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几竹玛
摘要:马伯庸创作的《长安十二时辰》是一部富有实验性质的历史小说,不以重大的历史事件或历史事实为叙述焦点,而是借助特定的历史语境演绎出一段具有悬疑性质的破案故事。这部作品既有别于传统的历史小说,亦不同于当下历史主题的网络小说。本文将重点探讨小说的叙事艺术,分析小说时空并置的叙事模式、多线索的叙事手法和丰富的叙事视角,尝试分析在网络化的时代背景下历史小说的多种写作方式。
关键词:《长安十二时辰》;叙事艺术;叙事模式;叙事手法;叙事视角
一、《长安十二时辰》概述
《长安十二时辰》是当代著名小说家马伯庸于2017年出版的作品,讲述了唐朝天宝三载上元节這一天之内发生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故事。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已经出现不少经典的历史小说,如姚雪垠的《李自成》、二月河的《雍正皇帝》、唐浩明的《曾国藩》和孙皓晖的《大秦帝国》等。从这些历史小说的取名来看,大多数都指涉帝王将相的宏大叙事,而马伯庸创作的《长安十二时辰》是一部故事明快、节奏紧凑、以小博大的历史小说。马伯庸在谈及创作构思之际说道:“很火的美剧《24 小时》出来,我就想,故事要不要放在 24小时的范畴里,12个时辰。一天一夜也是给自己挑战,写一天一夜在古代城市是很大的提升,你要保持这种张力。”[1]《长安十二时辰》并不注重历史规律的探讨,是一部融合了诸多叙事元素的历史小说,在文学想象、叙事结构等方面颇具艺术价值,也直接致使同名改编的网络剧在2019年暑假热播,掀起了一股“长安热”。
二、时空并置的叙事模式
《长安十二时辰》,从书名上就可见其构筑起时空并置的叙事结构,小说的故事时间被限定在十二个时辰之间,从小说的章节编排上讲,《长安十二时辰》共二十四章,从第一章“巳正”开始,到第二十四章“巳初”结束,每一章设定半个时辰,二十四章合计十二个时辰。创作者将故事整体的呈现置于现实时间的十二时辰之内,通过线性的时间发展走势来铺设剧情、制造悬念、展现人物,进而推动叙事。在《长安十二时辰》中,时间上的线性叙事轨迹清晰可见,小说按照中国传统的时间概念即一天中的十二个时辰来对故事整体剧情进行架构,将故事中的场景、情节和人物都统一归纳在这个时间概念当中。通过线性的时间安排,使故事的起因、发展和结果得到清晰明了的呈现,让读者更好地把握住叙事脉络,从而达到叙事的目的。在每一章开头都有相应的时间展示,时辰的变化随着故事情节的深入线性流动,其自身蕴含的引申义往往也预示着故事情节的进程和发展。在这段故事时间不可更改的限定条件下,叙事时间不断向前运转,将故事沿着既定的轨道进行下去,只有故事时间到了截止的那一刻,叙事时间才会中断时间进程。《长安十二时辰》让读者清晰地意识到时间的存在,每一个时间刻度均会将故事纳入时间流程之中,危机到来的时刻越来越近,营造出时间上的紧迫性和压迫感,使得叙事节奏跌宕起伏、紧张刺激。对于那些陷入案件迷雾中的人来说,时间的流逝会给他们带来无限的绝望与恐惧,在有限的时间之中去探破一个阴谋,必然会加快故事的叙事节奏。
叙事时间的变化离不开叙事空间的呈现。《长安十二时辰》将长安城作为空间线索的典型场景,运用空间叙事不仅让时间得以具象化延展,同时将所要表达的审美理念和思想内涵寄托其中,从而丰富叙事内容、升华主题,达到理想的叙事效果。作为长安城建筑主体的一百零八坊被设计得井井有条,这种井然有序的城市布局构成了小说最直观的叙事场景,但是“空间的再现并不是单独场景的组合,而是由一系列流动场景建构的复杂、精细的空间复合体组成,涵盖了地志的、时空的和文本的多种因素”。[2]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随着张小敬破案行动的展开也以动态的形式呈现在读者面前,并最终形成一组流动的叙事风景线。马伯庸在谈到长安城之际说道:“唐代的长安城对我来说,是一个梦幻之地。这是一个秩序井然、气势恢宏的伟大城市,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诸色人物云集其中,风流文采与赫赫武威纵横交错,生活繁华多彩,风气开放多元。在那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实在是一个创作者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舞台。”[3]所以长安城两个主要富有象征意味的叙事场景是斥巨资搭建的太上玄元灯楼和汇聚了三教九流的平康坊阴暗角落,而肩负着长安城贼事策防重任的靖安司则夹在两者之间,小说纵横交错的情节链条,又必然导致小说叙事空间的来回切换。随着小说叙事空间的不断切换,无论是蚍蜉组织的阴谋破坏活动,还是张小敬逐步推进的侦破行动,均在有限的故事时间之内循序渐进地展开。这些空间容纳了故事的叙事进程,既为故事情节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表演舞台,又能成了寄托人物感情的载体。
三、多线索叙事
多线索叙事指的是在故事叙述过程中多条故事线索同时推进。在这当中每条线索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但不是独立平行的叙述,而是多条线索同时围绕剧作的主题进行相互交织的叙述,共同构建起叙事的整体。通过不同线索之间的互相影响,将不同的人物和事件串联起来,形成错综复杂的人物和事件关系,营造悬念,便于更好地设置问题,使读者在富有层次感和悬念感的叙述过程中通过多条线索汇聚而出的信息追寻到真相。
法国学者罗兰·巴特指出“在不同的事件中,有些事件是叙事作品或者叙事作品片断的真正的铰链,有些只不过是用来填实铰链功能之间的叙述空隙。第一类功能被称为主要功能或核心功能,第二类功能由于处于补充地位而被称为催化功能”。[4]《长安十二时辰》中的众多人物组成了不同的势力阵营,各势力中的不同人物穿插在各个事件之中,使得各个事件之间纵横交错、互为补充,全面呈现出唐朝风云变幻的安危兴衰和家国情怀。小说的主线是围绕龙波设局破坏长安以及张小敬与李泌力图拯救长安的案件进行展开,副线则包括:长安城中的右相党和以太子为首的太子党之间的朝堂争斗;安西第八团为守卫大唐长安进行战斗回忆;幸存的第八团成员现状。故事中的各个线索之间都围绕长安上元节这一日所发生的事件进行探究,多条线索穿插分布在小说中不同的事件当中,同时在不同事件的逐步发展中,获取线索所引申出的更多信息。例如,在守卫长安的过程中,案件侦查和朝廷权力斗争是相互关联的,张小敬作为案件侦查的主要执行者,他的侦查结果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朝廷的权力斗争局势,所以张小敬不仅要面对破案过程中面临的危险,也要应对来自朝廷之争中上层人物的威胁,交叉互补的线索推动了叙事的发展。小说中多线索叙事将长安破坏事件的幕后真凶深深埋藏在重重谜团当中,通过张小敬对大大小小线索的收集和层层推理,逐步解开一个又一个谜团。
小说以上元灯节这一天围绕长安所展开的守卫行动为核心事件作为故事叙述主线始终贯穿于小说始末,与各个支线的辅助事件之间交错共融,如树木支干网状般紧密结合,互为影响。事件之间相辅相成,条理清晰,有效地确保了小说结构的整体性和逻辑性,从而达到了良好的叙事效果。多线索叙事结构使《长安十二时辰》在故事的叙述上层次分明,更加具有戏剧张力,将故事发展的复杂过程全方位地呈现给读者,让读者在对小说中悬念进行答疑解惑的过程中得到极大的享受。
四、多变的叙事视角
叙事视角,亦可称为叙事聚焦,法国叙事学家热奈特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上进一步完善总结,在其著作《叙事话语》中提出了“聚焦”这一概念,根据叙述者与人物获取叙事信息的比较,提出了零聚焦、内聚焦与外聚焦三种不同的聚焦类型。《长安十二时辰》随着叙事需要的不断切换运用叙事视角,通过丰富的叙事视角,将故事内容立体呈现在读者面前,以产生情感上的共鸣,达到最佳的叙事效果。
内聚焦是指叙述者等同于小说中的人物,以自身的实际经历对故事进行讲述,走进人物的内心直接表现人物的内心感受,具有直接性的特点。在《长安十二时辰》中,内聚焦是使用最多的视角处理方式。小说中以张小敬第一人称的角度來叙述由长安城破坏事件所延伸出的故事内容和情感内涵,通过张小敬的视角呈现长安城的人文风貌以及昔日他在安西都护府第八团亲身参与的惨烈事件,读者可以通过张小敬固定的视角代入小说的情节当中,直接融入张小敬的思维和内心,对这一人物产生亲切感和认同感。零聚焦,即通常意义上说的全知的上帝视角,读者可以通过其开阔的视野了解人物内在的心理和情感活动,知晓人物的成长历程,同时还可以利用其优势灵活地改变叙事聚焦,根据叙事需要切换、组织叙事线索,展现复杂的人物关系和事件发展的进程。在小说第一章,作者便采用零聚焦的视角描述长安城西市的实况,“随着一阵嘎吱声,西市的两扇厚重坊门被缓缓推开,一面开明兽旗高高悬在门楣正中。”《长安十二时辰》围绕张小敬追查长安破坏事件展开,通过上帝视角叙述了蚍蜉组织假冒波斯客商进入长安,龙波准备火烧长安城,并利用狼卫迷惑靖安司到张小敬在调查过程中一步步解开谜题、找到真正的线索等一系列事件,对小说中不同人物在长安城破坏事件中的行为举动及案件真相的探索过程进行了细致的展示。阅读作品,可以发现小说具有悬疑神秘的色彩,除了情节设置等原因之外,外聚焦的叙事视角也有起到很大作用。在外聚焦下,叙述者置身于故事之外,以旁观者的身份对人物的行为和心理进行客观的记录,“其实呀,上元节正日子是明天,但灯会今晚就开始了……”小说一开始作者就有意识地将长安城放置在与往常不同的特殊境况之中,让读者对长安城怀有某种神秘感。在张小敬的侦查过程中,随着时间的逼近都会有新的线索的出现,这些客观记录的线索中隐藏着人物的身份信息、互相之间的关系以及作案的方式和动机。
《长安十二时辰》中运用了丰富的叙事视角,将人物关系、故事背景和整个事件的关联清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引领读者领悟人物的行为动机和情感变化,揭示人物的内心活动,呈现出完整的故事脉络,确保了小说的整体感和完整性。
五、结语
《长安十二时辰》不同于传统的历史小说,其别具一格的书写方式,融合了诸多叙事元素。小说中营造了不同阶级、不同立场的人物群像,构成多条关键的叙事线索。在叙事过程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因错综复杂的矛盾产生了种种纠葛,蚍蜉组织对长安所做的破坏行为有着自身的无奈,真相解开的同时也是对于人性的剖析,从而引发读者关于人性的探讨与思考。小说将这场阴谋的幕后黑手设为贺知章的养子贺东,而贺东实行阴谋的缘由在于其想要以自己的方式为父亲尽孝,这种囿于伦理的谜底导致小说结局略显仓促,但也不能忽视小说在叙事方面的创新。就像黄仁宇在论述大历史观之际所说:“生命的真意义,要在历史上获得,而历史的规律性,有时在短时间尚不能看清,而须要在长时间内大开眼界,才看得出来。”[5]
参考文献:
〔1〕李邑兰.马伯庸详解(长安十二时辰):张小敬的挣扎,我们很多人都遇到过[J].南方周末,2019(7).
〔2〕尤迪勇.空间叙事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
〔3〕马伯庸.长安十二时辰[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7.
〔4〕罗兰·巴特.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M].张寅德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5〕黄仁宇.万历十五年[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