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兴乐
菩 萨
娘在世那会儿,很少去庙里烧香。
而厢房的拐角处,则悄悄地供奉着一尊菩萨。
娘总是说,菩萨比人好相处多了,从不讲求什么排场,更不会有是非恩怨。
娘还说,人比不得菩萨。菩萨总是吃更多的苦。
大白天里,菩萨得耐着性子听人唠叨。到了晚上,也不能够打个瞌睡什么的。
而是打坐,修炼。从不见菩萨耍滑或偷懒。
只是,我慈悲心肠的娘,从来不说说她自己。
庄 稼
一些庄稼,刚刚在土里安家。那是岭坡上的玉米和马铃薯。
而野草的根,已深入骨髓。那是娘坟头上的蓬蒿和铁刺棘。
只有南瓜秧,喜欢匍匐着,沿着高低不平的沟垄,一直要游走到遥远的地头。
只有丝瓜秧,喜欢向上攀。
有时,一个夜晚,它就已经爬到青青竹篱笆的最高处。
豌豆花
一朵豌豆花,悄悄开了,开在老屋前的篱笆墙边。
一双丹凤眼,就那么水灵灵地俊俏着。
一朵豌豆花,也懒得去打听外面花事是否热闹。
它一门心思地,让自己开出蝴蝶一般的小小羽翅。
不为远走高飞,它只想攀爬到篱笆墙的最高处,好瞅一眼故乡的模样。
一朵豌豆花,总让我想起,那个乳名叫豌豆的女孩。
豌豆,豌豆。每当有人这样喊起,她的脸颊,就会一片绯红……
念故乡
一定会有条小路,通往村西南的祖茔地。
那里,有亲人瘦小的坟头。
一定会有座土地庙,低矮,却在护佑着全村的福祉。
一定会有片蓝蓝的天。越飘越远的白云朵,像是谁正在放牧的羊群。
也一定会有幢向阳的老屋。
慈眉善目的娘,正倚门朝着村口眺望……
一些杏花
一些杏花,总是抢在桃花盛开之前来到春天里。
这会儿,桃花还在酝酿着。要不要描个眉、化个淡妆什么的。
一些杏花,已经火烧火燎,真的不是故意要喧宾夺主。
谁叫那桃花如此傲慢,仿佛只有它,才称得上是目无一切的公主。
一些杏花,就这祥开了,把自己开成了早春的模样。
在我上班经过的路口,天真,又质朴。
多像我们乡下,那些早起的女孩子。
稗 子
娘说,但凡稻田里,总会有稗子,怎么努力也很难根除。
一株稗子,只想与稻子为伍。
一季季,一年年,稗子混迹于稻子中间。尽力把自己活成稻子的模样。
唯有如此,才感觉到安全。
一株稗子,一心想与稻子为伍。
却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在与人类为敌,也在与自己为敌。
没完没了,似乎也沒输赢,唯有皆大欢喜的结局。
故 乡
孩提时,故乡真的很大。
大到村东的一条河,咋也找不到它的源头。
大到村北的高高的分水岭,咋也攀不上它的岭脊。
大到村前的羊肠路,咋也走不到它的尽头。
长大后,故乡开始变得很小。
小到我拳头般的心脏,也能够时时刻刻装得下。
直至小成离家前,娘亲反复叮嘱的一句话。
直至小成村西祖茔地里,那些越来越矮的坟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