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明袁褧嘉趣堂版本源流暨递藏考

关键词：《世说新语》 袁褧 嘉趣堂本 版本 源流

目前已知《世说新语》最早版本为唐写本残卷，宋代有三种版本，分别为收藏于日本尊经阁的董弅刊本，曾为传是楼收藏的湘中刻本和陆游刊本;元代刊本有三种，分别见藏于日本尊经阁和台湾省“国立中央图书馆”;在袁褧嘉趣堂本问世之前，明代正德年间还有过一种赵俊据元刊本翻刻的版本。在20世纪初唐写本和尊经阁本回传中国大陆之前，因湘中刻本流传不广，以至至今已经亡佚，明代以来流传最广的《世说新语》版本就是袁褧依据陆游刻本所刻嘉趣堂本。除了袁褧原刻之外，又有数种翻刻本。但这些版本之间关系模糊，学界关注不够。因此，梳理袁褧嘉趣堂刻本的版本源流，对于整个《世说新语》版本系统的深入研究，都很有价值。故而不揣浅陋，将研究过程中所得其版本源流信息公之同好，祈方家批评指正。

嘉趣堂本的版本来源

袁褧嘉趣堂本《世说新语》刊印于明嘉靖乙未（1559年），刊印后风行全国。袁褧在嘉趣堂本《刻世说新语序》中明确提到其所刻《世说新语》版本来源：

尝考载记所述晋人话言，简约玄澹，尔雅有韵。世言江左善清谈，今阅《新语》，信乎其言也。临川撰为此书，采掇综叙，明畅不繁;孝标所注，能收录诸家小史，分释其义;诂训之赏，见于高似孙《纬略》。余家藏宋本，是放翁校刊本。谢湖躬耕之暇，手披心寄，自谓可观，爰付梓人，传之同好。

据袁氏所记，其所刻版本来源为宋代陆游刻本。关于陆游刻本，袁褧在刻印嘉趣堂本时附载陆游本人刻印《世说新语》时跋语：

郡中旧有《南史》《刘宾客集》，版本皆废于火，《世说》亦不复在。游到官始重刻之，以存故事。《世说》最后成，因并识于卷，淳熙戊申重五日新定郡守笠泽陆游书。

陆游跋语中则交代其刻印《世说新语》的具体时间为淳熙戊申（1188）严州知州任上。此跋与袁褧本人序，大致明确了袁褧嘉趣堂刻本版本来源的事实。陆游淳熙刻本今已不存，赖袁褧嘉趣堂本得以保留基本面貌。

嘉趣堂本版本著录

嘉趣堂本刊印后，在社会上流传较广。从清代乾隆年间开始入载藏书家目录。

清代大藏书家、目录学家彭元瑞等《天禄琳琅书目后编》卷十六：

彭元瑞（1731—1803），字掌仍，一字辑五，号芸楣（一作云楣），别署身云居士，江西南昌人。乾隆二十二年（1757）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官至侍讲，擢詹事府少詹事，值南书房，迁侍郎，历工、户、兵、吏诸部，擢工部尚书。乾隆五十五年（1790）上《八庚全韵诗》，加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谥文勤。以文学被知遇，目录学功底极厚。根据内廷藏书及書画、鼎彝，辑《秘殿珠琳》《石渠宝籍》《西清古鉴》《宁寿鉴古》《天禄琳琅》诸书。乾隆中主编《天禄琳琅书目》及续编。前编书目10卷，400部;后编20卷，663部，各收书12258册。曾任四库全书馆副总裁，与纪昀称为“南北两才子”。事迹具《清史稿》卷三百二十本传。彭元瑞不但著录了所藏嘉趣堂本《世说新语》的版本渊源，而且还将其与明代王世贞所刻《世说新语》进行版本比较，充分肯定嘉趣堂本的版本价值，堪称行家里手。

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卷六十二小说家类：“《世说新语》三卷，明袁褧刊本。宋临川王义庆撰，梁刘孝标注。”陆心源（1838—1894），字刚甫、刚父，号存斋，晚号“潜园老人”。归安（今浙江湖州）人。清末四大藏书家之一，咸丰九年（1859）举人，官至福建盐运使，多次剿平土匪，富收藏，筑“皕宋楼”“十万卷楼”“守先阁”三楼藏书，藏书达15万多卷，1906年陆心源之子陆树藩将大量藏书卖给日本岩崎氏静嘉堂文库。事迹具《清代七百名人传》。

瞿镛《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子部小说类：

《世说新语》三卷，明刊本。宋临川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是书绍兴间董令升刻之严州者。得晏元献手校本，最为精善。后陆放翁有刊本。明嘉靖间袁氏得陆本翻雕之，犹存三卷之旧。每卷各分上下，惟汪彦章所作《叙录》二卷已阙，有绍兴八年董弅原跋及袁褧序。

瞿镛（1794—1846），字子雍，江苏常熟古里人。瞿绍基子。岁贡生。瞿氏以藏书著名，藏书楼名铁琴铜剑楼，拥书之多、藏书之精，与山东杨以增海源阁有“南瞿北杨”之称。镛秉承父志，笃志藏书，不为名利所动。传说光绪帝欲得其一珍秘本，赏以三品京官，并给银三十万两，竟不奉诏。有《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续海虞文苑诗苑稿》《续金石萃编稿》《集古印谱》《铁琴铜剑楼词稿》。事迹见同治《苏州府志》等。瞿镛作为藏书大家，深谙《世说新语》版本源流，他敏锐发现嘉趣堂本中缺少宋代以来书目中著录《世说新语》所提到的汪藻《叙录》，这是对嘉趣堂本版本特征的重要发现和说明。

沈德寿《抱经楼藏书志》卷四十六子部小说类一：“《世说新语》三卷，明袁褧刊本。宋临川王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沈德寿（1854—1925），字长龄，号药庵，别号窳民，世为浙江慈溪北乡师桥人，祖辈皆从商，尤以药业闻名。光绪十年（1884）游至湖州，拜谒藏书家陆心源，并登皕宋楼，得观陆心源所藏珍本秘籍。陆心源劝他多置书。归乡后，遍搜书肆，兼采旧藏书家，相继16年不做他事，唯书是求。遇有不成卷帙及其亡版者，自费出资请人传抄。自称虽无巨资购书，则唯自奉俭约。民国间，又从上海书商购回前郑性“二老阁”散失之藏书万卷，先后所积至35000余卷，藏于“抱经楼”中。又仿湖州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体例，著《抱经楼藏书志》64卷。事迹见其本人《抱经楼藏书志自序》等。

嘉趣堂本基本版式与递藏

《中国古籍善本总目》子部杂家类著录：“《世说新语》三卷，刘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明嘉靖十四年袁褧嘉趣堂刻本。”《北京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著录：“《世说新语》三卷，刘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明嘉靖十四年袁氏嘉趣堂刻本，三册。”

该本三卷，为明代以来通行版本，或三册，或六册，首页为袁褧嘉靖乙未（1535）序。次页为“世说新语目录”，顶格，目录上卷上低两格（下同）为“德行”“言语”，上卷下为“政事”“文学”，中卷上为“方正”“雅量”“识鉴”，中卷下为“赏誉”“品藻”“规箴”“捷悟”“夙慧”“豪爽”，下卷上为“容止”“自新”“企羡”“伤逝”“栖逸”“贤媛”“术解”“巧艺”“宠礼”“任诞”“简傲”，下卷下为“排调”“轻诋”“假谲”“黜免”“俭啬”“汰侈”“忿狷”“谗险”“尤悔”“纰漏”“惑溺”“仇隙”。再次页为《高氏纬略》。后页为正文，正文首页首行顶格题“世说新语卷上之上”，第二行低九格署“宋临川王刘义庆撰”，第三行低九格署“梁刘孝标注”，第四行低三格署“德行第一”，第五行顶格开始正文。正文大字十行二十字，小字占大字一行，双行二十字。每卷上下末顶格署“世说新语卷上之上终”。书末有绍兴八年董弅跋，淳熙戊申陆游跋，均低二格。末页倒数两行低四格署“嘉靖乙未岁吴郡袁褧嘉趣堂重雕”。各地藏本多为未经翻刻和没有批校，只有藏家印章的素本，笔者所见有代表性者有以下四种，二种藏北京国家图书馆。

徐光济紫来阁藏本。徐光济（1866—1935），民国著名诗人徐志摩之叔父，藏书家。字蓉初，一字申如，号寅庵，浙江海宁硖石镇人。世代經商，家道富饶，至其父徐星匏先生时，开始注重收藏，广收古籍善本。光济继承父业，喜爱收藏，筑“紫来阁”藏书万卷，多达数千册。清末民初正值历史变革之际，故家藏书多有散佚，他则广为收罗，如吴骞“拜经搂”、陈鳣“向山阁”旧藏流散之时，他收到了一部分。他的藏书在1949年前后散失。黄裳先生曾在《春夜随笔·记徐绍樵》中有记载，“紫来阁”藏书大多是清刻本，几乎每册都有吴骞、陈鳣的收藏印记、手迹，这批硖石所出的书，还有宋书棚本王建诗和闵刻附图本曲本。和陈乃乾、杨复等版本学家往来密切。有藏书印“得此书，贵能读，若徒藏，不如卖”“谷水紫来阁徐氏印”。事迹见《中国藏书家通典》。所藏嘉趣堂本《世说新语》未见《北京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著录，其本版式同基本版式，首页首行“刻世说新语序”下钤“北京图书馆”“荄盦漫士”两枚印章。“荄盦漫士”其人未详。第二页首行“世说新语目录”下钤枚印章“谷水紫来阁徐氏印”“徐光济私印”，均为徐光济本人藏书印。

瞿镛铁琴铜剑楼藏本。该本瞿镛所著《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小说类著录：“《世说新语》三卷，明刊本。宋临川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是书绍兴间董令升刻之严州者。得晏元献手校本，最为精善。后陆放翁有刊本。明嘉靖间袁氏得陆本翻雕之，犹存三卷之旧。每卷各分上下，惟汪彦章所作《叙录》二卷已阙，有绍兴八年董弅原跋及袁褧序。”该本首页第一行为袁褧《世说新语序》，书名下钤“铁琴铜剑楼”章，为瞿绍基家族藏书印章。页下方钤“北京图书馆”章。正文首行“世说新语卷上之上”文字下钤“铁琴铜剑楼”“孙震之印”“天威”“别号荆台”四枚印章。孙震字天威，别号荆台，常熟（今属江苏）人。卷末上页董弅跋后钤“铁琴铜剑楼”章，下页陆游跋原缺，乃手书所补。该本现归中国国家图书馆。

除以上二本外，此本中国大陆收藏单位有：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社科院历史所、上海图书馆、上海师大图书馆、天津图书馆、河北大学图书馆、山东省图书馆、南京博物院、湖南省图书馆、四川省图书馆、重庆市图书馆。

另外两种存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善本古籍书目》子部小说家类著录：“《世说新语》三卷六册，送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明嘉靖乙未（十四年）吴郡袁氏嘉趣堂刊本。”该书目著录此本相同版本共四种，未标明四者差别。笔者所见二种：

嘉业堂藏本。该本版式全同基本版式，为嘉趣堂初刻本。首页首行“刻世说新语序”栏上钤章为“御赐抗心希古”，未详所出。栏内第二行钤长方朱文印章“吴兴刘氏嘉业堂藏书记”，是为清末民初藏书家刘承幹藏书章。刘承干（1881—1963），字贞一，号翰怡、求恕居士，晚年自称嘉业老人，浙江省吴兴县（今湖州市）南浔镇人，近代著名的藏书家与刻书家。当时著名的藏书家卢氏抱经楼、莫氏影山草堂、朱氏结一庐、丁氏持静斋、缪氏东仓书库散出之书，多为刘氏所收。藏书六十余万卷，曾于南浔镇居所小莲庄内，置“嘉业堂”藏书楼贮书。1911年，刘氏举家定居上海，日常所购善本分贮嘉业堂及沪寓。抗日战争爆发后，刘氏将嘉业堂藏书中的精华迁至上海。20世纪30年代始，刘氏开始出售部分古籍善本，此本当在此期间流入台湾。同页下部钤有“淡泉”“大司寇”两枚粗笔朱文印章，未详所出。事迹见《中国藏书家通典》。第二页“世说新语目录”下钤“江阴金氏粟香室藏”，乃清末金武祥藏书印。金武祥（1841—1924），清末藏书家、诗人，原名则仁，字溎生，号粟香，又号菽香，别署一厈山人、水月主人等，江苏常州府江阴县（今江阴市）人。光绪五年（1879）以“捐班”至粤候补。后陆续入两广总督曾国荃幕府，任署广东赤溪直隶厅同知等职，并有机会和张之洞叙文献之事。光绪二十二年（1896），归故里后，从事著述和刻书。辛亥革命以后，侨寓上海，以购书、藏书、编书、刻书为业。室名“粟香室”“陶庐”。未详所出。事迹见《中国藏书家通典》。第四页正文首行“世说新语卷上之上”栏上钤“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朱文印章，栏内首行下钤“溎生”印章，为金武祥章。第二行钤“吴兴刘氏嘉业堂藏书记”。可知此本先后经金武祥、刘承幹收藏后归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

怡府藏本。该本版式全同嘉趣堂初刻本基本版式。无“刻世说新语序”，从“世说新语目录”开始。首行目录下钤“明善堂览书画印记”“安乐堂藏书记”“大韶真玩”“大石史”四方印章。前两方为清爱新觉罗·弘晓印章。爱新觉罗·弘晓（1722—1778），字秀亭，号冰玉道人，清朝宗室，满洲正蓝旗人，清朝第二代怡亲王，康熙皇帝之孙，怡贤亲王胤祥第七子，清朝著名藏书家、诗人。嗜典籍，建藏书楼九楹，积书充栋，名“乐善堂”，又有“明善堂”“安乐堂”。事迹见《清史稿》卷一百六十四本传。其怡府藏书长达百余年，所收多宋元善本。徐乾学、季振宜所得毛晋、钱曾旧藏多为弘晓所得。同治末年其藏书始散落于民间。藏书钤有“怡府世宝”“安乐堂藏书”“明善堂览书画印记”“御题明善堂印”“忠孝为藩”“怡亲王宝”“纶音好书犹见性情醇”“天语尽职从知忠”“似太古斋珍藏金石书画印”等印章十多枚。著有《明善堂集》。“大韶真玩”“大石史”二章未详所出。

嘉趣堂本翻刻本版式与递藏

嘉趣堂本刊印后，在社会上产生了巨大影响。不少书商据以翻刻，更加扩大了其版本源流和影响。这些翻刻本主要有：

（一）太仓曹氏刊本

该本为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太仓曹氏据袁褧嘉趣堂本翻刻本。目前笔者所见有四个版本，两种版式。两种版式的区别在于书前是否有袁褧序及《高氏纬略》后是否标识“太仓曹氏”刊刻。

有袁序和标识本有北京大学本和华东师范大学本。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古籍善本书目》著录：“《世说新语》六卷，刘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序）太仓曹氏重刻袁褧本，六册。”该本三卷，六册，页十行，行二十字，与嘉趣堂本同。首页首行顶格为袁褧“刻世说新语序”，第二行署“吴郡袁褧撰”，第三行开始顶格正文。序文后为目录，同原刻本。目录后为《高氏纬略》文字，文末署“太仓曹氏沙溪重校”。目录后为正文，首行为“世说新语卷上之上”，下钤“北京大学藏”“曾留吴兴周氏言言斋”。言言斋为民国藏书家周越然藏书楼号。周越然（1885—1962），民国藏书家。本名周之彦，字越然，以字行，别署走火，浙江吴兴人。清末诸生，南社社员，曾任商务印书馆函授学社副社长，兼英文科科长，以编著《英语模范读本》闻名。因其喜爱收藏小说、弹词和评话之类图书，这些图书均属“言”部，遂将藏书楼名为“言言斋”。事迹见《文献家通考》。该本卷末陆游跋语后题“嘉靖丙寅太仓曹氏重刊”。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卷九子部“杂记”言及该本版式：

《世说新语注》三卷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卷各分上下。

明嘉靖十五年太仓沙溪曹氏重刊袁褧刊本，十行二十字。宋讳不避。目后题“太仓沙溪曹氏重校”一行。（乙卯）

据傅氏所录，当即北京大学藏本。（附记：此版本信息蒙北京大学关静、魏蓉同学代为抄录版本信息，描摹印章内容，谨致谢意。）

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本，《中国善本古籍书目》杂家类著录。该本三卷，版式与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相同，书前有袁褧“刻世说新语序”，目录后《高氏纬略》文后署“太仓曹氏沙溪重校”，但该本卷末缺页，无陆游跋语，未知陆游跋语后是否题“嘉靖丙寅太仓曹氏重刊”。该本有严复批校，首页首行袁褧“刻世说新语序”下钤有“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藏书章”“侯官严复”“幾道”三枚印章，按严复字几道，故后二章均为严复本人藏书章。该本收入《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馆藏严复批校本》，2019年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影印出版。（附记：此版本蒙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胡晓明馆长、古籍所罗争鸣教授协助提供影印本复印件暨排印释读本，谨致谢意。）

无袁序和标识本有中国科学院藏本和臺湾“国立中央图书馆”藏本。

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本。中国科学院图书馆编《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中文善本古籍书目》子部杂家类著录：“《世说新语》三卷，刘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明嘉靖四十五年太仓曹氏刻本，六册一函。”该本无袁褧“刻世说新语序”，开篇首页首行为“世说新语目录”，下依次为“叶启勋”“定侯所藏”“拾经楼”“长白敷槎氏堇斋昌龄图书印”“楝亭曹氏藏书”“叶启发读书记”六枚印章。“叶启勋”“定侯所藏”“拾经楼”均为叶启勋藏书章。叶启勋（1900—？），现代知名藏书家。字定侯，号更生、南阳毂人，湖南长沙人。叶德辉三弟叶德炯次子。性喜收书，以藏书知名，亦通晓目录学。家有藏书楼名“拾经楼”，藏书达十多万卷。事迹见《中国藏书家通典》。“长白敷槎氏堇斋昌龄图书印”为清代藏书家富察昌龄藏书章。富察昌龄先世居长白山（今东北境内）。字敷槎，号堇斋。为傅阁峰尚书鼐之子，曹楝亭之甥。官编修学士。性耽书史，所居稻香草堂，积书万卷。曾筑谦益堂，丹铅万卷，锦轴千签，为一时之盛。所藏典籍多精华善本，胜于纳兰性德通志堂藏书。曹寅楝亭藏书多归其所有。事迹见《中国藏书家通典》。“楝亭曹氏藏书”为曹寅藏书章。曹寅（1658—1712），字子清，号荔轩，又号楝亭，又号雪樵，内务府正白旗包衣，《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祖父。清朝康熙时大臣、皇商。官至通政使，管理江宁织造，巡视两淮盐漕监察御史。善诗能文，喜藏书汇刻，有《楝亭五种》《楝亭藏书二十种》等。事迹见《清史稿》四百八十五本传。叶启发为叶启勋弟，字东明，亦喜藏书。第二页上目录后为“高氏纬略”，文后题“太仓曹氏沙溪重校”，与北大本同。第三页正文首行“世说新语卷上之上”下依次钤有“石林复斋”“东明所藏”“叶启潘藏”“楝亭曹氏藏书”“叶启发氏藏书”“长白敷槎氏堇斋昌龄图书印”“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朱深私印”等印章八枚。“石林复斋”其人不详，“东明所藏”为叶启发印章，叶启潘其人事迹未详，但叶德辉的《观画百咏》一书中，有叶启潘为其作跋。联系到上文所书叶启勋、叶启发与叶德辉的关系，想必叶启潘与他们同辈，乃叶德辉晚辈后人。朱深（1879—1943），字博渊，河北霸县人。民国时历任大理院总检察长、内阁司法总长、京师警察总监等职。抗战爆发后在伪华北临时政府任议政委员会常务委员、伪法制部部长、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等职，沦为汉奸。事迹见《中国藏书家通典》。该本卷末陆游跋语后无“嘉靖丙寅太仓曹氏重刊”题署。（此本蒙中国科学院图书馆罗琳主任、莫晓霞老师提供版本书影，谨致谢忱。）

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藏本。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善本书目》子部小说家类著录：“《世说新语》六册，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明嘉靖丙寅（四十五年）太仓曹氏刊本。”该本亦无袁褧“刻世说新语序”，开篇首页首行为“世说新语目录”，下依次为“国立中央图书馆藏”“栖园球藏”“归化”等三枚印章。“栖园”其人未详，清代有名王西溥者，字益仲，号栖园，仁和（今浙江杭州）人，未知是否其人。“归化”为叶德辉藏书章。第二页、第三页首行下均钤有“国立中央图书馆藏”。该本卷末陆游跋语后无“嘉靖丙寅太仓曹氏重刊”题署。

综上可见，目前题为太仓曹氏刊本有两个系统。带有袁序和“太仓曹氏”题署的两个版本可以确定为太仓曹氏刊本。至于缺少袁序和“太仓曹氏”题署的两个版本何以被录为“太仓曹氏”，尚不得而知。如果能有证据证明它们确为太仓曹氏刊本，则太仓曹氏刊本刻印非只一次;如果不能，则缺少袁序和题署的两个版本还应回到袁褧嘉趣堂刊本大系统中去考察。

除以上四个版本外，据《中国古籍善本总目》子部杂家类，唐山市图书馆、南京图书馆、浙江图书馆、湖北省图书馆、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还有第二部太仓曹氏刊本。

（二）赵氏野麓园刻本

《中国古籍善本总目》子部杂家类著录：“《世说新语注》三卷刘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明万历二十五年赵氏野麓园刻本，十行二十字，白口左右双边。”上海图书馆、辽宁图书馆收藏。但上海图书馆原藏此本原书已不存，账本记载该书“已退回”。盖该本原为私人所藏，曾一度入藏上海图书馆，后退回原藏主。原藏主身份待考。（感谢上海图书馆刁青云老师提供信息）

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卷九子部“杂记”言及该本：

《世说新语注》三卷

明嘉靖十四年袁褧嘉趣堂刊本，目后加篆文牌子二行，文曰：

万历丁卯夏且月

赵氏野麓园重校

清何焯据宋刊本校勘，有跋：

康熙庚子五月借蒋子遵校本略加是正。子遵记其后云：“戊戌正月得传是楼宋本校，淳熙十六年刊于湘中者，有江原张演跋。旧为南园俞氏藏书，有耕云俞彦春识语，上黏王履约还书一帖，虽多讹脱，然纸墨绝佳，未知放翁所刊原本视此如何也。”并抄之，使余儿知所自来。老民孟公书。钤有“震岩老人”“天累子孙”“汉留侯裔”“原名拱端字孟公”“居圆”“烟霞洞天图书”“张弓之印”“引六兴机”“逸民徒”各藏印，皆张氏印也。又有“秦伯敦甫”“石砚斋秦氏印”二印。（罗叔言藏书。已未。）

据傅氏记录，此本似据袁褧嘉趣堂原刻本重印，但“万历”无丁卯年，丁卯年在天启六年，万历二十五年为丁酉年。而何焯据宋刊本校勘本所用底本为博古堂本。故傅氏此语尚有疑窦。待考。

（三）王氏湘云堂印本

王氏湘云堂印本为袁褧嘉趣堂刻本翻印本，该本首页为袁褧序，次页为目录，再次为《高氏纬略》，后为正文。正文末为董弅跋、陆游跋。与嘉趣堂原版相比较，该本有两处变动：一为剜去末页“嘉靖乙未岁吴郡袁褧嘉趣堂重雕”一行，二在书前《高氏纬略》文后增刻“万历丙子岁云间王氏湘云堂印行”一行。笔者所见所闻有三种藏本。

程庆华跋本。《中国古籍善本总目》子部杂家类著录：“《世说新语注》三卷刘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明万历四年王氏湘云堂印本。清程庆华跋。”藏上海图书馆。该本首页栏上钤长方图案印章“御赐清爱堂”，此章为清代大藏书家鲍廷博所有。鲍廷博（1728—1814），字以文，号渌饮，又号通介叟，祖籍安徽歙县长塘，故世称“长塘鲍氏”，随父鲍思诩居杭州。曾一度迁居桐乡县青镇（今乌镇）杨树湾，实际生活于杭州一带。家世经商，殷富好文，父鲍思诩，不惜巨金求购宋元书籍，筑室收藏，取“学然后知不足”义，名其室为“知不足斋”。以进献“四库全书”善本众多获乾隆嘉赏。事迹见清阮元《知不足斋鲍君传》（《揅经室二集》卷五）。该本首页首行“刻世说新语序”下钤“上海图书馆”“鞠氏”“子吴宝之”三枚印章，后两枚印章出处未详。第二页栏上钤“燕庭藏书”印章，栏内首行“世说新语目录”下钤“结一庐藏书印”。“燕庭藏书”为刘喜海藏书印章，刘喜海（1793—1852），字吉甫，号燕庭，山东诸城人，其叔为清代著名官员、书法家刘墉。刘喜海本人为著名钱币收藏家、金石家、藏书家。嘉庆二十一年（1816）举人，累官至浙江布政使。其收藏特色为宋本书和高丽本古籍、古碑拓本，以及金石古钱币等。藏书斋名嘉荫簃、味经书屋、十七树梅花山馆、来凤堂等。有御赐“海岱高门第”之称。事迹见《山东通志》卷一百七十五、《续修诸城县志》卷一本传。“结一庐”则为清代朱学勤藏书斋号。朱学勤（1823—1875），字修伯，清朝官吏、藏书家，清仁和（今杭州余杭区）塘栖镇人。朱学勤政事之余以搜罗古籍善本著称，家有“结一庐”，藏书甚丰。将其藏书编成《结一庐书目》。与丰顺丁禹生、长沙袁漱六以士大夫三大藏书家闻名于海内外。藏书大多来自长洲顾源的“艺海楼”和同里劳格的“丹铅精舍”;亦有于英法联军侵陷北京时，购得从怡亲王府散出之书。《结一庐书目》中，宋、元、明三代刊本和精钞本有数百种之多。著有《结一庐遗文》二卷。在户部任职期间，撰有《国用岁出岁入总数考》，后阎敬铭据以编纂《光绪会计录》。事迹见张佩纶《朱公神道碑》（《涧于集文集》卷上）。该本第四页首行“世说新语卷上之上”正文下钤“徐乃昌读”“程庆华印”“七云”三枚印章，此行上钤有“刘喜海”“燕庭”两枚印章。徐乃昌（1866—1946），字积余，号随庵，安徽南陵县人。清光绪十九年（1893）举人，江苏候补知府，官至江南盐法道兼金陵关监督。辛亥以后居上海，家富藏书，以藏书、刻书、坊碑及收藏金石古器物著名。室名“积学斋”“积余斋”“随庵”“小檀栾室”“镜影楼”等。藏印有“积学斋”“徐乃昌印”“南陵徐氏”“积学斋镇库”“徐乃昌曝书记”“南陵徐乃昌审定善本”“积余秘籍识者宝之”“徐乃昌马韵芬夫妇印”“南陵徐乃昌校勘经籍记”等。事迹见缪荃孙《艺风堂文漫存·乙丁稿》卷二《积学斋藏书志序》等。程庆华，字实父，工诗善书，清代嘉庆间江苏吴江人，著有诗集《静泰居诗钞》。事迹附见《续碑传集》卷十六其父程邦宪碑志。“七云”亦为程庆华印章（详后）。卷末有清程庆华跋：“《世说新语》六册，嘉庆丁丑返自滇南，顾南雅外舅持赐。庆华藏识。六月望时，京郊宣武门内太平桥。”文内“庆华藏识”处钤有“庆华”白文印章，文后钤有“七云”“蹔孝止万里”，当为程庆华印章。观以上藏印，可知此本递藏顺序大致为：鲍廷博、刘喜海、朱学勤、程庆华、徐乃昌。（此本蒙上海图书馆刁青云老师提供版本书影，谨致谢忱。）

（四）潘介繁藏本

李盛铎《木犀轩藏书题记及书录》子部小说类著录此本：

《世说新语》三卷明刊本。目录后有“万历丙子（四年·1576）岁云间王氏湘云堂印行”一行。有“潘氏桐西书屋之印”朱文方印，“不远复斋”朱文方印，“茮坡私印”朱白文方印。

钤章均为近代藏书家潘介繁藏书章，乃为潘氏所旧藏。潘介繁（1829—1893）清藏书家。字谷人，号茮坡，亦作椒坡，又号桐西，江苏吴县（今苏州）人。咸丰二年（1852）顺天举人，候选国子监学正，任湖北咸宁、麻城知县，迁直隶州知州，湖南茶陵知州等职。其家族为藏书世家，曾祖潘奕隽、祖父潘世璜、父潘希甫藏书甚多，与潘祖荫为从兄弟。曾收购有“三松堂”旧书甚多，家有藏书楼为“桐西书屋”。世守藏书。藏书在咸丰十年（1860）遭遇大火后，焚毁不少。胡凤丹曾题诗有：“厄运超尘劫，残编僧蠹鱼。洞庭波缥缈，林屋树萧疏。可是龙威丈，精灵护秘书。”弟潘介祉，知名藏书家。有“潘氏桐西书屋之印”“潘椒坡”“潘氏渊古楼藏书记”“茮坡藏书”“茮坡潘介繁珍藏之印”“崦西草堂潘茮坡图书印”“庚申劫火之余”“江城薄宦”“澄怀观道”“潘茮坡一遭寇难一遭火劫后重置之书”等。撰《桐西诗屋诗抄》一卷、《文抄》一卷。子潘志万（1849—1899），字子俣，号硕庭，继承藏书并全力守藏，其藏书印有“志万印信”“硕庭范斋”“临顿里民”“潘志万长寿印”等。著《苏州金石志》《书籍碑版题跋偶录》等。事迹见胡凤丹《退补斋诗存》二编卷六《题潘椒坡介繁大令〈邓尉读书图〉》。据《中国古籍善本总目》，知辽宁图书馆收藏王氏湘云堂印本，或即此本。

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藏本。《柏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中文古籍善本书志》著录。该本版式同潘介繁藏本，除该東亚图书馆藏书印章外，无其他递藏印章。

（五）毛氏金亭刻本

《北京大学图书馆馆藏古籍善本书目》子部小说家类著录：“《世说新语》六卷，刘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明嘉靖毛氏金亭刻本。”此本唯见北京大学收藏。其版式与嘉趣堂基本版式略同，唯剜去末页“嘉靖乙未岁吴郡袁褧嘉趣堂重雕”一行，书前《高氏纬略》文后增刻“毛氏金亭”一行。书后有曹贯之跋语，述及版本渊源：

《世说新语》嘉靖本有三，最先者为袁刻，余为沙溪曹永叔刻及毛氏金亭刻。曹刻晚于袁刻三十一年（有袁序与曹跋可证），但不知此刻在曹刻先后也。庚辰春月武清曹贯之识。（此跋为北京大学潘建国教授代为抄录，谨致谢意！）

曹贯之其人事迹未详，唯以此本知其人。该本系曹贯之据传是楼藏宋本校录本，殊为珍贵。

袁褧嘉趣堂刻本除以上所述原刻本和翻刻本外，还有很多以之为底本的批校本和题识题跋本。限于篇幅和性质，另文再叙。

作者：宁稼雨，南开大学英才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全汉魏晋南北朝小说辑校笺证”首席专家。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小说、古代文学与文化、中国叙事文化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