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涛
(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广西南宁 530006)
地方志是对特定时段、特定地域中的人文、地理、政治等社会各方面状况的记录,有着固定的编纂体例和编纂思想,在中国浩如烟海的史籍中占有重要地位。浑源“居并代之间,俯云朔之塞,恒岳表于《禹贡》,呕夷述于职方,八山环拱而风气聚藏,八水交流而金汤奠丽,号曰神川”[1]。其地方志的编纂始自宋金之际朱弁所撰《浑源州记》,元、明、清时期相继续修。由于天灾人祸等各种原因,弘治《浑源州志》成为浑源现存最早的方志,也是山西现存最早的明代方志之一,海内外仅浙江宁波天一阁博物院庋藏一卷。2020年10月30日,文化和旅游部发布第六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正式将本志纳入保护名单,其珍贵性不言而喻。以下根据天一阁博物院所藏弘治《浑源州志》残本,对该志纂修人员、修志过程以及内容体例等方面加以考论。
残卷现存一百三十二页,半叶十行十九字,小字双行,大黑口鱼尾,上黑鱼尾下方有一空心圆圈,版心上记“州志五卷”,下记页码,四周双边。首页和第九页右下角钤有“范氏天一阁藏书”方形篆书朱文印,据考为民国三年(1914年)天一阁遭窃后范氏第十二世孙范玉森加盖[2]。
由于明代天一阁藏书的具体情况已不可考,故有关本志的记载最早见于清代。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宋氏漫堂《天一阁书目》抄本[3]和林佶跋《天一阁书目》[4]抄本,均著录“浑原州志,二本”。台北汉学研究中心藏《天一阁书目》抄本亦著录“浑原州志,二本”[5]。尽管有学者认为台北抄本为民国时书贾伪造[6],但这三本抄本仍能反映清代初年天一阁收藏弘治《浑源州志》的史实。推测成书于嘉庆七年(1803年)的《四明天一阁藏书目录》著录“浑原州志,二本”,置于荒字号厨[7]。嘉庆十三年(1808年)阮元、范邦甸撰《天一阁书目》中著录“浑源州志五卷,刊本。明知州董锡编修并序,弘治癸丑闾钲序”[8]。光绪十五年(1889年)薛福成撰《天一阁见存书目》记载“浑源州志,明弘治癸丑董锡纂修,存第五卷”[9]。由此或可推测,弘治《浑源州志》至迟在清初已入藏天一阁,至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时就已经丢失前四卷和闾钲序,故现仅存卷五和董锡后序,但本志是何时入藏、怎样入藏以及如何残损等细节目前仍不能明确。
近代以来随着对旧方志整理的推进,学界对于本志的认识也逐渐明晰起来。1930年杨铁夫《重编宁波范氏天一阁图书目录》[10]、1935年朱士嘉《中国地方志综录》[11]和1936年冯贞群《天一阁方志目》[12]对本志作了简要著录。新中国成立后,1982年骆兆平《天一阁藏明代地方志考录》[13]对该志有了进一步的认识,1987年陈光贻《稀见地方志提要》[14]认为该志体裁琐碎混杂,仍沿袭了明人编志的陋习。另外《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15]、《山西地方志综录》[16]、《中国古籍善本书目》[17]、《中国地方志总目提要》[18]、《山西文献总目提要》[19]和《中国古籍总目》[20]等书对本志均有著录,2017年《天一阁藏历代方志汇刊》[21]首次将本志影印出版。
记录历史,编修史籍一直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据考明代山西方志有303种,其中永乐十九年到正统六年(1421—1441年)、嘉靖年间(1522—1566年)和万历年间(1573—1620年)这三个时期是编纂方志的高峰期[22]。然而游牧民族与中原王朝的长期对峙,导致地处边塞的浑源屡遭兵燹,社会发展缓慢,文教迟滞,“故人谓浑源之地,可掠不可攻、贵守不贵战,视他城稍易为力焉”[23]。据现存方志记载,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浑源人口尚有1 961户,10 185口,永乐十年(1412年)减至1 639户,9 242口[24],成化八年(1472年)再减至1 593户,11 120口,直到正德七年(1512年)之间才略有回升,有1 658户,16 436口[25]253,这从侧面说明至迟到明成化朝(1465—1487年)时,浑源才从长期战乱的破坏下恢复起来。朝廷的重视和稳定的社会状况是弘治《浑源州志》能成功编纂的重要因素。
目前学界对本志的著录颇为凌乱,以“董锡修,杨大雍纂”说为主,另有“杨大雍修,董锡纂”“董锡纂修”“杨大雍纂修”等多种说法。弘治《浑源州志》卷首自题“奉直大夫浑源州知州会稽董锡编集,嘉议大夫陕西左布政致仕孙逢吉校正”,笔者以为仍应以此为准。
据万历《浑源州志》记载,“董锡,太医院籍,会稽人,由监生弘治二年任。质性廉明,才猷练达,力精振作,百废俱兴,营缮学宫,刱修郡志,尤其绩之著者,游庠序而徵文献,遗泽远矣,后陞宗人府经历”[1]。然而关于董锡的籍贯、何时就任浑源知州存在许多疑点。首先,笔者遍查明清《会稽县志》均未能找到董锡的相关信息。其次关于董锡任浑源知州时间除弘治二年(1489年)说以外,另有弘治元年(1488年)说[25]296和弘治三年(1490年)说[26]172。考索史料,嘉靖《和州志》载“董锡,会稽人,由监生授和州同知,莅官严明,人莫敢干以私,吏胥以下皆畏服奉法,均徭役,清军伍,修学校,兴水利,其功尤多,六载以内艰去任”[27]。同时《和州儒学重修记》载“成化己丑,太守万州陈逊、二守会稽董锡相继下车,协心为治,顾而病之,欲有事而未暇焉”[28]。另据董锡所作《浑源州志·后序》自述道:“弘治乙酉春,锡奉命复官知州。”[29]后序据此,董锡应于成化六年(1470年)任和州同知,成化十二年(1476年)因丁忧离任,后于弘治二年(1489年)复官就任浑源知州。
董锡认为“浑源古冀州之域,临绝塞之地,前代之事多略而缺者典籍之不存,故也以锡醯鸡之见而欲致详于莫考,亦已难矣。于是书不能无愧而亦不能已者盖有望于博古君子,因是而嗣成之庶,一郡文献不至于无征焉”[29]后序。及“且郡之有志,所以纪夫古今事,贯历代沿革,制作之详,为政者不于是考曷以谙诸俗,而措诸事为哉”[29]后序。所以“劳心考索于数年,不忘寝食”[29]后序。编纂完成后,董锡还“编阅参之史传,定其凡例,讹者正之,阙者补之,先后无伦者次之,词章有阙于风教者采之,庶粗备矣”[29]后序。不仅如此,他本人也贡献了四篇文章、二十八首诗留存于本志中。湖广提刑副使沈种作《寄怀太守亲文》一诗称赞他:“君躯七尺屹如山,才比龚黄伯仲间。此去浑源名愈赫,满城黎庶带欢颜。”[29]卷五
孙逢吉,浑源人,“字余庆,正统丁卯科举人,授陕西延长令,植善锄强,催科不扰,贤声甲关中”[1]。弘治《浑源州志·后序》明确言道“又请方伯孙公逢集校正”[28]。据周经《陕西左布政使致仕孙公墓志铭》载:“弘治五年四月十有一日,陕西左布政使致仕孙公卒于浑源。盖家居五年,寿七十。”[29]卷五由此或可推测他是在弘治元年到弘治五年(1488—1492年)期间致仕浑源家中时参与州志的校正。
此外据弘治《浑源州志·后序》“遂命乡进士杨生大雍,缉录博考”[29]后序,可知还有杨大雍参与编纂志书。作为浑源本地人,杨大雍是成化庚子(1480年)科举人,而非进士,弘治年间曾任资县知县[30]。本志亦收录他的一首五言律诗《玉泉寒溜》。综上,弘治《浑源州志》应由杨大雍采辑资料,董锡编集,后经孙逢吉校正,最终编订成书。
据嘉靖《浑源州志·序》记载:“盖志轫自前守怡庵董公六十四祀于兹,板刻弗完,芜秽不能读。”[26]222该文记叙道董锡所修纂的方志至今已六十四年,则弘治《浑源州志》应成于弘治十五年(1502年),与事实不符,或属误记。目前学界均依据董锡《浑源州志·后序》文末题款“弘治癸丑冬十月上澣,奉直大夫协正庶尹知浑源州事会稽后学董锡谨序”[29]后序,认为本志于弘治六年(1493年)成书〔另有记事止于弘治三年(1490年),弘治六年(1493年)付梓说[18]〕。然而笔者翻检残卷,发现“集诗”中有耻庵所作《登恒岳次壁间韵》一诗,其末自题弘治七年(1494年)八月二十六日识。另外“集文”收录的闾钲《飞石窟记》,原碑现存于浑源县恒山寝宫还元洞前,碑阳末尾明确刊刻时间是弘治七年(1494年)九月。综上,弘治《浑源州志》记事应止于弘治七年(1494年),而付梓刊刻时间由于志书残缺尚无法确认,但肯定不早于弘治七年(1494年)。
残卷第一部分为“集诗”,共有79首(组)诗,其中金代6首,明代73首(组),当中有关北岳恒山的诗句多达29首(组),其余的大多是有关浑源八景以及为官者政暇抒怀类的内容。第二部分为“集文”,共收文36篇,其中金代4篇,元代13篇,明代19篇。该卷依照先诗后文、由远及近的顺序,先金代,次元代,最后截止于明弘治年间。“集诗”“集文”两部分内对所收录的绝句、律诗、散文、碑铭等不再详细分类排序,编排略显杂乱。明代初年,曾于永乐十年(1412年)和永乐十六年(1418年)分别颁降修志凡例,其中永乐十年(1412年)规定诗文“自前代至国朝词人题咏山川、景物,有关风俗、人事者,并收录之”[31]。永乐十六年(1418年)则进一步规定“先以圣朝制诰别汇一卷,所以尊崇也。其次,古今名公诗篇记序之类,其有关于政教风俗、题咏山川者,并收录之。浮文不醇正者,勿录”[31]。第三部分为董锡撰写的《后序》,叙述了本志编写的全过程,对考证成书缘由与时间有所帮助。
董锡《后序》写道:“上及国朝赋贡,下逮人民风俗,与夫山川名胜、古今制作、名宦事实,分为五卷”[29]后序。又据残卷当中收录的《上纂修郡志书》记载:“每念志当缺典,屡烦案牍,余功曰建置、曰风俗、曰山川,有因有革;曰人材、曰纪述、曰题著,有损有增。劳心考索于数年,不忘寝食,立卷克成于今日。奚间晨昏,旧录无端,新编有类,分为五卷,成以万言,取舍严明。”[29]124另外时任大同知府闾钲为本志所作序言道:“旧志无考,失之已久。斯一郡之无志也,一郡之事无传也。董君锡,弘治乙酉来守兹郡,既以此究心访旧本于散乱磨灭之余,寻碑刻于荒祠剥落之间,近采父老之见,远稽前代之纪录,人物则取其有名于当世者、有修乎名检者,诗文则取其有纪于景物者,有关乎风化者,与夫建置之沿革,山川之形势,若风俗若土宜之属,糜不具载,详细一郡之事,一览可谓既明且备。”[26]221由此可以推测全本弘治《浑源州志》厘为五卷,至少包括凡例、建置、山川、贡赋、土产、风俗、人物、名宦和诗文等内容。
残卷“集诗”中共有40首(组)诗部分或完全不见于后世续修的浑源方志,“集文”中有11篇仅存于本志,整体失传程度高达44.3%。浑源地处山西边陲,文化遗存屡经天灾人祸的摧残,有限人口的流动更限制了书籍的传播。嘉靖《浑源州志·序》记载“因索旧志,志久放失,漫不成读”[26]222,“盖志轫自前守怡庵董公六十四祀于兹,板刻弗完,芜秽不能读。”[26]222由此可知弘治《浑源州志》早在明嘉靖年间就因久放而志版皆残。尽管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万历四十年(1612年)浑源曾两度续修方志,然而该时期浑源亦屡经地震、饥荒、疫病、蝗灾和旱灾[26]234-235,顺治六年(1649年)又因姜瓖之乱而惨遭屠城,这致使浑源明代方志基本损毁无存,弘治《浑源州志》亦未能幸免。尽管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续修的《浑源州志》《恒岳志》中保存了大量明代的文献,其中有许多继承自明代浑源旧志,但其编纂者认为“艺文惟志纪实事、咏古迹者,如褒纶、愍册、堂记、墓铭宜在家藏,无关邑乘,削而不录”[26]155,所以原已载于弘治《浑源州志》的数篇金元时期的碑文连同明弘治年间(1470—1505年)的部分诗文也完全失载。
浑源地处山西大同北部,毗邻塞北,屡遭战乱导致文献奇缺,关于地方家族世系和社会发展的研究一直难以开展。本志收录的耿裕《宁海知州郭公墓志铭》中记述:“公,讳容,字子仁,别号逆俗子。其先世居东胜州,曾大父思荣,国朝洪武初徙籍于浑源,今百年来蔚为州之望族。”[29]111东胜州,治所位于今内蒙古托克托县。据《辽史·地理志》可知东胜州始置于隋代开皇七年(587年),辽神册元年(916年)徙民筑新城,金、元两朝因袭,上文郭氏称“世居东胜州”应当最早不过辽代[32]514。另据《明实录》记载,洪武六年(1373年)十月“上以山西弘州、蔚州、定安、武、朔、天城、白登、东胜、丰州、云内等州县北边沙漠屡为胡虏寇掠,乃命指挥江文徙其民居于中立府,凡八千二百三十八户,计口三万九千三百四十九,官给驴牛车辆,户赐钱三千六百及盐布衣衾有差”[33]。由此可知,郭氏家族可能早在辽金时期就世居于东胜州,洪武初年因明军北征失败裁撤州治,因而南迁至浑源。早在辽代时浑源尚有5 000户[32]513居民,至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仅有1 961户,可见朝代更迭对浑源摧残之甚,郭氏家族迁入浑源后成为“州之望族”也在情理之中。
有明一代,蒙汉长期对峙于宣化、大同一带,边关将领、巡抚常常登浑源恒山以求神明庇佑,附近百姓更是赋予了恒山以祈雨的功用,在此背景下,恒山地位逐渐提升。弘治六年(1493年),兵部尚书马文升上疏请将北岳移祀浑源恒山,然而被礼部侍郎倪岳所驳斥而失败。恰在马文升上疏一年后编纂而成的本志就收录了大量关于浑源北岳恒山的文献,如郑允先《重修北岳庙碑记》、陆玑《北岳神公感昭碑》、刘珝《重修北岳庙记》和耿裕《重修北岳恒山庙碑铭并序》等文,以上诸文正是马文升上疏所引的证据。如弘治二年(1489年)恒山大修,引起地方官吏的高度重视,“巡抚都宪侯公檄以知州董公锡总督,吏目赵克明、道士崔溪旻分理之。材取于山,费出于庙及镇守诸公所助者,力傭于民。甃台以砖石,覆瓦以琉璃,伐石砻藻以为阑槛,环列山景十有八及祠宇道院,有扁有楹者,咸理维新。增构三亭曰茶、曰碧云、曰九华,以备游息者起。工于是岁春,落成于癸丑秋”[29]卷五。有明一代,除弘治六年(1593年)、弘治十五年(1502年)马文升两度议改北岳移祀外,另有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户科左给事中陈斐、万历十四年(1586年)大同巡抚胡来贡又分别上疏,但均以失败告终。顺治十七年(1660年)刑科给事中粘本盛再次上疏移祀,顺治帝指示道“应敕晋抚察浑源州有无北岳祠迹,再行酌议”[34],后得到礼部查实,即诏令将北岳祭祀移至浑源。由此可见,弘治二年至六年(1489—1493年)大规模营建恒山殿宇、创建恒山十八景,又借助编纂弘治《浑源州志》以争夺移祀话语权等一系列行为,仍然构建并奠定了日后浑源恒山的北岳正统形象,为顺治十七年(1660年)最终赢得北岳祭祀权意义重大。
由于年代久远,明清史料中对浑源雷氏家族的记载时有错讹,且常与朔州李氏相混乱[35]。金代科举史学界一般认为雷发为天会六年(1128年)进士[36],但据本志所收录的大同路儒学教授王迁所作的《雷氏退藏老人铭》中“发,字升霄,元光初擢进士第,遂不赴调。天兴之变,挈家南遁汴洛。苏门之闻公恨不遇时,支族离散之四方。逮庚子岁来归神川,日与刘蓬门俨然辈,诗酒娱不复仕进,自号退藏老人,有行于世其赋”[29]卷五,可知雷发应为元光初年(1222年)中进士,今当以本铭文改正,正可补金代科举和家族研究的缺漏。
浑源文庙始建于辽代,金代末年仅存一殿和若干廊舍,元代浑源庙学逐渐复建。本志中韩国理所撰《重修庙学记》即记录了泰定三年(1326年)浑源地方官吏主导下的大修,“时监州事达鲁花赤察汗都有怀,永清人;知州赵墀,顺德人;同知赵忽都不花,济宁郓城人;州判吕潜,冀宁汾州人也”[29]卷五。另外还有儒学学正王恒善、蒙古学正泗水靳守道以及僚佐官吏均捐俸参与重修。该文不仅揭示了元代基层官吏的组成,同时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元初即规定“路设教授、学正、学录各一员,散府上中州设教授一员,下州和书院各设学正一员,县设教谕一员”[37]2033,但直到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翰林国史院拟定“腹里儒学教官例”[38]405后北方学官制度才基本稳定下来,因此元代曾出现“各处教授员数,或一或二,因循未有定例”[38]370。浑源作为人口不满三万户的下州,有蒙汉两员学正也情有可原,同时为日后研究蒙古人汉化并投身儒学教授提供研究思路与实例。
元代神溪道人张郁《追封夫子大成记》,该文《全元文》失载。该文记述:“褒称孔子之德,加尚大成之号,莫我皇上致敬之诚。钦惟圣敬,弥远名教,大兴施明,圣之懿德。发天地之化育,振彝伦而重于古道,昭仪范而明于宪章。于是乎俾褒崇恩,制刻以泮宫,闻斯之善者,无不佥悦于心。繄本郡官僚,欣捐己俸,皆诸乐善之士,共勒贞珉,载扬天旨。”[29]卷五《元史·武帝本纪》载:“(大德十一年秋七月)辛巳,加封先圣文宣王为大成至圣文宣王。”[37]484通过与曲阜孔庙的《加封孔子诏碑》对比可知本文前还应有大成至圣文宣王诏书,弘治《浑源州志》收录时仅抄录了上述的碑阴纪文。例如虞乡县(今山西省运城市永济县)存有《加封孔子勒石碑》,胡聘之在其所辑《山右石刻丛编》中认为“《元史》大德十一年八月甲申立尚书省未行,至大二年八月癸酉,复置尚书省,更新庶政,改各行中书省为行尚书省。十月庚戌,皇太子为尚书令,辛酉尚书省增户部、礼部侍郎各一员,四年正月罢尚书省。碑立至大三年四月,故得有尚书省符礼部文”[39]。位于山西北部的浑源或许也因此原因致使加封祭祀孔子、勒石纪念的活动有所延迟,故大胆蠡测《追封夫子大成记》碑约刻立于至大到泰定年间(1308—1323年)。
太常博士蒋汝砺所撰《顺天安平怀州河南平阳诸路工匠都总管孙威谥议》《正议大夫浙西道宣慰使兼行工部尚书孙公亮谥议》《大中大夫益都路总管兼府尹本路诸军奥鲁总管内劝农事孙拱谥议》三文也是尚未被学界发现的佚文,可补《全元文》之遗漏。其中如“天仪所加黔庶,惕伏君于是时以艺自献,托搜匠之名而免民于死,扈征秦晋则有翊卫辇毂之勤,攻略汴梁则有抚辑乡闾之惠。始之以技业而成之,以世守其所资,于国家用武之功,盖亦有在矣。若夫席赐名之宠,而袭青紫于方,来者则皆基于君之仁也。谥法安不择事曰忠,宽裕不苛曰惠,请谥曰忠惠”[29]卷五与《元史》中“孙威,浑源人。幼沈鸷,有巧思。尝以意制蹄筋翎根铠以献。太祖亲射之不能彻,大悦,赐名也可兀兰,佩以金符……至大二年赠中奉大夫、武备院使、神川郡公,谥忠惠”[37]4542-4543相吻合。总之,新发现的这三篇谥议是难得反映元代封赠汉人功臣的文献,对于研究元代谥议的形成发展以及蒋汝砺其人生平事迹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
“集文”中刘因《正议大夫浙西道宣慰使兼行工部事孙公先茔碑》和王恽《正议大夫浙西道宣慰使兼行工部尚书孙公神道墓铭并序》可分别与《全元文》所收录的刘因《中顺大夫彰德路总管浑源孙公先茔碑铭》[40]428-431和王恽《大元故正议大夫浙西道宣慰使行工部尚书孙公神道碑铭并序》[40]514-520相校勘。牛贵琥、李润民曾合作对五通元代浑源孙氏家族墓碑进行研究,誊录李谦《大元故大中大夫益都路总管兼府尹本路诸军奥路总管管内劝农事》[41]中如“持□□进见”应为“持所业进见”、“主本华腴”应为“生本华腴”、“卿家服务王室再世□”应为“卿家服劳王室再世矣”。元明善《大元故保定等路军器人匠提举孙君墓碑有序》[41]中如“别讳伯不华”应为“别讳伯不革”、“上瑇瑁□本甲”应为“上瑇瑁翎甲”、“是为也可兀阑之孙□事,裕宗令官□世业”应为“是为也可兀阑之孙替事,裕宗令官其世业”。郝采麟《大元故武略将军武备寺丞孙公神道碑铭》[42]中如“而□□吏之风焉”应为“而治化大浃有循吏之风焉”、“今宵梦无安乎,安忍怀忧坐待也”应为“今宵梦既形,吾母其弗安乎,安忍怀忧坐待也”。元代神溪道人张郁《神川先进登科记》一文与现行研究成果相比有11处不同,如“近为父太中大尹于东平李丞旨野斋请作神道铭”[29]卷五句,薛瑞兆认为“父”字作“故”字[43],今应以本文为准。此外《三晋石刻大全·浑源县卷》因原碑模糊错将“李丞旨”誊录为“李丞冒”[44],亦不确。又如“因看亡金《登科记》,录到浑源前进士二十三人姓名”句,《三晋石刻大全·浑源县卷》错将“看”字录为“有”[44],应当改正。
尽管由于编写时代限制,弘治《浑源州志》存在明代编志紊乱的缺点,如误将元代浑源孙威、孙公亮、孙拱关系错置为祖、孙、父,以致后世文献均沿袭讹误,但是作为浑源乃至山西现存最早的明代方志之一,其版式、体例、内容等具有明显的明初编志风格,保存了大量金、元、明时期的诗词和稀见碑文,其中不少为本志所独有,具有重要的存史、订史、辑佚和校勘作用。有赖于天一阁博物院的保藏,如今我们借助本志才能进一步了解明初山西方志的编纂情况。相信继续挖掘本志的内容,将极大有助于研究金元时期晋北科举文化事业,理清浑源雷氏家族的家族世系,更可以将明代浑源方志编纂与北岳移祀事件相联系,弥补地方文献匮乏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