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栻仁内涵的四层美学逻辑*

2022-02-08 06:24李长泰
跨世纪 2022年5期
关键词:仁者合一本体

李长泰

南宋理学家张栻对仁有很多注解和阐释,其仁的思想主要体现在他的《论语解》《孟子说》《仁说》等篇章之中。张栻对仁的诠释凸显了美学视角,美学意义上的仁是说这两个方面:仁具有美的内涵,仁是审美评判的标准,体现在人的日用生活和道德情感之中,具有审美的价值,以仁为审美标准,表现为仁艺熟美,仁是美之仁;仁具有美的内涵,人与人之间因为仁而达到和睦相处,实现美的享受,因仁而有美感,因仁而有美的幸福,仁是美之仁。为了真正实现对张栻仁内涵全面的诠释,必须以体用合一的视角去深悟张栻仁内涵的美学意义指归。张栻仁内涵的特质是体用合一思维下的美之仁,美之仁的思维建构通过体用合一之仁的体、用、合、美的四层逻辑建构而实现,凸显了体之仁为理、用之仁为道、合之仁为人和美之仁为善的逻辑心路,最后达到美之仁的指归。

一、本体之仁是理之美

张栻仁内涵以本体之仁作为核心宗旨,以本体论思维阐释仁的内涵,这是诠释张栻仁内涵的关键,本体之仁是仁内涵发展为美学意义上的仁的开端。张栻将仁诠释为本体之仁,仁的本体是理,张栻诠释孔子的“里仁为美”,使仁具有美学意义,仁成为审美的标准,力图将仁从道德论上升为本体论,将仁德上升为仁体,以道德形而上学阐述仁的内涵。他说:“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谓居里以亲仁为美,而吾所以自处者不能择而处仁,是不智也。孟子从而发明之曰:‘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尊爵,言其至善,为可尊贵也;安宅,言其所止,为甚安固也。择术而自处于不仁,其不智甚矣。不仁不智,则悖理而害于事,无礼无义矣。”[1]374“里仁为美”指的是居民在巷里谈论仁,以内在的仁为美,内在的仁是天之爵和人之宅,不仁则是悖理,悖理则是违背了本体,以本体说明仁,将仁诠释为理之仁。张栻对“里仁为美”的诠释彰显了本体之仁的学术心路,将本体之仁诠释为理。因为仁是理之仁,所以仁才能最终发展成为美之仁。张栻建构本体之仁的思想是为了开启美学意义上的仁,即美之仁以理之仁为开端,理之仁是美的标准。理既是天理,又是人理,是本原、道理、规则与情感等多方面的统一。仁以理为本体,有了本体之理,才能开启美的审视,达到美的标准,以本体之仁作为美的根本。

学界对张栻仁内涵诠释也突出了张栻仁内涵的本体视角,认为张栻仁的主旨是以理为中心的仁。蔡方鹿探讨了朱熹与张栻关于仁的不同认识,认为张栻的仁是本体之仁,“他把爱与仁作了区分,二者的关系是,仁为体,为未发;爱是用,为已发”[2]77,其依据是张栻“其爱之理则仁也”[1]1031的论述。向世陵总结了宋代仁内涵的主旨,也注重了张栻仁内涵的本体视角,认为仁是宇宙的本体。他说:“儒家仁学发展到宋代,一个基本的趋势是从道德观扩展到宇宙论。生生流行的天地之心,与善德的生长和爱人的情怀熔铸在了一起,并由此引出了理学家们热衷的爱之理、公天下及一本义等相关的问题。”[3]42仁是道德和宇宙的本体。向世陵认为张栻解释仁突出了本体论视角,“体现了张栻十分擅长的本体论的思维方法”[4]34。学者们从本体上去探讨仁的内涵,重点将朱子的“天地以生物之心”和张栻的“天地生物之心”作了比较,认为张栻仁内涵中的“天地生物之心”更具有本体的意义。许家星说:“南轩接受‘天地生物之心’的说法,认为此说更‘完全’,而‘天地以生物为心’平平看去,虽意思不妨,但是措辞有问题。‘以生物为心’似乎是天地有心如此,违背了天地无心成化的自然义,这是南轩所不愿意接受的。”[5]意思是张栻注重仁的本体论意义,朱子则注重仁的致用意义。总体来看,学界对张栻仁内涵的诠释突出了本体论视角,比较了张栻与朱子的仁内涵的不同意义,突出了张栻仁的本体论内涵,即仁是理,仁是宇宙和道德的总根源。但学界对张栻仁内涵的本体论诠释,没有将仁向美学意义上诠释发展。

自诸子之学至宋明理学,中国哲学都力求追寻本体论视角的诠释传统和范式。对仁的诠释自然也有此传统和范式,从本体视角诠释仁,力求将仁上升为形而上学的仁本体。董仲舒诠释仁,以天说仁。“仁之美者在于天。天,仁也。天覆育万物,既化而生之,有养而成之,事功无已,终而复始,凡举归之以奉人,察于天之意,无穷极之仁也。人之受命于天也,取仁于天而仁也,是故人之受命天之尊,父兄子弟之亲,有忠信慈惠之心,有礼义廉让之行,有是非逆顺之治,文理灿然而厚,知广大有而博,唯人道为可以参天。”[6]329-330天即是仁。唐代孔颖达疏仁,以元释仁,“元则仁也”[7]15。元即是仁。二程以理释仁,“仁者天下之正理”[8]62,“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9],仁是天理。朱子释仁,以天地注释仁。朱熹说:“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生者,所谓‘元者善之长’也。”[8]28朱熹以理注释仁,仁是理,既是天理,又是人理。“仁是爱底道理,公是仁底道理。故公则仁,仁则爱。”[10]116仁是爱之理。从先秦到宋明,中国哲学都追求本体论的诠释传统,张栻仁内涵自然也符合本体论的诠释传统。

张栻仁内涵中的仁是本体之仁,本体之仁以理为本体。仁是理,从本体上说明仁,类似于“元则仁也”。仁是天理,仁也是爱之理,尽管爱之理说明的是情感产生的原因,但爱之理说的是情感以本原为理,寻求仁的本体即是理。张栻诠释本体之仁主要通过天之仁、理之仁和性之仁三个方面进行说明。首先,仁的本体体现为天是仁,天之仁是说天的性质是仁,天即是仁。这种诠释类似于张载的仁论。张载说:“恻隐,仁也,如天,亦仁也。故扩而充之,不可胜用。”[1]46张载的意思是天的本性是仁,天即是仁。张栻认为仁指的是天地之仁,将仁上升为宇宙的本体。其次,仁的本体体现为理之仁。张栻说:“而所谓爱之理者,是乃天地生物之心,而其所由生者也。”[1]1031由于天之仁是本体,则有天地生物之心,张栻的观点与朱熹基本相似。朱熹说:“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生者,所谓元者善之长也。”[8]28但朱熹提到“天地以生物之心”,张栻仁的“天地生物之心”与朱熹仁的“天地以生物之心”分别注重了本体之仁和致用之仁。仁的本体体现为理是仁。仁既是天之仁,还是爱之理,爱是仁之理的体现。最后,仁的本体体现为性是仁。这是说原初之性、本根之性是仁。张栻说:“原人之性,其爱之理乃仁也,知之理乃知也。仁者视万物犹一体,而况人与我同类乎?故仁者必爱人。”[1]223性本身即是仁,性的本体是仁。张栻仁的本体内涵凸显了仁是天理和本性的核心要义,体现了宋明理学特质,以理释仁。因为仁是本体之理,仁即是理,从本质、本原和内在的特征上看,仁是根本,仁是一切价值判断的标准,仁是审美的标准,仁具有理的根本才能通向美的目标。仁的美学意义从理之仁开始,符合理的仁才有通达美学之仁的可能,这是张栻仁内涵的第一层逻辑。

二、致用之仁是和之美

张栻诠释理之仁为发端,接着使本体之仁走向致用之仁,论证人践行仁的必要性,以践行之仁诠释仁的内涵。因为“里仁为美”,人则择仁而处,推衍出仁的运用,“理仁”开启了美之仁,“用仁”则实现美之仁。仁的美学意义从本体开启而走向致用,通过仁的致用而实现美的生活和美的幸福。张栻说:“居以亲仁为美,而所自处,其可不择而处仁乎?不知择,是不知也。”[1]123仁也是用之仁,致用之仁也是仁,用之仁体现为以用仁为道。张栻认为仁是道,道是理在人身上的运用,道即是正理。张栻说:“道谓正理,不可谓不合于正理也。”[1]210仁既是体,又是用,是“行仁”和“爱人”。仁以动词用,体现为爱人和为公,原因是“仁者爱人”,仁是对人与物推行仁的行动,换句话说即是仁者仁人、仁者仁物,意思是行仁于人,行仁于物。《大戴礼记》云:“夫仁者,仁此者也。”[11]仁以孝为仁,仁即是以用为视角,仁既是本体之仁,是名词,又是致用之仁,是动词,以此为仁。张栻说:“是为仁莫要乎克己,己私既克,则廓然大公,而其爱之理素具于性者无所蔽矣。”[1]1032张栻认为仁是致用,推行仁而达到致用,表现为爱和公。尽管爱和公不足以体现仁的内涵,但仁需要爱与公。张栻说:“故指爱以名仁则迷其体,而爱之理则仁也。”还说:“程子所谓‘仁道难名,惟公近之’,不可便指公为仁谓此。”[1]1032仁的致用有爱与公的意思,爱和公展现出仁的内涵。张栻认为爱与公是仁的致用和运用,仁不一定是爱与公,但爱与公一定是仁。仁是体,也是用,这与孔子“仁者爱人”的思想一致。朱子认为“爱人”是仁的用,“爱人、知人,是仁、知之用”[10]1095。张栻的观点与朱子观点基本无异,爱与公都体现了仁的致用。

仁的致用是道的运用,仁是道,行仁则是用道。张栻说:“夫尽仁道者圣人也,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圣人之仁,天之无疆也。”[1]168仁是道,以仁为道,行仁是用,仁用为人。张栻说:“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于己而譬,所以化私欲而存公理也。然便以此为仁,则未可。此仁之方也,于其方而用力,则可以至于仁焉。先言仁者而后以仁之方结之,圣人之示人至矣。”[1]154-155张栻认为仁既是理,又是方,这说明仁也是用之仁,体现为动词性质的用法。张栻认为仁的致用内涵是行仁于人或物,以爱与公体现。“所以谓‘仁,人心’者,天理之存乎人也;‘义,人路’者,天下之所共由也。仁义立而人道备矣。”[1]554仁是天理,仁是人心,天理是体,人心是用,因此仁是致用之仁,体现为动词属性。尽管张栻不赞成仁就是爱与公,但仁的致用则体现了爱与公。张栻以致用视角诠释仁,体现为仁是爱与公,补充了从本体视角诠释的不足。以致用视角对张栻仁内涵进行诠释,则可解释仁的“能仁”特性,“能仁”是从用的视角分析。张栻说:“指公以为仁则失其真,而公者人之所以能仁也。”[1]1032他力图说明仁的内涵是以仁于人和物,即爱与公,是致用之仁,而不是本体之仁。

学界对张栻仁内涵的诠释也突出了张栻仁内涵的致用视角,认为张栻仁的内涵也是以爱与公为中心的仁,认为张栻的仁也是爱的发用,张栻仁内涵融合了以爱推仁和以公言仁,以及以知觉言仁。蔡方鹿认为张栻的仁有爱与公的意义,“张栻在与朱熹的讨论中,开始持以公为仁之体的见解”[2]79。爱是仁的发用,公也是仁的体现,这都体现了张栻仁的致用维度。向世陵考察了朱子的“能下仁”解释,指出张栻的仁也是一种践行和克己的仁。他说:“张栻注意到孔子‘此独言仁’而要求揭示孔子的‘深旨’,克私为公以复归仁不仅仅是道德的自律,也是基于‘复’之气化运行的天人的相合。”[4]34张栻的仁是道德自律和天人合一下的仁。学界对张栻仁的诠释更注重仁的致用内涵,从用的视角诠释仁更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认为张栻仁的核心要旨在爱与公的致用内涵上,仁是方法。“张栻已不像湖湘学派其他人一样,对朱熹以爱推仁一味提出异议,也不像朱熹对紧随程子的胡宏等人以公言仁和知觉言仁一味加以排斥,而是在孟子的人心基础上加以融合,从而自然引出克己求仁的为仁之方。”[12]学界多认为张栻的仁是以致用为要旨的仁,体现为爱与公的内涵。中国传统哲学注重人的道德实践,突出人的践行之仁,是致用意义上的仁,以道德践行解释儒学是仁学诠释的传统,突出“仁者爱人”。朱熹对仁的注释凸显了践行功夫:“爱人,仁之施。”[8]139仁是爱,是仁的实施。从先秦到宋明,对仁的诠释一直追寻践行之仁的传统,当代学者传承了这一传统,对张栻仁的诠释注重了用仁之爱与公的诠释视角。以道德实践视角诠释张栻仁内涵,学界注重了致用视角的诠释,但没有将仁内涵向美学意义上诠释发展。

张栻仁内涵凸显了仁的致用视角,是日用之仁,推行仁而不断地走向爱与公,实现天下和美,致用之仁向美学意义上发展。张栻解“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其曰:“礼主乎敬,而其用则和。有敬而后有和,和者,乐之所生也。礼乐必相须而成,故礼以和为贵。先王之道以此为美,小大由之,而无不可行也。然而有所不行者,以其知和之为贵,务于和而已,不能以礼节之,则其弊也流,故亦不可行也。盖为礼而不和,与夫和而无节,皆为偏弊也。礼乐分而言之,则为体为用,相须而成;合而言之,则本一而已矣。”[1]100-101礼是仁之理在天下的运用,礼是仁的呈现,礼的运用达到天下和美,仁的运用通向美的目标。总之,张栻认为仁是用之仁,体现为爱与公,仁本身则是行仁,以动词用法,仁是方法,这种方法通过爱之仁、公之仁达到对仁的觉解。由于择仁、处仁而践行仁,达到天下和美,实现美的幸福而达到美的享受,致用之仁具有美学意义,这是张栻仁内涵的第二层逻辑。

三、合一之仁是名之美

从“理仁”到“用仁”,张栻对仁完成了体、用两个层次上的诠释和建构,建构了仁的本体仁美和天下仁美。张栻对仁的诠释在美学意义上继续推进,达到体用合一之仁,即“合仁”。“合仁”在人身上实现,因为人实现了仁而成就了人的美名,使人因为仁而有美感。人因为仁而成名,仁成为审美的标准。体用合一之仁是贯通之仁,因为仁的体用合一而实现美学意义上的仁。体用合一之仁是现实的仁,人实现体用合一之仁则是“实仁”。体用合一之仁体现为善与信,有善有信则具有充实的特征。

张栻解“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其曰:“充实者,充盛笃实也。美者,美在其中,成章之谓也。美之所积者厚,则光辉之所发者,充塞而不可掩矣,故谓之大。”[1]638体用合一之仁以充实为美。张栻的仁也是合之仁,合之仁是人的仁。张栻仁内涵既是体、用两个视角之仁,又是体用合一视角之仁,张栻提出“体用相须”,体用相互依存。仁在人身上达到体用合一,人成为人的原因是因为人是仁性的,仁是人的体,又是人的用,体用合一。张栻说:“仁者,人之所以为人也。”[1]561仁是人之理,意思是人就是仁。“仁者,人也。仁谓仁之理,人谓人之身。仁字本自人身上得名,合而言之,则人而仁矣,是乃人之道也。”[1]632仁在人身上得到体现,人成就了仁的美名,没有仁就无从有仁的名,因此人是仁体用合一的化身。

虽说张栻直接表述了“体用相须”,但更体现了体用合一的观点。他在《仁说》中说:“爱之理无所蔽,则与天地万物血脉贯通,而其用亦无不周矣。”[1]1032贯通即是体用贯通,体用合一才能实现贯通,合而言之则是人而仁。朱子认为人是仁的体用合一产物:“仁者,人之所以为人之理也。然仁,理也;人,物也。以仁之理,合于人之身而言之,乃所谓道者也。程子曰:‘《中庸》所谓率性之谓道是也。’”[8]367仁是理,人是仁,人用仁,人是仁的体用合一产物。张栻与朱子的观点一致:“夫仁者,人之所以生者也,苟亏其所以生者,则其生也亦何为哉?曾子所谓得正而毙者,正此义也。志士,志于仁者,与仁人浅深虽有间,然是则同也。”[1]255-256人的存在有本体之理,是仁;人的生存有理的致用,是志于仁和实现仁;人是仁的体用合一,是体用贯通。因此,张栻以贯通内涵诠释仁,使仁在人身上达到体用合一。由此,张栻仁内涵贯穿了体用合一的思维逻辑,这种体用合一在人身上成就其仁的美名,人的仁即是体用合一之仁。

学界对张栻仁内涵的诠释在不断推进,认识到体用合一视角才能准确诠释张栻的仁。向世陵说:“不能简单指爱名仁,指公为仁,同时须看到仁是体用的相须合一。仁道虽然难名,但毕竟惟公近之,仁者视万物犹一体。”[3]42运用体用相须视角才能深悟张栻仁的真正内涵要旨。蔡方鹿说:“张栻把仁上升为天地万物与人产生的根据,而把爱仅作为这个本体施之于物的作用,这是对孔孟仁说的新解。”[2]77“朱熹在仁与爱的关系上,也以爱之理言仁,把仁与爱分为体和用。这一点与张栻无异。”[2]77张栻之仁与朱子之仁都突出了体用相须视角。张栻说:“仁之体静,而周流不息,动亦在其中矣。动静交见,体用一源,仁知之义,非深体者不能识也。”[1]152“盖仁义,体用相须者也。”[1]644体用一源、体用相须的观点体现了张栻仁体用合一的视角。学者们对张栻仁的诠释呈现了体用合一思维。但问题是,学界对张栻体用合一之仁的诠释没有呈现其美学意义。

张栻体用合一之仁凸显了其美学意义。张栻将体用合一之仁视为美的特征,人的仁是体用合一之仁,是美的表现。他说:“无求富之心,于其合也,完也,美也。”[1]228人有仁心,在现实之中不求富但却最终富有,达到体用合一,则是人生完美的体现。体用合一之仁在人身上实现相合,达到完美,体用合一之仁是评判美的标准。张栻认为君子之所以成就君子的美名,是因为君子在仁上的体用合一,君子以仁为体,行仁为用,达到体用合一。“君子之所以为君子者,以其不已于仁也。去仁则何自而成君子之名哉?盖仁者,人之道而善之长,未有舍是而可他求者也。”[1]125君子以人的体用合一之仁为美,帮助他人成就仁的美名。“君子充其忠爱之心,于人之美,其乐之如在己也,从而扶持之,又从而劝长之,惟欲其美之成也。”[1]220体用合一之仁很难实现,但体用合一之仁是人终身追求的目标。“若以为仁,则仁之义通上下,而言语其全,虽圣人不敢居也”,“仁之难言如是,则致知力行,终吾身焉可也”[1]135。总之,张栻的仁是体用合一之仁,是“实仁”。体用合一之仁是美学意义上的仁。体用合一之仁在人身上实现,人实现了体用合一之仁而成就了人的美名,人因为仁而有美名,体用合一之仁是评判美的标准。体用合一之仁是张栻仁内涵的第三层逻辑。

四、至美之仁是善之美

张栻仁说不断推进,以发现和揭示仁的新内涵,从“体仁”“用仁”“合仁”发展为“善仁”,张栻仁内涵进入真正美学意义上的仁。善即是美之仁,以美善为仁。仁是美之仁,美学之仁以善为中心。以善为美,因为仁而产生善,因为善而产生美,体用合一之仁发展到善和熟的程度,就达到美的效果和美的感受,这就是仁善。善的内涵广泛,有完善、德善、至善的意思,即是说完善实现美,德善实现美,完善是仁,德善是仁。“仁之美者在于天。天,仁也。天覆育万物,既化而生之,有养而成之,事功无已,终而复始,凡举归之以奉人,察于天之意,无穷极之仁也。人之受命于天也,取仁于天而仁也。”[6]329仁体现了完善和德善的境界。“仁是儒家所认为的最高精神境界,有这种境界的人,就是一个完全的人,即所谓‘完人’。”[13]学界一般未探讨张栻仁内涵的美学意义,然而张栻的仁确实凸显了美的内涵。

对张栻仁的诠释需要凸显美之仁的内涵,这一观点通过陈来的仁学思想可以得到启示。陈来以“仁体”研究为中心,通过“仁体”的研究,沿袭和推进了古代仁学的发展,提出了“仁学本体论”或者“仁体论哲学”。他说:“仁体的揭示更强调肯定的方面,即,使仁体自身和仁体显现被看见,成为原初的照明,整个历史的过程就是一个澄明的过程,仁体也同时是一澄明的过程。”[14]对仁体的诠释在历史中不断得到澄明,不断地揭示出仁本身的内涵与意义。对张栻仁的诠释不断地铺开,可以揭示仁的新内涵和发现仁的新意义。

张栻的仁是美之仁,仁思想发展的最终目标是美,理想的仁是以善作为仁。张栻体用合一之仁达到理想的发展状态是美之仁,即是说仁不仅仅是静态的理之仁和爱之仁,更是体用合一动态发展的美之仁。张栻的仁内涵体现了美的内涵意义,仁的发展达到熟练、通透的程度即是美之仁。张栻的美之仁以善为宗旨,凸显“里仁为美”的思想。

孔颖达疏解《周易》的“休复之吉,以下仁也”曰:“得位处中,最比于初,阳为仁行,已在其上,附而顺之,是降下于仁,是休美之复。”[7]39反复于仁德,即是美。朱子注解孔子的“里仁为美”:“里有仁厚之俗为美。择里而不居于是焉,则失其是非之本心,而不得为知矣。”[8]69居民巷里以仁为根本的美,以仁为美。张栻说:“居以亲仁为美,而所自处,其可不择而处仁乎?不知择,是不知也。故孟子因择术之论,而曰: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知也。”[1]123人选择仁就是选择美。“志于仁则无不善。盖元者善之长,存乎此,何恶之有?”[1]124选择仁就是选择善,选择善就是选择美。朱子注:“美者,声容之盛。善者,美之实也。”[8]68善的事物才能美。张栻认为仁即是美,仁的内涵是美善。美的形成需要仁的体用合一,“仁之体静,而周流不息,动亦在其中矣。动静交见,体用一源,仁知之义,非深体者不能识也”[1]152。仁是体用合一之仁,周流不息,达到美善的状态。王夫之说:“‘美’者,善之纯。”[15]因为善而美。

仁的内涵达到美是在动态中实现的,仁通过发展才能达到美。仁在致用上走向精熟,达到穷神知化的程度,仁的发展也要达到熟的程度。张栻解释孟子的“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时说:“五谷不熟,不如荑稗,言虽种之美,苟为不熟,亦无益也。仁者,人之所以为人也。然为之而不至,则未可谓成人,况于乍明乍暗、若存若亡,无笃厚悠久之功,则终亦必亡而已矣。熟之奈何?其亦犹善种者乎?勿舍也,亦勿助之长也,深耕易耨而已,而不志于获也。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濡,禾易长,亩苗而秀,秀而实,盖有不期然而然者。为仁之方,《论语》一书所以示后世者至矣。致知力行,久而不息,则存乎其人焉,其浅深次第,亦自知而已矣。”[1]561张栻认为仁的发展达到熟的程度,则是美。仁达到美是体用合一的结果,致力于善,发展为美善。仁的体用合一达到精熟的程度,则是艺美,艺与美结合。“游泳于道,履践于德,体切于仁,游涉于艺。艺者,亦以养吾德性而已。”[1]158艺体现了美的思维,美通过艺来体现,仁在艺的使用中达到美,仁是美善之仁,这种美善之仁就是圣人之仁。

张栻将美作为仁的内涵,仁是美之仁,实质上是仁在体用上的完美合一。“凡有是性者,理无不具是,万物无不备也。程子曰:‘非独人也,物亦皆然。’盖人与物均本于天而具是性故也。物虽具是理,为气质所隔而不能推。人则能推矣。故反身而诚者,所以为人之道;反身未诚,则强以此合彼,不能贯通而实有之,又安得乐?反身而至于诚,则心与理一,不待以己合彼,而其性之本然、万物之素备者皆得乎此,然则其为乐又乌可以言语形容哉?然而在学者欲进于斯,必自强恕而行始。原人之所以反身而未诚者,由其有己而自私也。诚能推己及人,以克其私,私欲既克,则廓然大公,天理无蔽矣。必曰强者,盖胜其私为难也。求仁之道,孰近于此乎?”[1]588张栻诠释了仁的发展上的内涵:仁是物我通达,万物与我的合一,达到完备;仁是诚,心与理合一,达到安乐;仁是克己大公,达到仁道。物我、理我和公私实现合一,这三个方面即是美之仁的内涵。张栻的仁是美之仁,是理想之仁,是善仁。总之,张栻仁内涵从“里仁”“处仁”“实仁”发展为“善仁”,使仁发展为真正美学意义上的仁。善即是美之仁,以美善为仁。体用合一之仁达到善和熟的程度即达到美的效果和美的感受,这就是仁熟。张栻对仁的诠释体现了仁在动态发展中的美的内涵意义,这是张栻仁内涵的第四层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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